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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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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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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与信念》连载

第二十六章 营救脱险

潜伏待命的这几年,仇家所处的位置,一直属于国民党、共产党和日本人这三种势力的交界处,因此社会环境十分复杂。但即便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仇一也没有忘记读书学习、绘画写作。他先后读了中国古代文学和历史等书籍,把唐诗宋词背得滚瓜烂熟。不但自己学,还带着阿禾和孩子们一起背诵。仇家渐渐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但仇一不能写日记,不能写流露自己思想的任何文字,只能写写纯文学资料或者纯历史学习心得。自然,在自己擅长的专业绘画上,更是达到一个高的境界。

每当仇一有所感悟,需要寓意于画时,便提笔研墨,信手画来。画完之后,往铁夹子里一夹,挂在墙上。

巡河伪军便衣吴节安、易民治每次来仇家串门子,讨茶喝时,看见仇一在书房里作画,都要围着看。看见画上的鸟兽虫鱼,都说:“实在像,跟真的一样。”吴节安喜欢龙,请仇一帮他画一幅龙。仇一便满足了他的要求,送他一幅墨龙。吴节安欢天喜地拿了去。易民治则不索画,摇头说:“拿去挂在据点那种鬼子笼里,也是糟蹋画子了”

吴节安把墨龙拿回新集据点,洋洋得意地说:“这是我那个哑巴子干亲家画的。”伪军许多人聚拢来看,都说:“简直活龙活现!”不少人都羡慕吴节安有这幅画。

这事传到伪军分团长沈曾瑚那里,便托仇庄的伪保长胡作升作伐,到仇家看画。俩人酒足饭饱后,来到仇家,正赶上仇一在作画。沈曾瑚自称最爱画,也最欣赏作画之人。于是看了一番后,临走拿了两幅。胡作升却称不懂画,怕拿去糟蹋了,便没拿。另外一名伪军分团长水怀清看见沈曾瑚拿的画,十分眼红,一心想要。胡作升又陪他到仇家拜访,顺便拿两幅画。接下来是郑徳昭的贴身秘书祝文宁,团副孔庆平等人,先后跑到仇家要画,仇一只好给他们每人拿去好几幅。

就这样,先后有十六幅仇一的画,流入新集伪军据点里。这些画都有着共同特点:没有签名,没有盖章,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当然,这些人既拿了仇一的画,当仇一去新集时,也就都客气地招呼他到伪团部的土围子里去玩。那些当兵的见长官都和这个哑巴这样熟悉,在仇一再去土围子时,站岗的伪军也就不再盘问了,仇一便成为出入不禁的人物。这就给仇一后来绘制敌伪据点工事图提供了便利。

当众人都在夸赞仇一的画如何传神、如何逼真时,有一个叫蒋伯农的却反其道而行之。此人原先在国民党行动总队干过特务,后跟着郑徳昭一起投靠了日本人,由于干尽了坏事,也怕新四军找他,所以整天躲在新集据点里,有时也去头桥集逛逛赌场和烟花窑子。这个蒋伯农不像其他伪军,读过几天书,一肚子鬼点子,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当下,他对众人说道:“你们被姓仇的哑巴骂了,还在那里说他好!在哑巴眼里,你们算什么?只不过是一个个笨蛋!”

大家见蒋伯农说的玄乎,一时不知如何对答,便让他说下去。

“这里几乎每幅画里,都有一种骂人的含意。” 蒋伯农指着送给沈曾瑚的一副画说:“你们看,这幅画里,看起来画着几只秋天的螃蟹,但实际上,这是暗指:看你横行到几时?”

接着,他又指着送给孔庆平的一幅画说:“在猛雷击倒的大树下,有几只猴儿翻跟头、竖蜻蜓地逃遁而去,这叫:树倒猢狲散!看你们神气的,信不信由你们,反正都挨骂了!”

被他这么一说,几个伪军头目楞住了。秘书祝文宁要蒋伯农也看看他的四幅画,问:“这上面怎么讲?”

蒋伯农端详着着,一幅幅地细看,看后说道:“你呀,被骂得更惨!他骂你是狗獾、野猫、狐狸和兔子,都是永远成不了人形的东西!”

祝文宁听他这么一说,再看画上面确实画着那几种动物,几乎气昏了头。

这时,蒋伯农右手摸着下巴,含而不露地冷笑着,走到一幅画前,问:“这是哑巴给谁画的?”

伪团长水怀清说:“是给我的!”

蒋看着看着,头直摇:“哎呀呀,这幅画骂得更刻毒了。你看,这些残荷败叶的水塘里,有八只鳖,这就是关键了。鳖,就是王八,又名团鱼。看看,他骂你们大大小小八位团长、团副都是王八呢。你们数数,是不是?不多不少,正好八位,这叫做:一窝乌龟王八蛋!”

经蒋伯农一再解说,伪军头目们动了心。孔庆文说:“妈妈的,恐怕真是挨骂了!”

可从小生长在大英集的沈曾瑚,最了解蒋伯农的底细,他想:“我跟这个姓蒋的是鸡巴拉塘灰长大的,这狗日的从小就是个偷鸡摸狗、扒灰倒笼的东西,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

于是沈曾瑚提出异议:“应该不会,这些画又不是他姓仇的专门送给我们的,都是我们从他一大匣子画里,自己选出来的。好好地,他骂我们干啥呢?”

蒋伯农冷笑道:“这就叫,做好圈套让你们钻!”说着,还用两手做了个圈子的姿势。

吴节安也悄悄回家,戴上眼镜,爬上高脚凳子,看挂在受香火位置上的“乌龙出海”图,傻了眼:画上分明黑浪汹涌,云层低重,大雾茫茫,老乌龙从海里翻腾拔势,却被雷电拦腰截击成几段。他大声叫道:“这万恶的哑巴子!”

当下,这批人真的火起来。性急的主张马上跟仇一翻脸,性缓的主张问一问姓仇的本人,再翻脸不迟。只有祝文宁还没有被气昏了头,他知道这是郑德昭的家乡,哑巴子和郑家不是一般关系,因此建议:“不可造次,应请示郑公。”

在郑公馆里,郑德昭闭目养神,让夫人烤好鸦片泡儿,慢慢吞吞,过足了瘾,这才细心地询问了前来告状的各路人员。

孔庆平说:“这画是俺自己从许多画中拣出来的,他咋知道俺要拿哪张呢?”

沈曾瑚更是不信蒋伯农那一套:“他仇某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骂我干啥?”

接着沈曾瑚又说:“郑公对蒋伯农其人,可知根底否?他是个老牌子中统,新四军在大英,他不能混了,来我们这里,赌场上赖账,烟馆里骗吃皮子烟,人不搭理、鬼不相与的东西,整天造谣生事,制造矛盾,是他的拿手好戏。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他的话,跟仇某伤和气呢?”

其他人默不着声,单听见孔、沈二人话时,连连点头称是。

郑德昭为人奸诈虚伪,从不喜形于色。他对仇家哑巴早就有了杀心,只是碍着为了郭必贵颜面,不好动他。如今看到画子风波,知道机会来了,但他把歹毒手段藏在心里,表面上却极力反对蒋伯农的说法,因此故意分析道:“你们懂什么?哑巴这种读过书的人,肚子里想什么很难捉摸。他天南海北,七枝八节的,新四军、老中央,都可能够得着人。今天我们得罪他一个人很简单,来日,他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时,一旦发难,后患无穷呐。这可不是得罪张老三、李老四那样简单的事。蒋伯农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特务、流氓,他的来历我早有耳闻。这种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们不能让他借刀杀人!”

一天在新集据点里,郑徳昭对手下人训话时也提到:“就目前看,那仇某身残在家,钓钓鱼,打打猎,读读书,作作画,又没有跟我们作对。要是为了几张画,我们就搞他,老百姓会说我们欺负人。况且他和我两家先辈曾有过深交,要是在我手里伤害了他,天下人会讲我郑某无情无义!退一万步想,仇某纵然是共产党那边人,可我们每天处在风口浪尖上,替鬼子卖命,谁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落在共产党手里。可是,只要我们不做恶事,共产党抓住我们不会杀头,而抓住蒋伯农这样的人,百分之百砍下他的头来。所以,这事件到此为止。今后谁要再提这些话,就是跟我郑某人过不去!”

郑德昭的一番话,表面上看起来漂亮、光鲜。其实是想让人把话传到仇一耳朵里,麻痹仇一。这不过是郑徳昭安排的一场毒计的开端,他正打算着利用日本人手,对仇一来个借刀杀人。

之后,郑徳昭秘密会见了蒋伯农。起初蒋伯农还有几分害怕,但当郑德昭说明来意后,蒋伯农喜出望外。他俩一边酒醉饭饱,过足了烟瘾,一边密谋怎样去找日本人。蒋伯农按照郑徳昭意思,在那十六幅画里挑出一幅冷月红梅图,准备献给日本人。

次日,郑、蒋二人轻装简从,带着那幅画,从六合直奔南京山西路二十一号日本特工机关。到了那里,郑德昭命蒋伯农把画打开。在座的日、伪特务都挤过来看。蒋伯农看看郑徳昭的脸色,说开了:“这幅画,画的是一池清浅、疏影横斜,技巧上深得支那画的传授。但是,他在倒映于梅枝下的月亮上,却做足了文章。太君请看,月亮原本是黄的,他却涂上红色;月亮应是圆的,他却画得破破碎碎。他这不是在影射大日本皇国国徽落在浅水里,变得破破烂烂,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蒋伯农面无人色的瘦脸上,堆满愤怒,似乎比在场的日本皇军还要激奋。他一口气把其他“骂皇军”的画子介绍下去,并且进言道:“此人是一个反对皇军占领的危险分子,建议捕杀!”

这时,一个叫朱克勤特务在一旁说道:“此人需要查访查访的干活!”

朱克勤是六合人,与仇一是小学同学,刚从东京学习归来,是个职业特务。他在听蒋伯农介绍时,便动了脑子。当日本人询问大家时,他便提出自己的建议。其实他是想把这个消息走漏给仇一,从而在仇一身上发笔横财。

当朱可勤消息尚未到达时,早有另外一个六合人潘齐,从“忠救军”方面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人抢先把消息透露给仇一。潘齐原是徐熙面前的八大处之一,是仇一的中学同学,目前正在向仇一姨家表姐求婚,想要仇一出面说好话。几乎就在同时,联络部高奈同志也派李菊华通知仇一“迅速撤离!”

那是一九四四年六月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仇一在两个年轻邻居的帮助下,用采菱盆渡过滁河。此时河面雨雾茫茫,能见度极低,不但武家渡口的伪军哨兵看不见,而且巡河的伪军便衣也没出来。就这样,仇一渡过二百五十米宽的滁河,平安到达大英集抗日民主根据地。区委书记徐德拿出自己的鞋子、衣服,给仇一换上,还带他去见来六县公安局长常步础,进而找到来六县委书记甄铎、新四军来六支队政委谢曙光、司令员程启文。

在淮南区党委的示意下,新四军来六支队一个营,加上大英区队,一共三百多号人,在头桥集、长城圩一线,作佯攻之态,其声势浩大,压倒一切。新集等地的伪军,星夜逃窜,狼狈不堪。趁此机会,新四军把仇一全家人接到根据地,仇一的妹妹仇继音也参加了革命。同时参加革命的还有帮助仇一逃脱的邻家小伙伴郭准,以及平常受仇一影响的潘国秀、李德和、李先泰等几位进步青年,都一起从家里跑出来参加了革命。

趁日伪军慌乱之际。新四军来六支队占领了新集,又先后打响了汊河集和乌衣小街子两个战斗,战果辉煌。汊河集离南京极近,可以听见长江大轮的汽笛声;乌衣镇津地处津浦铁路线上,是滁县与南京之间要冲,因此对敌人震动很大。

仇一清楚地记得打汊河集的那一天,那是一九四四年七月十六日,他跟随来六县委书记甄铎等人,来到火线。当炮火刚刚停息、硝烟尚未散尽的一刹那,仇一站在高高的堤坝上,面向南方,缅怀曾经一同共赴生死的南京地下战线的战友们。他在内心深处呼喊道:“奚琪同志,郭阳同志,南京地下党的同志们,你们在哪里?”同时,他也在心中告诉他们,自己艰难的八年装哑潜伏期已经胜利结束。他原本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此刻却早已眼圈湿润。是的,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哑巴,而是以新四军战士的身份,开始了新的革命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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