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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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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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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梦人》连载

第二十七章 空梦

我迫切希望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箜濛,可这段时间她却不怎么主动联系我,有时候给她打电话也会被匆匆挂掉。她告诉我这次决定在老家好好陪陪自己母亲,让我安心准备“开门红”后的领导岗位竞聘考试,我提出请个公休去看望她,却被她给拒绝了。我没去过箜濛的老家,也没法飞过去给她惊喜,只好度日如年地等她回到我身边。

我把家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将东教授送的油画藏好准备下次回家送给妈妈。爸爸的钱已经汇过来了,加上我和箜濛平日账户里的钱,足够我们支付四环内靠近三环一套小两居的首付钱。我和箜濛很早前就畅想着在那些近地铁生活又便利的小区里面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正好她不在北京,我趁着周末跟着中介看了好几套房子,并选出其中箜濛可能喜欢的,等她回北京在做抉择,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来弥补没有陪她回老家的遗憾。

终于忙完了这些事情我就闲了下来,忽然就想和大家聚聚,又在“恶棍四人组”群里询问大家是否有空,出来吃顿饭,这次只有爱知回答出差去了,另两人甚至没有回答,于是聚餐计划只好作罢。

箜濛回北京那天我早早忙完手头工作,向领导打了报告下午就离开了单位,买了一束花借了一辆车前去机场迎接。我以为箜濛会和小鸟一样向我扑来,没想到她却一脸平静地上了车。

“你行李呢?”我很奇怪,因为她甚至没有拿行李箱,只背了一个双肩包。我记得她走的时候拿了许多衣服,但她没有把它们拿回来。

“其实你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叫辆车就行。”箜濛看向我,她的眼里有一丝不安,这让我心里一突,原本打算从后座给她拿花的手也顿住了。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今天很奇怪。”

箜濛却不回答,她把座椅往后放下,她看到了那束花,却视若无睹,只是说:“我有点累,有什么话先回去说吧。”

我不再多问,开着车极速往回赶。我们甚至没有问对方晚餐吃什么,我有预感有些大事要发生。很快我们就回到了租住的小区,打开门依旧是那个一室一厅陈列简单的小窝,但很快我们就将有自己的家。我本来打算在外面吃一顿在烛光晚餐,然后领箜濛回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我甚至把这两天看中的房子的资料都摆在了餐桌上,希望她一回家就能看见。但她却直接走到窗边,深吸口气,看她的样子好像只有窗外新鲜空气才能给她带来勇气开口:

“我们分手吧。”

简单五个字,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却让我方寸大乱。

“你在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我笑着跑到她面前,像过去那样想给她一个拥抱。

“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箜濛眼睛里闪过一丝难过和愧疚,但很快被坚定和冷漠替代,她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把我推进万丈深渊:“这次妈妈住院又差点没命,当时爸爸在上班,幸亏邻居发现及时才把她送医院,而我这个做女儿的却在妈妈几次生死关键时刻不在身边,所以我这次下定决心要离开北京了。”

我凝视着箜濛的眼,她开始还和我死死对视着,但逐渐开始心虚,转过身背对着我看向窗外。我并不知道箜濛妈妈这次病发得这么严重,她在电话里也没有告诉我,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所以对她来说我的关心已经可有可无了。

“只是这个原因吗,如果你觉得妈妈不好照顾,我们可以把她接来北京,北京的医疗条件要比河南好很多。我爸妈已经资助我凑齐了首付钱。”说着我走到餐桌上,拿出那些心仪房子的户型图:“我甚至已经把房型都选出来了,你不看看吗?”

我把户型图递给箜濛,她转过身拿着那些纸张看了一眼,表情更加复杂。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真实想法,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了解她拒绝人的手段,总要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辞不想搭理的人,这次也一样。

“其实妈妈生病只是借口,或者说并不完全是借口,但至少不是唯一的理由吧。”我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情绪崩溃:“你实话告诉我吧,是不是你找到了比我更合适的人?。”

这次轮到箜濛惊讶了,她呆呆看着我,忘了将拿着户型图的双手放下来,就这样举在身前,良久她才叹了口气,低下头,我看见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对不起。”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失落,依然淡淡问:“他是谁?”

箜濛将户型图放下,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坐在椅子上,她默默哭了会儿,等啜泣终于不影响正常说话,才开口:“这次给我妈做手术的医生正是我高中初恋,我也想不到竟然会遇到他,也幸亏他的帮助我们家在医院办手续才能那么顺利。术后也是他主动约的我……”

“够了!”我一声喝止,后面的话已不想再听。一切已经明了,为什么箜濛一开始抱怨我不陪她回去,后来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我提出想去看她爸爸妈妈时她却百般婉拒,甚至后面几天都不肯和我主动联系。

“我没有出轨,至少目前还没有,我回来只是想和你说明这个情况,希望你能体谅我的感受,我真的不适合继续留在北京。”说话间箜濛又抽抽搭搭哭起来,拉着我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哀求的意味。

“你的身体或许没有出轨,精神呢?”我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也是我贱,一直想着为这个家拼命去挣钱;也是我贱,让爸爸卖掉一辈子打拼才挣来的商铺来为我们凑首付;也是我贱,精心准备那么多东西想在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箜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忽然觉得心烦意乱,操起手边一直陶瓷杯子狠狠砸在地上。陶瓷碎片四分五裂,那是我和箜濛一起去陶艺DIY做的一对情侣杯中的一个。

“我理解你的感受。”发泄完脾气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今晚是我们相处的最后一晚,明天早上你自己整理好行李就走吧。储蓄卡里你存进去的钱我会一分不少转给你,记得把你卫生间里的那些肤护品都带走,留在这里我也没用。”忽然我自嘲一笑,语调提得老高:“真好,终于不用再担心淋浴间的地漏老是被头发堵塞了。”说完我穿上外套,重重关上门走出了公寓。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经过超市时进去买了一包烟,和箜濛认识后我几乎不抽烟,除非是陪客户,但今天忽然很想抽烟。我蹲坐在街边,一根接一根点燃手里的续命火种,仿佛只有这些光才能照亮我对明天的期望。可烟终要有抽完的时候,当最后一根烟在我手上燃尽,我才无力地摊坐在地上,像是干了一天苦力的工人,坐在人行道上,双手撑在马路牙子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在夜的路灯下行色匆匆。

我看到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留着五颜六色的头发,其中两个还抽烟大笑着,随后他们就结伴走进了一家网吧。那不正是十年前的我么?我忽然又想起闫弋添告诉我关于结业典礼真相那天的景象,我孤独了十年的怨怒只因为箜濛一句绕指温柔的呼唤而烟消释怀。我因为她而放弃了对初恋的牵挂,她因为初恋而放弃了我们的未来。

我又冷笑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晚上我和箜濛吃了最后一碗面,在床上我俩背靠背侧躺着。忽然她转过身,拥抱我、亲吻我、爱抚我,呻吟着说出抱歉的话语。我不客气地掰开她的手,背对着她冷冷道:“早点休息,明天我还要上班。”

箜濛终于停止动作,我感觉她在抽泣,但我完全不理会,只觉得月色好凄美,一如我从小到大每次遭遇挫折的夜晚。

第二天箜濛很早就起了,我其实早已醒来,却仍躺着不动。我听见厨房有煎蛋的声音,然后盘子放在餐桌上的声音。她似乎没有坐下来吃饭,而是小心翼翼提着行李不让它发出声音吵醒我。门被轻轻关上,房子终于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钟像往常那样滴答滴答走着。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真正想分开的人说话最温柔,真正想走的人关门声最轻。

我从床上起来,不喜不悲。餐桌上放着她给我做的最后一顿早餐,按理来说这个房子走了女主人,就像漏气的气球一样会迅速萎缩。但电视还在,床还在,柜子还在,马桶和洗漱池还在,比以前确实少了点什么,但不仔细看又好像什么都没少。

出门的上班时候又看到那对退休夫妇遛着大金毛,他们早已和我熟识,大金毛对我摇摇尾巴,把头往我身上蹭。男主人问我今天怎么没有和女朋友一起上班。我对他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回答。转身离去,北京还是那个繁忙的北京,车水马龙的道路和嘈杂喧嚣的街道一点都没变。我还是我,只是那幅答应给她画的素描像,终究还是失了约。

一个月后,副行长职位竞聘的名单终于公布,难得火行长在我面前露出一副窘迫的表情,尴尬道:“今年选上的都资历比较大的,虽然我极力推荐了你,但分行那边批复却是让经验老道的先上去。不过你放心,最终人选还没定下来,你接下来好好表现,我争去给你弄到这个名额。”

我知道领导说的都是安慰人的话,什么经验老道,不过是几个背景比较硬的人。也确实,在营销条线,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人靠自己积累下来的客户资源是极其不稳定的,只有那些背靠丰厚资源的人带来的客源才是稳定的。况且我这种无名之辈容易得罪,他们那些富二代却不好轻易开罪,免得他们父辈带来的资源一气之下去了别的银行。

我从领导办公室出来,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问是不是已经看中了心仪的房子,如果已经做了决定就赶紧交首付,现在房价不确定因素太多,早买早安心。最后他还不忘问:“你和箜濛什么时候去领证,我和你妈妈等待很久了。”

我勉强平复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有气无力道:“最近我工作很忙,这件事过段时间我再和你说吧。”我不给他接话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话。

难得早下班,若是以前,我会去菜场买好食材,然后回家做一顿大餐等箜濛回来给她一个惊喜,若是更早以前,我会一个人去看场电影或在家点份外卖就把自己关起来刷美剧到半夜。

身处黑暗的人并不痛苦,最痛苦莫过于此人曾见过光明。我给外婆带去的伤害终于轮回报应到了我身上!

手机响了,爱知的微信头像出现在屏幕中间。

“沐老板,群里都艾特你半天了怎么不回复。晚上六点半,小马烧烤,大家聚聚,就差你回应了。”

我一愣,最后只挤出一个字:“好。”

之所以约在小马烧烤,并不因为它有多出名或多高档,事实上我们四个人的收入都吃得起更好的东西,只是这里曾是我们经常聚会的地方,那时吃一次烧烤对我们几个穷学生来说极为奢侈,小马烧烤店的老板人很好,很多学生他见一次就能记住脸。时隔六年,小马烧烤店已经换了装修风格,但生意依旧火爆。老板也已经从年纪轻轻的小马变成了老马,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我们让他把我们安排在户外的老位置,虽然现在天气还有点凉,但我们总觉得只有坐在原来经常坐的地方才有学生时代的感觉。

我们要了一些烤肉和啤酒,坤乾表示不喝酒,却被爱知一声威吓,吓得赶紧服软。见此场景,我和辰昊不由相视一笑,看来大家虽多年未见,却没有任何生疏。

酒先上来,大家空腹走一圈,放下酒杯,爱知先开口了:“把你们约出来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个个都说忙得昏头转向,怎么都赚到大钱了吗?”边说边在坤乾脑袋上敲一下:“特别是你,当初说死活也不留在北京,怎么现在反悔了?”

坤乾被打了一下,捂着脑袋委屈道:“我毕业时是回去了呀,那时候在县上的事业单位里干了两年,发现可能我二十年后仍旧不会有改变,于是又回北京来了。”坤乾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市场,这几年也算混得不错,当了一个小主管,却经常全国到处跑,忙得女朋友都没来得及找。他给我们介绍了自己的近况,我和辰昊便不约而同看向爱知。

“你们看我干什么?”爱知脸一红,她虽然有点微胖,但下巴却尖尖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显得特别可爱。

“你不也一直单身吗?怎么,身边那么多博士没一个能入你法眼的?”我笑着说。

爱知曾是我们当中最“不安分”的那个,成天想着去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没想到最后她却成了我们之间最能安下心研究学术的人。

“哪有什么男人,我们师范大学清一色女孩子,要是有个公苍蝇在面前飞都舍不得拍死。”

“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不知何时辰昊也变得油腔滑调起来,他眼睛看着爱知,嘴巴却努向坤乾。

“瞎说啥呢。”爱知和坤乾几乎异口同声。坤乾笑道:“爱知永远是我的大哥,你想让我和大哥搞基吗?”

爱知闻言爽朗一笑,单手搭着坤乾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胸脯道:“好弟弟,大哥永远罩着你。”

正说着,烤好的串被拿了上来。老马说我们是老客户,特地送了几个菜品给我们。记得学生时代四个人分两串烤鸡心,一人只能吃到两块肉,现在不用再担心预算问题了,可我吃在嘴里怎么就没有当年那种珍馐美味的感觉了。

“沐,话说你在银行里混的还行咯,金融大佬,上次你说在竞聘副行长,三十岁不到当副行长,绝对是年轻有为啊。”坤乾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

“什么金融大佬,不过是打着金融的名义干着销售的活,金融是为实体服务的,说到底我也就是服务行业从业人员,来来来,再走一个。”我赶紧把话题又扯开。

大家吃着喝着聊着,不知怎的就说起了Kevin,爱知突然站起来大喝一声道:“你们怎么坐在这里?”边说边模仿Kevin掐着兰花指扭捏走路的样子:“即便如此你们也没有资格坐在这里吃饭,工作结束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为明天做好准备。”

等她做完大家早已笑倒,当年我们就在背地里骂Kevin是个娘炮,现在爱知模仿得惟妙惟肖,让我们不得不捧腹。

“话说回来,那时候虽然一无所有,可真的开心啊,在大半夜人烟稀少的寒冷街道上唱歌的场景你们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只有你会跟疯子一样爬那么高的水塔上去,现在想想都后怕,那玩意人站上去就嘎吱嘎吱响,真塌了上面水泥储水桶砸下来我们都得玩完儿。”

“嘿嘿。”爱知被责备后只是笑,忽然她想到什么,问辰昊:“当年我记得你说要写小说的,怎么样,还在坚持吗?”

“什么?”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辰昊做出如梦初醒的样子:“什么小说,我有说过吗?”

我上下打量了辰昊一眼,长相上还是跟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身上穿的却是最常见的休闲鞋和运动套装,当年他在学校里可是西装从不离身的。

“你自己说你想成为作家的,还说要考个文学硕士,现在怎么样了?”爱知穷追不舍地问。

“你们可别乱说,我不承认的,我从没说过要写作。能靠写作这东西养活自己的有几个,我既然学经济的自然就进了金融行业。”辰昊咂咂嘴,猛灌一口酒,后劲冲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大声哈口气,赞到:“痛快,老板再来一箱生啤,今天我们要喝个够。”

我们剩下三人相互看看,都不再聊这个话题,心中却有些明白,原来梦想和钱一样,都是要偷偷藏起来的,爱炫耀的人往往容易遭遇扒窃,因为时间就是最大的贼。

大家又聊了会儿近况,坤乾忽然好奇道:“你说你最近要结婚了,还说今生非她莫娶,怎么今天没领未婚妻出来。”

我正在咬烤翅上的肉,听到坤乾的话烤翅就掉在了地上,旁边一条大黄狗怯生生过来想吃,看它的样子是附近的流浪狗。我用竹签戳起地上的鸡翅,把食物递给了黄狗,那狗摇着尾巴,叼着食物跑开了。

“没有啊。”我学辰昊的说话语气:“你们可别乱说,我不承认跟的。”边说边故作轻松地拿起另一串鸡翅送嘴里。

“白纸黑字的聊天记录,你不相信我就翻……”坤乾脑子一根筋,要掏出手机来查看群聊消息,被爱知又一下脑瓜子:“吃你的东西,怎么就你话多。”

“哈哈今天大家既然难得一聚,那就要喝个痛快,都少说电话,再走一个。”爱知率先起身,一只脚搁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举起瓶子就吹起来。

我们几个被她感染了,纷纷应和。一整瓶啤酒下肚,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可意识却逐渐清晰,那些情绪就像是种子,一个月前种下去并没有什么感觉,经过一个月的培养,最后在酒精的浇灌下,终于破土而出,结出撕心裂肺痛苦的果实来。

下雨了,雨来得特别急,食客们纷纷逃串。坤乾第一个要进去避雨,爱知却一把拉住他,然后我们从旁边搬来了一把大雨伞——那种在流动三轮餐车上常见的伞,被砌在灌满了水泥的油漆桶里——大家似有千言万语,都在“乒乒乓乓”的碰杯中被粉碎。不一会儿老板撑起了大油布,室外用餐区终于有了遮风避雨物。坤乾和辰昊便把大雨伞移开,但我们几人下半身早就被雨淋湿。

“什么爱情,什么天长地久,什么山无棱天地决,都是他妈骗人的,海誓山盟许得再深都是海市蜃楼。”我举着酒瓶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口灌下去,想让自己麻痹,不曾想这该死的醍醐液却让我更加清醒。此刻我终于想起闫弋添当时喝醉后说的话:“懵不懵、猛不猛,”我嘴里念念有词:“晓萌晓梦,箜濛空梦,哈哈晓梦迷蝶,哈哈,大梦一场空。”我边说边笑,边笑边说。

“沐,你没事吧?”辰昊搀着我的手,此时周围的食客也都看着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紧吧?”坤乾看我这样子也有点担忧,他还想说什么,又被爱知打断了。爱知向除我之外的另两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明白了。

“不就是失恋吗,作为好兄弟不会说你什么,谁还没有失恋过是不是?看来今天这顿饭是约对了,来喝酒,不醉不归。”爱知率先举起瓶子,其他人也不再多嘴,大家都尝过爱情的滋味,也体会过分别的心碎,有些东西不能倾诉,只能发泄。

“哈哈,好,不醉不归。”我大笑一声:“等下我请你们唱歌去,今天谁也不许逃。”我已有些醉意,说话都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脚。

“谁也不会逃。”这次是辰昊第一个附和,当年他是最不情愿与我们合唱的人。

我一直认为机场比教堂更神圣,因为离别的情话往往比结合的誓言更虔诚。同样道理,KTV包厢比宇宙更宽阔,因为宇宙装不下人类的那些无尽复杂的情绪。

“听见冬天的离开,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爱知和坤乾合唱了当年这首歌,我和辰昊则继续喝酒。终于轮到我了,当《其实都没有》的前奏响起,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我忘记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晓萌和我提分手的那个下雨天,还是外婆出殡的傍晚?我一直不明白这次的事情我为什么没有流泪,我问自己是否没有那么爱箜濛,不值得为她流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为什么我没有哭?我一直想不明白,直到MV里杨宗纬和朋友们道别,挥手远去,背影逐渐没入人海,我才明白自己不不是不痛,而是已经适应了这种疼痛。人在十八岁成年,却要到很久以后才算是成年人,或许是几个瞬间长大,或许是潜移默化改变。成年人是没有资格崩溃的,情绪崩溃是小孩子的特权。

我拼了命地唱着,唱到最后喉咙都沙哑了,便剧烈咳嗽起来。爱知担心地上来拍拍我的肩,我示意她没事,瘫坐回沙发上看这着死气沉沉的世界。坤乾给我递来一杯水,我却拿起了边上的酒。

辰昊一言不发,走到麦克风前。他以前从来不唱这种歌曲,甚至他曾说最讨厌毛不易和李荣浩那种传递消极情绪的歌手。他不喜欢别人发给他“砍一刀”的链接,认为有时间砍价不如用这些时间提升自己,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但最后他还是唱响了曾经认为一辈子不会喜欢的歌曲。

“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歌声哀沉,嗓音沧桑,虽然容颜十年未改,但声音已被染上太多的故事情节。

我们三个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跟着哼起来:“像我这样迷茫的人,像我这样寻找的人,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人……像我这样孤单的人,像我这样傻的人,像我这样不甘平凡的人……”

“你们知道吗,这个王八蛋世界从来都不怀好意。从小有太多人教我们怎么成功,却没人告诉我们该如何平凡。”一曲罢了,辰昊终于说出了心声:“上帝对人类最大的恶意就在于他将捕获梦想的成本设得太低而实现梦想的难度又定得如此之高。如果可以,我宁愿二者相反,我宁愿自己从来就没有过梦想。”辰昊大声说着,又忽然大声笑着。

如果说拉钩上吊是孩子们最神圣的仪式,那么举杯碰撞一定是成年人的顶礼膜拜,不同之处在于,前者用来造梦,后者用来解梦,讽刺的是,两者皆出自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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