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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审讯室里，她被戴上了口罩，她对面坐着两个人也戴着口罩，还戴着眼罩，穿着完全一样，象一对双胞胎，分不清谁是谁。之前，她还被法医检查了身体并换上了囚服，这是二十四小时之内的第一次提审。
“嫌疑人姓名？”口罩男A对她开始了问话，另一人低着头看样子在作笔录。
她面对提问，她没有反应。
“嫌疑人姓名？”
她还是愣着沉默着
“嫌疑人姓名？”他又问了一遍，这次用得力大了些，从口罩里发出了厉声，让他的喉结抖动了一下。这让她想起了在被抓捕时那个持微冲的带头人，他冲着她就是这个神情。
声音好熟？她抬起头来向他看了一眼。
仔细地看两人高矮差不多，制服也一样，但还是略有不同，讯问者有一副成熟的派头，记录者略带稚气，再住脚下看，两人穿的鞋也不同，一人穿着制式黑皮靴，一人确穿着深咖色的户外鞋——鞋是这对双胞胎的唯一明显的区别。
她微弱地回答：“胡雪。”
“胡雪？”他绉起眉来反问。
他的眼神有些可怕，象是猎鹰看到猎物时发出的光芒，令她有些胆怯，不敢直视，低下头来，看着他脚上的那双鞋。那鞋是一双登山徒步涉水鞋，鞋子有些陈旧麻毛了，却勾起了她一点点的记忆。不仅鞋眼熟，而且他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三年了，难道真是他？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不断地向他发问，她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他的这些问题，但她听清楚了他的口音——这种口音不论变换成哪一种都有改不掉的尾音，特别是沙哑的嗓子，象是男人一代传一代的基因。
买下这双鞋的情景又重现在她的眼前：那天下班时间只差一刻钟了，她看了看步行街人来人往的，太阳还没有落山。她走到厕所旁假装拿播报，悄悄地打开了手机，调到振动模式，麦当劳管理严，工资又低，工作累得要死，好在有三险一金。今天她与闺蜜约好了，准备下班后去时代广场买一双长筒靴，那里正在夏季打折，又逢装修清仓甩卖，所有的靴子都在五折以下，哪来的这好时机？！
电话动了，象藏在衣兜里的蛐蛐，她理了理围裙，再装作整理帽子，慢慢地挪到窗户边，轻声地对电话说：“谁？”
“是我！”电话里是一位男士的声音，说着标准的普通话。
起初她以为是班上那个男同学在开玩笑，班上学护理的男生少，他们到成了班树了，女生成了没人稀罕的小草。她礼貌地对他说：“你是谁？对不起，我正在工作，不能接听电话。”
“你转过身来，向步行街这边看。”那个男改口音了，改成了她的家乡话。
她心琢磨着：声音好熟！混厚沙哑略带磁性，但她还是没有想出来他是谁？
她照着做了，从玻璃橱窗看去，街角的花坛边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下身着一条黑色的长裤，上身是一件紧身T裇，紧贴着他凸起的胸大肌，一副大大的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向着她挥了挥左手，右手依然握着电话。她想：这肯定是他了！
“什么时候下班？”男人问。
“我，我，”她想先弄清楚，那个人是谁。
“雪儿。”巴台的人在唤她了，售货柜前明显地排起了队。她“哎！”了一声。她一边向那边挪步，一边对着电话小声地说：“我还有一刻钟。”
“哪好，我等你！”
她把电话放进兜里，一边走向柜台。
时间正好到了七点，她为顾客送完套餐，去扫脸打卡准备离开。她往玻璃外望了望，先前在街边徘徊的黑衣人不见了，原来他正坐在餐厅的角落的一张桌子边，仍是一身黑衣，一副黑眼镜，两份大号的套餐摆在桌子上，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说：“来，一起吃！”。她惊异地望他，他取下了自己的墨镜说：“雪儿，认不出我了吧？”
当他取下墨镜时，她认出了他那张生气勃勃的脸，惊喜万分说：“原来是你！”
她的脸红了。她对他说：“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来。”
再过来时，穿上了一件粉绿色的连衣裙，在餐桌边坐了下拿起一只大汉堡大口吃了起来，
她却实饿了，从员工摇身变成了顾客，也没有什么顾忌。
“你参加工作了？”她问他。
“还没有，回来实习，明年就毕业了。”
“你已经读了四年了，一、二、三、四......”她数着自己的手指头。
“是的，我转了一个专业，还要多修一年。”他没有吃，却开心地看着她吃着。
她喝了一口可乐对他说：“你快吃呀，吃完了陪我去逛街。”
她清楚地记得，他脚上的这双沾满泥巴的鞋就是那次逛街时为他买的。
一开始，他还不愿意接受她的美意，他对她说：“你还是个学生，怎么给我买东西？”
她一再说服他：这迈乐是美国品牌，国内代工的，田亮做的广告。
“我意思是我们在学校都是有装备的，不需要这些奢侈品。”他一再推辞。是的，他在大学盖被垫褥都配发，春夏秋冬的服装都穿不完，贫困学生还有津贴，他确实不需要。
“新刚哥，这叫低调的奢华，又结实又耐穿，男人就是要有一双好鞋子，走再远的路不害怕，可以走遍全世界！”
“我意思是又让你柯费了。”
“不要紧，你看我不是工作了么，再说下个月我接到了一个做模特的活，又可以赚一笔了，嘻嘻。”
是的，她认出了他来了，他就叫严新刚，一个与她一起从山区长大的穷孩子，现在变成了一个威风八面的特警。她认出他的原因除了这双迈乐户外男鞋，还有他独特的嗓音——沙哑中的磁性，这是一种她在梦里都可以想起来的嗓音。她常嘻笑他说：你有一个“莎士比亚”嗓子。
他比她大三岁，她刚初中毕业时他考上了公大去了北京，而她因为经济原因只报考了护校，一个是首都的大学生，一个只是西部山区的中专生，这让他们之间拉开了差距。
“你上个假期没有回来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咧！”她抹了一下嘴角的沙拉酱说。
“怎么会？”他用墨镜腿敲着桌面说：“这次回来找了你好久，今天从这里路过，才发现这个人好像你，看了半天才知道就是你。”
“你怎么弄到我的电话的？我是上个月刚买的新电话。”雪儿不解地问。
“公安局的人，什么事情办不成？”他得意地说。
“我去过和茶居，他们说你辞职不干了，电话号码也是老板给的。”他轻松地说。
“是，我之前在和茶居打过工，主要是他们可以提供食宿。”
见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就问：“自己在这里工作不常吃吗？”
她摇了摇头说：“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再说，还有点贵。”
“贵就不吃饭了？”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和柔情。
“也不是，这食物高脂肪，高热量，而且我正在减肥，嘻，嘻......”
他细看了一下她的脸，确实比以前瘦了些，但胳膊上还是有些婴儿肥。
“告诉我，你最近都忙了些什么？”他的语气亲切而热情，又像一个大哥哥，必须向他报告一切事情。
她数着自己的指头说：“我中专的课都学完了，现在想找一个单位实习，可是不好找，他们要高中毕业的护士，现在先找个兼职来做，一边打工一边自考护理大专课程。”她回答了他的问题，开始蘸着蕃茄酱吃薯条。
“那会很累的，学习就专心学习，等毕业之后，再找工作也不迟。”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变，但看得出他眼睛里的感情，他有些心痛她。听他这么说，她就不敢对他说实话了，其实她是找了一份护理工作，那是一份夜班的工作，正式护士都不喜欢上夜班，她就去申请了这份工作，夜晚清净的时候她还可以看看书，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趴桌上眯一会。
她一口气把可乐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抹了一把嘴，她才用她清澈而透明的眼睛噔着他望，想听听他会讲什么新鲜的故事。
“你呢？毕业以后怎么办？”
“我回来呀！”
“你读这么好的学校，再回到这个小地方多可惜呀。”
“有什么可惜的，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那好，我一定要好好学习护理知识，等你回来后，我还可以照顾你。”她挥着她的婴儿肥的手臂说。
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智慧的光芒，是的，他最优秀、英俊，关键是她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她，她认准了，他就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可是，至从上次一别，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他们一起走出了麦当劳，望着逛街的红男绿女，他们大把地花着父母的钱，大啃鸡腿和汉堡，然后一边喝着可乐一边谈笑打闹，临走的时候还要走几个粉色的汽球，生活过得无忧无虑，而自己还要去挣生活费和学费，她和他们不能同日而语。
她仰望着她身边这张有轮廓的脸，而且还在不断地看着手表，就对他说：“你可不要着急啊，这么久才回来一次，陪我去买一双鞋。”
“在那里？”
“不远。”
他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说：“可以。”
他们走进了一楼的皮鞋厅，他们挽着臂从各种不同的品牌前走过，百丽、森林公主、KISS猫、森达…… 她还是主动地拉住了他的手，与他一起往前走。当他们转到了骆驼牌柜台前，她的目光被一双咖啡色亚光牛皮系带步行鞋吸引了，他请服务员把鞋拿了过来，然后对她说：“这双鞋很适合你，可以在城市穿，也可以去探险。” 她在试鞋凳上坐下来，脱下旧鞋穿上新鞋，他蹲下身来，为她系紧了鞋带。她起身走了几步又脱下了，递给导购员，说：“我转一转再来！”
她把他带到男鞋厅，买下了这双迈乐，并为他穿在脚上，对他说：
“希望你穿着这双鞋，走回来看我的路！”
分开时，他们拥抱了，他的臂那么有力量，及乎让她喘不过来气。
......
想不到，他们在这里见面了，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
“我的变化有这么大吗？”她自言自语地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