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个强大的对手,他就会分崩离析,不能不说这是个机缘巧合,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敌人激发了他的生命冲动,敌人使他死去,然后又起死回生,让他沉闷死寂的生活荡出盈盈的波纹,让他的生命一次一次地超越了别人,又超越了自己。
寻枪又开始了,他败是因枪,成也是因枪,二十年前他就开始了寻枪的旅程,直到现在他依然夜有恶梦——他不停地在黑夜的江水中摸捞枪支。
两次寻枪的心情和精神状态是不一样的,二十年前,他自己丢了枪,象一只丧家之犬,在全中国疲于奔命,只要有枪支的信息,特别是符合他枪支的特征——六四式,他就要赶到现场,去参加破案协作会。这次则不同的是,他临危受命,上了一起特大涉枪案。
二十年前是他的耻辱,生命被钉在耻辱柱上示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枪丢了,枪就是他的生命,于是,他的生命也丢了,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行走在寻枪的路上。
他记得那个柒黑的夜晚,他失魂地站在香樟树下,局长铁青着脸对他说:“枪丢了,那你就去找吧,你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局长是最器重他的人,连局长都把他抛弃了,那就是全世界都扔弃了他。
追溯起因,也是因为莉莉,他与莉莉的婚姻破裂,之间开始了冷战,有时候也有热战,热战时莉莉乱扔东西,并开始歇斯底里,他不敢把枪放家里,他担心莉莉出意外。那晚他把枪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大约两个小时,因为晚上八点他就要去出差。短短的两个小时,他失去了他视如兄弟和生命枪支。这起案件被命名为“8.24”枪支被盗案。
不出半月,他的枪响了,案发山城重庆,在重庆火车站。这是一个大白天,重庆铁路公安处的一位民警,下了班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打了一盆水,拧了一把毛巾,正准备擦洗一把布满灰尘的脸,抬头看见自己的战友李小咪,正哼着小曲从他窗前经过,他们俩还打了个招呼。他的毛巾还在脸上时,忽然听见一声枪响,一个影子从他窗前跑过。他赶紧去隔壁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李小咪眉心中枪,正倒在血泊中。他一个箭步追出去,距逃走的罪犯仅有几米,然后二十米,三十米,五十米,一百米......,他一直紧追不舍,即使罪犯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他大叫着:“抓住他!”这时,一列火车刚进站,罪犯湮没在下车的旅客中,没有了身影。这起案件被命名为“9.1”杀警案。
“9.1”杀警案的弹道痕鉴定出来了,正是他的枪支作案。李小咪被公安部授予一级英模,国务院授予“革命烈士”称号。而他的枪成了杀死英模的罪魁祸首,他也成了罪大恶极的人。这让他不能喘息,他真宁愿这枪打死的是自己,他恨不得从磨基山顶上跳下去,摔到长江里,捽死淹死,再让尸体漂到大海喂鱼喂虾,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可是,他不能就这么去死,他要把自己的枪找到,找到了枪再去死也不迟。他每天瞪眼一整夜,天一亮他必有爬起来,他鼓励自己:加油,这是此生必须完成的任务!他靠着每天寻枪而活下去!
“8.24”枪支被盗中提取的弹头,弹壳,另外还有三枚指纹。公安部痕迹研究所不仅鉴定出了作案枪支,还把嫌疑人也查出,现场指纹与一年前一起在南昌盗窃案询问笔录上的指纹一致,他叫邓祥民,时年21岁,是西北铁路电力学校被开除的中专生。公安部向全国通缉邓祥民!
发案过去一年多,邓祥民如同人门蒸发了一般。再过了一个月,,在苏淅一带南京周边长江沿线,发生了与邓祥民作案手法类同的盗窃案件。指纹鉴定出来了,与他的指纹完全匹配。于是,公安部主持的第三次协作会议在南京召开,苏、皖、鄂、川、豫,以及上海、铁路公安等十六部门参加。
王大骞带着所有的案件材料和仇人的画像照片亲自参加了会议。他对仇人的相貌体征早已烂熟于心,他恨不得手撕此人。这人有一张白皮肤的尖脸白,水灵的大眼睛,清秀的眉毛,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看上去象一个可怜可爱的乖孩子。他一米六七的个头,单薄的身材,不知道的人怎么都不会把他和江洋大盗联系在一起,无论他的智商和百米冲刺的速度,都令与他打过交道的警察一声叹息。听说,他看上面特别乖,说话轻言细语,有一次他被抓住,可怜稀稀地对民警说:“哥哥,您把手铐松一点点吧,太紧了,我的手会痛。”警察哥哥上了他的当,真的用钥匙打开了松了一点点。他抽出双手从窗户跳出逃走。
第三次协作会后第五天,邓祥民在芜湖一间小旅店住宿过的线索,被当地警方查获,他使用了芜湖河运技工学校学生证住宿登记,持证人叫邓筱晨,照片却是邓祥民本人。警方直捣他的巢穴,可警觉的邓祥民还闻到了气味儿,在几小时前逃离。
原来,作案后邓祥民从朝天门码头上了一艘下水船,逃过了重庆市组织的两万人的大搜捕。,当晚他在丰都住宿一晚,第二天回了武汉的家。在开枪杀警九天后,他以邓筱晨的名字和新生的身份到芜湖水运学校报到,所有证件都是他盗窃伪造而成。他在校学习成绩优异,并当上了班干部。他十分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安全隐蔽的洞穴。临走前,他还把一只小箱交给老师保管,警察打开箱子,里面有一只五一式的手枪(这是他在武大保卫科盗取的),几发子弹,和大量的现金及软卧车票。
王大骞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南京,因为,邓祥民已经被捕获。听说,捕获的过程十分精彩、惊险又刺激: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邓祥民在银行取出了数千美元,之前他就办好了两本假护照,准备偷渡越南,但听说越南的生活十分艰苦,临时改主意,请蛇头带他去台湾。他当天到南京站买了一张火车票,又选了一家远一点儿的餐馆,吃了一顿饭,还喝了点小酒,又在附近公园转悠了一阵,直到快开车的时间才匆匆进站。他看着巍峨的南京站大门,心想:进了这门,上了火车,就可以溜之大吉,从此海阔天涯了!
不想,他遇到了他的克星。这位的克星是一位年轻的警察,姓周名刚,今年二十有一,是南京市公安局五处的民警。南京五处是打黑办,令许多罪犯闻风丧胆。他每天穿着便衣,在这里专门等候邓祥民已经一周了。南京公安布下了天罗地网,周刚只是这个网络上的一扣环。邓祥民一只脚刚迈进大门,就被他认出,他没有正视他,而是转过身来假意挑选身边货架车上的商品。
邓祥民也十分警觉,他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朝这边走来。周刚能够察觉出,他从他身边走过时,还认认真真地瞟他了一眼。怎么办?他这下犯难了!全中国的人民警察都知道邓祥民身上有枪。他也有枪,正在他荷包里,用他汗津津的手握着。他只是担心,用枪会误伤到人民群众!
这时,一个彪悍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认识他,他是火车站的保卫人员金东林,今天他也着便衣当班。周刚上前踩了一下金东林的脚,并大声呵斥:“你他妈的不长眼睛,踩了老子的脚!”金东林先是一愣,接着听他低声说:“去把那个皮夹克抓住,小心有枪!”
金东林知道货到了,他假装回头拌嘴:“我没有,我没有......”实在慢慢向邓靠近。邓祥林见是两个旅途吵架的人,便放松了警觉,加速向前进站,他不料脚下被绊,然后一个大背被摔倒在地,两只手又被死死钳住。
王大骞这趟除了参与审讯工作,还专门去了南京站,看了看那个有着民国时期风格的建筑,这里是他的再生之地。他还专门去见了周刚,他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称他为自己的再生父母。
王大骞领回了自己的枪,再也不想与它分离了。他每天抱着它睡觉,比老婆还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