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福保持跪姿,似乎与几位治安人员申辩着什么。有位似乎挎着手枪像是领导的治安人员似乎很激动,指手画脚着,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只是隔的太远,郑晓龙等人难以听清楚。
大约过去十分钟,又有两名治安人员出现。五名治安人员围着赵连福再讨论几分钟之后,只见那位像是领导的治安人员大手一挥,赵连福随即站起来,转身慢慢退出花园,穿越马路,走回立交桥下。赵强赶紧迎上前去并质问到底怎么回事?可能是顾及颜面,赵连福摆摆手不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火车站广场走去。赵强等人只好紧跟着。
经过车站广场出租车通道附近的隔离绿化带时,见有一段没有被人占据,赵连福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看昨天待过小半天的地方人山人海,便在眼前的绿化带上席地落座。赵强等人自然如法炮制。天已经完全放亮,晨曦在高大的楼群远处闪现。路灯等已经熄灭。一天比较凉爽的短暂时刻来临。
此刻大家最关心的是赵连福刚才的遭遇。没有设防的街心花园与铁路桥、桥墩有什么关联?为啥由带枪的军人看守?太多的谜团需要揭开。然而赵连福除却叹气,多一句话也不肯说。种种疑问只能暂时囤积在大脑里。
马俊华、康永福嚷嚷着要到广场各处去捡拾饮料等。林红军、马文明说再去职介所碰碰运气,赵强得到父亲的允许随同前去。郑晓龙眼睛眯成一条缝说困得很,乘凉爽休息一会。瞬间,剩赵连福与郑晓龙蹲守原地。
装模作样昏睡一二十分钟,郑晓龙睁开眼,站起来对赵连福说:“赵老哥,你现在需要方便的话,我可以暂时给大伙看护行李,等你回来之后我再找地方转转。”
郑晓龙说这番话是经过周密计划的。首先,他知道赵连福兜里多少有几个钱,要给他提供独自去买点食物的时间和机会。其次,让人一步自己宽,自身同样需要如此这般,省得待一起彼此忌讳。
“行。那麻烦你给我们看一会儿行李,我去方便下尽快赶回来。”赵连福说。
隔离带最多有两米宽,中间是一米多高的铁质护栏。隔离带上铺有草坪。只是草坪经常被人当做床睡、当做凳子坐,因此绿化草长势较差,局部露出泥土。很多在广场晃荡的闲人趁着太阳还不是很暴戾,躺卧在草坪上休息。郑晓龙很无聊,站起来观察,发现有限的隔离带草坪两边,密密麻麻都是人。就是他身边,因几个人离去留出的空位,很快便被填补上。
两位衣衫干净的男子来到郑晓龙身边,很有礼貌地对郑晓龙说:“小兄弟,能不能把你的行李挪一挪,让我们坐会儿。”郑晓龙没有搭话,将占据较宽位置的行李紧靠着护栏重叠堆放起来。
有个特殊情况郑晓龙已经注意到,那就是已经见识过的小偷们早早已经“开始工作”,放肆地洗劫因各种因素逗留在火车站广场的人。他刚刚给腾出点位置的两人可能还不知道身处险境,竟然紧靠着护栏打起瞌睡,殊不知他们相反位置已经有人把手伸过护栏,瞬间两人的裤兜被割破。而毫无警惕的两人浑然不觉。
郑晓龙两眼余光盯着身后近在咫尺的小偷们的行动,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小偷们“顺利完成工作”之后,他才装模作样站起来活动筋骨。小偷们走到几米外去洗劫另一位睡着的人时,郑晓龙方才把重叠码放的行李取下来看,果然如同预料,残破的行李靠近护栏的那边,再次遭遇厄运,被利刃割的惨不忍睹。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那帮小偷洗劫完护栏那边的人之后,又到这边来寻找目标。郑晓龙慷慨让座的两人,衣兜再惨遭刀割、掏摸。其中一位带有个不错的小背包,“理所当然”被顺走。尽管不动声色,郑晓龙内心还是异常愤怒的,对两位丝毫不设防的“邻居”表示莫大的遗憾。
每个人离去都很会消磨时间,就连赵连福也不例外。郑晓龙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太阳几近当顶照时,才看见赵连福没精打采的缓慢走来。
压制住内心的不满,郑晓龙主动打招呼说:“赵老哥,是迷路了吧?”赵连福说:“是的。找厕所都费了老半天时间,再找到这里来,更是费时费力。唉,眼见得这里已经待不住,可强强还不见返回,看来我这把老骨头必须在太阳底下坚守。”
正准备离去,却见两位倒霉的邻居忽然醒来。或许是冥冥中有神灵提醒,两人第一时间摸自己的衣兜,一瞬间的惊讶、愤怒可以预见和想象。当两人的目光投向郑晓龙时,郑晓龙幽默地抖着早被割破的衣兜给两人看。唯有相互叹息,同情。
两人自言自语地说“真可恶,连一分钱也没有给留下,还有身份证也被卷走,如何是好?”两人站起来,东南西北看看,瞅瞅,人山人海,到哪里去找可恶的小偷?
眼见得又有两位“新居民”将加入滞留在火车站广场的流浪大军里,原本要离去的郑晓龙停下脚步,试探性地问道:“两位大哥,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唉!眼前的悲惨处境你已经看到,我们还能到哪里去?”
听说话的口音,郑晓龙判断应该是山东人。他再次关心地问道:“你俩丢的钱多不多?”“总共有上千块钱呢。”“你俩很有钱呀!来广州是做生意还是旅游?”“啥时代,哪里来的闲心旅游?我俩来做点小生意。”“哦。不知道生意是啥的小兄弟表示很仰慕。两位做啥生意?可否透露一二?”“贩点廉价香烟。”“不懂。”“很简单。比如内地卖十元一包的万宝路、三个五香烟,在广州两元一包、甚至更便宜都能拿到货。”
“真的?闻所未闻。据我所知,国家对香烟控制的很严,个人严禁运输、跨区域倒卖香烟,更别说假烟、走私烟。两位可真行。你们买到便宜香烟怎么运输呀?”“火车运输。每次带几十条。”“火车上规定,乘客携带的香烟即便是真烟,超过两条也会没收的。你们怎么可以带几十条假香烟呢?”“不瞒你说,在附近的服装批发市场进些便宜服装什么的,将烟包裹、隐藏其中就是了。”“保险吗?”“有时候也会被乘务员或者车站的保安查到,遇到如此倒霉的运气,只能忍痛丢下货走人。”
“小兄弟,你知道火车站派出所在哪里吗?我们想去报案。”“知道。我可以带你俩去。”“好的。谢谢。”“两位大哥贵姓。”“免贵。我叫李强。我伙计叫黄德贵。”“知道了。我叫郑晓龙。”
郑晓龙带着李强、黄德贵来到火车站广场派出所。郑晓龙原本不想与警察打照面,可是在李强、黄德贵的央求下,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派出所门厅。
警察们听完陈述,连记录也懒得做,说:“知道啦,你们走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注意点。”辛辛苦苦跑来报案,就得到如此两句话,虽心有不甘,也只能自认晦气。三人垂头丧气离开派出所。郑晓龙因为心中有事,便想着黏糊在一起也爱莫能助,就说:“李兄、黄兄,你俩赶紧想想办法,以度过眼前难关。我还有别的事,就失陪了。再见。”
顾不上弄点吃喝,郑晓龙匆匆往火车站广场西边走去。沿着昨晚与马俊华、康永福、赵强走过的痕迹,经过民航机场入口、接连两个十字路口,右拐。看见“越秀路”某某号时,他心情不仅激动,而且升腾起无限希望。但愿李毅说话算数,介绍的是一个真能够提供帮助的人!
郑晓龙拿出李毅手写的纸张,数着街边的门牌号,满头大汗地往南一路寻找。随着门牌号越来越接近目标,他的心情也越来越激动。距离所要找的门牌号还有有一个数字只差时,他突然有些吃惊。在马路两边来回奔波数次,最后他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李毅一本正经留下的地址与门牌号,原来是“越秀公园”!郑晓龙很不情愿接受和相信眼前的事实,可又不得不接受和相信。他又急又气,通身冒汗,几欲昏厥过去。
坐在公园后边一株巨大的香樟树浓荫下,郑晓龙抱着头陷入复杂的情绪中。此次莽撞的离家出走,原本就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如果不是途中遇到李毅,以及李毅提供的一个所谓可以帮助的人的推荐信和地址,才使他最后将目标锁定到跑广州。现在,居然是骗局、闹剧,让他情何以堪?看不到前途,又囊中羞涩,还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如何是好?下一步该怎么走?郑晓龙头大,他甚至分别用头和拳头撞、捶打树干。
自怨自艾超过一个小时,郑晓龙才逐渐回归现实,不得不起身往回走。其实,依照目前的情形,回不回去广州火车站都无所谓。可他又实在无处可去,只能拖着沉重的腿,疲惫的身心,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往前走着。
路边有处建筑工地,郑晓龙停下脚步观察很久,决定前去碰碰运气。运气不错,工地门口有个小伙正拿着水管浇一堆砖头。郑晓龙鼓足勇气上前问道:“老乡,请问还缺工人吗?”
那小伙无动于衷。郑晓龙以为声音太小,没被对方听见,不得不再次重复“老乡,请问还缺工人吗?”。那小伙一愣,把头上的安全帽往后推推,说:“不缺人,老板那会还说人太多,要辞掉一部分人呢。”
“咦,听你说话好像是xxx地方的人,离我老家很近。咱们还是老乡呢。蹭口水喝可以吗?”郑晓龙讨好地说。“这是生水,不能直接喝的。”“没关系,我快渴晕了。”“那随你。”
郑晓龙接过水管,对着嘴猛灌一气,还适当往头、脸、脚上浇了一些水。那小伙收回水管的同时,甩了句“现在活很难找,还是设法回家吧。否则真能逼死人的。”
喉咙深处甩出“谢谢”二字,郑晓龙不紧不慢离开建筑工地。估计时间已经到中午时分,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沿途也经过很多饭店。郑晓龙把兜里的五元钱捏了又捏,决心等待晚上六七点钟时,再到昨晚林红军、马文明引荐的地方去饱餐一顿。
一步三晃回到火车站广场。如同估计的那样,赵连福不会顶着可晒死人的骄阳守候在原地。他能去哪儿?其余的难兄难弟们呢?反正谁也帮不着谁,简单的行李不要也罢,郑晓龙漫无目的在火车站广场胡乱走着。不时可以遇到拿着碗“可怜可怜”的男女,郑晓龙心想:要是有如此勇气未尝不是好事!
怀揣某种期待,郑晓龙来到昨天栖身小半天的地方之后,眼前猛然一亮,一丝欣喜涌上心头:赵连福爷俩、林红军、马文明、马俊华、康永福、李强、黄德贵们依托一根柱子,蹲坐在一起!尽管明明知道人多已是一种累赘,可毕竟是难兄难弟,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唯有人与人不论何时见面都会说的一句话,此时似乎谁都忘记和不提:你吃饭没有?
虽然屋檐下也很热,可有限的地盘却很抢手。赵连福们分别挪动位置,才给郑晓龙腾出仅能蹲坐的一点地方。赵连福说:“临近中午,太阳晒的实在受不了,我只好提着大家的行李来到这里。还好,大家都有心,都知道来这里汇合。”
“大家一上午都有什么收获?”郑晓龙问道。或许是为保持体力,没人搭话。自感没趣,郑晓龙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支在手背上,闭目养神。
默默地调整姿势,支撑到下午六点,太阳逐渐隐没在城市楼群后面。尽管还是闷热,但比中午还是要好一些。几个小时里,林红军等人陆续离去一阵,又返回。坚持原地不挪窝的,仅有赵连福、郑晓龙。
“得到处转悠下。守株待兔是不可取的。”郑晓龙心里想着。思想决定行动,他站起来,原地活动下筋骨。林红军、康永福仿效郑晓龙的举动。郑晓龙说:“咱们到各处转转吧,哪怕找口凉水喝,拣一两个空矿泉水瓶子也好。”
说话的同时,郑晓龙面朝左迈动脚步。走出几步回头看看,只有马俊华、康永福跟过来。三人走走停停。郑晓龙问道:“两位上午可曾有收获?”
马俊华答曰:“说是收获,其实也没啥,就拣到二三十个空瓶子卖了。你呢?昨天傍晚你不是说越秀路那边有个关系户要去拜访吗?有没有去过?”
“去过,但是很遗憾,那栋楼里的其他人说我要找的人两个月前已经搬走,去向不明。”郑晓龙说。“哎呀!怎么运气这么差!好像天要亡我们这些人似的。你今天有没有吃东西?”马俊华说。
郑晓龙选择避开话题,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康永福说:“那一定饿坏了。唉,谁叫咱们落到如此地步呢!”
又到饮食区。各种吃货的香味在空气中飘荡,惹得胃和肚子越加难受。马俊华说:“郑兄弟,咱们得拉下脸面去大点的饭店蹭点吃喝,以保证身体不会垮掉。”
“大点的饭店蹭吃喝?具体怎么操作?”“很简单,就是有人吃饭时在旁边守着,等吃饭的人离开时,把他吃剩的饭菜拿过来吃掉就是了。”
“这......你们去吧。我独自到那边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