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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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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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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一十八章

第十八集


 (片头语)


  高唐观内大厅。

楚王点头:“那是当然。这二呢?”

宋玉:“这二么——”他智慧地眨眨眼睛,然后说,“我等就是去了巫山,也见不着神女呀!”

楚王急了:“啊?为何?”

宋玉从容地接说:“大王啊!阴阳隔境,神人有别,从此上溯千百年,谁又见过神女了?就是梦中所见,也是若即若离、恍惚缥缈啊!那神女佳丽而不亲,薄怒而不犯,欲去而不可留,可慕而不可求,只能想象之,岂能亲见之啊!”

楚王失望地:“那可怎么办呢?我们兴师动众地去了,不是白去了?”

宋玉进一步开导:“大王啊!假如大王关怀万方之民,心忧邦国之难,开启贤良进仕报国之路,让他们辅佐君王,匡正时弊,这样,就能使我楚国国运昌盛,百业兴旺,如神相佑,如仙相助,再振武王、文王之雄风,再现成王、庄王之基业。大王您也必定受到万民拥戴、四海称贺,从此您九窍开郁,神清气爽,延年益寿千万岁,不是神仙胜过神仙,这可比徒劳无益地去空寻什么神女,要强多了!”

楚王竟被宋玉转弯抹角的一番话所打动:“哦?……你让寡人想想!”

顾祺见宋玉又要得势,心中懊恼,欲扭转局面,便道:“大王啊,宋玉之梦,真真假假,不可全信;大王亲梦神女,至为重要。下臣恳请大王,不改初衷,继续求梦。俗话说‘夜长梦多’,只要大王长时间地去梦,总会梦见真神女的呀!”

金丛、倪印齐声附和:“是呀、是呀,大王亲梦最好呀!”

楚王摇头:“唉,我等已梦了数日,并未梦见神女影子,哪有宋爱卿梦得精彩、说得精彩呀?!宋爱卿适才一番佳辞妙句,绚烂奇绝。可说是《神女赋》已大功告成。寡人一边听之,一边犹如做梦,巫山神女,就在眼前,如闻其声,如见其形,真是快莫大焉,何须再梦啊!”

高唐夫人也赞同地:“是啊,真是奇梦、奇文!顾大人,就不要再梦了吧?”

周石见顾祺一时无语,提示道:“顾大人,大王求梦辛苦,就是不再梦,也应该多歇息几日吧?”

顾祺恍然有悟,紧接着说:“对、对,大王求梦多日,辛苦疲惫,这高唐观是个清静所在,大王应在此多多休息、将养啊,下臣伺候大王到外面台观上去散散心吧!”

宋玉却用手势拦阻说:“大王啊,现在不是将养的时候啊!微臣这次离宫出走,虽有罪错,可是所看民情,令人心焦啊!楚地千里,旱魃肆虐,禾苗枯黄,田地荒废,农夫辍耕,流离乞讨,长此下去,恐导致国力危败呀!民情如火,延宕不得,故此,微臣特向大王有两事奏请!”

楚王:“你讲吧。”

宋玉:“这一:开仓放粮,救济灾民;这二:掘渠引水,扶农御旱!”

楚王:“宋爱卿啦,开仓放粮之事,是金爱卿的本份,他是仓廪大夫,寡人对他早有吩咐:须随访民情,若需放粮,要速奏寡人,及时放粮。至于掘渠引水之事,回郢都后再议吧!”

宋玉急道:“大王啊,现今民情已万分紧急,怎不见金大人随访,也不见奏请大王放粮啊!”

金丛板着脸说:“无稽之谈!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哪有‘民情紧急’之说?!”

高唐夫人小声对楚王:“大王啊,这宋玉是为国着想的,您何不就叫他协助金大人,做好访民、放粮之事?”

楚王点点头,随即对金丛道:“金爱卿啦,你一人管理粮库,可能力所难及,寡人有意让宋爱卿协同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金丛一听大惊失色,心声在喊:“天啦,这不要夺我的饭碗么?这个宋玉,夺了文府,还想夺我的粮库啊?休想!”他飞身离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拖着哭腔讲,“大王,大王啊!下臣多年来对您是唯命是从、忠贞不贰啊!粮库之事,微臣一直尽心竭力、不敢懈怠呀!求大王千万不要再将他人安插进粮库,安插他人诸多不便——不,不是不便,是朝廷财力有限、人多费俸啊!还有,艄公多了会翻船,人多难成事啊!访民、放粮之事,下臣定叫大王满意、定叫大王满意呀!大王、大王啊!”

楚王看着涕泪纵横的金丛,摇摇头:“嗨,何须如此。不安插人,就不安吧。”

金丛连连叩头:“谢大王,谢大王!”

楚王又对众人:“梦会神女之事,已有结果,我也没心思再到这高唐观呆下去了,换下睡衣,咱们回郢都去吧!”

楚王说着就向内室走去,顾祺等也只好尾随其后走进内室更衣,大厅内就只剩高唐夫人和宋玉。

高唐夫人凑近宋玉,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宋大夫真乃千古奇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啦!”说着就伸出纤纤玉手,扶在宋玉的肩膀上。

宋玉猛地站起,往后退缩着:“夫人过奖,夫人过奖了!”

高唐夫人却跟上来,贪婪地望着宋玉说:“让他们回郢都吧,你在这里多住几天。宋大夫还没来过这高唐观吧?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呢!我陪着你好好开心几天。说不定由我日夜陪着,你还能做出更好的梦哩!你答应我呀——”她又去拉宋玉的手。

宋玉:“夫人自重!”他一下子退到很远的地方。

高唐夫人望着宋玉,叹一口气:“唉!”


高唐观外的回廊。

楚王、顾祺、倪印等已在前面走了,周石和宋玉还拉在后面走走停停地说着话。

周石笑着:“老弟呀,我真佩服你,只要有你在大王面前,旗开得胜的总是你!”

宋玉感到不是味:“你这是什么话?拿着朝廷俸禄,就要为朝廷谋划,什么得胜不得胜的?”

周石仍是笑着:“你这话说得真好听,怪不得大王喜欢你呀!可是,咱们弟兄之间得说实话,你真的就是全为朝廷谋划,没为个人谋划么?没谋划,你怎么从村野进了宫廷?没谋划,你怎么从下大夫升为上大夫?你今天为大王说梦,没有谋划呀?你那梦中的女子真是巫山神女?哼,你瞒得了大王,瞒不了我——怎么这么巧,你偏在这个时候就梦见了神女呀?我看你梦的不是神女,而是你那个春蕙吧?你糊弄大王,也叫为朝廷谋划么?宋玉呀,人不为自己,天地不容,你为自己谋划也是对的嘛,为啥不敢承认呢?会谋划是你的本事,大家只有羡慕的份儿,谁又能不服气呢?你现在混得比我周石强,我才是个下大夫,你已经是上大夫了,可是我真心羡慕你、真心为你高兴哪——我这可是掏心窝子的话了,谁叫我们是同窗学友、亲如兄弟呢!只是呀,为了贤弟你的官做得更高、前程更大,愚兄今天不得不给你提个醒,有些地方你还谋划得不好啊——你不能把云妃娘娘不放在眼里呀!这朝中情形你知道,大王对王后可是没啥兴趣,那王后又有病;大王连上朝听政也叫云妃娘娘伴着,云妃娘娘可就是半个王后呀!跟她靠紧了,你可就是官运亨通、财运无限。有事无事,云妃娘娘那里你得多去去、多谈谈、多待待、多讨她欢心。你可要看清喽,这王后的位置,迟早都是云妃娘娘的!”

宋玉耐着性子看他“表演”、听他说完之后,却并不作答,只是冷笑一笑, 然后冷不丁地问道:“周大夫,我托你带的信,可带到了?”

周石一惊:“信?”旋即就装糊涂,“什么信?”

宋玉目不转睛地望着周石:“就是早先我请你给我家里和春蕙带的那两封信啦!”

周石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忽然说:“哎呀,我都忘了跟你说了,那两封信,我、我把它弄丢了!”

宋玉:“丢了?”他直视着周石的脸,“真的丢了?”

周石有些慌忙地:“真、真的丢了!”

宋玉逼问着:“你可曾将信拿给别人看?可曾拿我那信去讨好别人?”

周石显得更慌乱了:“啊、啊,没、没、没有啊,你的私信,我、我怎么会给别人看呢?我、我讨谁的好呀!”

宋玉一直注意观察着周石的脸色,他不再追问,只是用规劝的口气说:“周大夫啊——喊你‘周兄’的时代可能过去了,我只能喊你‘周大夫’了——刚才,你为我‘谋划’了半天,现在,我也为你谋划一下吧:我劝你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周石狠瞪宋玉一眼:“什么!?”

宋玉继续说:“也不要和顾祺、金丛、倪印这帮人勾搭在一起!”

周石忿忿地:“哼,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这几个人可是夏侯、鄢陵君、寿陵君,朝廷重臣呢,连大王都乐意和他们在一起,你凭啥……”

宋玉并未听他的辩解,扬长而去。

周石拿眼狠狠地瞪宋玉的背影,瞪着、瞪着,忽然又改变了面容,他的心声:“嗨,我何必怄这眼前之气呢,当下最要紧的,是要在朝廷站稳脚跟,只要我在这朝廷里站稳了、站牢了,就不愁收拾不了一个宋玉……”


郢都云妃寝宫客厅。

周石正向云妃禀报:“云妃娘娘啊,赐婚的事儿由大王担待了,宋玉知道也无可奈何了。宋玉还对娘娘您有些怨气呢,微臣又推心置腹地和他谈了好多。我说云妃娘娘都是为你好,为你安心在朝,有所作为,你要感恩戴德,报答云妃娘娘,不要辜负云妃娘娘的好意才行。那宋玉也被我说动了,连连点头称是,对娘娘您不但不怨恨了,还要报答您的恩情呢!”

画外音:“周石一番遮三盖四、讨好卖乖的话,说得云妃眉开眼笑!”

云妃高兴地:“好啊!周爱卿,你这样会办事,应该奖赏你呀!”

周石忙跪在地上:“奖赏什么呀,云妃娘娘啊,有您这句话周石就心满意足了,就该千恩万谢了!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微臣去做,娘娘只管吩咐,只要娘娘不嫌弃,周石就是肝脑涂地,也要为国分忧、为娘娘效力呀!”

云妃忙说:“平身、平身!”

周石站起:“谢娘娘!”

这时,小佩进来禀报:“云妃娘娘,宋玉大夫求见!”

云妃一震:“什么?”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再问小佩,“谁来求见啦?”

小佩又说一遍:“宋玉大夫求见!”

云妃惊喜得愣住了,她的心声:“哎呀,这个周石,真不简单!那宋玉可是个难请难留的人物,他今天竟然不请自来了。好周石,真难为他、真该赏赐他啊!”

周石却显得不安起来,便对云妃拱手:“云妃娘娘,下臣该走了!”

云妃也不想让周石再待在这里,便点点头:“哦,好、好,你就从那边侧门里走吧!”

周石应了一声“是”,便匆匆从侧门离去。

小佩见云妃还没发话,再问:“云妃娘娘啊,那宋玉大夫来了,奴婢是请、还是不请呢?”

云妃忙答:“哦,请、请啦!”她不禁飞快地理理云鬓,整整裙衣。

小佩刚转身欲走,却见内侍甘柴进报:“启禀娘娘,大王进宫!”

云妃一惊,旋即又平静下来,说:“大王来了?快快迎接大王、迎接大王呀!”

甘柴退出。云妃急遑遑准备出迎楚王,小佩拦住她小声问:“那宋大夫还请不请?”

云妃急促地:“哎呀,你叫他在偏房稍等片刻!”

小佩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楚王风风火火闯进来了,他笑着大声大气地说:“哈哈,爱妃呀,爱妃在哪里?”

云妃迎上去应道:“大王!”

楚王一把将云妃揽在怀里:“爱妃呀,我的爱妃,寡人离宫多日,可想死你了!”

云妃立时作出风情万种之态,娇声娇气地:“臣妾也好想大王啊!”

楚王:“是么?爱妃是啥时候最想寡人啦?”

云妃:“嗯——刚才还想了!”

楚王:“想得很不很?”

云妃:“想得可很啦!”

楚王大笑:“那寡人今天就不走啦!”

云妃立刻涌出一脸的灿烂:“那臣妾一定精心陪寝!”待她说完扭过头去的时候,脸上却不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楚王似有察觉:“爱妃身体不适么?”

云妃马上满脸溢笑:“臣妾身体、精神俱佳,专候着大王啊!”说着,扶住楚王进入内室。

少顷,云妃又从内室出来,留恋地向门外望着,这时小佩进来悄声问她:“云妃娘娘,那宋大夫……”

云妃摇摇手,轻声说:“你叫他改日再来吧!”

小佩:“是。”转身而去。

云妃望着小佩的背影,匿声叹息。


楚国卢邑的郊野。

清晨,卢邑的众多民工,又聚集在一起挖渠。远远望去,渠的雏形已具。

渠一侧的高堤上,由远而近走来两个人 ,他们边走边谈——一个是牵着马的宋玉,另一个就是卢邑邑宰沈子元。沈子元约摸四十左右年纪,短须,布衣,手拿一把铁锸,看上去和普通民工没有两样。

宋玉边看已挖的渠,边说:“沈邑宰呀,这么大的工程,仅靠民力,实在难以胜任!”

沈子元一脸愁苦地:“唉,有什么办法?不修渠抗旱,也只有讨荒、饿死!去朝廷求援,我都去了八次了,可是自己官职卑微,连宫门也进不了!”

宋玉:“修渠利民又利国,朝廷理应资助。回朝后我一定将卢邑之事,向大王力谏!”

沈子元感激地连连拱手:“感谢宋大夫!感谢宋大夫!”

宋玉按住沈子元的手说:“感什么谢,真正应该感谢的是你沈邑宰、是卢邑的父老乡亲,你们太可敬了,你们为楚国做出了榜样啊!”


卢邑通往郢都的路上。

宋玉沿着夷水河岸策马飞奔。他的心声:“春蕙呀春蕙,只有拜托乡亲们找你了。这个朝廷这么大,官这么多,可是没人干事。有些事不该我干,可我又不忍将事情放在那里,我是为百姓担忧、百姓没法活呀!”


楚郢都王宫议政大殿

早朝时分。楚王坐于王宫议政大殿的王台之上,云妃陪伴在侧,王台下众官员分列两班。

楚王望一眼顾祺问道:“顾爱卿,各位臣子可已到齐?”

顾祺高高地拱起手回答:“禀大王,其他臣子俱已到齐,就缺一人未到!”

楚王:“缺何人?”

顾祺:“上大夫宋玉!”

楚王:“宋玉可有告假?”

顾祺:“没有。”

倪印接言:“八成又是因私误公!”

金丛也接言:“这人就是靠不住!”

登徒子尖着嗓门咋呼:“是会哪个小情人儿去了吧?”

云妃厌恶地瞪一眼登徒子:“你们说话有什么根据?”

登徒子等几个人一时哑然。

云妃情绪不佳地悄声对楚王说:“大王,今日没什么事,就早些退朝吧。”

楚王轻声应道:“好吧。这朝堂枯燥无味,要是没有爱妃你陪着,寡人实在呆不下去!”

忽然,门官的禀报声从门外传来:“宋大夫到!”

云妃情绪一振,便又悄声对楚王:“那就不忙退朝,宋玉来了看他有什么事?”

楚王点点头。

宋玉急匆匆走进大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地而禀:“微臣来迟,请大王恕罪!”

楚王:“宋玉呀,你到哪里去了?”

宋玉:“微臣到卢邑访旱。”

楚王点一下头:“噢——访旱啦。”继而向宋玉挥挥手,“平身吧!”

宋玉:“谢大王!”遂起身入列。

少数人窃窃私语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倪印:“哼,访旱?访旱是他的事呀?!”

金丛:“是工尹的事,是我鄢陵君的事,他这不是存心抬自己、压别人么?!”

登徒子:“什么访旱,鬼才相信,会情人儿也能说成访旱!嘿嘿,会情人儿可不就是访旱吗?情人儿旱得冒火了,得他拿水去浇!”见周石在他身边一个劲地点头,登徒子更来了劲,“我得当着大王揭穿他……”他欲出队列又回,皱着眉道,“唉,不行,他那张嘴太难对付……”

金丛、倪印几乎是同时地怂恿道:“登徒大夫,怕什么呀,你只管讲!”

楚王面对朝堂内嗡嗡作响的议论,絮烦地挥一挥手:“肃静!今日早朝,有奏快讲,无奏退朝!”

这时宋玉急忙道:“大王啊,怎么无奏呢,微臣早就向大王奏请了,大王说回到这郢都再商议呀!”

楚王想了一会儿:“哦,你是说修渠引水之事吧?”

宋玉:“正是。”

楚王望了望云妃,然后说:“你再细奏吧,众位臣工在此,正好商议。”

宋玉开门见山地就说起来:“今年已是数月没有下雨了,诸位大人只要到乡下走走,便知楚地千里,旱魃肆虐,民不聊生啦!卑职已向大王奏请,开仓放粮,扶危济困;又奏请修渠引水、救灾利农。我楚国虽是国大地广、河湖众多,可是却多涝多旱,灾害频仍,究其原故,乃是未能化水害为水利。这修渠引水,实为扶农固本之良举。如若不然,今年旱,明年涝,农人永无喘息之日,国家也难免大伤元气呀!”

楚王听宋玉说完后,问众人:“诸位臣工认为宋玉说得怎样?”

一臣子道:“说得太好了,就是要修渠利农。农为邦本,本固邦兴啦!”

唐勒、景差也同时地:“说得就是好!”

金丛抢过话头来:“大王啊!下臣以为宋大夫说得好不好,不足与论!”

楚王诧异地:“此话怎讲?”

金丛接言:“这修渠兴工,是工尹管辖的事,大王应该听听工尹的意见;现在宋大夫来说这些话,未免有点越俎代庖、多管闲事吧?!”

楚王点头道:“工尹呢?”

云妃:“大王,那工尹年迈,好久已经没有上朝了。”

登徒子却说:“大王啊,下臣前几日碰见工尹,他身体还好、耳聪目明啦!”

楚王便道:“传工尹上殿!”


宫中的路上。

老态龙钟的工尹,气喘吁吁,举步维艰,如蜗牛爬行一般缓慢地蠕动。他也想快,就是中风后偏瘫的腿脚,不听他的使唤。走这么慢,还不全是他自己走的,两名有力气的侍从在他左右,一边一个搀扶着他。

甲侍从焦急地:“唉,太慢了!”

乙侍从:“他中风了,走不快。”

甲侍从对老工尹:“大人哪,您走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大王面前?”

老工尹未听清:“什么?”他不光偏瘫,耳朵也背。

乙侍从大声地:“大王急等着您去呢!”

老工尹仍无反应。

二侍从急了,一边一个共同背起老工尹快走。


  楚王宫大殿。

门外报:“工尹到!”

二侍从背老工尹到殿前放下,老工尹顺势趴在地上,喘着气说:“参、参见、大、大王!”

楚王:“平身!”

二侍从见老工尹仍趴在那里不起来,便又将他扶起来搀着。

楚王见老工尹是这个样子,皱皱眉头:“爱卿啦,寡人问你修渠之事。”

老工尹也努力想听,但只见大王嘴动,就是听不明白。

楚王见无反应,又做着手势大声地道:“掘渠之事!”

老工尹打了岔:“什么,决堤?”

楚王不高兴地:“什么‘决堤’,是掘渠,修——渠!”

老工尹又使劲听了,这下他笑了,以为自己听准了:“哦,捉——鱼!”

一些臣子忍不住,皆偷偷地笑。

楚王也没好气地笑了:“ 什么‘捉鱼’? 你这样子,捉得了鱼么?”他挥挥手道,“架走吧!”

二侍从又连架带背地将老工尹弄出了大殿。

楚王摆着头:“这个工尹不能用了!”

云妃:“大王,您就再任命一个吧!”

楚王扫视一下众臣:“可是,谁又能做工尹呢?”

宋玉这时急奏道:“大王啊,微臣推荐一人,可任工尹之职!”

楚王:“你推荐何人?”

宋玉:“那卢邑的邑宰沈子元!”

楚王一愣:“邑宰?”

鄢陵君金丛马上接过话说:“大王!小小邑宰,怎能做工尹?真是天大的笑话!”

登徒子接连“哼”了几声,说:“小蚂蚱拉大车,这不是讥我朝廷无人么?”

一肚子怨气的倪印说:“让资历深厚的欠着位子,叫根底浅薄的担当重任,于国不利呀!”

楚王也是一脸疑惑地:“宋玉,邑宰只辖方寸之地,怎能做我一个大国的工尹呢?”

宋玉力辩道:“大王啊!那卢邑邑宰沈子元,虽是官职卑微,却心忧国民。今年楚地大旱,食贵于玉,薪贵于桂,卢邑百姓也是苦不堪言。沈邑宰普访民情,忧心如焚!他日夜奔走,一为救济灾民,二为寻求御旱之术。沈邑宰访得:那沮漳之水,北来南流,只因水位低下,难以救旱;但若在上游筑坝,提高水位,再修筑高渠,便可引水灌田,化害为利。此水利工程倘能实施,真是功在千秋的利民之举呀!”

楚王点头道:“嗯,这倒是好事,他怎么没向朝廷奏报?”

宋玉接言:“大王,那沈邑宰数次来到郢都,乞求朝廷资助,却因官职卑微,连宫门也进不了哇!万般无奈,沈邑宰只好一边以工代赈,筑坝修渠;一边说动家有盈余者募捐,以作修渠必须之资。沈邑宰将他的全部俸禄,都捐出购置修渠的工具;还将自己的妻、儿也都搬到修渠工地出力,他豁出一切要为百姓修成十里之渠啊!”

金丛:“大王啊,一个小小邑宰,只不过在一个小小卢邑修一条十里小渠,就要提他为工尹,这能服众么?”

倪印紧接着道:“鄢陵君大人说得对,大王英明,是不会小材大用的!”

宋玉望着金丛和倪印皱一下眉,接着再辩道:“大王啊!那沈子元现在不起眼,是因为还没委以重任;一旦委以重任,是能够一鸣惊人的!”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简策,继续说,“微臣这里有一份《施工策》,乃是那沈子元带领一班人,辛苦堪察月余之成果,托我转呈大王。在此策中,那沈子元建议利用国力,将十里短渠延修成灌、排两用的百里长渠。渠成之后,灌区的数十万亩田地,将变成沃土膏腴。郢都地势低洼,排水防渍,乃是多年难事;待这绕郢都而过的百里长渠竣工,郢都排水也便迎刃而解。修筑这百里长渠,真是功德无量的盛举呀!据臣了解,华夏各国之中,尚无兴修这种长渠的先例,可说是天下第一渠呀!”

楚王听了一震:“天下第一渠?那寡人在列国面前,不更要扬眉吐气了?”

宋玉紧接道:“是呀、是呀,修渠不仅利农桑,更能富国库、强国力、壮国威呀!”

楚王兴趣大增,他急切地伸出手:“快拿策来!”

内侍金瓦忙从宋玉手中接过《施工策》,呈与楚王。

楚王一边浏览简策,一连不时地点着头:“嗯,想不到一个小小邑宰,倒有大大抱负,真是难为他了!”

宋玉趁势力奏:“大王啊,《左传》有云:‘使能,国之利也。’任用贤能之士,乃兴国利邦之大要。那吕尚、宁戚原都是根底浅薄的贫贱之人,因被明君任用而成就了万世基业。咱们楚国的情形更是这样 啊,昔日贤明的庄王不拘一格,任用了士庆、孙叔敖、养由基这些贤臣,才赢得当年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强盛之世。像这种先王举贤授能的事情,大王您自己也常跟臣子们说起呀。而今,我楚国无论朝野,对才俊的需求,更犹如久旱待雨。恳请大王任用沈子元这样的人,让他做工尹,再合适不过!”

顾祺见楚王已被宋玉说动,甚是不安,急站出道:“大王啊,臣以为将一个小邑宰提拔为工尹,实在不妥。先王在世的时候,也没有将全国的大事委任给地方小官去办的规矩呀!”

周石小声对身边的登徒子道:“侯爷说得最好,啥事儿得有个规矩!”

登徒子点头,随即大声嚷道:“夏侯大人说得最好,不能坏了规矩呀!”

顾祺接着又说:“大王啊,规矩的确不能乱改,任用不能随意,臣以为还是从朝臣中选拔工尹为妥。什么久旱待雨?这话不对吧?大王可是什么时候都看重人才,我大楚国根本不缺人才,朝臣中的人才更是济济一堂啊!最要紧的,是这些人才又都是大王您亲自选拔上来,最可靠呀!现在,臣就向大王举荐一名朝臣担当工尹……”

楚王:“顾爱卿要举荐何人?”

顾祺:“微臣要举荐的人是——下大夫周石。周大夫虽然入朝为仕时间不长,可是对大王忠心耿耿,办事机敏多智;周大夫生在民间,自然体察民情,知道勤政恤民;更难得的是——对修渠筑坝,他、他也是行家里手啊!”

楚王:“周爱卿也会修渠?”

周石随机应变:“哦、哦,对对,在鄢邑的时候,我就经常筹划修渠的事!”

顾祺接着说:“周大夫又年轻体壮,极能吃苦,还能广结人缘,礼待同僚,不像有的人,有了一官半职,便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所以嘛,下臣以为,让周石作工尹,再合适不过,定能令大王放心,叫朝野满意呀。恳乞大王恩准!”

楚王望望顾祺,又望望宋玉:“嗨,都是再合适不过,寡人总不能一下子封出两个工尹吧?”

云妃这时小声对楚王:“大王,臣妾也以为周石是个难得的人才,可以升用;那沈子元我们可是都没见过呀!”

楚王点头,随即大声道:“周石听宣!”

周石急忙出列跪下。

楚王:“下大夫周石,寡人念你入朝以来,忠心不贰,唯命是从,上下融洽,颇得人缘,且又谙熟渠工之事,今特将你由下大夫擢升为上大夫,担任工尹之职!”

周石欣喜万分,连连叩头谢恩:“谢大王,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王拿起几案上刚才宋玉呈上的的简策:“命你参照此《施工策》,修筑百里长渠,定要修成天下第一渠,让世人惊叹、敬仰!拨给你黄金千镒,作为修渠之资。”

周石又连连叩头:“谢大王,谢大王啊!”叩罢起身上前,毕恭毕敬地从楚王手中接过《施工策》。

宋玉见状惊诧不已,焦急地:“大王啊,那沈邑宰呢?”

楚王已准备退朝了,他起身道:“让他协助周爱卿,完成修渠之事。”

宋玉一愣:“协助?”他连连摇头,“大王呀,不……”

楚王不悦地:“嗯?宋玉!寡人已宣诏令,你怎么还在说‘不’?你听听满朝的官员怎么说——”

众臣一齐高声颂道:“大王英明,大王圣裁!”

楚王哈哈一阵大笑,遂使劲挥挥手:“退朝!”


宫中的一条林荫道上。

两旁尽是茂树修竹。下朝后,宋玉正闷闷不乐地在道上走着,隐在树后的云妃闪出来叫住他:“宋大夫!”

宋玉抬头,见是云妃,便站住了。

云妃笑着近走几步:“宋玉呀,前日不巧,大王去后宫,怠慢了你;今晚,我差人来请你吧!”

宋玉冷冷地:“娘娘千岁,不用了,宋玉怎敢劳驾娘娘来请?!微臣找娘娘,只有一事相问。”

云妃预感到话不投机,却又不得不问:“哦,何事呀?”

宋玉直言道:“娘娘可曾见到微臣的一封信?”

云妃一愣:“信?”

宋玉:“对!”宋玉正视着云妃脸上的表情——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正视过她,“就是一封信,一封写给我那邻居——挑明了吧,就是写给我那恋人柳春蕙的信!”

云妃有些慌乱地:“没、没有呀,你写给她的信,怎么会——落到我手里呢?”

一直观察着云妃脸上神色的宋玉,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他进一步以肯定的语气:“是周石交给你的,然后你们在一起商议——把那春蕙嫁走……”

云妃连连否认:“不、不,没这事!”又借故道,“宋大夫,后宫还有要事呢,我得赶紧回去!”说着,匆匆而去。

宋玉一脸的愤懑,他恨恨地一掌拍在道旁的树上。


郢都城内大街上。

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春蕙也在人群中挤着、看着。她那张有着自己独特的朴实、善良、清纯美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忧郁和老成。她一边在大街上用那双如她浣纱的汉水一般清澈的眼睛搜寻着,一边不时在心里道:“这么大个郢都,到哪里去找宋玉?”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呼喊着:“快闪开,快闪开,新工尹来了!”听见喊声,人们使劲地躲向路边。

春蕙也被人群裹挟着让到路边。她抬眼望去,只见一辆马拉轿车驶来,那驾车的车夫趾高气扬,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挥着马鞭,不是鞭打牲口,而是驱赶着人群:“快闪开,快闪开,新工尹来了!快闪开,快闪开……”

车上坐着洋洋得意的周石。车帷子没有拉上,周石从车窗里看着街景。

忽然,周石在无意中看见了春蕙,不由一惊!他揉眼再细看:真的是她!周石忙向车夫挥手:“停、停!”

车夫喝住牲口:“吁,吁——”车停了下来。

周石跳下车,向春蕙走去,边走边喊:“春蕙,春蕙!”

正和人群一起躲闪的春蕙回过头来,看到了周石,不禁一愣。

周石已来到春蕙身边,脸上荡着笑:“春蕙!”

春蕙认准了是周石,以惊异的语气应声道:“周石?”

跟上来的车夫指着春蕙,厉声喝止道:“你怎不懂规矩?要喊‘工尹大人’!”

周石对车夫摆摆手:“不得无礼,这是我的同乡!”又转脸对春蕙笑道,“春蕙呀,你怎么到了这里?”

春蕙对周石并无戒备,如实地说:“我找宋玉呀。只听说你在朝廷里做事,没想到这么气派!都在一个朝里,你应该知道宋玉住的地方?”

周石眼珠一转,随即道:“当然知道,我领你去找。走,上车吧!”

春蕙点点头,跟着周石上了车,又不放心地说:“周石,可不要让外人知道我来找宋玉呀!”

周石笑着:“放心吧!”说着拉上了车帷子。

车夫:“驾!驾!”他又赶着车向前而去,嘴里仍是不停地咋呼着,“新工尹来了,让路、让路……”

车内,周石趁春蕙未注意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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