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副局长办公室里,常玉坤笔挺地站在高兆铭的面前,叙述了日租界旭街地段,在黄牌电车上有人殴打日本浪人的事件经过,并等待指示。
高兆铭听罢,非常吃惊,不禁问道:“谁的胆子那么大,敢打日本人?”
常玉坤说:“听当时在场的人说,此人头戴台湾草帽,一表人材,是个练家子。”
高兆铭说:“凡头戴台湾草帽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殴打日本人,恐怕也有些来头。不过,日租界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常玉坤说:“本来这件事咱们是没有嘛关系,他跳下电车后,逃进了我们的管辖地。”
“什么?”高兆铭忽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还愣着干什么?侦缉队全体出动,一定要抓住那个凶犯!”
常玉坤说:“高副局座,你听我把话说完。在场的人还说,那人一身青衣青裤,像是青帮中人。”
高兆铭一怔:“嗯?是哪个山门的?”
常玉坤说:“高副局座,不管他是哪个山门的,我们都不好深究。万一得罪了什么人,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高兆铭为难地说:“日本人挨了揍,他们岂肯善罢甘休。倘若闹到警察局来,叫我如何交待?当时在场的人不是说,那个家伙头戴台湾草帽吗?你就只管抓戴台湾草帽的人,别管他是不是青衣青裤。快去快去,别在这儿跟我瞎耽误工夫。抓不来戴台湾草帽的人,你就别来见我!”
常玉坤赶忙答应一声“是!”便匆匆走出了办公室。片刻时间,他就带领着侦缉队的全体成员,浩浩荡荡地冲上了大街。街道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不少地方,警察都设了关卡,气氛显得有些紧张。常玉坤带着几名便衣警察,边走边仔细查看着。这时候,仇英坐着洋车来到一处关卡前,故意不理睬正在进行检查的警察。那傲慢的态度,惹得警察很不高兴。
警察吼道:“下来!下来!你他妈去哪儿?”
“兄弟,”仇英板着面孔说,“你说话客气点儿。”
那名警察一听仇英口气挺硬,不知他是哪家的爷,便有些畏缩。此时,恰巧常玉坤带着几名便衣警察走过来,不免停下脚步都把目光投向仇英。那名警察一见到常玉坤,顿时也长了精神,便几步走到仇英跟前,伸手就要扯他的衣领。仇英一把抓住那名警察的手,轻轻往外一送,只见那个家伙像球似的摔出老远。这一下,惹恼了几名便衣警察,他们齐刷刷地掏出手枪,就要动手抓捕仇英。常玉坤连忙举手制止,几名便衣警察这才气冲冲地站住了。
“这位先生,”常玉坤上前问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
仇英说:“光天化日之下,想耍威风就耍威风,是什么道理?”
常玉坤放缓了语气说道:“请问,先生在哪里高就?”
“我没工夫跟你们罗嗦,有事儿去潘家大院找我。”仇英说着转头冲车夫一挥手,“走!”
常玉坤是个乖巧之人,自然不会去招惹潘家大院的人,便抱拳一揖说:“原来是自家的弟兄,早说出来,哪里会惹得彼此不高兴?兄弟,后会有期!”
仇英仿佛没有听见常玉坤讨好的话,坐着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常玉坤闹了个没趣儿,便唬着脸带领那几名便衣警察,也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忽然间,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头戴台湾草帽的人,只见那人身穿长衫,行色匆匆,好像故意要躲开他们几个人似的、常玉坤一摆手,几个便衣警察呼啦啦紧追上去。戴台湾草帽的那个人刚要拐到另一条街上,常玉坤一伙人便蜂拥而上,把他围了起来。
那人冷不防见到这个阵势,吓得一时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说:“你……你们要干嘛呀?”
常玉坤横眉努目地说道:“干嘛?到了警察局,你就知道是干嘛了,把他带走!”
几名便衣警察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捆住了那个人,便把他塞进一辆警车里。顷刻之间,呼啸而去。
常玉坤把那个戴台湾草帽的人弄到了警察局,几句话就问清楚了那人名叫吉玉浦,是个做小买卖的,既没有武功,也没有来头儿。于是乎,将他吊在审讯室的半空中,不到半个小时就给打得遍体鳞伤。可是,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那个人就是死活不肯照着常玉昆授意的口供,承认自己打了日本浪人。常玉坤没法子,只得急三火四地去找高兆铭。不料想,一走进副局长的办公室,只见高兆铭坐在那里正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对他带搭不理的。常玉坤不免心中有气,却又要装出一副很恭顺的样子。
高兆铭瞟了常玉昆一眼,没事人似的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高副局座,”常玉坤说,“抓来的那个戴台湾草帽的家伙,叫什么吉玉浦,自称是做小买卖的。经过严刑审讯,他说什么也不承认打了日本人。”
高兆铭说:“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抓他的时候头戴台湾草帽,还怕他不认帐?”
常玉坤问:“这会不会屈打成招?”
高兆铭说:“这不关我的事儿,人是你们抓来的嘛!”
常玉坤着急了,说:“高副局座,这……这可是根据您的指示……”
高兆铭说:“我的指示?我的什么指示?”
常玉坤傻眼了,急得嘴唇直哆嗦:“您……您不是说……说……”
高兆铭不慌不忙地说道:“重要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如何应付来自日本方面的压力。再说啦,假如那个家伙不是殴打日本人的案犯,你们会抓他吗?当然不会!你说是不是?”
常玉坤糊里糊涂地连连点头:“是……是……”
“那还顾虑什么呢?”高兆铭说道,“马上通知山本太郎,请他来辨认凶犯。”
常玉坤担心地说:“万一他认出不是怎么办?”
“好糊涂!”高兆铭不耐烦了,“山本太郎的记性再好,在昏暗的审讯室里,他能变成火眼金睛?”
常玉坤恍然大悟:“明白!明白!”
高兆铭说:“抓到人犯的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
常玉坤眨巴眨巴眼睛:“副座,我怎么又糊涂啦!”
“你怎么就那么笨!”高兆铭说道,“如果闹的沸沸扬扬,叫人家抓住什么把柄,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常玉坤长出一口气,说:“卑职总算明白啦!”
高兆铭摆摆手,说:“那就赶紧去安排吧!”
常玉坤赶忙答应一声,一阵风似的走出了高兆铭的办公室。高兆铭在常玉坤的面前,不过是故作轻松。其实,他的心里很烦闷。按照牛延寿的指示,日本特务机关限他三天之内找到夏海珠的下落。眼看两天过去了,他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偏在这个时候,日本浪人又遭中国人的毒打。为此事,日本方面已经对中国当局施加了压力,他的上司只得限令两天之内必须结案。若不是他的头脑灵活,简直就难以对付。眼下,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日本浪人认定吉玉浦是打人凶手。
灯光昏暗的刑讯室里,受害者吉玉浦遍体鳞伤,被吊在半空中,已经昏死了过去。铁门打开了,高兆铭陪着鼻青脸肿的山本太郎走进来,后面紧跟着常玉坤。
“山本先生,”高兆铭陪着笑脸说,“案犯一逃入我们的管辖区,就被立即抓获。经过审讯,对于殴打您的事实,他已供认不讳。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我要亲手杀了他!”山本太郎说着就要扑向吉玉浦。
高兆铭连忙挡住了山本太郎,说:“山本先生,这里是警察局。您要是把他打死了,我们不好向上峰交待啊!”
山本太郎恶狠狠地说:“支那人的命不如一条狗,你的明白?”
高兆铭尴尬地笑了笑,说:“对于这起案件,日本领事馆已经向中国地方当局提出了引渡的要求,我们正在予以考虑。”
常玉坤忙凑到高兆铭的身边悄悄地说:“副座,您怎么能叫日本人引渡呢?那不是……”
高兆铭故意放大声音说:“其实,引渡不引渡,那是无关紧要的。关键的所在,是如何给山本先生出气,是不是?山本先生,您完全可以放心,我们会替你严惩案犯的。”
山本太郎发疯地挥舞着拳头喊道:“我要他的脑袋!”
高兆铭说:“只要你能说服日本领事馆放弃引渡要求,他的脑袋可以给你。”
山本太郎伸出拳头捶了捶高兆铭的胸脯,说:“嗯,你的很够朋友!”
高兆铭献媚地说:“这里臭气熏天,请山本先生回我的办公室吧!”
山本太郎恶狠狠地瞪了吉玉浦一眼,这才跟着高兆铭走出了刑讯室。常玉坤举起两个手指,冲吉玉浦一点。一名打手立即将吊在半空的吉玉浦放了下来,并用凉水把他泼醒。渐渐苏醒过来的吉玉浦,发出了痛苦地呻吟声。
“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