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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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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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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生》连载

第四十四章

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令赵跃进这个历经世事的老人不禁老泪纵横。

那年,大儿子赵岭遭遇不测,家里人怕他受刺激,便一直瞒着他。自感身体每况愈下,为了不拖累孩子们,赵跃进和老伴搬回老宅里住。老宅是几处窑洞,坐落于杂草丛生的沟畔,一眼望去,总有农人们在梯田里辛勤耕作,那盘旋于半山腰的狭窄小路,记录着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着的人们辛劳的足迹。

靠近半山腰处,有一弯清泉流淌,村里人都唤它“娘娘泉”。据说喝了“娘娘泉”的水可以消灾除祸,保子孙平安。按祖辈的说法,取水前,需对着泉眼的方向拜三拜,这样“水娘娘”才会显灵,久而久之已成为村里人的一种习俗。大白日,偶有伐木工、牧羊人、农人碰巧经过,驻足饮水前,皆不忘叩拜。临走时,再将事先准备好的瓶瓶罐罐灌满,把福气带给家人。

这里依山傍水,清静无人,离儿子们的家有些距离。老两口回想起在小儿子家令人寒心的遭遇,唯有叹气的份儿。纵有千般不是,儿子不认老子是真,老子不认儿子是假!他们愿意承受,直到矛盾上升为人格侮辱。一次,儿媳因一件小事和儿子吵架,赵母劝架时数落了媳妇几句,儿媳直接甩出一句:“赵成是我男人,还是你男人!”这种目无尊长的言行屡屡考验他们的忍耐力,老两口终于决定搬回老宅。

当初大儿子听父母说要回老宅住,死活不依。所谓的老宅,只不过是几间年久失修的窑洞,已算作危房。何况,老年人爱生病,住的远不方便照顾,他希望父母和自己住,父亲说什么也不答应。拗不过父亲,大儿子便找人把老宅的几处窑洞修缮加固了一番。老人之前的物品都扔在了二儿子家,搬家那天,儿媳像防贼一样,生怕他们拿走什么值钱的东西,临了一屁股坐在院子里吆喝起来:“我的个妈呀,这穷日子没法过了,啥都没有,啥都给拿走,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她生怕老两口心一软,变了主意,用这种方式施压,好将他们彻底赶出去。

赵岭二话不说,给父母置办了一套家具,配齐了厨房用具和生活用品,还给父母分别做了两身衣裳,好让他们在那里住的方便,他也心安些。

父亲执意要回老宅,说那里留着对赵岭爷爷奶奶生活的完整记忆。那时的社会动荡不安,人们生活在刀剑麦芒上,日子一贫如洗,贫穷和饥饿让人们忘了一切,但一家人从未抱怨也不气馁。而今和平年代,摆脱了饥饿对人的奴役,和平与安宁没有带给人们和睦与满足,却滋生了新一轮的道德危机。

如果搁到七八十年代,以赵跃进的暴脾气,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今,他老了,目睹了太多不齿的事,心态随之有了很大改变。年轻时脾气暴躁,孩子们都对他敬而远之,父亲一回家,家里的气氛立刻变的严肃起来,孩子们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若父亲有那么几天外出办事,对于孩子们来说可是件好事,他们可以放松的淘气,做自己喜欢但父亲却看不顺眼的事。

后来,孩子们都大了,打工的打工,成家的成家,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他不免嘀咕:“都大了,翅膀都硬了,把娘老子都忘了!”

老伴在一旁絮叨开了:“你成天板着脸,孩子们都怕你躲你,不愿亲近你,你以为这是什么能耐呀!一家子在一起,就图个轻松自在,你可好,把我们都当成阶级敌人,你跟我们有啥阶级仇民族恨!往后你可得改改了,不然,你想见孩子们,孩子们还不稀罕见你哩!”

赵跃进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啊,我好像很少在家里笑过嘛,但不笑并不代表我不高兴啊!”

慢慢的,他变了,变的随和了。

……

大女儿文慧每次从深圳带孩子回来探亲,父母都操心她的个人问题。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提,提了怕你烦,不提实在担心你。盼着你尽早组个家庭,只要对方一心一意对你就行,一个女人家在外还带个孩子,我们不想看着你把日子过的这么苦!”面对离异的大女儿,父母的心焦急万分,只能用这些催促的话求个心安。

小女儿淑慧离得近,一有时间就来给父母做伴儿。自从她那不省事的婆婆患胃癌去世后,淑慧的生活才有了改观,丈夫终于卸下那具沉重的“孝子”枷锁,孩子渐渐大了,夫妻俩恩爱有加。

平心而论,二儿子赵成是赵跃进最疼爱的孩子,却伤了他的心。耳旁仿佛又响起小小的他曾经说过的“等我长大了,要带爹妈周游世界,给你们买裙子买西服穿!”的话。

正为二儿子伤神,思绪被一阵唢呐声搅扰着拉了回来。赵跃进仔细一听,有乐队在鸣奏,那曲子听的人心如刀绞。他心里嘀咕着,不知又是哪个乡邻功德圆满,入土为安。跑到外面,四下无人。

不知怎的,赵跃进突然想起了大儿子,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二儿子赵成说:“我哥到城里进货去了。”

隔了几天,二女儿淑慧又说:“哥陪着嫂子回娘家了。”

又隔了几天,仍不见大儿子的面。老两口把门一锁,决定去大儿子家里转转,尽管他们走路并不轻松。路上碰见村里人,他们表情都怪怪的,老两口同他们打招呼,他们应一声,便匆匆走开,老两口心下生疑,半路上碰见孙子子文。

“文文,你咋没上学去,你狗东西都不来看看爷爷奶奶?”

“呃,嘿嘿。”

“你爸妈呢,还有你姐?”

“妈不在家,姐姐到姨家去了,爸爸……”子文仰起头想了半天。

“你爸呢?说呀!”

“爸爸,爸爸躺着睡觉呢。”说完,他嬉皮笑脸的跑开了。

他们也不去理会子文,径直来到大儿子家。院里空无一人,只见院子里的草把房都快遮住了,几只老母亲“咯咯咯”叫着。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儿媳回来,他们不放心的走了。

盼了一天又一天,大儿子始终没有闪面,老人家才察觉出了什么事。

……

那天,几个兄弟姐妹聚到一起,他们知道这样一直瞒着根本瞒不住,便告诉了双亲,只说赵岭是车祸身亡。

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女们静静守护在一旁,甘愿充当耄耋之年的老父亲、老母亲丧子之痛的慰藉者。

赵母哭的几乎昏厥过去,赵跃进一点一点的崩溃。他双膝跪地,抬头望着天:“我儿赵岭,爹没本事,该死的应该是爹!……”看着父亲的眼泪“哗啦哗啦”顺着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褶皱的脸上滑下来,姊妹几个都哭了。

“爸,妈,哥如果在的话,绝对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淑慧边擦眼泪边说。

“爸,妈,你们就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你们好好的,我们在外做啥事心里都踏实。你们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后半辈子都要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啊!”文慧搂着父母,声嘶力竭的说道。

“儿啊,你不要心慌,爹这就来给你做伴儿!”赵老汉嘴里不停说叨着,他直着身子站起来,子女们围上去:“爸,爸……”

人类的战争、疾病、杀戮,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庸庸碌碌的一生,轰轰烈烈的一世,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

……

一晃,大儿子离开已多年。每次忆起他的孩子,赵跃进胸口钻心的疼。他一直觉得,大儿子还活着,就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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