南方的暖湿季风吹不到,西伯利亚的干冷空气首当其冲,北京的冬天格外冷。
大街上,行人边走边呼哧着“白气”,还好有松软的羽绒服傍身,怎奈裸露在外的肌肤仍要遭受严寒的侵袭。小孩子们被衣帽、围巾、手套、口罩裹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人们搭载着各式交通工具,无论是步行的、踩着脚踏的、手握方向盘的,都步履蹒跚,艰难的徜徉在冰雪的世界里。汽车的鸣笛声警示着过往的行人,司机不耐烦的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前方出了交通事故,一辆私家车和公交车相撞,公交上的乘客们个个横眉竖眼,歪脖质问,司机无奈的打开车门,一车人认栽的下了车。不知谁牢骚不平了一句:“嗨,真他妈点儿背!”人们匆忙赶到附近的公交站牌旁,翘首以待。这边交警正和车主协商,磨叽了半天,私家车驶离,公交车也缓缓的启动,道路恢复通行。临了交警不忘嘱咐车主:“下雪路滑,注意安全了您呐。”
下过雪,路面上到处横着冷不丁就将人撂倒的冰溜子,道路两旁的枯树枝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两旁陈旧的店铺被大雪盖住了屋顶。若眼睛是一部摄像机,此刻仿佛置身南极,镜头里一个个臃肿又呆板的企鹅,昂首挺胸,蹒跚的脚步一刻也不停歇,给银装素裹的高原和山地增添了灵动的气息。有生命的地方才有意义。
到处白茫茫一片,这恶劣的天气影响了人们的社会活动。马路上被汆起的一堆堆脏雪,此刻正经历着将消未消的尴尬。
经过无数个脏雪挡道的岔路口,穿过无数条街巷,途经一片白茫茫的无人区,渐渐的,有了几处宅院,汽车朝着人口密集的地段行驶。一路上两人紧紧相依。
“叮咚……”
门被打开了。
“妈,我们到了。这个是王闯。”玺玉清脆的嗓音依旧无所顾忌。
董母并未起身,她放下手中的书,端起桌上的茶杯,审视着眼前这个在女儿口中哪儿哪儿都好的陌生人。
玺玉和王闯并肩走在通往客厅的宽敞而颀长的过道里,脚下的红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客厅的吊顶出奇的高,房间显得格外的大。偌大的客厅,一位中年妇女端坐在古铜色的皮沙发中央,远远看去,像一尊“观音像”。王闯被几尊体积庞大的水晶吊灯晃的睁不开眼,一阵眩晕。
“来啦。”“观音像”终于开口说话了。
“阿姨好。”王闯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哎呀,别提了别提了,堵车堵的厉害!”玺玉嘟囔着,随手将帽子、手套、围巾取下来,一旁站着的一位中年妇女忙伸手接过。
“坐吧。”董母微微点头示意,吩咐了一句:“吴姐,给客人倒杯茶。”
“快坐吧。”玺玉拉着王闯,两人坐在沙发上。
“阿姨,我是玺玉的大学同学,我叫王闯。”
“嗯。”董母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董母看上去清瘦、平和,一身素雅得体的装束,更加衬托出她不凡的气质。那种眼神、仪态,那种带有强烈个人腔调的说话方式,和那说话时带动的每一块脸部肌肉,通透着冷漠。
“听玺玉说,阿姨喜欢吃桃酥,我们特地去稻香村买的,您尝尝。”王闯将桌上的一堆东西推到董母面前。董母微微一笑。
“你家是农村的吧!”母亲的话音一落,玺玉心里“咯噔”一下,她惊讶的瞅了一眼母亲,一向心直口快的她,被这句话噎的哑口无言。母亲是高干家庭出身,早年赴英国留学,在她眼里,大部分人都没文化、没见识,包括父亲,这个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批货真价实的老牌大学生,这个在国家机关任职多年的老干部。
记得那年暑假从王闯家回来,玺玉给母亲说起王闯家的情况时,自作主张的把他的家从农村搬到了城里,把他家并不富裕的经济条件说成富甲一方,凡是她认为会阻碍她和王闯在一起的因素,都只字不提,企图人为缩小两个家庭之间的差距。
“是的阿姨,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王闯似乎并未在意女朋友的母亲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便这么的充满了距离感。
“妈,你不知道,王闯的家乡可美了,特安静,空气特清新。要我说,可比咱们家待着自在多了!”玺玉在一旁边说边比划着,王闯看着她,在一旁憨笑着。母亲沉着脸,并不看她。
“你父母是农民?”
“我父亲在当地县政府供职,母亲是乡镇教育组长,祖辈都是农民出身。”
“哦,家里姊妹多吗?”
“有个弟弟。”
这时,佣人端着茶杯向这边走来。
“阿姨,谢谢你,我来。”王闯站起来,接过佣人手里的杯子。
“玺玉的朋友吧,真是个懂礼貌的孩子啊!”吴姐在一旁陪着笑,董母依旧沉着脸。
“妈,我爸呢?”
“在书房跟亓秘书谈事儿呢。”
“哎呀,我爸明明知道我今儿要带朋友来,怎么这会儿还忙呢呀!”玺玉有些不悦:“不行,我叫我爸去!”说完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开了。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走出来,紧跟着走出一位中年男子,他戴着眼镜,头发有些花白,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
“我在书房就听见小玉在外头大喊大叫,好像还在数落他爹,是不是啊,哈哈哈!”中年男子微笑着走过来。
“哎呀爸爸,你快点过来吧!”玺玉拽着爸爸的胳膊催促着,王闯忙站了起来。
“爸爸,这个就是王闯。”她转而挽着王闯的胳膊:“王闯,这是我爸。”
“叔叔好。”
“嗯,你好,快坐。”
“小亓,留着中午一起吃个饭。”董母扭过头,对戴眼镜的青年说。
“哦不了,谢谢师母,我还有些事,改天吧。”那青年看了王闯一眼,夹着黑皮笔记本夺门而出。
“小王,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来广营那边的一个生物研究所上班。”
“嗯,生物科学领域这几年的发展现状和前景不错,尤其是医药生物技术的迅速崛起,已经实现了一定的产业规模。你在研究所工作几年了?”
“哦,我大学二年级开始跟着研究所的导师学习,毕业后就直接去了那里,算起来有5年了。”
“嗯,不错,5年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能做很多事。下一个5年,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目前我的工作已经有了起色,我会继续努力,争取能拓展新的研究项目,取得一定的研究成果。”
“嗯,年轻人事业心还是要有的。”
“听玺玉总提起叔叔您,没有见面就已经非常景仰。”王闯这话一出,董母下意识的瞅了他一眼。王闯接着说:“我爸也是知识分子,他喜欢看书、练字、收藏,他跟您的爱好挺像的。”
“是不?那有机会我要向你父亲讨教一下喽。”
“您太谦虚了。”
……
吃过午饭,送走了王闯,董玺玉终于绷不住了。
“妈,您怎么这样啊!”
“哪样儿啊?”
“您还问我,您怎么一上来就农村啊农民啊的,您真以为是大革命那会儿,是人都得论成分哪!”
“呦,怎么,这还什么都没什么呢,就护着外人,数落开你妈了!”
“您看您,这说的又是哪一出啊!”
“你还别嫌你妈这样那样的,你要是跟我没关系呀,我没事儿干嘛刁难人家小伙儿,他爱是咋样的人都跟我没关系!”
“得得得,那您倒是说说,以您吃盐的经验,告诉我这坨盐他怎么样儿啊?”
“看面相,挺老实本分的,没准是在我跟你爸面前讨乖也说不准。”
“那就是说,您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呗。”玺玉拽着母亲的胳膊:“他平时也是,可会关心人了,对我好着呢。还有啊,您不知道,他在我们学校多出名,现在他们单位领导有多器重他,这还不止,他还……”
“行啦,说个没完了,有这么恨嫁吗。”
“哎呀妈妈,我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值得依靠,算起来我们相处也有五六年了,我能把他带回来见您跟爸爸,绝对不是闹着玩玩的。”话音未落,董应仁从书房里走出来。
“你们母女二人聊的这么激烈,听上去像在搞辩论赛,又像是在演话剧!”
“爸爸,快坐下,我正有话要问您呢。”玺玉将父亲恭敬的请到沙发旁坐下,殷勤的泡好茶亲自端到他面前,往常这些事都是阿姨去做的。
“哈哈哈哈,说吧!”
“爸爸,您觉得王闯怎么样啊?”
“呃……”董父迟疑了一会儿,他瞅了一眼孩子的母亲。玺玉见势,焦急的来回扳动着父亲的胳膊。
“我觉得挺好的……哎呀,你还是问你妈吧。”
“哎呀爸,我在征求您的意见呢,您让我问我妈干嘛呀,您这不等于没说嘛!”
“怎么说呢,农村人虽然生活环境恶劣些,也朴实一些。城里人生活条件好,但是也浮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爸爸都没意见,只要我的宝贝女儿开心就好喽。”
“哈哈,那就是说,爸爸没意见喽?”
“呃,你问问你妈,听听她的意见。”
书房里电话响起,董应仁起身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