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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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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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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一十二章

第十二集


 (片头语)


顾祺的客厅。

满屋子是笑声。

夏侯顾祺、鄢陵君金丛、寿陵君倪印和周石一齐聚在这里,听周石介绍完他巧言说动登徒子要到大王面前去参宋玉的情节后,众人都兴奋不已。

金丛:“周石大夫,怪不得大王一下子封你为大夫,你真是足智多谋啊!”

倪印也说:“嗨,周大夫呀,刚才你没来,我们已商量了好一阵子,宋玉这小子在大王面前不断得宠,我们该怎么在大王面前再挫他一下?这下好了,你找到了个打冲锋的!”

顾祺点着头:“登徒子这人我知道,他那张嘴片子呀,对准哪个,哪个就够招架了。嗯,周石呀,你真会见机行事!”

周石忙接:“我这个见机行事,还不是给侯爷当门客跟侯爷学的!”

众人齐笑。

金丛:“那是、那是呀,周大夫呀,你现在当了官了,侯爷的恩情好处,你可啥时候都要记着!”

倪印连连点头:“对了,我们啥时候都记着侯爷的好处呢!”

周石:“不光记着,还得时时学着呢!侯爷的见机行事,那真是绝了!上次在兰台行宫,宋玉做什么《风赋》,把大王的心给勾去了,大王也无心打猎了,返回郢都后,对我们这些人还冷冷淡淡。是侯爷您见机行事,亲往吴越之地,选回四位美女献给大王,这才把大王的心又给勾回来了!”

顾祺大笑:“周石呀,我的一点着数都叫你看完了,我的一点家底也叫你抄去了,后生可畏呀,后生可畏呀,哈哈……明日是早朝之日,我们等着看热闹吧——不过,关键的时候,我们还得推波助浪,帮那登徒子一把!”

众人齐声附和:“侯爷说得对!”


楚国文府内。

宋玉在文府内那高高的镂格窗户下踱着步,踱着踱着,就是一声长叹。

唐勒和景差走过来。唐勒轻声问:“宋大夫又有何忧?”

宋玉扭过头来对二人说:“唉,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唐大夫、景大夫,你们说大王这是怎么了?一个国家交给他,他竟然像孩童玩泥巴,随意折腾、无视成败。上次从兰台回来,才勤政了数日,又懈怠起来,还把原来的一日一早朝,改成三日一早朝,为君者如此疏于国事,迷恋享乐,楚国怎不败落?”

唐勒亦叹气:“唉,其实败落之势早已显现,历代贤德的先王修身铸德、勤政恤民、国强邦安的景象,早如云烟一样散去;先王‘问鼎中原’的气势,也早已让位给强秦。现在楚国外受他国欺凌,割地让城之事不断发生;内有吏治腐败,盗贼频出,人民不能安居乐业;又有那天灾连绵,非涝即旱,百姓颠沛流离,苦不堪言!如此内忧外患,民苦国艰,作为一国之君,当不惧辛劳、废寝忘食、全力以赴国事,解救国民于水火,怎可耽于安乐,荒疏国政?——唉,这些话咱也只能憋在肚子里,没地方说。说了也适得其反,那大王定是听不进去的,还会以言治罪、祸及满门啊!”

宋玉感叹地:“咱们楚国,要是有‘言者无罪’这一条王法就好了!”

唐勒不以为然地:“ 有又怎么了? 大王还不多次说过‘言者无罪’,可事实上呢,排除异音!谁有不同的声音,谁的脑袋就难长着!”

景差也插进来:“何止排除异音,有些异音根本就传不到大王耳朵里!今年,卢邑那地方大旱,颗粒无收!前几天卢邑的邑宰沈子元来郢都报灾,可是凡报喜的有专门的官员接待,凡报忧的,连宫门也进不了,那沈子元还不是哭着回去了!”

宋玉忧郁地点头:“沈邑宰的事我也听说了,可悲呀!”

景差愤愤不平地:“哼,你说可悲,可那大王倒挺快活,天天照样寻欢作乐!您没看他呀,喜好台榭,出入不时,还一刻也离不了女人,说朝堂没有女人味,连上朝听政也要把那个云妃带着。那后宫佳丽不计其数,他不满足,还要常常物色新欢。这些天夏侯顾祺那个坏虫,从吴越弄来四个美女,又把大王给缠住了。哼,一天一早朝改成三天一早朝,只怕以后要改成十天一早朝呢,非改得国破家亡了才罢休!”景差一口气说完这些,脸上的怒气越发厚重。

在景差怒容的特写上,出现画外音:“昭、景、屈三姓和楚王同宗,景差和楚王有亲情,按例是该受到优待的,可由于楚王对同宗族之中喜欢劝谏他的人同样看不顺眼,爱直谏的屈原被流放了,这位不愿阿附取媚、心存刚直的景差,也常被楚王冷落着,所以景差对楚王的怨忿,自不会少。”

宋玉安慰景差说:“景大夫,发怒会气坏身子的,还是得想想办法啊!”他转身从几案上拿起一份帛书接着说,“我已专为早朝之事,写好了一份奏折,奏请大王还将三日一朝改回到一日一朝,请二位大人帮助斟酌。”遂将奏折先递给景差。

景差看后递给唐勒。

唐勒看后道:“嗯,措辞倒还婉转,只是——宋大夫,恕我直言,这种奏折,不上也罢!”

景差在一旁点点头。

宋玉惊讶地:“却是为何?”

唐勒摇着头:“大王不会理睬。”

景差道:“单是不理睬,还是给你大面子,只怕还要责怪你——‘宋玉呀,你怎这样多嘴多舌?三日一朝,寡人新定,为君者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宋玉思索一会儿,说:“还是让我来试试吧,这奏折虽说有些直谏的意味,但措辞婉转,用情恳切,就呈上去能有何妨?要是大王采纳了呢,岂不是一件好事?”

唐勒、景差相对望望,无奈地摇摇头。

唐勒:“宋大夫,这朝中之事,得多往坏处想啊!”

宋玉点点头:“往坏处想无可非议,可还得往好处用力呀!”

唐勒、景差同时说出:“宋大夫不能轻率……”

宋玉却打断二人的话:“我意已决!”


楚王寝宫。夜。

绿毯红案,龙床凤帐,金砌玉绕,豪华非凡。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男、女的嬉戏声闹成一片。

宽大的龙床上,顾祺献来的四个美女,挤拥着楚王纠缠不休:“大王,今天该宠幸我了!”“大王,该宠幸我了!”“大王、大王,不是我非要挤到这床上来,我可有两天守空房了,整整两天啊!”

楚王哈哈笑道:“别闹了、别闹了,小宝贝儿们,寡人总不能一晚上宠幸你们四个呀?”

四美女一齐撒娇:“不么、不么,今晚我们都不走了!”

楚王:“你们存心想把寡人吓跑哇?哈哈……”他突然灵机一动,想了个馊主意,“哎,咱们来个亲嘴游戏怎么样?谁先亲着了寡人,寡人今晚就宠幸谁!”

四美女:“好、好呀!”她们响应着围上来,争抢着亲楚王。楚王尽力躲闪,美女们不是亲不到,就是亲错了地方,或者是两女误亲,洋相百出,笑闹成一团。

嘻闹中,楚王的上衣也被美女们脱去,他笑得喘不过气,他捂着笑疼的肚子叫道:“顾祺呀顾祺,你、你弄来的美女、太、太野了!”


楚郢都紫禁城王宫议政大殿。

这是郢都乃至当今楚国最豪华、最宏伟的殿堂。楚国的许多重大国事,都要在这里议定,还常在这里接待友邦宾客。

早朝之日,文武臣工俱已在殿前恭候,王台一侧仅坐着云妃娘娘。

显然,大家已等待多时,有的臣工已在窃窃私语:“哎,怎么啦,大王还不上朝?……”

顾祺、金丛、倪印、周石等站在一起,他们个个脸上荡着笑意。

周石凑近顾祺耳边悄悄说:“侯爷,大王只怕还被您献的美女迷着!”

顾祺笑着捂一下周石的嘴巴。

云妃说话了,声音是焦急的:“顾爱卿!”

顾祺急忙闪出施礼:“臣在。”

云妃望着顾祺:“大王怎么还不上朝?”

顾祺:“回禀云妃娘娘,下臣不知。”

云妃不悦地:“你是宫廷总管,怎能不知?秦国使者还等在外面呢,这怎么办?”见顾祺缩着脖颈不答,她叹了口气。

云妃画外音:“唉,当朝听政的不来,叫我这个作伴的坐在这里,成何体统!”

云妃不想再问别人,她绷着脸对身后的内侍说道:“甘柴,快去请大王上朝!”

甘柴:“是。”应声而去。


楚王寝宫门内外。

甘柴快步来到这里。楚王的内侍金瓦正在寝宫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甘柴上前问:“金公公,大王可在寝宫?”

金瓦:“在,只是还没睡醒。”

甘柴:“云妃娘娘命在下来催请大王上朝,烦劳金公公叫醒大王。”

金瓦身子往后退缩着:“要叫你甘公公去叫吧,我是叫早了也不是,叫晚了也不是!”

甘柴只好走进寝宫去。他在曲曲折折的屏风前拐来拐去,边走边喊:“大王、大王……”

大龙床上,楚王和四美女尽皆赤裸地相拥而卧,状若一个大肉堆。那高升的太阳从外面照进来,照在这个大肉堆上,真是肉光鲜亮,令初进来的甘柴有些炫目。

甘柴进不得,又退不成,只得硬着头皮再喊:“大王、大王、大王!”

楚王被喊声惊醒:“何事?”

甘柴低头拱手:“云妃娘娘请您上朝!”

楚王揉揉眼:“知道了!”随即一骨碌爬起来。

美女们相继醒来,她们扯拉楚王:“再陪我们睡一会儿……”

楚王飞快穿着衣裳:“哎呀,姑奶奶们,寡人今日要早朝,还、还要接见外国使者!”

忙乱中,楚王穿错了衣服,走到门口,才发现穿的是女人衣,随即几把脱去衣服扔掉,大声嚷着:“寡人的衣服呢?寡人的衣服呢?”

几个美女忙为楚王找衣,并相继拿着衣服奔向楚王:“这是对襟!”“这是袍子!”“这是裤子!”

一美女尖叫着:“哎呀、哎呀又错了,那不是大王的裤子,那是我的裤子,这才是大王的裤子!”


楚郢都王宫大殿。

甘柴赶在楚王前面回到大殿,走近焦急不安的云妃,对其轻声耳语:“云妃娘娘,大王来了!”

云妃问:“大王在做什么?”

甘柴支支吾吾:“大、大王——小的不敢说!”

云妃轻声喝道:“跟我说,你怕什么?”

甘柴只好如实禀报:“大、大王正在和顾大人送的四个美女同、同寝!”

云妃的脸色勃然一变,又费了很大努力强忍住,尽量作出庄重之态。

“大——王——到!”——随着一声长喊,只见楚王大步跨进大殿,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急遑遑走上王台。落座后,那王冠前后的冕旒,还在借着惯力不停地晃荡,并且,前面冕旒上有两根玉串,不知何时在晃荡中就搅到了一起。

群臣顿时静肃,一齐跪叩:“参见大王!”

楚王按惯例地说着:“免礼,平身!”

群臣按惯例致颂:“谢大王,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颂后起立。

云妃看看楚王的仓皇之色,竭力忍耐;她发现楚王冕旒上那搅缠到一起的两根玉串,便伸手到楚王眼前,用一根手指轻轻将玉串拨拉开,然后尽量使口气平和、但又不无埋怨地轻声说道:“大王,对自己人怠慢点不要紧,可不能怠慢了客人。那秦国的使者章华大夫,已在宫门外的厢房里等候多时了!”

楚王面含愧意:“哦?金瓦,快请秦国的使者上殿!”

站在楚王身旁的内侍金瓦,拱手应声:“是。”遂走出殿门,大声宣道,“大王有令,请秦国使者上殿!”

片刻间,一表人才、年届中年的秦使进殿。

画外音:“秦使章华,本是楚国人,在秦国当官已多年,秦王常爱叫他出使楚国办些事,因为当着家乡人说话方便,事情容易办成。”

章华进殿后对楚王行大礼,他跪于丹墀之下拱手道:“外臣章华,参见大王!”

楚王笑着:“免礼、免礼,快给章华大夫看座!”

章华深深叩首:“谢大王!”遂起身一旁就坐。有侍者为其奉上茶水。

楚王望着章华:“啊,章华大夫,秦王一向可好?”

章华:“好啊,秦王很好。外臣离开咸阳时,秦王托付外臣,向大王问好!”

楚王:“寡人也是很好哇,哈哈……!章华大夫,此行到楚国,定有要事吧?”

章华:“大王啊,自从去年大王向我们秦王许诺,每年向秦国出售蚕丝五万担,现今一年过去大半,所售蚕丝尚不足万担,秦王命外臣前来催请啦!”

楚王皱眉:“哦?尚不足万担?寡人不知!这事……”他左右望望,“是由谁在办理呢?”

顾祺站出说话:“禀大王,蚕丝之事,由令尹督售。”

楚王点点头:“噢,归令尹子兰督售——哎,子兰呢?”

一臣子站出:“大王难道不知,令尹大人说要去南方养病,已离开郢都三月了!”

楚王恍惚地:“哦,是了、是了。这个子兰,年轻轻的,老养什么病!”

云妃小声地:“就不要再提你那个弟弟了,有他没他是一样!”又转脸对章华,“章华大夫,您也是楚国人,还望看在同宗的份上,在秦王面前美言几句,售丝之事,稍加宽缓。”

章华:“回禀云妃娘娘,外臣祖籍楚地,怎不知惜爱桑梓、效力故乡?是外臣多次启奏秦王,楚国今年灾害频仍,五谷欠收,桑蚕跌落,民生多艰,恳乞秦王降低在楚国购丝数额;秦王准奏,将购额降至二万担,命外臣前来商议呀!”

云妃:“这就太感谢章华大夫了!”

楚王:“嗯,是得感谢章华大夫从中周旋!只是——章华大夫,你方才所言楚国‘灾害频仍,五谷欠收,桑蚕跌落,民生多艰’的话,是故意夸大其辞,意在央求秦王降低蚕丝购额吧?”

章华:“回禀大王,外臣可不是夸大其辞,外臣说的都是真情实话!”

楚王不高兴地:“真情实话?这是从何说起?嗯……鄢陵君,你是我楚国仓廪大夫,你说楚国今年是‘五谷欠收、民生多艰’么?”

鄢陵君金丛站出施礼:“回禀大王,楚国今年五谷丰登、仓盈库满、国泰民安啦!”

顾祺等一班臣子附和:“对呀,我大楚国泰民安啦!”

楚王哈哈大笑:“怎么样,章华大夫,这么多人说的还能有错?”接着转脸对众臣,“众位爱卿,章华大夫也不是外人,哪个有奏章、奏言,就在这里赶快说吧,要是没有就下朝,寡人还要设宴款待章华大夫呢!”他说罢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人群中,宋玉和登徒子同时闪出来。

顾祺、周石等望着登徒子,露出欣喜的脸色。

唐勒、景差等望着宋玉,却露出忧郁的脸色。

楚王略微一惊:“嗯?登徒子,宋玉,你们都有本奏?你们一同站出来,哪个先说呀?”

登徒子不屑一顾地看宋玉一眼:“当然是我先说!”

云妃厌恶地瞪登徒子一眼,小声对楚王:“叫宋玉先说吧。”

楚王便道:“宋玉,你先说。”

登徒子无可奈何地瞪宋玉一眼,又站回人群里。

宋玉拱手:“大王,微臣要上奏的是有关早朝之事。”

楚王:“早朝怎么啦?”

宋玉:“大王啊!现今楚国国运多舛,事务浩繁,一日一早朝,也远远难以应对,三日一早朝,更会使诸事延搁、误国伤民了!故尔,微臣今特奏请大王,将三日一朝,再改为一日一朝……”

楚王听不下去,很不耐烦地打断宋玉的话头:“宋玉呀,你怎这样多嘴多舌?三日一朝,寡人新定,为君者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宋玉听后不禁浑身上下一激灵!


 (宋玉的回忆)楚国文府内。

唐勒:“……宋大夫,恕我直言,这种奏折,不上也罢!”

景差在一旁点点头。

宋玉惊讶地:“却是为何?”

唐勒摇着头:“大王不会理睬。”

景差道:“单是不理睬,还是给你大面子,只怕还要责怪你——‘宋玉呀,你怎这样多嘴多舌?三日一朝,寡人新定,为君者一言九鼎,岂能朝令夕改?!’”


 (回忆完)楚郢都王宫大殿。

宋玉心声:“想不到大王说的话,竟被景差大夫预先猜得真真切切!”宋玉不禁扭脸望一眼景差;景差、唐勒也担忧地望望宋玉。

宋玉却没有犹豫。他举起奏折接言:“大王,微臣写有奏折,请大王过目!”

楚王连连摆手:“不看了、不看了,寡人不看了,宋玉,把你的奏折收起来吧!”

宋玉却没有收回折子的意思:“大王啊,您曾说过,有事上奏,是臣子对大王的尽忠之举?”

楚王:“不错,寡人说过。嗯,这话怎么啦?”

宋玉:“大王叫臣子收回奏折,岂不是不叫臣子敬献忠心了么?”

楚王:“这……”他竟一时无话可答。

云妃悄声对楚王:“大王,就收下他的折子吧!”

楚王无奈地对内侍金瓦努一下嘴:“把他的折子拿过来。”

金瓦上前接过宋玉的奏折转递给楚王,楚王接过没好气地扔在几案上。

云妃关注地拿起宋玉的奏折细看。

宋玉继续说话:“大王……”

楚王一挥手粗暴地将他打断:“既然递了折子,你就不要再说了,叫登徒子出奏!”

见楚王打断宋玉,顾祺等人喜形于色。登徒子乐颠颠地走出来:“大王,下臣没有别的本奏,下臣今天要参奏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宋玉!”

云妃听这话就是一愣。

楚王却有些巴不得地:“嗯?你讲!”

登徒子舌头很利索地翻滚着:“大王啊,英明的大王啊!刚才您都见了,三日一朝,大王亲定,宋玉还要说三道四,搬弄是非,以大话吓人,可见此人是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目无君主哇!”

楚王被煽动起来,脸增怒色:“哼!”

登徒子的舌头更利索了:“不光如此,大王啊,英明的大王啊,宋玉他还有其它恶行,您不能不防啊!”

楚王:“你都说出来!”

登徒子接着说:“宋玉他常说些婉转巧妙的隐微之辞,蛊惑大王和他人啦!宋玉他依仗自己身材美好、相貌英俊、长得漂亮,他、他十分好色,总想拈花惹草,希望大王不要叫他出入后宫啊!”

云妃怨恨地暗瞪登徒子一眼。不禁说道:“登徒子,你说完没有?说完了就回列去吧!”

登徒子不情愿地回列。

楚王正对宋玉有气,又找不到理由发泄,登徒子的话使他有了把柄,便质问宋玉:“宋玉,登徒子大夫的话,你都听到了么?你有什么话说?”

在登徒子说话间,宋玉早已稳定了情绪,有了对策。这时他往外站了站,语气平静地说:“这里是我们楚国的议政大殿,议政大殿就是用来议政的呀,登徒大夫却在这种场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题,可能要叫外臣讥笑了。可是大王又责令微臣回答,足见此事又是非同小可,不能不答了。大王啊,微臣长得好,那是天生的、父母给的;善于言辞,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至于说我好色,那是没有的事!”

楚王:“你自己说不好色,就不好色呀?你能说出你不好色的根据吗?你能说出你不好色的事例吗?嗯?说得出来,你就继续留在朝廷做官;要是说不出来——哼!不用寡人革职,你就自己卸下朝服、退出朝廷吧!”

楚王的话说得绝情又蛮横,唐勒、景差等听得满脸焦灼不安;云妃也紧张得把心提到了喉咙眼,她把嘴张了张,却是什么也没敢说出来;而登徒子、顾祺等人却都是喜形于色,认为宋玉倒霉的时候到了。

只见宋玉从容自若,侃侃而谈:“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女……”

人群里,登徒子眼一瞪,对他周围的人说:“你们听听他说的,天下的女子都没有楚国的美,楚国的美女又属他家乡的好,他家乡的美女又属他东邻家的那个女子最美,他那个穷乡村的邻家女子,不成了天下第一了?吹呀——吹!”接着大声地,“大王,别听他瞎吹!”

云妃不悦地:“登徒大夫,让人家把话说完么,是大王叫人家说的呀!”

顾祺回头对登徒子:“你就让他说完。”

宋玉继续缓缓地说着:“前面我说了,臣东邻家的那个女子,真正是天下最美的,她是如何之美呢?现在接着说——这位东家之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呵,惑阳城,迷下蔡!”(“惑阳城,迷下蔡”的话音,可回荡多次)


 (宋玉说话时化出、化入)鄢邑腊树园村。

紫叶在林间、花间、草地上或走或站;

紫叶的特写:苗条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妩媚的眼睛,弯弯的秀眉,雪白的肌肤,柔细的腰肢,明亮的牙齿,嫣然的笑容……


 (宋玉说话时化出、化入)城市的一个闹市区。

赶集的紫叶挽一小篮,袅袅娜娜地走来,嫣然的笑容挂在脸上。惊羡其美的人们跟着看她。

围观紫叶的人越来越多,道路堵塞。

人群后面,几个公子哥儿猴急地攀上人梯,贪婪地一睹紫叶芳容。

紫叶进退不能,只得在原地转着圈儿,却正好让四周的人都能看见她的面部。她的脸对着哪个方向,哪个方向的人们便齐刷刷地目瞪口呆,为之倾倒。


  画外音:“宋玉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太有吸引力了,楚王和众臣皆听得入了迷,就连正在寻衅滋事的登徒子,也听得瞪大了眼睛。大殿里寂静无声,如果有一根针掉在地上,也一定能听见响声。有不少臣子呆望着宋玉的嘴巴,惊异从这个地方怎么能产出如此绝妙的话语,期盼它再次张开。满朝上下,一时皆被宋玉的言词所撼动、所俘获,个个神凝志专。在人们眼前似乎都浮现出宋玉的东邻家的女子那仪态万方的美好形象——她苗条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妩媚的眼睛,弯弯的秀眉,雪白的肌肤,柔细的腰肢,明亮的牙齿,迷人的笑容……人们的心里似乎都不由自主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路子上:啊,真是太美妙了,古往今来,有谁见过如此说道美女的?‘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这样的个头不是长绝了?‘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样的肤色不是生绝了?更有那个‘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天啦!美人一笑,竟能叫阳城、下蔡这些个远隔千里、又都是美女如云的城市都为之倾倒,如此令人神魂颠倒、倾国倾城的笑,岂不更是美绝了?!诚然,宋玉口述的美女,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有个真实的他的东邻家之女紫叶在那里,这个紫叶也真是女中美杰,可是,能把美女说得让人们可视、可感、可触,比人们亲眼看到还美丽动人,这种功夫,则真是非常人可达呀!”


  画面:场景在楚王宫大殿、鄢邑腊树园村(或再加上阳城、下蔡古城)间转换。东家之女紫叶的形象,不时闪现。


画外音:“正当人们都被宋玉描述的美女倾倒、还有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却听宋玉又说话了——”

宋玉:“然而,此女登墙窥臣三年,宋玉至今也没有动心。”


 (化出、化入)鄢邑腊树园村宋玉家。

紫叶趴在墙头窥看宋玉,宋玉却只是埋头看他的书……


楚王宫大殿。

——人们的思绪都被骤然打断,转而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宋玉。

宋玉话锋一转,仍是侃侃而谈:“可是登徒子呢?凡是女人,无论美丑,他都不弃不放,须臾难离。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蜷耳鼓腮,唇短齿黑,背驼腿跛,衣衫邋遢不洁,又生疥疮、痔疮,登徒子迷恋不已,和她已经生了五个孩子。请大王仔细想想,谁是好色的人呢?”


 (在宋玉说话时化出、化入)登徒子家。

蓬头垢面、衣衫不洁的登徒子妻,斜歪在地上,正用一双黑黢黢的手,遍身抓痒。

她的五个脏兮兮的孩子,正满地滚爬。

登徒子下朝回来,迫不及待地拉起妻子,到隔壁房间里使劲搂抱、亲热。

登徒子和妻子在房间里疯疯打打。他追逐着妻子,扯去了她的上衣,又使劲拉下她的裤子,用嘴在她那黑黢黢的屁股上猛亲。

满地滚爬的孩子。


  楚王宫大殿。

登徒子跳起来,气极败坏地指着宋玉:“你好色,你好色!”

宋玉平静地:“何谓好色呢?难道贪恋女人的不叫好色,不贪恋女人的反是好色了么?登徒子大夫的意思是不是——你贪恋女人,却叫我宋玉去背‘好色’的名声呢?”

登徒子胸中无词,只是一味地:“你好色,你好色……”

云妃悄声对楚王:“登徒子是在不讲理了,在外使面前有失体统啊!”

楚王只得喝止:“登徒子,你就不要再说了!嗯……刚才,寡人叫宋玉申辩他不好色的理由,现在寡人想听听众位爱卿的意见,他这理由申辩得怎么样?”

景差最先说:“大王,宋大夫的申辩有理有据,太好啦!”

唐勒紧接:“大王,宋大夫的申辩斐然成章,太美啦!”

另有几位臣子也齐声地:“既好且美,臣等闻所未闻啦!”

顾祺却近前道:“大王,宋玉的申辩太糟,该叫他卸下朝服了!”

倪印忙接:“对、对,该叫他走人啦!”

金丛也说:“趁早叫他走吧!”

周石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花……”他看见云妃不高兴的脸,忽然顿住;又看看顾祺等的脸,又觉不得不说。他灵机一动,对身边的倪印耳语,“花言巧语,混淆是非,是宋玉一贯的花招!”

倪印正寻思再怎样贬斥宋玉,听见周石的话后,他马上大声复述:“花言巧语,混淆是非,是宋玉一贯的花招!”

景差瞪一眼倪印,又大声说:“怎么是花招?宋大夫辩得好!”

倪印梗梗脖子:“宋玉辩得糟!”

景差执着地:“辩得好!”

登徒子又跳出来咋呼:“辩得糟!”

这时,一直在喝茶、静静旁听的秦使章华大夫站起来,微笑着对楚王拱手:“大王!”

楚王刚要制止几人的争吵,见章华大夫起身说话,便应道:“哦,章华大夫。”随即转脸对众臣,“你们都静一静,静一静!章华大夫,叫你取笑了,我们这里的臣子喜好争论!”

章华:“争论无什不妥,只是要有理有据。大王,能允许外臣也对这事评论一番么?”

楚王:“好呀,事怕众人论,旁、旁观者清,章华大夫,就听您的高论了!”

章华:“大王啊,外臣在秦国,近来常听到宋玉的大名。今日得以亲见。刚才,大家论及宋玉大夫申辩得好不好,请恕外臣直言——”

楚王期待地:“好,你说!章华大夫,你见多识广,眼力非同一般,请讲吧!”

朝堂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想听一听,看章华怎样评论。

章华接言道:“要论起宋玉大夫的辩才,外臣敢说——不但在楚国,以至秦国,就是在外臣经常出使的中原各国中的许多善辩之士,都是望尘莫及的!”

楚王吃惊地:“哦?”

章华钦佩地接言:“大王啊,宋玉大夫的申辩,您刚才也听了,不说别的,单是他对他的邻居东家之女那天生丽质的描述,就令人拍案叫绝,那真是新奇别致、细腻生动、形神俱美、呼之欲出啊!尤其难得的是,如此佳辞妙句,竟然是在须臾间信手拈来、脱口而出,可见其文学涵养是何等深厚!他又还这么年轻啊!大王啊,要是在我们秦国,秦王一定要下令,将宋玉大夫的这些佳辞妙句谱曲演唱,使其美语长留、让文史溢香啊!”

楚王赶紧地:“哎,在我们楚国,也是要谱曲演唱的!景差!”

景差应道:“臣在。”

楚王:“把刚才宋玉的辞句记载下来,谱曲演唱!”

景差拱手:“是。”

这时云妃插话了:“宋玉就能作曲呀,自辞自谱,定然更加美妙!”

章华听了更敬佩地:“宋大夫还精通音律?奇才呀,奇才!”他爱慕地看一眼宋玉,又看一眼满脸恨意的登徒子、顾祺等人,担忧之情顿生,随即拱手对楚王,“大王,外臣还有话说。”

楚王:“你就讲吧。你是秦国来的贵客呀!”

章华激动地接着讲:“宋玉大夫在适才的申辩中,盛赞其东家之女,并认为美丽的姿色能迷惑人心,使人愚乱、邪妄。本来,外臣自以为能恪守道德规范,但是现在看来,我是远不及宋玉大夫啊!宋大夫就在绝色美女面前,也能够做到只是用眼睛去看她的漂亮容貌,心中却想着礼义道德,人家看他三年,他也从来没有非分之举,如此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的君子风范,实在是很值得称道的呀!”

楚王爱面子地:“章华大夫和寡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寡人也认为这是值得称道的。”因睡眠不足,困倦难熬,说到这里,楚王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趁楚王打呵欠的当儿,云妃将楚王的话向宋玉转述道:“宋玉呀,你听见了吗?大王说你不好色,值得称道,你快谢过大王呀!”

宋玉却似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谢大王,效法大王!”

楚王却已摇摇晃晃地打起了瞌睡,并未听到宋玉的话。

云妃怨恨地瞪楚王一眼,暗中扯扯他的衣袖,将其弄醒。

宋玉见无动静,再大声地说一遍:“臣谢大王,效法大王!”

强打精神的楚王一愣:“嗯?宋玉呀,谢寡人就够了,怎么又来个效法寡人啦?”

宋玉:“大王啊,您刚才说微臣不好色,值得称道,微臣怎敢独自当此殊荣?微臣是效法大王的呀!大王不好色,才有臣民不好色;如果大王整日贪恋女色,不理国政,那臣民也是难以学好的呀!”

宋玉的话,就像看不见的刀子,刺得楚王浑身不安又不好言对,也使云妃感到畅快。

楚王尴尬地:“宋、宋玉,不要唠叨没完了,回、回列去吧;登徒子,都回列去!”

登徒子脸色很难看地走回队列。

宋玉却不动。

楚王诧异地:“嗯?宋玉,寡人要你回列去,你怎么不动?”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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