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阴山岛,仇一向徐樱英复命。徐樱英早已得知渔民同心会的运动,在支部会上表扬了李默和段福贵俩人。此后的日子里,仇一依旧以教师身份作掩护,同时仍去海员工会夜校讲课。徐樱英三天两头来看仇一,还送来书报和日用品。当然,有时她也去工会夜校听课,在那里与大家交流。
威海的刘公岛,是当年发生中日甲午海战时北洋水师的驻扎地。这里具有反抗外来侵略的光荣历史,但这里的渔民,同样受财主和渔霸的剥削压迫。地下党在那里也发展了自己的组织,并在群众基础好的石角村建立了夜校,只是缺少授课的人手。但阴山岛离刘公岛太远,仇一不能常驻那里。于是,徐樱英带仇一去了一趟刘公岛,花了一星期,结识了三位有文化的当地人。他们打算动员这三人去夜校讲课。
起初,这三位先生顾虑重重,担心这种没有报酬却有风险的工作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经过徐樱英、仇一的反复启发和引导,最后他们都表示愿意到渔村去授课。作为示范,仇一先讲一课,接着由那三位先生轮流讲。徐樱英听后,说这三位先生讲课比仇一更加生动,因为他们都是刘公岛当地人,比仇一更熟悉本地情况,举出的例子,都是渔民们所知道的活生生的实例。仇一明白徐樱英是实话实说,便点头称是。徐樱英转而又笑着说:“虽然如此,但俺弟是个点火人!”
在徐樱英的支部里,还有一位名叫蔡正隆的人,是浅沼丸的水手,仇一与他在一个党支部过组织生活,所以认识。但仇一没想到的是,蔡正隆的妻子蔡朱氏竟是自己的同乡,是南京六合划子口人。蔡正隆本人也曾经在划子口船民中做过发动群众的工作。俗话说“乡亲见乡亲,说话也好听”,于是仇一管蔡朱氏叫朱姐,徐樱英也同意朱姐帮仇一洗衣服、被子。蔡正隆每次出海回来,常去仇一住的小屋,跟徐樱英、仇一一谈就是一个深夜。当然,他们并不是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地聊天,而是谈近期发生的国内外大事。蔡正隆是船员,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从他那里,仇一知道了冯玉祥、吉鸿昌、方正武等抗日将领的许多故事,以及国民党政府对中共苏区第五次大围剿的一些具体情况。
在山东的大半年里,仇一亲眼看到共产党地下组织在山东的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农民、渔民运动层出不穷,这使得国民党政府非常害怕。在蒋介石的亲自干预下,山东军阀韩复渠夸下海口,赌咒发誓,要在一个月内把山东共产党势力斩草除根。一时间,胶东半岛笼罩在白色恐怖下,清共的重点从济南移向青岛,逐渐便蔓延到阴山岛和刘公岛。反动军警查封了海员工会,解散了渔民“同心会”,绑走了一批领头闹事的革命骨干,这些人原本都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苦人。
徐樱英奉命将仇一立刻转移到日照,但日照很快也陷入国民党的围捕中。由于仇一是从南京借调来的,山东党组织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立即把他秘密转移回南京。回到南京后,仇一一时找不到奚琪,郭阳当时也不在下关,于是仇一找到表哥吴克江,想通过吴克江找到组织。因为仇一知道,吴克江是位与郭阳肝胆相照的党外人士,一定与郭阳有联系。果然,吴克江把仇一带到孝陵卫树林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郭阳同志正在那里。
由于仇一的提前归来,郭阳知道一定是情况有变。同时他告诉仇一,这段时间,下关这边的工作几乎也陷入停顿,几乎是一天转三个地方,换三副装扮,也像在刀刃上游走。话未说完,吴克江发现小屋南边有人转悠,行迹十分可疑。郭阳决定分头行动,立即转移,并在临走前告诉仇一一个新的联络地点,在那里可以找到奚琪同志。
此时,正值吉鸿昌同志于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就义的消息传来,南京市民十分悲痛,而南京的反动派则更加疯狂,整个古城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按照郭阳的指示,吴克江跟随仇一暂避到江北家中。
到家后,仇一先去拜见母亲。他看见母亲的头上又多了些白发,两行老泪流经面颊。短暂相见,母子俩说不出更多的话语,仇一也因自己无法在家尽孝而请母亲多多谅解。
一年多不见丈夫身影,妻子阿禾更是惊喜万分。她把五个月大的儿子带到仇一面前。仇一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感慨万分,他已经当爸爸了,可他这个爸爸和丈夫,却根本不称职。面对妻儿,仇一心中充满了无限愧疚之情。虽然仇一啥也没说,但阿禾还是从丈夫的行踪里看出了点什么,因为仇一曾经对她提起过共产党。她估摸着,自己丈夫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党的人。
为安全起见,仇一要阿禾连晚把他和吴克江送往六十里开外的陈大营。这是仇一的连襟兄家,在陈大营开了一间“恕记”油坊,那里房子多,人口密集,便于隐蔽和开展工作。
跟仇一分手时,阿禾眼里含着泪花,轻声叹口气:“唉,做你的妻子,要担多少惊,受多少怕,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