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在虚无中直视,仰望天空,好象在找一条通住天堂的路。
她住进了医院,病情不见好转,凌晨五时,她的生命体征直转直下,值班护士叫了林护士长。因为,已经没有医生可叫了,所有的医生都被派去抢救一位病重的老干部——他已有九十二岁的高龄,是一位抗日的英雄,在休干所染病。
林护士长赶到时,她的血氧饱和度只有八十,高压四十汞柱,心跳也在急剧下降,从九十降到六十,再从六十又降到四十,而且一直在住下掉......她惊呼道:
“糟糕!快推ICU,叫插管小组!”
护士长叫喊时,她的眼球颤抖了一下,微微移向这边,好象有了知觉。
护士长也觉得她有点面熟,怔了一下,她又一次大叫起来:
“通知元主任,马上赶来这里!”
“元主任做了通宵的手术,刚刚去休息。”身边的护士告诉她说。
“我不管,叫他立刻来!”
医院大楼里立刻响起了温柔的广播声:
“请元森主任马上到ICU来,请元森主任马一到ICU来......”
林护士长是福建援鄂的第一批医护人员,广播中呼叫的元森主任是她的爱人,二月上旬,他们扔下家中的老小,一起驰援湖北。元森曾经代表国家医疗队援非抗击过矣博拉,只有最爱他的人才最懂他,请他来抢救,她最放心。
林护士长看到那张脸,就想起了一个人来,她是当地的一名护士,特别爱学,问这问那的。三天前,她向她请假,说:要去相亲,想用一个夜班换两个白班。她同意了。她会不会是她呢?这位小护士逾期未归,在这种特殊时期,昨阵离岗的人不止一个,她也没有追究。眼下正差人手,好在福建政府已向鄂地派遣了第二批医疗人员,第三批也在路途中。
她一下子想不起她的名字,就看了一眼床头的挂牌,姓名处写着:犯人。
护士们在手忙脚乱地为病人做离开病房的准备,她的氧气罩被取下来了,被换了一个移动氧气袋,就在氧气罩移开的一刹那,她看到了她的一对酒窝,虽然她的脸有些浮肿,目光无神,望着它处——这足以让她想起,她确实就是一个爱笑的小护士。
怎么会是犯人呢?她清晰地记得,她是一名熟练的护士,工作从不让人催促。
她把长发理短了,光着头照着镜子说:
“疫情结束后,我就去出家,当一个女居士。”
“哈,哈,哈,......”
“那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居士,象李娜一样。”
女护士们都剪光了自己的光,在一起嘻嘻哈哈。
工作时,她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有时为她递来牛奶,有时用纸巾为她擦汗......,她那么小的个子,却力大无比,把一个超体重的男人,从手术台上抱起,放在移动单架上。她还奇怪地问她:“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她腼腆地笑了笑说:“我每天去健身房练举重。”
一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为了能抱得起病人,竟然去做男人才做的运动?她惊愕了!
她喜欢这个敬业的小护士,但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元森带着他的医疗组来了,抢救正式开始,她听到元森急促地喊着:
“肾上腺素一毫克,”
“用静脉!”
“AED准备,”
“大家闪开!”
“电击!”
“嘭!”
“电击再次预备,”
“再来一次!”
“嘭!”
她听到了几天来最常有,最熟悉的声音。
“肾上腺素......”
......
她知道,只要元森在这里,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她去了护士站,对值班的护士说:“帮我把那叠请假条找出来。”
护士把一个铝合金的夹子递给了她,她翻过几页,停住了,她看到了那张请假条,上面的签名是:
王雪梅
医务科把电话打到公安局,说:你们那里送来的病人找不着家属,已经病危了,正在抢救,请你们来个人,办一下手续。
这个字由谁去签?公安局去为一个人犯签字有点滑稽,但不签又说不过去,因为是你们送来的人。
王大骞派严新刚去了,他在直系家属的位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可与病人的关系一栏里,他不知道如何签,于是写下了:“没有关系”四个字。
急诊室的值班护士用手机拍下了他的身份证、警官证,让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