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集
片头语:
泱泱华夏,千古文坛,其彪炳千秋的泰斗人物是屈原,和屈原并称的是宋玉,史称“屈、宋”。
宋玉是楚国鄢邑——即今湖北宜城市人,是战国晚期的辞赋大家、赋体文学的创始人。司马迁说:宋玉“好辞而以赋见称”。宋玉师承屈原,又锐意创新、独树一帜,为楚文化乃至整个中华文化,增添了灿烂的一页,素有“赋家之圣”的赞誉。
李白咏道:“宋玉事楚王,立身本高洁。”
杜甫咏道:“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欧阳修则说:“宋玉比屈原,时有出蓝之色。”
初夏,楚国鄢邑腊树园村,一个农户家(由外到内)。
这是一所普通的农家小院,有着普通的草门楼和普通的土围墙。正房三间是草房,厢房两间也是草房,厢房的对面是猪圈,猪圈的周遭,是用石块砌成的矮墙。
正房的室内陈设简陋,除了床、被、锄、笠等几样最必需的用品外,几乎别无它物。
两口之家的主人之一 ——年轻的农妇正在分娩。只见她满脸是汗地仰卧在床上,难以忍受的疼痛迫使她“啊、啊、啊……”地呻吟着。
年轻的农夫和请来的接生婆,在一旁不停地张罗着。不过,接生婆是从容自若,农夫则是一脸的焦急,他望着妻子痛苦的表情,仿佛那疼痛在自己身上,眉毛拧成了疙瘩。
农夫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不停地转着圈。他几乎每一圈转到妻子跟前时,都要低头弯腰看一下妻子的裆部。当他再一次要看妻子裆部时,接生婆拦住了他。
接生婆好笑地对农夫:“你别老去看她,真是养娃子的不急、抱腰的急!不妨事,女人生孩子都这样的。啧啧啧,看你那汗,又不是你生孩子!外面敞敞去。”
农夫犹豫着不想走。
接生婆再望农夫:“你不想走呀?那好,你帮她使劲儿吧!”
农夫憨厚地摸摸脑袋:“怎么帮?”
接生婆:“你……你就在一边说‘嗨哟、嗨哟、嗨哟!’”
农夫果然就照着接生婆的样子说:“嗨哟、嗨哟、嗨哟……”说着、说着,他还加进了手势——用手远远地对着妻子的肚子,用力往下方推。“嗨哟、嗨哟、嗨哟……”
接生婆:“对,就这样。”一边拍拍农妇的身体,“陈莲哪,使劲啊,德根在帮你了!”
农妇咬牙使劲:“嗯、嗯、嗯哪……”
忽然,外面锣鼓声大作。
接生婆皱眉:“哎呀,你看这锣鼓早不敲、晚不敲,多吵人!德根哪,快去叫他们停下来!”
农夫:“嗳、嗳。”
农妇指着农夫,喘着气说:“德、德根,不碍事,别、别跟人家争!”
农夫:“我知道!”他匆匆跑出门去。
农户家门外。
农夫低着头奔跑出门来,对面也正有一个人低头匆匆往这里跑,二人一下撞个满怀。随之,二人均跌倒地上。
迎面跑来的人摸臀呻吟:“哎哟,哎哟……”
农夫亦摸臀呻吟:“哎哟,哎哟……”
迎面跑来的人一骨碌爬起来走近农夫,欲扶起农夫,抱歉地:“老乡,对不起、对不起啊,是我撞了你!没事吧?”
农夫打量来人是公差模样,又面色和蔼,也抱歉地:“没事、没事,是我撞了你!”说着,不要公差扶,也一骨碌爬了起来。他望着公差,“你、你是公家人吧?”见公差手里拿了个水葫芦,“你这是……”
公差:“哦,屈原大夫从齐国回来,路过这里,我来讨点水给他喝。”
农夫惊讶地:“屈原大夫?”
公差点头:“是啊。”
农夫情不自禁地叫着:“屈原大夫可是个大好人、大贵人哪!那这锣鼓?”
公差:“嗨,鄢邑的一班乡亲,听说屈原大夫使齐回来,早早地守在汉江渡口,非要敲锣打鼓地欢迎屈原大夫,屈原大夫不要他们迎,也阻挡不了啊!”
接生婆从门里朝外望着:“德根哪,你咋还在门口磨蹭?那锣鼓还在响呢!”
农夫转过脸去应着:“知道、知道!”他又转过脸来对公差连连点头,“该迎、该迎,屈原大夫是大好人、大贵人哪!哎哎,你、你给我……”他指着公差手上的水葫芦。
公差:“哦?”
农夫:“我才从井里挑回来的新鲜水。”
公差:“好、好,谢谢老乡了!”他忙将水葫芦递给农夫,自己也欲跟着农夫进屋。
农夫回身拦着公差,脸上笑着:“官人留步,您在外面少站一会儿,嘿嘿,我家婆娘正在生孩子,不方便的……”
公差一听,猛地站住了:“哦、哦,好、好、好,好、好、好!”他迅即往后倒退了几步。他望望农夫家的房子,又望望锣鼓响的地方,口里自言自语着,“生孩子……生孩子……哦,这锣鼓……”
农夫提着灌满水的葫芦出来,快步走着递给公差:“叫你等了!”
公差接过水葫芦,笑着:“嗨,谢你了,谢你了!”说完,转身离去。
农夫转身匆匆进屋。
农户家室内。
农妇这会儿安静地躺在床上。
农夫进门就问:“咋样了?”
接生婆笑笑:“你以为生孩子就跟鸡下蛋一样啊,‘扑哧’就出来啦?还有生几天几夜的呢!”
农夫望着妻子:“那这会儿还痛不?”
农妇摇摇头。
接生婆:“嗨,哪会一个劲儿痛哪,那痛也是一阵阵的,老痛,能受得了?”
农夫:“那我出去会儿。”
接生婆:“就是叫你出去嘛——哎,德根啦,你跑出跑进的在忙活啥?那锣鼓你没说……”
农夫急急地说:“哎呀,大好人、大贵人啦!屈原大夫从村子里过,刚才就、就是他手下的人来、来灌水呀!”
接生婆和农妇都惊奇地:“哦!?”
农夫急不可耐地往门外跑:“我去看看……”
村旁的大路上。
农夫匆匆朝锣鼓响的地方走着,渐渐地,他看到:村旁的大路上,一队官兵簇拥着一辆马拉轿车,极其缓慢地往前走着,后面跟着一群老乡,正起劲地敲锣打鼓跟在后面,鼓乐班子里,还有人高擎着一布幅,布幅上写着“欢迎屈原大夫使齐荣归”字样。
轿车的布帷子被掀开,从里面伸出一个戴着官冕的头来(正是屈原),他看了看鼓乐班子,脸上露出很不过意的神色。他招呼车夫停住四匹马拉的车,然后跳下车来,走向鼓乐班子。
路边已经站满了本村的乡亲,他们正兴奋地看着、指指点点地说着。
农夫急急地往乡亲们身边凑,听他们说。
一村民:“快看、快看,屈原大夫下车啦!从齐国回来的屈原大夫 !”
另一村民:“屈原大夫多次奔波齐国,为齐楚修好立了大功!”
先说话的村民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屈原走到了鼓乐班子前,也走到了离围观的乡亲们距离较近的地方。他,三十多岁年纪,仪表堂堂。
鼓乐班子见屈原走近,都停下脚步更起劲地敲锣打鼓。
屈原一脸歉意地向鼓乐班子高高拱手:“乡亲们哪,乡亲们,我说过不要你们送了,怎么还要送呀?都歇歇吧,歇歇吧!”
鼓乐班子哪里肯歇,仍是一个劲地敲打。
这时,那个去农夫家灌水的公差走近屈原,他在屈原耳边轻语几句。屈原连连点头,然后车过身来大声对鼓乐班子:“乡亲们呀,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别吹了,别打了,这村里有妇女生产,别吵了人家!”
灌水的公差也用一只手捲成喇叭形,对着鼓乐班子喊话:“屈原大夫说啦,这地方有人生孩子,不能吵人家!”
打鼓的最先听到了他们的话音,他停下来,又用手势招呼鼓乐班子都停了下来。
屈原对着鼓乐班子连连拱手:“好了、好了,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灌水的公差将水葫芦递给屈原。
屈原接过水后,并没有饮,而是往鼓乐班子里递。
鼓乐班子都拒接水葫芦。
打鼓的:“屈原大夫啊,您辛苦了,不要让了,快喝吧!”
屈原只得自己饮水。他揭开葫芦盖,喝了一口水,“啧啧”赞道:“唔,这水真好!这地方是——”
打鼓的接上话:“这地方是咱们楚国鄢邑的腊树园!”
屈原连连点头:“哦,腊树园的水真好,真好哇!为什么叫腊树园呢?”
跟随鼓乐班子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往前一步笑着说:“嘿嘿,屈原大夫啊……”
打鼓的指着那个三十多岁的人说:“他是这里的里尹,他知道为啥叫腊树园!”
屈原的目光转向那个三十多岁的人:“哦?”
三十多岁的人指着村子里的树说:“屈原大夫啊,您看这村子里,到处种的是腊树,祖祖辈辈都爱种,就叫腊树园了!”
屈原思索着点头:“嗯,叫腊树园好呀,腊树又叫万年青是吧?”
三十多岁的人连连点头:“对、对,又叫万年青!”
屈原:“万年青,万古长青,这名字吉祥呢。村名好,这里水也好!”
三十多岁的人笑着:“屈原大夫,水好,您就多喝点呀!”
围观的村民附合:“对对,多喝点呀!”
一村民:“刚才只抿了一小口呢!”
屈原:“好好好!”他举葫芦仰脖,这下喝了不少水。
看着屈原喝水,农夫宋德根脸上笑开了花。
一村民低声说:“这不是刚在宋德根家灌的水吗?”
另一村民:“就是在德根家灌的。”
忽然传来婴儿的哭声。
宋德根愣怔了一下,撒腿就往回跑。
几个村民指着宋德根的背影:“生孩子!”“他老婆生孩子啦!”
忽然,鼓乐班子里的鼓手又击动鼓点,鼓乐又响了起来。
屈原:“哎哎,大家……”
鼓手:“孩子已经生了,庆贺几下!”
屈原大笑:“哈哈……”挥手招呼随行的人上路。
农户家室内。
婴儿已经落地。接生婆正在给孩子擦洗。
农夫——宋德根匆匆走进屋里来。
接生婆灿烂地笑着:“恭喜你呀德根兄弟,得了个儿子!”
宋德根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好呀!”他一边看着擦洗孩子,一边兴奋地对妻子:“真巧、真是巧啊!陈莲啦,你说咱们这孩子,早没出生,晚没出生,偏偏那屈原大夫就这样——”他模仿屈原喝水的动作,“刚刚喝下……刚刚喝下从咱们家灌去的一口水,就听这孩子在哭了,他(指孩子)是大好人、大贵人给、给送来的呀!”
接生婆笑着:“那这孩子以后福大命大!”
宋德根:“福命的事我倒不太信,可这事怎么就这么巧呢!”
接生婆接言:“还有更巧的呢!”他抱起刚包入襁褓中的孩子,“你们看,你们看,看看你们的儿子,好漂亮、好漂亮呀,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啧啧,真是漂亮!是不是大贵人送来的孩子,就最漂亮呀?”
宋德根憨厚地“嘿嘿嘿”地笑,望一眼气弱力竭的妻子,轻声道:“只是……叫陈莲受苦了!”
接生婆:“女人最高兴受这种苦哇!你说是不是,莲妹子?”
有气无力的农妇陈莲,用脸上的宽慰来作答。
接生婆指着宋德根:“德根啦,快冲点儿糖水给陈莲喝呀!”
宋德根连声应着:“哎哎哎……”
清晨,村中的水井旁。
宋德根从井里匆匆打起一担水,匆匆挑上肩,又匆匆往回走。
迎面走来几个也来打水的男女村民。他们交错着和宋德根说话:“德根挑水呀。”“德根哥这么早!”“德根叔……”
宋德根一一和人家应答着:“嗳、嗳、嗳……”但他匆匆的脚步一直没减速,由于走得太快,水桶里的水不时地往外溅。
青年女:“哎哎哎,德根叔,水泼了!”
中年女:“德根哪,你走那么急干啥?”
青年男:“德根哥原来走路可没这么急。哈哈,我知道他为啥急!”
中年女:“为啥?”
青年男:“为了快回去看他那宝贝儿子呀!”
青年女:“对喽,他那儿子可真是宝贝!”
中年女:“嗯,我去看了,长得漂亮得很呢!”
刚刚走来的村民中年男:“不光漂亮,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儿子还是个大人物踏生呢!”
青年男:“哪个踏生哪?”
中年男:“屈原哪!”
青年男:“这谁都知道!可是屈原大夫没到过他家,怎么能说是他踏生呢?”
中年男:“没到过?”
青年男:“是呀。”
中年男:“喝过他家的水没有?”
青年男:“喝水也算数?”
中年男:“当然算!我问你,那屈原大夫为啥没喝你家的水,也没喝我家的水,偏偏就喝了宋德根家的水呢?天意呀!”
青年女对中年男:“蒙子叔,啥叫天意呀?”
中年男:“啥是天意?你小女娃不懂、不懂、真不懂……”
中年女对中年男:“嗨,蒙子呀,你就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说出来让你先扯水。”
中年男笑笑:“当然要说。这屈原你们都知道吧?天下文章,数他第一。为啥是他第一?天意呀,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文曲星你们知道不?就是管文墨的神呢!我外甥从齐国来,说连齐国人都说屈原是文曲星呢!”
青年男笑着:“嘿,我大舅也这样说,说屈原大夫是文曲星。”
中年男紧接:“可屈原也会老呀,文曲星得有个接手的呀,他一喝德根家的水,德根老婆的娃子就生出来了,天意呀!”
青年女:“你说德根叔这孩子以后也是文曲星?”
中年男:“啥以后,现在就是呢!”
中年女:“蒙子呀,你又在瞎蒙吧?还有几个文曲星啦?”
中年男:“嗨,你不懂、不懂、又不懂了,妇道人家呀!有几个文曲星,得看天意呀!天意觉得下界要治理,就把那文曲星、武曲星的多派几个神仙到凡间来;天意要觉得下界还太平,就不下派了。你们说咱们楚国现在不需要治理吗?太需要了。要治理,就得有治国之才呀!”
青年男:“人家德根哥可不相信什么文曲星、武曲星的!”
中年男:“我知道。这也是天意呀,天意叫他不相信呢!有这个说法你们知道不——天机不可泄露,他要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文曲星了,那不是泄露天机了?父子还怎么相处啊?所以,天意叫他不相信!”
中年女:“蒙子你真会蒙!”
中年男:“我蒙个啥,我讲的可都是书上说的……”
说话间,青年男已帮中年男扯好了两桶水。
中年男发现了:“哎哎哎,你帮我扯了!”
青年男:“孝敬你蒙子叔啊。”
中年男对青年男:“你小子做好事,叫天意保佑你,生儿子的时候也来个贵人踏生!”
中年女揶揄地:“你说了算?你就是天啦?”
众笑。
中年男严肃地:“莫笑,莫笑!天就是天!”
农夫宋德根家。
宋德根夫妇正在欣赏着襁褓中的婴儿。
陈莲:“这孩子是真漂亮!”
宋德根:“是呀,越看越漂亮!”
陈莲:“生的时候也好。”
宋德根:“就是呀。要不村里好多人都说这孩子是屈原踏的生,还说是文曲星下凡呢!”
陈莲:“啥叫文曲星?”
宋德根:“就是天上的神!”
陈莲:“神?”
宋德根:“嗨,什么神不神的,我们谁见过神啦?我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孔夫子可有学问吧,他也不信神呢,他从来不说怪、力、乱、神,他就喜欢说一个‘学’字,‘好学’、‘博学’、‘志于学’、‘学而不厌’、‘学而时习之’、‘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只有学,才能成为君子呀,君子不就和神差不多了?为啥人们都敬佩屈原大夫?就为他是君子、真君子呀!他这个君子还不是学出来的,学到德高文深,他就成了君子、完人了!我看这君子、完人,就是人中的神仙!”
陈莲望着丈夫点点头:“我没读几天书,可你说的这道理,我信!啥都得学,种田还要学呢。咱这孩子长大了,也得叫他学点啥。”
宋德根紧接:“当然得学,要叫他学文!我们就是累断脊梁骨,将来也要叫孩子读点书!不说他是屈原踏生吗?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叫他多看点儿屈原写的书,多照着屈原学,往深处搞学问!”
陈莲赞同地:“嗯,好呀!这么漂亮的孩子,再能识墨断字有学问,更好了!”
宋德根再接着:“玉不琢,不成器。”他指着孩子,“就算他是一块玉,不雕他琢他,也不能成器的呀。这读书学文,就是雕他琢他呢!”他兴奋地抱过孩子,摸着他的小脸蛋,“我的小乖乖将来争气,要成为一块美玉呢!是吧?是吧?小叮当?”
陈莲佯嗔:“别老是叮当、叮当的,得给孩子取个名儿了!”
宋德根笑着:“叮当咋啦?生他那天有人‘叮当、叮当‘地敲锣打鼓欢迎啦!”
陈莲一撅嘴:“那也不能算名字呀,得给他取个正名。”发现宋德根抱孩子的姿势不好,“看你咋抱的!”从宋德根手中接过孩子,“该给我小乖乖起个名字了,你这当爹的不能老叫他‘小叮当’呀,叫出去了,就不好改了!”
宋德根搔着头想:“名字……名字……听长辈们说,我们姓宋的,是在很早、很早以前从一个什么宋国搬到这里,唉,取名字的派谱我也没记下来,我们就按心想的取名吧。这名字……名字……”他忽然眼前一亮,“哎,我——刚才说啥了?”
陈莲:“你——刚才说啥?”
宋德根:“啊?”
陈莲:“你……你刚才说‘名字’、‘名字’……”
宋德根摇头:“不是这!”
陈莲:“你……你说‘小叮当’、‘小叮当’……”
宋德根连连摇头:“不、不……哦,对了、对了,我刚才说了‘玉不琢,不成器’,又说了要叫他以后好好学文,好好雕他琢他,将来‘成为一块美玉’!”
陈莲眨眨眼:“你是说给他起个名字——美玉?”
宋德根又摇头:“嗨,男孩子咋叫他‘美玉’?”说到这里,他一拍大腿,像是作了一个重大决定,大声说出,“干脆一个字——玉,就叫他玉!宋玉!怎么样?”
陈莲念叨着:“玉?宋玉……宋玉!好,好啊!宋玉好听,想不到你才读了两三年书,这名儿起得怪好!行,就叫宋玉!”
宋德根却又望着陈莲摇摇头:“唉,我看生孩子女人最受罪,干脆这孩子随你姓陈算了,就叫陈玉!”
陈莲摇头:“叫宋玉吧,我是嫁到你们腊树园来的,又不是你到我们陈家湾做上门女婿。叫宋玉,就叫宋玉!”
宋德根:“那,从今以后,你就是宋玉的妈了!”
陈莲:“你就是宋玉的爹了!”
二人开怀地笑起来。
小宋玉却在襁褓中哭了。
陈莲忙拍哄孩子:“哦、哦、哦,莫哭、莫哭,我的小宋玉乖乖!”
四年后,夏季,鄢邑腊树园村又一农户家院子里。
男主人正坐在院子一隅的石礅上搓草绳。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在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大男孩七岁,小男孩四岁。
大男孩催促男主人:“爹、爹,你快点搓啥!”
男主人:“够快了,够快了!”
大男孩:“再快点!”
小男孩也跟着催:“再快点!”
男主人:“快了、快了、快够了!给你们办事就晓得急,早晨喊你们起床咋不急呀?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还睡!”
大男孩傻笑:“嘿嘿!”
小男孩也傻笑:“嘿嘿!”
男主人停止搓绳,将绳头的余草切断,并将绳头打个结。“好了,绳子搓好了。”他将一丈多长的绳子往一起圈拢。
大男孩迫不及待地双手抓绳:“快给我,快给我!”
男主人:“那么急干啥!”
大男孩:“小朋友们都等着我呢!”他一把抢过绳子就往门外跑。
小男孩追着:“哥哥,哥哥!”
男主人大声地“金柱、金柱,等着银柱!”
大男孩回过头,不情愿地:“哎呀银柱,你快点!”他一把拉住小男孩又跑。
男主人追着喊:“别只顾自己玩,看着你弟弟!”
大男孩头也不回地应着:“哦——”扯拽着小男孩跑远了。
腊树园村一个偏僻的堰塘边。
几个六、七岁的男孩和女孩,在堰塘边的一块平地上跳绳玩耍,他们正跳得开心。还有几个更小的孩子在一旁观看着。另有两个小男孩席地而坐,以小石子作棋子,在下着对角棋。
那个拿来草绳的男孩——金柱,正和另一个女孩挥舞着草绳,让孩子们轮流跳着。
金柱的弟弟银柱在一旁看得十分眼馋,他上前拽着金柱的衣服央求着:“哥哥、哥哥,我也要跳!”
金柱不耐烦地:“哎呀,你太小了,跳不好!”
银柱不听:“不么、不么,我就要跳!我们的绳子,你叫别人跳,不叫我跳!”他说着,上前去抓绳子,这下别人也跳不成了,只能停下来。
金柱生气地:“好好好,你跳、你跳!”他招呼对面的女孩又挥动绳子,一边催促银柱,“你跳呀!”
对跳绳毫无经验的银柱,冒冒失失地向绳子当中跑去,使劲一跳,谁知重心失衡,一下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他“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金柱扔下绳子,上前一把拉起银柱,训斥道:“叫你不跳你要跳,摔了吧!摔了吧!你才四岁,能玩这?”他周围望望,看见两个下棋的小男孩,接着说,“你看人家宋玉,也是四岁,人家在下棋!快、快,快去看下棋。”他推开银柱,又自己玩起来。
小银柱只好遵照老大的命令,慢慢地往下棋的地方踱去。
两个坐在地上正在对弈的小男孩。一个眉清目秀、聪慧外露,他显然是小宋玉;一个胖脸粗臂,虎头虎脑,他叫二晃。他们正在下“对角棋”,这棋很简单,用树枝在地上画一个大大的“田”字框,然后在框里画上两条对角线,棋盘就成了。双方各执不同颜色的棋子(每人三颗),谁个先将自己的三颗棋子走在了一条对角直线上,谁就赢了。
只见小宋玉举起一颗棋子落下,他的三颗棋子均走在了对角线上。
二晃一拍脑袋:“哎呀宋玉,你又赢了!”
小宋玉摆摆头笑着:“嗨,胜败勿挂心。再下嘛。”
二晃没听懂小宋玉的话,他又摸摸脑袋:“你刚才说啥?”
小宋玉又重复说:“胜败勿挂心呀,我爹教我的。就是输赢都是平常事,不要挂在心上。”
二晃对着宋玉伸一个大拇指:“你真行!”
二人又重下。
小宋玉对着走来看棋的小银柱:“银柱,你想下吗?”
小银柱摇摇头。
二晃望银柱笑笑:“嘿嘿,银柱屁股疼!”
小银柱蹲在一边看下棋,他越看越没兴趣,又悄悄站起来四处望着。忽然,他发现了不远处的堰塘里盛开的荷花。他蹒跚着向堰塘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小银柱离堰塘越来越近,但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小银柱已走到了堰塘边。他跃跃欲试要摘荷花,可是最近的荷花他也够不着。他急得抓耳挠腮。
小银柱欲返身去求哥哥,可刚返回一步他又停住了脚,满脸的犹豫,那意思很明白:他怕哥哥再训他。
小银柱又转身面对堰塘,向前移动几小步,站在了离水最近的地方,然后身子前倾,小胳膊使劲向前伸去……
事故发生了:只听“咕咚”一声——小银柱落水了!他本能地挣扎乱窜,却离岸边越来越远,吓得他拼命哭喊。
一个小女孩最先发现了小银柱落水,她大声呼喊:“银柱、银柱掉水里了!银柱掉水里了!”
岸上玩耍的孩子们都猛然停住了玩耍,惊恐地向堰塘边跑来。
金柱吓得面如土色,他边跑边喊:“银柱、银柱、银柱啊、银柱啊……”
银柱已滑到了较深的水处,只见他身子向上一蹿一蹿的,蹿上来时,整个头还在外面,落下去时,水已淹到了口鼻处,显然已经喝进了几口水,嘴里时断时续“啊卟、啊卟”地叫着,小手胡乱挥舞,情形已十分危急。
金柱脱掉鞋,把脚伸到水里又不敢下,只能一个劲傻喊:“银柱、银柱……”
一个小男孩指着金柱:“他不会水!”
几个孩子慌乱地七嘴八舌:“我不会!”“我也不会!”“我不敢下!”
不知谁喊了句:“去喊大人!”
孩子们一齐响应:“喊大人!喊大人!”“救命哪……”他们一窝蜂地跑走了。金柱也飞快地跑开,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喊我爹!喊我爹!”
二晃跟在孩子们后面刚跑几步,被小宋玉一把拉住:“二晃、二晃,来不及了,他会淹死的!”
水中的小银柱已然没劲挣扎了,眼看就要沉入水里。
小宋玉看到小银柱身边的几株荷叶,忽然眼睛一亮:“银柱、银柱,抓、抓住荷叶!”
小银柱一把抱住了近处的几株荷叶,才没有沉下去。
小宋玉焦急地在岸上走着想办法。他试着去扳近处的树枝,可是够不着。
忽然,小银柱又“啊卟、啊卟”地叫。原来,那荷叶不堪重负,在往下沉,小银柱眼看又要沉入水中。
此时,小宋玉忽然发现了孩子们丢弃在地上跳绳的绳子。他的眼睛又是一亮!他飞快地捡来绳子,跑到水边,对小银柱大声呼喊:“银柱、银柱,抓住绳子!”与此同时,他将草绳的一头扔进了水里,自己手中则攥着另一头。
水中的银柱一下抓住了草绳。
小宋玉:“快快,二晃,拉他!”
二晃和宋玉一起往岸上拉银柱。一边拉,小宋玉一边说:“银柱、银柱,你可要抓紧绳子,抓紧,抓紧!”两人将银柱拉到了岸边,又一起将他拖上岸来。
这时,忽听得人声喧嚷,原来是大人们赶到了。银柱的爹妈跑在最前面。他们边跑边喊:“银柱、银柱,我的孩子!”银柱爹最先跑到堰塘边,他一把抱起地上湿淋淋的银柱:“孩子,我的孩子!”
银柱娘也摸着银柱哭喊:“我的乖乖,乖乖啊!”
银柱爹拍着银柱问:“我的儿呀,是谁把你救起来的?”
银柱摇摇他手里的绳子,原来,他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根救命的草绳。
银柱爹看见,小宋玉和二晃正在挽绳子,他惊异地:“哦,你、是你们……”
二晃指着小宋玉说:“是宋玉、宋玉想、想的办法!”
银柱娘上前一把抱住宋玉:“玉儿,玉儿,好孩子!”
这时,宋玉的父母也赶了来,他们挤到人前。
银柱娘对着宋德根和陈莲感激地:“德根呀,陈莲,多亏你们的儿子了,这么小,这么有心计。感谢、感谢你们啦!”
金柱也挤到爹妈面前。金柱爹看见金柱就来了气,他对之吼着:“金柱,金柱你个狗崽子!”说着,他“啪”地给了金柱一巴掌,“狗日地把绳子摔了去喊大人,你看人家宋玉!”
楚国鄢邑街头。
小宋玉的父亲宋德根、母亲陈莲,带着四岁的小宋玉,在集市一隅卖蒸糕。
陈莲吆喝着:“哎,蒸糕哎蒸糕,蒸糕不多了!”
赶集的人闹闹嚷嚷,各种买卖散居四方。
小宋玉显得很活跃,不时离开父母的生意摊子,去和不远处的几个孩童玩耍。
宋家的蒸糕很好卖,不一会儿就卖完了。
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走来:“喂,还有蒸糕没有?”
宋德根:“没有了。”
商人:“哎呀,我又来晚了!”欲去又回,“师傅,明天给我留几个蒸糕行不行?你们做的蒸糕真好吃!”
陈莲热情地搭话:“行啊、行啊,只要你说了,就给你留着。德根,别忘了,得记着。”
宋德根应着:“嗳。”他从蒸糕挑子下面取出毛笔、布帛放在挑子一角,对那商人说,“怕我记不真,你留个字行吗?”
商人:“好。”他很快地写了,然后告辞说,“谢谢了。”
陈莲:“不谢,你走好。”
宋德根要收拾挑子,见小宋玉趴在挑子上看着那商人留下的字,便俯下身子看。
陈莲也凑近来:“玉儿,你在看啥?”
小宋玉用他的小手指着字一个一个地念:“南街卖布的,要蒸糕五个,三个米粉的,两个豆粉的。”
陈莲笑着:“玉儿能认很多字了。”
宋德根:“这孩子,就喜欢认字。”他四顾一下,指着远处布幡上写着的四个大字问小宋玉,“那是几个什么字?”
小宋玉用小手指点着道:“鄢邑市贾。”(这里的“贾”念“股”音)
宋德根故意摇摇头:“不对吧,那叫‘鄢邑市贾’!”他故意把“贾”念成“假”音。
小宋玉连连摇头:“不、不、就念贾(股)!”
宋德根:“贾(假)!”
小宋玉:“贾(股)!”
宋德根:“贾(假)!”
小宋玉:“贾(股)!”
宋德根:“你说,为啥要念成贾(股)呢?”
小宋玉:“这是个多音字,念成贾(股),是做买卖的意思;念成贾(假),用在姓名上。这里是‘鄢邑市贾’,‘鄢邑’是我们这里的地名,‘市’是集市,‘贾’是做买卖。在鄢邑集市上做买卖——这多……顺啦,怎么能念成贾(假)呢!”
宋德根听得连连点头:“嗯、嗯……说得对!哎,玉儿,这个‘贾(股)’字我可没教过你,你跟谁学的?”
小宋玉笑着:“爹,你以为我就你一个老师呀?我跟那边卖布的掌柜学的。”
宋德根惊讶地:“嗬,我们玉儿——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就会拜师了?”
小宋玉:“就是呀,卖布的武掌柜教我认字,我喊他‘武老师’,卖盐的曾掌柜教我认字,我喊他‘曾老师’!”
宋德根:“曾掌柜教你什么字呀?”
小宋玉:“教我‘盐’字呀。”
宋德根笑着:“才教你一个字,你就喊他老师呀?他不高兴死了!”
小宋玉晃着小脑袋:“他高兴才好呢,他高兴了再多教我呀!”
陈莲笑着抱起小宋玉:“我玉儿真行!”
宋德根笑叹一口气:“唉,是得多找些人教你,我这个当爹的,快要教不了你啦!”
陈莲:“你爹才读了两年书!”
小宋玉:“爹,你给我请个专门教我的老师,天天都教我!”
宋德根一愣:“请老师?嗨呀,我们这穷家小户的,请得起吗?再说,你才四岁呢,哪有这么小的娃娃就请老师在家里教的?”他一边收拾挑子,一边接着说,“嗯……好吧,以后哇,我给你请个不会说话的老师!”
小宋玉眨眨眼:“不说话?不说话怎么当老师啊?”
主题歌:
“春风不回何堪愁,
诗杰未必逊王侯。
琼楼宝殿今安在?
只有文章万古留。
啊——
阳春白雪不曾旧,
惊世楚声歌未休。
悲秋莫道贫士孤啊,
代代知音读风流!”
(在歌声中闪现有关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