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的房间里,白色的梳妆台上,花瓶里插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夏海珠躺在小钢丝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才慢慢地苏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屋里,便挣扎着坐了起来。她不安地打量着安静的房间,心中笼罩着疑团。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打算支撑着下床,却猛然感到左臂一阵钻心地疼痛。她用手一摸,才知道受伤的左臂已经被包扎起来。此时,她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被父亲一掌推下海河,接着就响起一阵枪声,顿时左臂一麻失去了控制。她仗着自己水性好,便一头扎进水里,向海河的下游潜去。当她把头露出水面换气时,黑沉沉的河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于是,她忍着伤口的剧烈疼痛,奋力向河对岸游去。由于连日来的奔波,又加上失血过多,便渐渐感到体力不支,身子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沉。蓦然间,她觉得有一只刚劲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拽出了水面。没容她看清那人的面目,便一阵眩晕失去了知觉。
忽然,夏海珠听到虚掩的门外,传来时高时低的谈话声。她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慢慢地下了床,向门口轻手轻脚地走去。她把门打开一道缝向外窥探,楼道里静悄悄的。于是,她打开门走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墙壁向前走着。不远处的一个房门虚掩着,并传出说话声。夏海珠忍不住轻轻走过去,隔着门缝朝里偷看。雅致的小客厅里,小沙发上分别坐着两个男人。某中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她认得是郑彪。而另一个眉清目秀,身穿长衫的男人,她却从未见过。房间里的楚星辉和郑彪只顾得谈话,并没有留意门外有人偷听。
“郑彪,”楚星辉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谈起过一位朋友,他的武功高超,精通十八般武艺,而且出自武林世家。”
郑彪说:“你说的是仇英?可惜无缘相识啊!”
楚星辉笑道:“与他相识,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郑彪的眼睛一亮,忙问:“他到天津来啦?”
楚星辉说:“今天上午,我与他在黄牌电车上不期而遇。要不是他打了日本浪人,我还真没认出是他。”
“日寇大军压境,他竟敢打日本人,果然是条好汉!”郑彪佩服地说,“楚大哥,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楚星辉说:“不出三五天,他必来找我。那时候,可就有你忙的啦!”
郑彪忍不住问道:“忙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楚星辉说:“据仇英说,几天之内,有一批走私的日货要运往杭州。我们就在半路上把它截下来,送往抗日前线。”
郑彪说:“这个情报可靠吗?”
楚星辉说:“虽说仇英此番来到天津颇为突然,但他的为人我是清楚的。就拿他敢在电车上狠狠地教训日本浪人,并希望我们去截那批日货,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郑彪不禁问道:“他在哪里落脚?”
楚星辉说:“我曾问过他,但他不肯告诉我。听说,潘家大院最近从烟台来了一位年轻的武林高手,你去暗访一下,看看是不是仇英?”
“好!”郑彪说道,“楚哥,你想过没有,我接来的那父女俩,也是来自烟台,他们会不会与仇英有什么瓜葛?”
楚星辉点点头,问:“夏海珠的伤势怎么样啦?”
郑彪说:“她因为流血过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据医生讲,她不会有危险的。”
楚星辉说:“我已经了解到,绑架他们父女是日本特务机关干的。当他们从烟台启程时,日本特务机关就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动。日本特务机关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海神雕像的下落。他们抓住了夏师傅,肯定要严刑逼供。”
“楚哥,”郑彪担心地说,“只怕夏师傅凶多吉少啊!”
郑彪的话音刚落,只听门外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郑彪一个虎跳,顺手掏出手枪,疾步冲向门口。楚星辉也惊疑地起身,紧跟上去。郑彪猛地拉开门,原来是夏海珠已经昏倒在地上。
“快!”楚星辉连忙说道,“快把她抬回房间!”
夏海珠只是一时昏厥,当被抬回床上之后,很快就醒了过来。刚才,她一直在偷听楚星辉和郑彪的谈话。当得知仇英的消息时,她是那样的激动,恨不得立时就去找他。后来听到父亲落入日本特务之手,心中一急,才昏倒在地。
“姑娘,你可醒过来啦!”楚星辉如释重负地说,“快躺下,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静养,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走动啦。”
夏海珠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海珠,”郑彪介绍说,“这位就是我曾经提起过的楚星辉,他跟你父亲也是好朋友。”
夏海珠不禁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楚星辉说:“跟你父亲一样的人。”
夏海珠说:“我爹是个渔民,可你们不是。”
“海珠姑娘,”楚星辉说,“你父亲不仅是个渔民,也是我们的同志。他来到天津,负有很重要的使命。我们相信你跟你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个有着强烈爱国心的热血青年。有朝一日,当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并付之以行动时,我们就会把真相告诉你,并愿意接受你参加我们的爱国组织。”
夏海珠脱口而出:“真的吗?”
郑彪说:“连我这个去塘沽接你们的人,你也信不过吗?”
夏海珠心中的疑云渐渐消散了。记得在烟台芝罘岛上,父亲经常对她讲穷苦人为什么受剥削的道理。而且不止一次对她说,要想过好日子,只有跟着共产党闹革命。莫非父亲和眼前的郑彪与楚星辉就是共产党?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楚大哥,”夏海珠抑制不住地问道,“你们是共产党吧?”
楚星辉笑着说:“海珠姑娘,我们是不是共产党,咱们以后再谈。你已经很累了,不宜多说活,我们晚上再聊吧。”
“海珠,”郑彪也说道,“我现在要去潘家大院打听个人,晚上再陪你说话。”
夏海珠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况且,郑彪去潘家大院,肯定是为了打听仇英的下落,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郑彪与楚星辉离开房间后,她便困倦地睡着了。一觉醒来,一轮明月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夜空。
楚星辉、郑彪和夏海珠吃罢晚饭,便坐在阳台的软椅上聊起天来。小圆桌上摆着一大盘水果,还有沏好的龙井茶。
“楚大哥,”夏海珠关切地问道,“我爹在日本特务机关,现在怎么样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楚星辉说:“日本特务机关戒备森严,外人很难打听到里面的事情。不过,我们正在想办法。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夏师傅来天津,是为了协助我们夺取海神雕像。他的安危,也牵动着我们的关心。”
“什么?协助你们?”夏海珠吃惊地问,“海神雕像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楚星辉说:“两年前,我们得知海神雕像就在天津,但不知落在了谁的手里。而且我们还得到了可靠情报,日本特务机关拟定了‘海神行动’计划,妄图夺得海神雕像,然后偷运到日本。”
“我爹对我说过,就是拼掉性命,也不能让海神雕像落在日本人的手里!”夏海珠说道,“可是,我爹只对我说,来天津是为了帮助我的表哥,并没说是协助你们呀?”
郑彪问:“你表哥是谁?”
夏海珠顺口答道:“仇英。”
“仇英?”楚星辉一怔,“他来天津,也是为了海神雕像?”
夏海珠说:“除了为海神雕像,还要报杀父之仇呢!”
郑彪不禁问道:“仇人是谁?”
夏海珠说:“他的杀父仇人叫潘奇。”
“潘奇?”郑彪不由得说道,“我曾听人说,潘家大院的老太爷,原名叫潘奇,因为仇人太多,才将奇字拆成‘大可’二字。今天下午,我通过内线得知,在潘家大院落脚的武林高手,正是仇英。”
楚星辉脱口说道:“果然是他!”
郑彪说:“仇英落脚潘家大院,必为仇人而去。”
楚星辉点点头,说:“仇英打了日本浪人,警方肯定要加紧搜查,潘家大院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只是他身在虎狼窝,毕竟孤掌难鸣。”
夏海珠有些紧张地问:“仇英哥不会出事吧?”
楚星辉说:“仇英初来天津,认识他的人不多,我想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日租界警察署的探长牛延寿,嗅觉比警犬还灵,倒是个需要提防的家伙。”
郑彪长舒一口气,说:“但愿仇英平安无事。”
夏海珠问:“楚大哥,我爹怎么办?”
楚星辉说:“我已派人设法打探消息,然后再商议营救办法。”
夏海珠说:“行动的时候,我也要参加。”
楚星辉笑了,说:“不会落下你的。不过,眼下你要尽快把伤养好,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夏海珠说:“楚大哥,我住在这里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搬到表姐家去住。”
郑彪不禁问道:“你在天津还有个表姐?”
“对呀!”夏海珠说道,“我爹曾对我说过,一旦遇上麻烦,就去表姐家落脚。”
楚星辉说:“这个事,等你养好伤再说吧!”
夏海珠觉得表姐史小曼的名声不太好,生怕郑彪和楚星辉追问,便没有再说什么。郑彪和楚星辉也没有多想,又扯起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