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旅途都寂寞,两位僧人与郑晓龙继续天南/海北闲扯。为扩大交流范围和吸引更多的信徒,元恩大师现场开设算命、风水、治病几方面的免费咨询服务,感兴趣者颇多,而且纷纷围拢过来,把原本有希望独享“包厢”待遇的郑晓龙挤得几无立锥之地。瞎扯胡闹中,列车上广播通知餐车就餐的时间已到,提醒乘客们抓紧时间到11号车厢就餐。两位僧人被热情的崇拜者前呼后拥,到餐车吃饭去也。再看列车车厢里,已成拥挤不堪的海洋,各种商贩来回穿梭,部分来回在车厢走动的乘客,还有停靠站时蜂拥而上的乘客,当然也不会缺少部分临时到车厢里贩卖的无孔不入的商贩们。
尽管,郑晓龙尽最大努力想给两位僧人保住座位,然而两位僧人却久等不至,只能让候座的乘客先坐下。中午十二点过,车厢里特别嘈杂,闷热。郑晓龙体内的瞌睡虫被兜出来,他的背、头紧紧靠在座位靠背上,半蜷曲着身子做睡觉状。早餐蹭着吃过,午餐则还不知道吃啥。叫卖的盒饭已从开始的十元每盒降价到五元每盒。郑晓龙不是舍不得吃五元一盒的饭,而是还有鸡蛋和零食可供对付。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吃,他是怕正在吃味道肯定不是很好的鸡蛋时,两位僧人突然回来看见有些尴尬。
已到下午两点钟光景,两位僧人也没有回到座位上来,从他们就餐离去已经超过三个小时。火车上的饭菜比较简单,一般不会为吃顿饭花费三个小时的。郑晓龙猜测两位僧人要么被热情的信徒截留在别的车厢里,也不排除中途已下车的可能。仔细想想,不论哪种情况,实际上都与郑晓龙没啥直接的关系。
靠窗的那个小桌子上,有两位僧人留下的已启封但没有怎么喝的两瓶纯水,口舌有些干燥的郑晓龙已经盯了多时。现在他不再犹豫,拿起一瓶纯水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抹抹嘴,极舒服地站起来活动腰身。邻座,乘客吃煮鸡蛋的动作和飘逸的味道,引起郑晓龙的重视,他也从塑料袋里取出煮鸡蛋,拿出一个在鼻子前闻闻,多少有点不怎么好闻的味道。剥开弹壳之后,呵,亮晶晶的充满诱/惑,放嘴里,味道还是蛮好的。一口气吃下三个煮鸡蛋,他满意地喝光剩下的半瓶纯水。他把剩余的鸡蛋蛋数数,还有七个。仅剩的七个鸡蛋将是主要的晚餐、夜宵,甚至明天的早餐,得省着吃。
瞌睡暂时跑到一边去了,虽然人还不是很精神,但是郑晓龙的所有注意力,已经转向从眼前、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下午三点半的样子,列车停靠一个比较大的车站。或许是郑晓龙所在的这节车厢停靠的位置的原因,郑晓龙依然没有看见站牌名之类的标志。而飘荡回响的车站广播,也听的不是很清楚。上下车的人都很多。车窗下面叫卖的商贩更多。
猛然间,郑晓龙使劲眨眨眼,以为看错。眼睛瞪得老大重复看过几遍之后,确认,没错:只见一去不返的两位僧人,一前一后往出站口方向缓慢走着!一瞬间,郑晓龙以为列车停靠的就是柳州站,赶紧问刚刚上车的乘客,回答是“江西鹰潭。”虽然“元恩大师”近乎信口开河的一番说辞,可信度堪忧,但是对于前途渺茫、兜里空空的郑晓龙而言,有点希望比彻底没有总归要好点。
有列车乘务员从车厢过道经过,郑晓龙拦住咨询到柳州站大概是什么时间?被告知:明天早上六点左右。乖乖,还有十四五个小时。抓紧时间休息,尽量让体力消耗降到最低限度,有限的食物和钱,决不能轻易消耗、花费。
下午五点,列车停靠一个普通车站时,挤在郑晓龙身边的四个乘客一股脑儿下去了,他正暗自庆幸,不料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与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走过来,一言未发,两人直接落座在郑晓龙对面。列车经过沿途站点停靠时,郑晓龙一般都会从不雅的半躺姿态恢复到正襟危坐,以图保持良好的个人形象。此刻也不例外。
刚刚上车落座的男女无视他人的存在,谈笑生风。郑晓龙暗自观察,起初以为是父亲与女儿的关系,熟料上车不几分钟,中年男子便与年轻女子互相搂抱在一起,看那轻佻、亲昵的举动,分明是恋人或者夫妻才能如此这般毫无顾忌做得出来。不仅郑晓龙有些愕然,就连就近的邻座们也议论纷纷。想到自身即将面临难保的两难处境,对眼前发生的事,郑晓龙尽量做到充耳不闻。
“小伙子,你从哪里上车的?要去哪里呀?”中年男子突然对着郑晓龙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这让毫无心理准备的郑晓龙一度怀疑是不是判断失误或者听错。中年男子见郑晓龙没有接话茬,稍稍停顿两分钟,重复上次的话题,并且伸出左手轻轻拍打下郑晓龙的腿。
这下目标明确,反正也没啥好骗的,郑晓龙如实回答。那中年男子“哦”一声说在柳州下一站下车。柳州的下一站,是桂林还是哪里?郑晓龙不是很清楚。“小兄弟,听你口音像是北方人。一个人出远门,怕不不怕?”中年男子很关切地问道。两三个回合的你问我答,郑晓龙大略判断出中年男子也应该是两广一带人氏,而且口音与已经消失的两位僧人接近。
反正还有十几个小时难打发,郑晓龙改变初衷,与中年男子放心地攀谈起来。中年男子自称姓程,全名叫“程建军”。随行的年轻姑娘是刚娶的媳妇。是炫耀自身有本事,人到中年娶到年轻媳妇?还是有别的啥目的?谈话越多,郑晓龙反而警惕起来。
闲谈中,这对老男少妻从随身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些食品,准备开吃,并且热情邀约郑晓龙一块儿吃。客气婉拒之后,郑晓龙觉得也应该吃点啥,毕竟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七点整。早餐一碗稀饭两个小馒头,以及中午三个鸡蛋支撑到现在,腹中饥饿在所难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取出鸡蛋来。程建军们也带有鸡蛋。年轻女子剥好一个鸡蛋,递到程建军嘴边。程进军一口咬下小半个鸡蛋,然后年轻女子接着吃剩下的多半个鸡蛋。两人再拧开一瓶饮料,也是轮换着喝。
郑晓龙吃下两个鸡蛋,还有一些饼干,喝下一些用僧人们留下的纯水瓶子做水杯、从列车上开水炉里打来的开水。不大一会,他似乎吃饱喝足,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程建军与娇妻互相谦让着吃下不少东西。那女子始终没有开口说话,难以判断是哪里人。火车似乎要进入前面的站点停靠。那女子说道:“不行,我得赶紧去上厕所,否则车停稳之前列车员会锁上厕所门的,停靠站的时间长短不一,倘若因此得等上一二十分钟,那可不行,会憋不住的。”
女子起身往两节车厢中间的厕所走过去。程建军陪同几步折返回来。或许是当着年轻媳妇的面有些话不好说,此刻程建军有些得意地对郑晓龙炫耀说道:“兄弟,你看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能娶到如此漂亮的媳妇儿,是不是交了桃花运,老牛吃嫩草?”“大哥,你真行。用什么手段把如花似玉的姑娘娶到手的?”郑晓龙装作很恭维的样子问道。
“兄弟,实不相瞒,还不是花点钱呗。我那丈人家里很穷。她家两兄妹,哥哥三十出头还没有娶上媳妇,指望着妹妹出嫁多要点彩礼钱好给哥哥娶媳妇。我刚好赶上趟儿,顺水推舟,皆大欢喜。”程建军得意洋洋地说。
“大哥,你究竟出了多少钱彩礼呀?”郑晓龙问道。“也不是很多,一个整数。你猜猜看。”程建军说。“一百块!”“你开什么玩笑,一百块钱能买个年轻漂亮的媳妇!”“一千块!”“再猜。”“总不至于给一万块吧?”“兄弟,真有两下子,你猜对啦!不多不少,正好一万块。”
两个男人神侃之际,列车早已停靠站台。郑晓龙这次听的很清楚,停靠站台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大哥,你是做啥工作的?这年头能拿出一万块存款的,凤毛麟角呀。”“在县电力局做临时工,同时做点鸡毛蒜皮之类的小生意。当然,偌大的一笔钱我也是拿不出来的,东挪西借呗。”
列车驶出停靠站点起码超过了十分钟,程建军的媳妇儿还不见从卫生间出来。虽然程建军稳如泰山谈笑风生,可是俗话说“看戏流眼泪——替古人担忧”,郑晓龙心中倒是有种异样的感觉,建立在如此基础上的老夫少妻的家庭,会不会白头偕老?
时间缓慢过去,程建军开始还自言自语“女同志就是婆婆妈妈,上个厕所半个小时还搞不定。”渐渐地他也有些着急起来,撇下郑晓龙急急跑到卫生间门外等候。等的大概有几分钟光景,从卫生间里出来一个小伙。程建军赶紧拉开卫生间的门往里面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媳妇的影子。程建军起初还担心媳妇是不是上完厕所把车厢搞错方向走反,走到另一头另一节车厢去了。因此,程建军气喘吁吁地把相反方向的数节车厢整个搜寻一遍,媳妇连影子也不见。折腾近一个小时,程建军垂头丧气地回到郑晓龙身边坐下。
郑晓龙关心地问道:“大哥,你媳妇怎么了?这都差不多过去两个小时了,不至于还在上卫生间吧?”
“我晕!她失踪了。但愿不是真的。”“什么?一个年轻姑娘会在列车上失踪?这也太不可思议吧?你刚才去的时间不算短,是干啥去了?”“兄弟,不瞒你说,我到卫生间没有看到媳妇,就担心她是不是搞错方向迷路在相反的车厢里,所以我就把那头的车厢整个找了一遍,她就像人间蒸发,踪影皆无。天哪?这算咋回事?我家里把结婚办喜酒的良辰吉日都选好了,一周之内就要举办婚礼,关键时刻,准新娘子却玩起了躲猫猫,岂有此理。实在太可恨了。”
“大哥,你消消气,冷静冷静。当务之急,是要确定你媳妇是出意外了,还是有意藏猫猫躲起来?我觉得应该找到列车上的乘警,报案人口失踪,而且是火车上失踪的。”“事到如今地步,我没法冷静。兄弟,你帮我分析下,我媳妇选择列车即将靠站时去上厕所,会不会是个借口,其目的是乘机下车跑路?”“现在看来,从停靠的那个站下车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还有,你仔细看过卫生间没有?比如卫生间有没有可能导致如厕人员意外掉下列车的隐患?”“从卫生间掉下火车,这个可能性应该没有。也就是说,我媳妇从上个停靠站点溜下车跑路的可能性很大。”
“大哥,你和漂亮媳妇领过结婚证没有?看你俩上车时挺亲密的嘛,看来相处的时间不很短了。”“结婚证,没有。她年龄不够,还没有顾得上找关系走后门领结婚证呢。我与她这是第二次见面,说的直接点就是一手交钱一手领人。”“这样的!老哥你还是找乘警,让警察给你出个主意呗。否则你花了一大笔钱,孤零零一个人回去,那可真是颜面扫地呀。乘警如果能立案,再给你出个证明什么的,你也好给亲戚朋友交代。”“兄弟,谢谢。老哥听你的话,这就找乘警报案去。”
正好有列车售货员推着售货车吆喝着过来,郑晓龙及时拦住打听乘警在哪节车厢办公,以及本趟列车到底有么有乘警?从上车伊始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已过去,郑晓龙从未看到乘警出现过。
售货员说:“去餐车找。”
程建军将简单的行李交给郑晓龙保管。问清楚餐车在哪头、第几节车厢之后,程建军慌慌张张地往前挤过去。
“总算可以轻松一会啦!”郑晓龙伸伸懒腰,深呼吸几口浑浊的空气,然后紧靠窗户坐下,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一会。虽然车厢里各种声响异常嘈杂,但旅途颠簸得不到良好的休息,精神状态始终有些亚健康,不少乘客随时都在睡觉,可瞌睡总也睡不够。
如果预想的没错,程建军得带着警察来找郑晓龙证明一些细节,那将是很繁琐的,何况郑晓龙经历过童年被警察冤枉所留下的心里阴影,使他不愿面对和与警察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