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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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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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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梦人》连载

第一十八章 智取文彬彬

这个周末并不安宁,居委调解员接到派出所委托,亲自上门来了解情况。调解员是个大妈,平时几乎没有任务,整天在办公室喝茶追剧,这天因为我们的事情她要周末加班,便没给我们好脸色,一直唠叨着既然对方证据充分,直接把东西还给人家得了,还费什么劲,到时候打完官司还是同样处理结果。

调解自然没有结果,周一我去上学时晓萌主动找到我,她从爸爸那里得知了我的情况。

“什么,那个长得很帅的警察叔叔是你爸?”闫弋添赶紧把耳朵凑过来,骄傲道:“当时是我和竹竿领援兵去救沐哥的,我可勇敢了,一个人拿着扫把就先冲进去了。”

“是是是,我知道这件事,我爸回来还跟我说其中有个小胖子,真是莽撞,还没搞清状况就往里冲,幸好对方不是真凶神恶煞的坏人,不然这小胖子定要吃大亏。”晓萌翻了个白眼,我看到她白嫩的脸上长了一个红红的小痘痘。

“还别说,这次老闫和老卫都挺仗义的,没有他们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些人。”我帮闫弋添解释。

“说真的,以前我不知道你的事情。”晓萌声音放轻了,说话时小心翼翼看我表情,像是怕伤了我自尊心。

我从未因为自己的家庭情况感到自卑,相反我很骄傲能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妈妈。我对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现在事情怎么处理,要是还不行兄弟我买个麻布袋帮你套住他,然后你上去打黑棍。”闫弋添唯恐天下不乱,给我出鬼点子,还不忘用胳膊肘碰了碰卫雪言:“竹竿,你和我们一起去。”

我忙阻止道:“其实我有主意了,这个男人想要钱,那我就好好和他谈条件,我承诺和他私了,也省了他去法院起诉我们的步骤。”

“这怎么行,本来就是他讹诈,怎么可以妥协。”晓萌提出异议。

我笑着说出我的计划,几人相互看了看,闫弋添第一个跳起来:“刺激,我还从没做过这种事情。”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这种事我一个人做就行,你去不要暴露目标啊。”我后悔把计划告诉他,这人跟着去准要坏好事。

晓萌这次站在闫弋添那边:“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我怕他们出来围攻你,还是我们跟着一起去吧,到时候我们躲在旁边不出来,肯定不会影响你,但万一你有麻烦我们出来也好有个照应。”

我自然不想让大家涉险,正当我犹豫时,卫雪言也道:“杨晓萌说得对,大家都在好有个照应,那种无赖你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见大家脸上都有关心的神情,心里一阵感动,思考了会儿,点头道:“那行吧,到时候我一个人和他交涉,如果里面有人冲出来你们再过来帮我。”

放学后我们四人结伴来到老工业区,老工业区离学校不远,远远我就看到那个男人的车歪歪地停在路边,我让大家在拐角处等我,晓萌叮嘱我万事小心,我向她微微一笑,她低下头没看我。

闫弋添和卫雪言察觉到了什么,四只眼睛贼溜溜地在我和晓萌身上打转,我不理他们俩的搞怪表情,径直走向那落地的玻璃移门。打开门,浓烈的二手烟味伴着麻将撞击和男女的嘈杂声音扑面而来,屋内总共有三个麻将桌,却挤了约三十个人,大部分都是看客,有些男人甚至光着膀子。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那桌的文彬彬,他没有坐到位置,就站在旁边看,手上还夹着根烟,一只脚脱了鞋子踩在长凳上,弯下腰用手把身体撑在自己膝盖上。

我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大人们过多注意,这里经常有小孩来叫自己父母回家,他们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我用袖口捂住鼻子,侧着身体挤到最里侧,拍了拍文彬彬的肩膀,他看到我吓了一跳,周围声音太吵,我只好对他大声道:“你跟我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老文,这是你儿子吗?”一个坐在凳子上玩麻将的男人看到我了,笑着问文彬彬。

“算是吧。”文彬彬回了他一句,又看向我的脸,见我没想发作的意思他才松了口气。我也懒得计较他言语上占的便宜,反正今天以后不会再和他有交集,我只想快点解决事情。

文彬彬见我没有恶意,才跟我走出棋牌室。

“抽烟吗?”他从胸前口袋摸出一根烟递到我面前,动作很熟练,脸上还有一丝戏谑,这让他在我心目中温文尔雅、老实本分的形象彻底坍塌。

我没有理会他明知故问的挑衅,而是开门见山道:“其实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是我妈当时给你钱去买的,是让你为这个家庭买的,你知道吗现在你的行为就是诈骗,可能涉及犯罪。”我并不清楚诈骗以及刑事犯罪的判断准则,我只想唬唬他。

文彬彬深吸口烟,然后吐出一大团白雾,他表现出浑然不在乎的样子:“现在发票在我手里,开票日期在我和你妈领证前,发票上是我的名字,你怎么证明是你妈给我钱让我去买的家具和电气?你这么说话我是不是可以告你威胁恐吓?”

文彬彬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并不承认自己有诈骗行为,我于是改变策略,尽量心平气和跟他道:“其实你的目的就是要钱,不如我们双方都让步吧,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我们给你一些钱,这样也省得你去法院起诉我们,大家都省去不少麻烦,怎么样。”

“哦?那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我妈当时让你买这些东西,给了你多少钱?”

他想了想,忽然嗤笑道:“臭小子还想跟我算账啊,怎么你妈没告诉你她给了我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她并不知道我来找你,我只想和你心平气和谈谈,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也知道她一个人养我不容易,我想你也不忍心让她再受伤害。”

文彬彬深吸口气,把烟屁股扔地上用脚踩灭了,然后叹道:“行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这么说我也不为难你们。当初这些东西确实是你妈托我去朋友那里买的,家具和电器总共花了三万多,你妈前前后后给我三万三的现金,就算这些东西折旧了,那你就给我两万块得了,我把发票还给你。”说着他怀疑地看着我:“我想你拿不出这么多钱吧,最后还是要和你妈商量。”

我笑了笑:“不必了”,说着我拉开外套拉链,露出一个摄像头,我把手机开启录像功能,并用胶带绑在里面,从我进门开始就一直录着视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借了闫弋添的手机放在口袋里开着录音。

“臭小子你算计我?”文彬彬气得跳脚,转身往屋内跑,不一会儿就喊出几个男人,文彬彬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几人男人面色不善地向我逼来。

“怎么你们还要抢东西吗?”我向后退去。正在这时闫弋添两人也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我没想到冲得最快的是杨晓萌,她走到文彬彬前面,指着远处拐角道:“我们还有个同学在那里录着视频,如果你们敢抢东西我们马上去报警,我爸爸就是警察。”

大家顺着杨晓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卫雪言正端着手机在远处录像,万一这边发生什么他一定可以抽身跑去报警。

男人瞬间蔫了,看看我再看看虎视眈眈的闫弋添:“行吧你们滚吧,赶紧消失,这件事到此为止。”他挥挥手示意我们走开,然后对我道:“过段时间我会和你妈去办离婚手续,到时候我再把发票还给她。”说罢就带着人进去了。

我们想不到事情会那么顺利,大家也是长出口气,刚才对方如果真动起手来我们没有任何胜算,闫弋添吹嘘自己神武的样子吓退了恶人,杨晓萌面带微笑一路听我们说话却不开口。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微风吹过她的发梢,像春天的杨柳一样清新。想到她冷静地和几个大男人讲明利害关系,又能心思缜密地安排竹竿作为后手,我心中某根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红着脸不敢再看她。

我想好好感谢大家的帮忙,本来我想着文彬彬不敢对我动手,事后才感叹幸亏有几位同学在,不然以这个小人的脾气事情还真不好说。晓萌和竹竿表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只有闫弋添嚷嚷着要吃大餐,被晓萌白了一眼。最后在我强烈坚持下,还是给大家一人买了一大杯奶茶,看看自己这个月剩余的钱,接下来在食堂只能少吃点了。

闫弋添自告奋勇要送杨晓萌回去,晓萌笑道:“没关系,你们先走吧,我和辛沐一个方向。”说着她看我一眼,我正好在偷看她,视线相撞两人下意识地都扭头避开了。

闫弋添还想说什么,卫雪言看出点门道来,硬拉着闫弋添走开了,他俩的家离得不远,一起回家也算名正言顺。闫弋添自然明白卫雪言的意思,他回过头眨巴眼睛打量我两眼,又满脸无辜看向晓萌,最后才唉声叹气道:“辛沐,你要好好对人家小姑娘,我这是忍痛割爱。”

“胡说八道什么。”晓萌俏脸绯红,冲上去要打他,他这才和卫雪言一起跑开了。

我和晓萌沿着绿树成荫的小路慢慢走着,金秋的爆仗竹开了一路,空气中充满香甜的味道,我随手摘下几个花蕊,嘬它底部甜甜的水,晓萌将信将疑地学我动作。

“甜的。”她笑了。

“小时候我就在乡下一个人乱跑,采野果、捉知了,乡下好玩的事情多着呢。”

晓萌没有这种经历,她很早的时候就跟爸爸妈妈来城里生活了,她抿着可爱的小嘴,眼里流露出向往神色:“怪不得你画树林和夕阳可以那么传神。”忽然她想到什么,兴奋道:“都忘了告诉你,我们的黑板报最后获得了金奖。”

我笑笑,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对自己的绘画有自信,也对晓萌设计的内容也有信心。

“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晓萌又从路边采了几朵花蕊,并分给我两个。

我想了想,反问她:“你做过梦吗?”

“当然,谁不做梦。”

“大概在我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梦见外公喊我起床,他送我去幼儿园,又接我放学,梦中的他说话声音很厚重,身上依然带着汗臭和香烟夹杂的味道,我坐在他自行车前杠上,甚至能感觉他胡子拉渣的下巴戳我头顶的刺痛。”我仔细回忆着当年情形,虽然已过去多年,却依然历历在目:“可是忽然他就消失了,和我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临走时他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然后就像烟一样被吹散了。我从床上坐起,缓了缓才发现刚才全是梦,外公早在我幼儿园时就出车祸去世了,但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外公最后朝我微笑的脸庞深深印刻在我脑海中,我来到书桌前,拿起铅笔画这副画,这也是我的第一副画。”

晓萌静静听着,感受我话语里的伤感和思念,她忽然抬起头看着我道:“辛沐,我很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也有这种经历。”她紧紧咬住自己下嘴唇,秀眉微蹙,眼睛里有淡淡哀伤:“叮当只比我小三个月,爸爸说我五个月时第一次去他朋友家就一眼在叮当众多兄弟姐妹中看中了他,他是一只全黑的拉布拉多,虽然很顽皮还经常咬坏东西,但他却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妈妈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爬在阳台栏杆口几乎要掉下楼,是叮当把我拉了回来,还用叫声吸引爸爸和妈妈。从那以后他们就一直不许我去阳台,直到我长到无法再通过栏杆缝隙。”

我们放慢了脚步,晓萌的话让我想起了小黄,想起了和她在田垄间无忧无虑奔跑的暑假,我更是怀念哈利,临走时杰哥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不知道现在她们过得怎样。

晓萌轻叹一声,接着道:“叮当是在我初二的时候去世的,你知道狗狗对人的感情吗,即使他的毛发已经脆弱到轻轻触碰就会掉,即使他牙齿都已脱落,即使他眼睛都看不见东西了,只要听见你的声音,他还是会颤颤巍巍向你走来,用他的舌头轻舐你的手,把脑袋埋在你身上。那天叮当说什么也不肯回小窝休息,他大口喘着气,脑袋轻轻在我手上蹭,像是有千言万语和我说。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大声告诉他‘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说到这里,晓萌的眼睛湿了,我示意她在路边长凳上坐下,我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然后陪在她身边,静静听她讲下去。

“谢谢。”她接过纸巾,稍微缓了缓,才继续说:“爸爸妈妈也从房间里出来,我们全家都陪在叮当身边,虽然知道那一刻终于来临,可大家都希望还有奇迹发生。我紧紧抱住叮当,告诉他不要离开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我脸上轻轻舔了一下,然后身体缓缓倒下去。我大声说着‘不要’,死死不肯放开叮当,爸爸妈妈也哭了,他们想上来拉开我,告诉我叮当已经去了,我却骂他们是骗子,我真希望他们是骗子,他们在骗我,但事实是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对我撒过慌。”晓萌长吸口气,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轻轻拭去:“辛沐你知道吗,狗狗离开后嘴巴是合不上的,我用手去抬叮当的下巴,但他始终不能合上嘴巴,我想他一定是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和我说吧。”

我长叹一口气,心中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从前我不会关注月亮阴晴圆缺,那时的我还太小太幼稚,小到以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永恒的,幼稚到还不懂当自己接受亲人的爱时,就要在生命某一阶段时刻准备反哺这份爱,哪怕外公去世很久后,我的情感认知只停留于对外婆的内疚,直到小强毫无征兆离去,我才明白生命中有许多事情,无论多么美好,都会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它甚至不给你说再见的机会,因为说再见便是撒谎!

晓萌依然沉浸在与爱犬的回忆中,见她如此难过,我有点后悔提及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

“我曾梦到我和叮当在一个洁白的喷泉旁追跑嬉戏,那个喷泉很怪,它没有根,是浮在空中的,叮当也不是全身黑色,而是像熊猫一样黑白相间,但那比全黑色的他更好看。我记得我穿着一身全身洁白的裙子,脚下却踩着云朵,像孙悟空一样腾云驾雾。”话语一转,晓萌又满脸失落:“世界上最大的反差便在梦和现实之间,前一刻还那么真实,醒来却一场空虚。”

是啊,闭上眼就在眼前,睁开眼却烟消云散,多么讽刺。我也轻叹一声,因为哥哥刚离开我的时候我几乎天天经历着这种感受。我看看晓萌,忽然有了主意:“你说你和叮当追逐嬉戏,我可以看看你小时候穿裙子以及叮当的照片吗?”

晓萌提起头看着我,漂亮灵动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聪明的她已经猜到了我想做什么:“真的吗,现在?”

我点点头:“就是现在。”

晓萌似乎还在犹豫,我不知道她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质疑我的诚意,为了让她相信我,我直接拉起她衣袖让她跟我走。我们先回了我家,我把书包放好,妈妈今天加班没有回家,饭菜已经在桌上烧好。晓萌在小区门口等我,我走出小区不好意思笑笑:“我家小区比较破,让你见笑了。”

“我觉得很好呀,离学校这么近,去任何地方都方便。”她说话时面带微笑,不像在撒谎。

我们一起坐上公交车,她家离这边也就七站路,她忽然开朗了许多,路过一所初中时告诉我那是她的母校,看到那些商场和街道又和我说她曾在某家店吃过什么或买过什么,她似乎很乐意把自己的过去分享给我听,我却只字不想提自己的从前,那些令我不想揭开的伤疤。

晓萌家就在市中心最繁华地带,是近两年新建的小区,整个小区格局整齐,环境优美,进门时保安还要求我登记个人信息。晓萌告诉我她爸爸妈妈都不在家,但我还是坚持不进她家,只是在楼道口等她,因为一个女高中生带一个男生回家总归会有不好的影响。她也没办法,迅速跑回家,又迅速跑回来,给我拿了一本相册还有一大袋零食。

“这些你拿去吃,别饿着了。”晓萌把吃的塞给我,又翻开相册为我讲解。我们就坐在楼梯口,幸亏这是电梯房,没有人走楼梯,我们的头靠得很近,我甚至能隐约嗅到她发梢间的清香。

“就选这两张吧。”相册全是关于她和叮当的,从她还是婴儿是她父母就给她记录下了两个好朋友的生活画面,我很羡慕她有这样的家庭,但我并不为自己可惜,因为我的妈妈给我的爱并不比她父母少。最后我选了一张晓萌四五岁时骑在叮当身上的照片,告诉她过段时间再还给她。

回去时天已经暗了,晓萌想请我吃晚饭被我婉拒了,我把手上的零食扬了扬,笑道:“这些已经足够吃啦,谢谢你,明天见。”

“明天见。”不知为何晓萌看着我就笑,她从衣袖里露出半截手指向我挥手道别的样子真是可爱。

闫弋添最近对我横眉竖眼总耷拉着脸,尤其是我有时在学校里跟晓萌走一起聊天时他更是没好脸色,有时我会故意气他,然后揶揄道:“你不是有楚筱筱吗,干嘛还惦记人家晓萌。”

“还晓萌、晓萌,叫这么亲热干嘛。”闫弋添气鼓鼓道:“什么楚筱筱?没有楚筱筱,我不喜欢她,她追我,我没同意。”

“你没同意,笑死我了。”我和卫雪言一起嘲笑他,闫弋添黑着脸走了。

说我对晓萌没有好感肯定是假的,可现在的我对她不存任何幻想,想到妈妈的含辛茹苦,又想起她妈妈那天坐在奔驰车里冷若冰霜的脸,我不觉得自己委屈,只为妈妈心痛,我不想妈妈被别人看不起,更不想让她失望。

文彬彬很快就把原始发票还给了妈妈,他并没有说明原因,我也没有告诉妈妈事情真相。在一个周五下午,我陪着妈妈和他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离开民政局的大厅时妈妈长出口气,难得她不想做晚饭,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性价比很高的牛排餐厅,只需要买两块几十元的牛排就能吃店里所有蔬果饮料自助。我和妈妈几乎吃到扶墙出来,周末的晚上总是令人心情愉悦,我主动搀着妈妈的手走路,就像小时候她搀着我那样。

我和妈妈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又到了一年年末,我们打电话给外婆,表示今年会回去看她,外婆却说今年春节村里组织老人们去外地旅游,让我们不要回去。妈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她开着免提打电话,她总是边干家务边开免提打电话,我听到了妈妈和外婆的对话,忙道:“外婆要去外地,那家里的小动物谁来照料?”

“早就全卖了,我现在也想通了,拿着退休金好好享受清闲的日子,现在政府对老人好,退休钱年年都涨,我也就不再瞎忙天里的事情了。”外婆回答了我的疑惑。听她这么一所,妈妈只好道:“那你在外面玩注意安全,过段时间我买些吃的给你寄过去,你记得签收。”

日子就这么继续平淡过着,不久有人来给妈妈介绍对象,据说也是一个离婚的男人,还带着一个十五岁的女儿。妈妈和介绍人打了很久的免提电话,聊起现在的生活,告诉电话那头她的朋友,现在她没有爱情需求,只想一门心思培养我考上好大学。我在房间里从来不大声打电话或大声放音乐,因此妈妈并不清楚这个老房子的隔音有多差。我实在听不下去,敲响了妈妈的房门。门被打开了,妈妈诧异看着我。

“我希望您快乐,而不是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我把她的手机拿过来,对电话那头道:“张姨,您就帮我妈安排吧,您做事我一向放心。”

电话那头笑道:“沐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保证这个男人各方面都很优秀。”

一周后,那个穿着皮夹克、戴着大金戒指,脑肥脖子粗的小老板坐在我家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他的屁股很大,垂下来的赘肉把小小的凳子包裹住,不像是他坐在凳子上,倒像是他屁股夹着一个凳子。

“这是你儿子啊?”小老板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着了,并问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

“你好。”我主动打招呼,不想让妈妈失了礼貌。

男人只是向我点点头,便接着吞云吐雾。妈妈赶紧从厨房出来,带着谄媚似的微笑对小老板道:“这是我儿子,在省二中读书。”她总是很自豪向别人说起我的学校,随后她又对我道:“这是你卞叔叔。”

男人依旧坐在凳子上不看我,他拿出手机来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他甚至对妈妈的话也只是用“嗯”回应。

“你卞叔叔生意上的事情比较忙,你先进去吧,吃晚饭我再叫你。”妈妈依然笑嘻嘻的。我忽然感到一阵厌恶,重重关上门进了自己房间。

用餐时男人不断感叹这个房子是破了点。“不过你妈妈做的饭菜真是一流,这也是我愿意和她交往的原因之一。”

我忽然就怒了,忍不住满面笑容地回怼道:“所以把您喂成这副身材吗?”

“嗨,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妈妈喝止住我,又对姓卞的笑道:“这孩子我和我前夫从小就没管好,导致他现在有点任性,你别在意。”

“没事,小孩子嘛,以为自己考了个重点中学就无法无天了。别说考上重点中学了,就算是上了重点大学又怎么样,我厂里就有好几个大学生,还不是给我打工。”

如果说他讲别的妈妈可能还会打圆场,但姓卞的攻击她最骄傲的东西,令她也感觉有点不悦:“那也不是人人都能上省二中的,况且省二中出去的很多都成了有影响力的人,我还是挺看好我儿子的。”

男人似乎也感觉自己说话太冲了,忙笑道:“也对,读书好总归比读得差要好。孩子好好努力,以后卞叔叔也会支持你的。”他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似乎有跟我和解的意思,但我看不惯妈妈在他面前低人一等的样子,仍旧不依不饶:“听说叔叔还有个女儿,不知道现在在哪所顶级学校就读啊?”

男人似乎没有听出我话里的讽刺,他小咪一口老酒,大言不惭道:“小姑娘读书不灵,也就考了一个普高,不过没关系的,我和她说要是你以后考不到本科,爸爸就送你去美国留学。你想啊,国外大学总归比国内大学要好对哇啦,很多人辛辛苦苦考上好学校,还不如那些海归回来的能讲一口流利外国话。”

我实在想不到竟有如此无知的人,以为把子女送出国就能镀金了。我曾听晓萌说她表哥去年没考上大学,就被送到澳大利亚上“2+2”的本硕连读课程了,据说那个表哥出国前甚至一度以为澳大利亚是欧洲的,兴奋地查阅了几天几夜欧洲旅行攻略,就那样的表哥还幻想着自己会成为一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嚷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回到这个“落后”、“贫穷”、“腐败”的祖国。

“那恭喜,你以后再跟着移民过去,听说美国的空气都是甜的,你多吸点,祝你长命百岁。”我几乎是赤裸裸地嘲讽了,姓卞的终于听出了我的意思,把碗重重放下,怒道:“小东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福你罢了。”我寸步不让,第一次见面就想给我下马威,这种人能给妈妈幸福吗。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妈妈出言相劝,然后对我道:“沐沐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这么难听,快给你卞叔叔道歉。”

姓朱的听了妈妈的话,又抽出烟来点着了,他在等我认输。可越是这样我越不服,他算什么东西,既想征服妈妈又想征服我,我几乎下意识地抓起他桌上的烟,打开门扔了出去:“你滚出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姓卞的懵了,妈妈也懵了,我重复道:“滚!”

我看到对面邻居打开门开了我们一眼,之前因为他们在楼道停放电瓶车让晚归的妈妈摔了一跤,我和他们吵过,所以对面跟我们一直不和。上次文彬彬的事情他们就巴不得看好戏,这次更是明目张胆半开着门听我们吵架。

“没听到我的话吗,滚出我家!”我再次吼了一句,也不管丢不丢脸,我家早就没脸可丢了。

姓卞的这才反应过来,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把抓住桌上的皮包,大腹便便地走到我身前。他用手指了指我,气得浑身肥肉颤抖:“你、你……”他又看了一眼妈妈:“你儿子,好样的,哼!”说完才疾步离去。

妈妈赶紧上来劝:“卞老板,卞老板……”

我拦住妈妈道:“这种人挽留了干嘛,请个皇帝来家里吗?”

妈妈沉默了,忽然扬起手要打我的脸,我不闪不避,妈妈却忽然定住了,她的手举在头顶迟迟没有落下,然后她就捂住脸,坐到凳子上默默流泪。我慌了,蹲在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臂:“妈,您为什么要护着他,很明显他看不起我们。”

妈妈却推开我的手,埋怨道:“你懂什么,他答应过我以后可以资助你出国留学,你以为妈妈想和他交往吗,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你?”

“可是……”我迟疑道:“如果以后真出过,我可以找爸爸,他能……”

“住口!不许你提那个混蛋!”妈妈几乎是嘶吼着,我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妈妈。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痛苦地把手指插入头发:“对不起沐沐,是妈妈情绪失控了,你让妈妈一个人安静会儿。”

我抿了抿嘴唇,终于没说什么,轻轻打开房门又轻轻合上。躺在床上我心烦意乱地翻着手机,晓萌发来多条留言,分享了她回老家爷爷奶奶那里看到的事物,哪怕是山羊的排泄物是圆形颗粒状的都能让她惊讶不已。想起晓萌天真烂漫的笑脸,我的心怦怦乱跳,放假到现在已两个多礼拜没见过她,她说这个寒假她会在乡下呆很久,还邀请我有时间就去她老家旅游。我一个冲动就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告诉她我很想念她,我想找人面对面倾述心中难过,可是在文字框写好一大段字后我又犹豫了,终于我没有摁下“发送”,而是删除编辑好的文字,回复道:“是挺有意思的,在那边注意安全,等你回来大家一起聚聚。”我甚至不敢和她说“我们两个聚聚”,我家现在一副烂摊子,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接近她?

“好呀,我还给你买了很多特产呢,到时候你得请我吃好吃的。”她还配了一个“开心”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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