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隐秘在地下室的练功房,面积非常大,是专门用来训练日本特务的。它的隔音设备非常好,外界几乎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几名彪形大汉,团团围住了身穿练功服的田中仁次郎。他们猛地一阵吼叫,一齐扑向田中仁次郎,双方顿时混战厮打起来。骁勇的田中仁次郎,倾刻之间便将几名彪形大汉打倒在地。
田中仁次郎生硬地大叫:“站起来!”
几名大汉忍痛爬起来,笔直地站立着。
田中仁次郎说:“中国武功,享誉世界。像你们这个样子,如何能够打败他们?你们要宏扬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狠狠地练,这样才能完成‘海神行动’计划,明白吗?”
“哈依!”
田中仁次郎命令道:“互相对打!”
“哈依!”
几个彪形大汉立时捉对扑打起来,喊杀声不断。
这时,大岛平三走入练功房,来到田中仁次郎的跟前说:“报告辅佐官,洋行刚打来电话,说有一位小姐求见。”
田中仁次郎一怔:“小姐?”
大岛平三说:“那位小姐说你们是好朋友,必须马上见到你。”
田中仁次郎说:“好吧,你看着他们练,我去看看。”说完,他就走出了练功房。
东亚洋行和佐藤公寓仅仅只有一街之隔,田中仁次郎很快就走进了洋行的会客室。史小曼坐在长沙发上,正在对着小镜子修饰面部,一见田中仁次郎走进来,连忙笑着站起身来。她与田中仁次郎相识在日本领事馆举办的一次舞会上,凭着她的交际手腕,很快就混得很熟。而且凭她的直觉,能够感觉到田中仁次郎在日本方面,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她十分热情地将自己的好友叶丽娜介绍给了田中仁次郎,两人很快就发展的如胶似漆。田中仁次郎对于这位红娘,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
“田中君,”史小曼热情地向田中仁次郎伸出了纤手,“你好啊!”
田中仁次郎握了握史小曼的手,说:“史小姐,让你久等啦。”
史小曼说:“我贸然来洋行打扰,不介意吧?”
田中仁次郎客气地说:“史小姐是津门的交际明星,你能登门关照,我正求之不得。请史小姐开门见山,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史小曼莞尔一笑说:“在这个地方接待我,恐怕不太相宜吧?”
田中仁次郎说:“那就请到我的办公室去谈吧!”
于是,史小曼随着田中仁次郎一同走进了办公室。看得出来,典雅的房间是经过一番精心设计的。它巧妙地将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结合在一起,高贵中又不失简朴。中式的硬木家俱和墙壁上悬挂的国画,显示出办公室的主人,对中国的传统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
“田中君,”史小曼说,“难怪你是个中国通。一瞧你的房间,就能看出你是多么喜欢中国。”说着,她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我是个中国人,反而不习惯中国的传统文化了。坐在这样的椅子上,哪里有沙发舒服?”
田中仁次郎和蔼地说:“难道你不觉得,坐在太师椅上,腰板是直的。”
史小曼说:“中国人的腰板早就伸不直了。靠一把太师椅,能好到哪去?”
田中仁次郎说:“听史小姐的话音儿,好像有不少怨气。”
史小曼说:“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一位朋友的哥哥,被天津警察局抓起来了,说是在日租界打了你们日本人,便硬往死里整他。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总不能因为被打的是日本人,就不分青红皂白吧?”
田中仁次郎问道:“你是为这事来找我的?”
史小曼讨好地拉拉田中仁次郎的衣袖说:“帮帮忙吧!”
田中仁次郎说:“这是天津警察局的事,找我有什么用?”
史小曼说:“求你在领事馆通融通融,就别追究了。只要日本方面高抬贵手,天津警察局那边,我就好办多啦!”
田中仁次郎说:“史小姐跟领事馆不是也很熟吗?”
“再熟我也是个外人呀!”史小曼说道,“再说,被打的那个日本人是搞走私的,我不好说破。万一闹尴尬了,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
田中仁次郎两手一摊说:“这事我也不好插嘴。”
史小曼起身来到田中仁次郎的身后,故意亲热地为他按摩肩部:“都知道你是中国人的好朋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她见田中仁次郎沉吟不语,便又和颜悦色地说,“眼下的局势,闹得人心惶惶。如果为一个搞走私的闹起风波,那局面就很不好收拾。这个道理,田中君比我更明白,你何苦放着河水不洗船呢?”
田中仁次郎被史小曼按摩得很舒服,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说:“史小姐,其实这件事我早就听说了,也曾替那个中国人说过情。无奈山本太郎不依不饶,领事馆也感到很为难。”
史小曼说:“我想,领事馆总不会为了一个山本太郎,就不顾利害得失了吧?”
田中仁次郎一把将史小曼揽进怀里,动情地说:“你真是个鬼精灵,很会揣摸人的心理。”
史小曼莞尔一笑,巧妙地从田中仁次郎的怀里脱身而出,说:“所以我才成为叶丽娜的好朋友嘛!只是你太难捉摸,也不知道把个她藏到哪里去了。不然跟她一说,天大的事你也应承了。”
田中仁次郎说:“看在你和叶丽娜的情份上,我就替你想想办法吧!不过你要告诉我,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找我办事的人多了,哪里都会攀上关系?我与田中君相识,不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吗?”史小曼的目光,忽然落在案头的一个小镜框上,那里镶钳着黎月萍的照片,“咦,她是谁?长得好漂亮啊!”
田中仁次郎不禁凝视着那张照片说:“她曾是一位叱咤风云的巾帼英雄。”
史小曼说:“瞧她头戴狐皮帽,腰间插着两把盒子枪,身后又是林海雪原,大概是个东北人吧?”
田中仁次郎点点头,说:“是啊,一位迷人的满洲姑娘!”
史小曼不禁问道:“你跟她的关系非同一般吧?”
田中仁次郎说:“请史小姐原谅,我不喜欢向别人谈论自己的隐私。”说着,便将那幅镜框锁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对不起,”史小曼抱歉地说,“我太冒昧啦!”
田中仁次郎说:“不必表示歉意。也许有一天,我会主动把一切都告诉给你,并请求你的帮助。”
“好!”史小曼说道,“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
田中仁次郎微微地笑了笑,说:“史小姐,谢谢你的承诺。不过这件事,请不要对任何人讲,当然其中也包括叶丽娜。至于你托我办的事情,我一定替你打通领事馆的关节。但是中国警方如何处理,我就无能为力了。另外,我的身份不适宜同山平太郎打交道。要想堵住他的嘴,只得请你再想想办法啦。”
史小曼高兴地点点头,便欢欢喜喜地告别了田中仁次郎。只要日本领事馆不找麻烦,中国警方更不会揪住案犯不放,高兆铭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至于那个山平太郎,没有了领事馆做后盾,自然也就好对付了。史小曼只顾得往好处想,竟然一时心血来潮,坐着洋车直奔中国警察局而去。
高兆铭从野蔷薇别墅回到警察局之后,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牛延寿的话,就像是一个紧箍咒似的,牢牢地套在他的脑海里。他后悔不该胡乱抓人,结果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他不断地安慰自己,既然是牛延寿让他去找史小曼,那末史小曼就一定会有办法帮他摆平这件事。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尔钦打来电话,约他晚上去苏公馆,共同说服山本太郎,让他放弃追究吉玉浦的刑事责任。这个电话,无异是个好兆头。高兆铭高兴得连连答应,并再三称赞苏尔钦的爱国之心。苏尔钦出面,山本太郎不会不给面子。否则苏公馆断绝与他的买卖交易,这对山本太郎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损失。眼下,就盼着史小曼的消息了。只要她能马到成功,他也就可以高枕无忧啦!这时候,门开了,只见史小曼轻盈地走进来。高兆铭只觉得两眼一亮,顿时喜上眉梢。他忙不迭地站起来,又是让座,又是沏茶。史小曼悠然地坐在小沙发上,从小手提包里掏出了女式香烟。高兆铭连忙取过打火机,为史小曼点上烟。
“史小姐,”高兆铭忍不住问道,“事情还算顺利吧?”
史小曼用兰花指捏着香烟吸了两口,说:“日本领事馆那头,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
“好!好!太好啦!”高兆铭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直个劲地夸赞着史小曼,“史小姐,想不到你办事如此麻利!在别人看来几乎不可能做成的事,到了你的手上,竟是这般的易如反掌。佩服!佩服!”
史小曼说:“高局长,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日本领事馆虽然通融了,可山本太郎能否善罢甘休,人家领事馆可不担保。”
高兆铭颇为感慨地说道:“如今的事情真是说不明白。山本太郎是他们的侨民,领事馆不去约束他,倒叫我们去哄,这不是拿着老鼠逗猫玩吗?不过总的来说,一切进展的还算顺利。山本太郎再刁钻,也该有办法治住他,你说是不是?”
史小曼说:“我可懒得跟野蛮粗俗的人打交道。那个山本太郎,你可得自己想办法。”
高兆铭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山本太郎算个什么东西?交给我好啦!”
然而,高兆铭的笑声还没有落音儿,房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只见仇英大步走进来。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惊惶失措的常玉坤。高兆铭一看来人头戴台湾草帽,一身青衣青裤,也不禁露出一脸的惊愕。史小曼见仇英威风凛凛、一表人材,便打心眼里喜欢,却又闹不清常玉坤和高兆铭为何这般恐惶。
高兆铭指着仇英问:“你……你怎么随便就闯进局长办公室里来啦?”
仇英说:“你不是到处乱抓殴打日本浪人的案犯吗?”
高兆铭一瞪眼睛,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仇英说:“我就是那个案犯。”
“开什么玩笑!”高兆铭几乎喊叫起来,“那个案犯早就抓住了,这会儿正愁着没法子处理,你又来滥竽充数。常队长,把这个神经病给我轰出去,别让他在这儿捣乱!”
仇英冷冷地说:“你们警察局错抓无辜,倒还理直气壮。我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回去。赶紧把那个替罪羊放了,别叫人家代我受罪。”
史小曼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正殴打山本太郎的案犯。而那个吉玉浦,原来是高兆铭抓来的替罪羊。此刻他来警察局,是要换出吉玉浦。史小曼由不得暗暗赞叹,这个人真是一条坦坦荡荡的汉子。
“高兆铭!”仇英愤愤地说:“你还在等什么?”
高兆铭生怕闹出乱子,便无可奈何地说:“好好好,在小姐面前,我不跟你斗嘴。你不是想坐班房吗?我就成全了你。常队长,带他去办个手绩,让他尝尝坐班房是个什么滋味儿。”
史小曼听着挺新鲜,忍不住说道:“高局长,住旅馆恐怕也没这么便当吧?”
高兆铭说:“他非要自讨苦吃,你有什么办法?”
常玉坤走到高兆铭跟前,扒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高兆铭一怔,眼巴巴地瞪着仇英。
“什么?”高兆铭有点疑惧地说,“你……你是潘家大院的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仇英说:“打日本浪人,跟潘家大院毫无瓜葛。你见没见过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别逼着我发火!”
原来,昨天晚上仇英离开黎月萍的住所,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山本太郎是自己打的,却让一个无辜的老百姓代他受罪,于心何忍?一夜的展转反侧,彻夜的难以入眠,他决定背着黎月萍,独自到警察局换回那个无辜的替罪羊。正当高兆铭面对言语铿锵的仇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门又猛地被人推开,进来的竟然是山本太郎,把个高兆铭惊得几乎灵魂出窍。
“高先生!”山本太郎没注意仇英,直奔高兆铭而去,“我的再看看你们抓的那个人,他好像不是打我的那个混蛋!”
高兆铭一时傻眼了。他满以为自己挺聪明,谁知连个山本太郎也没有骗过去。眼睁睁揍他的那个人就在跟前,万一被山本太郎认出来,岂不是又要节外生枝?况且,揍山本太郎的那个人,又偏偏是潘家大院的人。整治吉玉浦,他可以毫无忌惮,而抓捕潘家大院的人,他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于是,他直向常玉坤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仇英拖出去。无奈仇英武功太厉害,常玉坤使出吃奶的劲儿,他却好像施了定身术,立在那里像一截铁塔似的纹丝不动。山本太郎也真算是一个笨到家的蠢货,他只顾着要去看吉玉浦,却不打量仇英一眼。
“蠢猪,”仇英由不得冲着山本太郎骂道,“你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