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郑晓龙逐渐有了几分精神。当他再度瞪大眼睛望着车窗外连绵不断的群山时,若有所思:此番的莽撞行动,如果能够如愿到达外面的世界并站住脚,有所为,人生的轨迹是否会从此不同?
专注观察郑晓龙举动的李毅用颇为惊讶地语气问道:“兄弟,你晕车不?”因为很少坐车,郑晓龙尚不清楚晕车是咋回事,因此他木纳地点点头说:“不瞒你说,最近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因此觉得特别疲倦。”李毅说:“那你继续打盹吧,车到终点还得几个小时,到时候我叫醒你。咦,看你嘴角都开裂起皮了,必须得补充水分,你带的有水杯吗?”
虽然此次出行郑晓龙谋划已久并做过一些准备,但是唯独水杯却完全忽略,此刻经人提醒,口渴的感觉立即袭上心头,忍不住用舌头抿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李毅不失时机地说道:“兄弟,我带有水杯并且还有多半杯温热的茶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用我的杯子凑合喝点水吧。”郑晓龙点点头。李毅未等郑晓龙伸手,拿起搪瓷水杯递过来。虽然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是郑晓龙还是接过水杯,很保留地喝下两口水,然后满怀歉意地将水杯递还给李毅。
李毅莞尔一笑,说道:“兄弟,别客气!你把水都喝掉吧。前面不远有个集镇,跑这条线的班车司机都会在集镇上略做休整,乘客可以借机买点零食和饮料。”想想也是,一个水杯,半杯水,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轮流喝,又并非上甘岭那样的特殊环境,心里肯定有些别扭,郑晓龙不再客气和犹豫,将杯中不多的水饮尽。之后的旅程中,郑晓龙心中原本抱着的丝丝戒备几乎彻底被释放,他心中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世界上还是好人、热心人居多。
班车一路颠簸着驶达B市,时间大约下午十四点过五分。阴差阳错,与原定的计划背离,下一步该到哪里去?虽然临行前郑晓龙已将每个步骤都做过精心的计划,可置身在B市略显繁华的大街上时,他除却眼前一亮的新鲜感之外,觉得前途愈加缥缈无比,甚至有点后悔一时的冲动。B市距省城尚有不近的路程,是在B市略做逗留、还是立即找到省城的车站,郑晓龙犹豫起来。
从下车时起,不时有男女与李毅搭讪。如果郑晓龙稍微有点社会阅历就会发觉:李毅以及与他搭讪的人言谈举止十分可疑,可郑晓龙傻乎乎的不明就里,两条腿完全受李毅的指挥,穿大街,过小巷,很快郑晓龙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按照车上讲好的,下车后直接去李毅上学的医科大学,并在大学里待几天,体验下大学校园的氛围。可下车之后李毅只字不提去大学校园的事,带着郑晓龙在B市城区东游西逛,直到郑晓龙头晕脑胀、双腿发软之际,李毅才说:“兄弟,咱们先登记个招待所住下,好好睡一觉再说。”郑晓龙没有异议。
两人又穿过几条街道,接近下午四点光景,才停留在一家装潢尚可的招待所门前。不等两人入内询价,一名青年男子主动出来嚷嚷道:“小希,最近战果咋样?这位小兄弟是哪位?”“最近在F市实习,忙得很。这位小兄弟是半道上结识的朋友。你这里有干净,价格实惠的两人间吗?”李毅问道。“有。二楼。你们住几天?”“先住一天。”
在招待所服务台登记,交款,郑晓龙责无旁贷花费三十个银子。招待所房间确实不错,简单的家具恰到好处,宽大的床特别吸引郑晓龙的眼球。多日来的心力交瘁与失眠,加上今天好几个小时的旅途颠簸,郑晓龙很想躺在床上好好睡大觉。李毅似乎很善解人意,说:“兄弟,你先休息一会,我抽空出去拜访下那会主动与我打招呼的人,他是我的病人,我趁机回访下。不瞒你说,我们医学院的学生经常利用所学特长,在社会上兼职行医。”
郑晓龙思绪飘飘、似睡非睡之际,李毅推门进来走到郑晓龙床前,用左手拍拍半睡半醒的郑晓龙说:“兄弟,不着急睡觉,晚上有足够的时间睡。咱们现在出去吃饭。”虽然很不情愿,郑晓龙却难以推脱地从床上挪到地上,他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屋子里没有卫生间,洗漱不是很方便。
心事重重,街头的风景丝毫引不起郑晓龙的兴趣。李毅一个商店接一个商店的逛,也没有进饭店吃饭的征兆。郑晓龙被动滴跟着,身不由己又无可奈何。几乎到星星点灯时分,李毅方才在一家大型超市挑选好一条毛毯,一件衬衣,一打袜子。郑晓龙帮拿着东西来到收银台。几样物品计价一百六十元。
李毅说道:“郑兄弟,不好意思,想麻烦你一下,可是又不好开口。”郑晓龙说:“有啥事直接说吧,不必客气。”“这几样日常用品是我眼下必须的,可是身上带的钱不够,你身上有钱吗?能不能替我先垫付上,你放心,我妈明天就会专程到学校给我送钱来的,到时候一定还你的钱。”
此行兜里仅有五百块钱,车费已经花去十多块,加上住旅社的钱,郑晓龙手里还有四百五十块钱多点,虽然处在钱还比较值钱的年代,可未卜的前途需要多少钱来支撑尚却不得而知,此刻却要给萍水相逢者垫付一笔不小的开支,郑晓龙不是没有犹豫过,然而实际行动却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他爽快地替李毅付过钱。李毅满脸端笑,满嘴甜言蜜语,只差黏糊糊地叫郑晓龙亲爹。华灯初照时分,郑晓龙拖着很是疲惫不堪的腿,随李毅走进街边一家饺子馆。一斤半饺子,两样小菜,两瓶啤酒,吃喝完毕,李毅照样客气一番,然后郑晓龙买单。
回到旅馆房间,郑晓龙困乏交加,不想洗漱,匆匆脱掉外衣,鞋子,便钻进被窝,未理会李毅要求洗澡的强烈要求。李毅没有睡意,独自看一会电视,见郑晓龙睡着,便出门而去。午夜时分,郑晓龙尿/急起夜,看见房间电视机开着,李毅在被窝里发出轻微的鼾声。郑晓龙关闭电视,端起桌上的一大杯茶水,一饮而尽。
等到郑晓龙猛然睁开眼醒来时,看看遮蔽不是很严实的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丝丝阳光,感觉时间已不会太早,他拿起手表看看,乖乖,差十分钟上午十点整。看看尚在鼾睡中的李毅,郑晓龙复又钻进被窝。他没有睡意,睁大眼睛,痴痴想着心事,以及谋划下一步的去处。或许是神差鬼使,他突然觉得应该关心下兜里的钱。还好,放在内/裤拉链兜里的一张百元、两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安然无恙,这让他的心稍安。再将上衣、长裤里的钱掏出来清点时,他却陷入莫名其妙的困惑中:明明有五张二十元面额的钞票,怎么会完全变成两元面额的?再仔细清点余下的零钞票,完全是一元两元的小额零钱,而在郑晓龙的记忆中,二十元、十元、五元面额的钞票都有!闭上眼睛,郑晓龙挖空心思苦苦回忆,然而怎么也里不出个头绪来!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好一阵的李毅,慢悠悠打着哈欠起身坐在床上,戴上眼镜,看看同室的伙伴,说:“兄弟,看来你早就睡醒了,怎么也不叫醒我?学校给我的实习时间尚余两天,因此我不急着回学校上课,还想自由两天。咱俩既然如此有缘,我就利用这两天宝贵的时间陪你好好玩玩吧。”
或许是心不在焉,或许已经将李毅列为怀疑对象,郑晓龙没有接话茬,不仅如此,他还用两眼余光观察着李毅。郑晓龙发现昨天从商场买回来的毛毯等已经从屋角的沙发上消失不见。
郑晓龙试探性地说道:“李哥,咱们商量一下行不行?待会咱们一块去吃点早餐,然后我就不再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好不好?”“兄弟,你何出此言?是怪当哥的照顾你不周吗?再说你此行本身没有明确目的,也没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俗话说江湖险恶,倘若你果真就此浪迹江湖,这会让我很担心的。听我一句劝,先别急,在B市多待几天,等到我妈妈来了之后才好还你钱,同时我好好给妈妈说说,让她设法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去意已决,如果你愿意陪我去火车站或者汽车站,那最好不过,如果你忙没有时间,那我自己去。”
一番口舌之后,李毅同意送郑晓龙去火车站。中途看见有邮局,郑晓龙走进去,将拿走的家里的存折交给邮局准备寄还给父母。填写信封时,寄信人一栏颇为费事,因为是挂号信,邮局工作人员不同意寄件人和收件人写一样的地址,随便写个就近的地址也不行,眼见得事情办不成,郑晓龙有些沮丧。在一旁用大学生身份同两位农村穿着的中年男女聊的有几分火热的李毅见状,赶紧打圆场说:“晓龙,阿姨,你们不要争了,寄件人地址写医科大学我的地址可以吗?”
恰到好处的调和被双方接受。先前写废的信封郑晓龙原本想撕掉扔进垃圾箱,谁知李毅有意无意拿过去装进兜里。郑晓龙看在眼里,心中虽然闪过丝丝疑惑,可终究没有问收藏原因和提反对意见。火车站到不是太远,一二十分钟就到了。站在售票窗口,郑晓龙六神无主,具体到哪里去,并没有确切的目标。按照当初的计划,他首先要到省城碰碰运气,如果能够临时安顿下来,那么其余事项再从长计议。唉,不要想太多,必须当机立断!咬咬牙,郑晓龙挤到售票窗前,询问到省城的火车车次,很好,车很多,郑晓龙买下一张一个半小时后发车的车票。
弄清楚郑晓龙的选择之后,李毅似乎有些不痛快,眼镜后面的眼神闪过丝丝阴险。乘车时间尚早,两人来到车站前面的广场溜达。李毅说:“兄弟,不是我说你,你选择的车次到省城是晚上八九点钟,这个时间最不方便。省城的旅馆什么的价格可比B市高的多。哦,对了,你在省城有接站和安排食宿的亲戚朋友吗?如果你信得过我,由我来给你安排行不行?”
“谢谢你的一番好心。在汽车上闲聊时已经给你说过,我并没有确切的去处,在外面确实也没有可以帮助、利用的亲戚朋友,我打算随波逐流,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郑晓龙突然有些伤感,巴不得身边有个可以排忧解难、出谋划策的良师益友。
李毅说:“兄弟,你最好还是听我一句劝,把车票退掉,明后天随我去学校,我可以安排你暂时住在我们大学生宿舍。你放心,我们大学生很有爱心,会好好爱护你,帮助你的。再者,偌大的B市,给你找份体面的工作也不成任何问题。”
郑晓龙目视着前方,表面上不置可否,其实差点就被李毅一番言辞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