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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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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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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树》连载

第二十章

九月,淮北的一切都仍是美好的模样。太阳在逐渐变得温柔,自然里仍是一片绿色,轻风吹拂使樱桃树上的绿叶缓缓飘动,飘动的绿叶下仍挂着串串的鲜红樱桃。在美丽的九月第一天,我和三弟升为了四年级,大哥升为了初三,这一学年是大哥陪伴我和三弟的最后一年,这一学年结束后大哥便前往到合肥的某所技术学校学习一门职业技术。

二〇一〇年的九月,隐藏已久的那场灾难开始慢慢揭开了它的神秘面纱,露出了它的可怕、残忍、罪恶的嘴脸。九月的一个深夜,整个村落都已进入到了睡眠状态,在美妙的梦乡里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疯狂摇晃。我睁开了双眼,爷爷站在我的床头还在用手摇晃着我。

“怎么了?爷爷。”

“地震了,快跑出去站在奶奶身边。”

我一跃而起向屋外跑去,爷爷跑出门口后立马朝另一个屋子跑去,用同样的方式叫醒了我的大哥和三弟。此时爷爷奶奶和我们兄弟三人已经齐聚在农田前的空地上,爷爷将院子里的灰白色架子车推到我们面前,奶奶将怀里的被子整齐地铺在了上面。“以防万一,今晚你们兄弟三个就在这架子车上挤一挤吧。”“爷爷,真的地震了吗?”我本想再问一下爷爷,但这句话被我堵在了嘴边,我侧着身体在架子车上的最右侧睡去。

那一晚我睡得很安宁,实际上也并没有地震来临,并不是爷爷出现了幻觉,只是他所感受到的摇晃不是地震的来临,而是一场彻底毁灭的来临——这片土地从此便开始了塌陷。

这学期开学第一天班里新来了一位女同学,从郭老师的介绍中我了解到,她叫唐婉真,家住洛音镇。第一天她被安排坐在了我的后面,在唐婉真从讲台上走过我的身旁的这段时间,我看见她黑色眼睛里有一种如无风湖面般的平静,这份平静使我的内心颠簸不停,她扎在一起的黑发后垂在肩膀之上。我不知道唐婉真是否就是那个如樱桃一样的女孩,但我已经是如此急切地爱上了她。

起初,唐婉真总是不爱说话,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凳子上。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不再和班里的男同学们在大小课间休息时下楼打弹珠了,我以各种谎言留在了教室里。

“我今天双腿有点痛,就不下楼打弹珠了,你们去玩吧,我改天再去。”大课间休息时我对班里的男同学们说,他们早已习惯我的缺席,不再多说朝楼下走去。此时我既紧张又兴奋,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朝桌前顿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我千想万想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唐婉真,你能借我一支笔吗?”

“你手上不是有一支笔吗?”唐婉真看着我手中的笔对我说。

“开学之后,我看你好像都只是一个人待着,你可以尝试着接触班里的同学们。”

“我……我还都不认识他们。”唐婉真递出一支笔。

“没事,我可以帮你慢慢认识他们,其实他们都很友好。”我的左手接过那支笔。

唐婉真微微点头也许表示了一种信任,我鼓起勇气问了那个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的父母都在你的身边吗?”

“我的父母都在淮南。”唐婉真摇摇头缓缓低下她的目光。

“那你之前都是在淮南上学,今年回到了爷爷奶奶这里?”

“不是,我现在和姑姑一起生活。”唐婉真说完这句话后她的情绪有些波动,我不止一次体会过刚刚离开父母时的那种不舍和痛苦。我立马安慰着唐婉真说:

“没关系的,我会带你慢慢加入这个新的家庭,而且我们的郭老师是一个伟大的老师,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放心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会陪伴着你。”

唐婉真很快就融入了我们,那时郭老师和同学们渐渐喊她“小唐”,唯独我更愿意称她“丸子。”

丸子的坚强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很多时候我都能看到丸子独自一人骑着一辆粉色自行车往返于家和学校,在此后与丸子相识的三年里,丸子就是我心目中所一直期待的那个如盛夏的樱桃一样的独特女孩,美丽的外表下更有着一颗坚强的内心。我最初的对于异性的欢喜和内心中渐渐从大哥的身上分出更多部分的情感依赖在不知不觉中就放在了丸子的身上,陪在丸子的身边总能使我不安的内心找到一处适宜着陆的平坦地。

我与丸子走得越来越近,不知已有多久我完全遗忘了三弟、李堂和班上其他人的存在,正当我刚刚涌上一丝愧疚之情时,丸子走到了我的面前:“李松,大课间休息了,我想下楼跳皮筋。”

“好啊,走。”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和丸子并肩下楼站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在约定俗成跳皮筋的那一小块区域里站有同班的几个女同学,我走上前请求着她们的允许,她们欣然接受我和丸子的加入。由于内心难以自我说服的抗拒,我一直扮演着撑绳人的角色,我努力扮演好这个角色,那彩色的皮筋一次都不曾从我双腿的后方脱落。我站在那里看着丸子优美的舞蹈,丸子不时露出的笑容消除了我的一切顾虑,我曾一度认为我的母亲正陪在我的身边。

“二哥,你是不是喜欢唐婉真?”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多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他们在背后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你难道一直不知道?”

“他们怎么说的?”

“反正就说你和唐婉真不是正常关系,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我和三弟向前走了几步后,我低声回答三弟。

“那你还是多跟我们玩一玩吧,你这样会影响到她的。”

“我会影响到她?”

我本想让三弟说得更清楚一点,但此时我和三弟已走回到家中,三弟不再准备说些什么直冲冲往屋里跑去。

夜晚我辗转反侧,我始终睁着双眼平躺在床上盯着屋内的黑暗,下午放学回家路上三弟所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折磨着我的内心,我一直在问自己该不该离丸子远一点?最终我下定了这个决心,我说服自己也许丸子的清白比我的爱更加重要。

在我做出这个痛苦决定的转天清晨,我在学校的大门前与丸子迎面相遇,当时丸子是多么热烈地在朝我微笑并想要和我说话,但是我却装作没有看见她,从她的身旁冷冷地走过,我不知我当时的这种冷漠是否已经伤害到了丸子的内心。我自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丸子好,而并不是为了掩盖我的懦弱。走到教室后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低着头,不久后我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丸子也走了进来,往日里丸子一定会拍一下我的桌子或是我的肩膀,但这一次丸子却直直地从我身旁闪过安静地坐在我的身后。我多想回头给丸子一个道歉,但我内心中的失落与酸痛已然开始,我忍了下来。整个上午我都无心抬头听课,大课间休息时,我跟随着原先的好朋友们一起下了楼,期间他们不断嘲笑着我:“今天不去跳皮筋了?今天有空跟我们玩了?”我一直沉默不语,下楼后我还是选择了与他们分离。“开玩笑嘛,过来一起玩吧。”看着我的背影,他们竟试图挽留我,这份挽留让我深受感动,即使我并没有回过头去,我内心中强烈的悲痛不允许我再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我独自一人走向操场围着跑道行走。

当我走到操场的另一个对角时,丸子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今天早上你肯定看见我了,为什么不理我?每次大课间休息时你都会等我的,你今天怎么了?”丸子的到来让我失落的内心得到了一丝慰藉,但我却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在丸子陪我走完跑道一侧的同时,她拉住我的身体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影响到了你,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议论着我们,但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我会试着跟她们解释清楚,我并不在乎那些言论,我只在乎你的想法,我并不想因此就失去你,好吗?”说完后丸子直直地看着我,我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竟是那么愚蠢和软弱。“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那些议论让我害怕会让你难堪,于是我才决定与你远离。”我小声地说,但丸子却字字都听得清楚。“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我推开。”丸子边说边走向我拥抱在我的身前。

这是我人生中与异性的第一次拥抱,在此后的那些拥抱中不再有一次让我感到那样温柔与温暖,我感受着丸子的拥抱就像置身在这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中,这个拥抱让我的一生都无比富有。

我与丸子紧紧相拥在操场的一角,那是两个不知情为何物的孩童,那是两个远离父母的孩子,丸子与我都选择用这个拥抱代替千言万语,拥抱过后我与丸子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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