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有她的照片。凡人只看到一纸片一张,文字和图片传递着某种信息,她却感到了刀箭齐发,让她的身体千疮百孔,心碎一地。心成灰了,人也要变成土了,精神飞散在空气里。这张纸让世上的人都来追杀我,怎可能不死呢?
恨我的人都可以来杀我,那爱我的人呢?爱我的人也在其列。
她从来都是微笑示人,包括那张通缉令上的照片,她那么美,看的人却把她误读成蛇蝎心肠。
现在她五腑六脏已经衰竭,更别谈心肠,只有毒素在体肉聚积,医生为她使用了人工心肺机,用体外循环维持着她的生命。
她真的要死了,自知剩下的时间不多,她白天夜晚都不敢睡觉,想清楚地去看余下的生命:窗户亮了又黑了,有太阳时可以射到床头。后来她把日夜弄混了,干脆看灯。ICU里的灯光永远亮着,她只要看着光亮就行了,有光亮,就知道自己还活着。后来才知道,昏迷之中也不觉黑,只是醒来之后发现手没有了。她还想去拿东西咧,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要用手去拿台上的纸夹和笔,想千百次写下:我不是坏人!
看她的那个男人来了,她不能说,不能写,那如何告诉他:
“我用了你的钱,以后还你。”
“请你不要伤心......”
据说,人有三层境界:肉体、精神和灵魂。那就用灵魂与他交流吧!
她告诉他:我是爱你的,但是我不配......,如果还能爱,不,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把爱都用光了。
——非常抱歉,上次值夜班,闲得无聊,用座机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喂,喂,喂”地应着,而我只是听着,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因为你的声音里有着你的温度和气味......
——记得在你的面前,我只哭过一回。那天夜里我只说了一个“爱”字,就被你回绝了。这不怪你,感情这东西在不对等时也会变味,它混在一大堆的杂事中就廉价了。我配不上你,那是真的,人不能说爱就爱。
——我试想过:如果我们俩漂到一个无人的小岛上,再过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那会是什么样子?
——给你打电话的第二天,你寻着电话号码来了,你问是谁给你打了电话,当然没有人承认,我躲进了卫生间,悄悄地在门缝中看你:你整个的人充满了光芒,这光芒一直爱护着我,别人不知道,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是命连着命,血液联系着血液的。你骄傲地站在小护士中,你没有跟她们嘻嘻哈哈,你也从不会玩儿那些小浪漫,罕见你动感情,谁要与你谈爱,那是在浪费时间。
——在我灏临死亡,肉体容颜的资本已经耗尽,光芒就要熄灭,你却悲戚地站在我的床前。现在才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掩盖,我们血液联系着血液,精神交融着精神,你即使不看一眼,也知道彼此存在的意义,还需要什么真心去述说的呢?
只是不知道,我走了以后,谁来顾你管你?
——你可能觉得我恨你,因为通缉令是你签发的,你或许要大义灭亲,或许你不知情,因为上面不是我的真名。
——我喜欢你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喜欢你浓浓的大眉毛,喜欢你有些微微上翘的眼角,我把这唤作丹凤眼,说你的眼神可以迷倒一大片女人,可今天,你的眼泪正在从这里往下滴。我不想让你悲恸,不想让你流泪,特别不想在我最难看的时刻走近我,二十三年过得好艰难,有你的时候就好过多了,包括现在。
——看,我的生命变成了绽放之后的礼花,光芒不在,成弃之无用的空壳,恐怖的外观是次之,主要是我的灵魂,不知在那里上岸,会不会再次遇见你?
现在,她的身体和灵魂正在各行其事,灵魂已经飘荡起来了,身体就象是蛋壳,发出了咔咔的响声。这个冬天死亡太密集了,可能灵魂一下子飞不出去,还需要排队等候。
她的灵魂还留着线头,被他紧拽在手中,只要他不松手,她的灵魂就飞不走。
她真想轻轻地亲他一下,她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嘴巴。
那好,我们继续用灵魂对话吧:
请你为我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