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
(片头语)
(梦幻完)宋玉书房。夜。
趴在几案上打瞌睡的宋玉,口里连声叫着:“春蕙!春蕙……”边叫边挣扎,一下从几案上跌落地面,人也醒过来。他一骨碌翻过身,快看刚才春蕙站立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他使劲揉眼再看,还是没有,地上也没有水迹;他忽拉一下站起来,一边喊着“春蕙、春蕙”,一边在屋子里四处寻看;他大叫着“春蕙、春蕙”摔门而出……
宋玉官邸院子里。夜。
宋玉冲进院子里,一边大喊着“春蕙、春蕙、我的春蕙呀”,一边四处搜寻。
喊声惊醒了陶妈和阮清,他们急忙忙赶出来。
阮清一边喊着“大人、大人”,一边跑上前拉住宋玉。
陶妈慌张地来到宋玉身边:“大人,宋大人,怎么啦?”
宋玉两眼直愣愣地还在寻找:“春蕙、春蕙,我看见春蕙了!”
陶妈和阮清四顾着:“在哪里?在哪里?”
宋玉:“刚才……做梦……”
陶妈、阮清对望一下:“做梦啊!”
陶妈:“大人啦,那是你常常记挂着她,才会梦见她。大人回去睡吧!”
宋玉使劲摔掉阮清拉他的手:“不、不!春蕙她湿淋淋的、湿淋淋的,她……她……她定是投河自尽……或……或者是歹人推她落水……她、她是来显灵呀!”
陶妈劝慰地:“大人,宋大人,哪有的事,你梦见她湿淋淋的,就是投河啦?别当真,别当真,大人是忧愁过度了,才做这样的梦。快回屋睡吧,那春蕙姑娘不会有事的,你不说她又识字、又聪明吗?那会有什么事!”
阮清连连点头附和:“对,不会有事!”
陶妈:“大人,快去睡吧,你学问那么高深,还相信梦啊?!”
陶妈和阮清连扶带拉地送宋玉去他的书房、卧室。
夷水河源头处一农户家。
宋玉正在和这家的男、女主人说话。男、女主人都五十开外年纪,男主人体瘦、须短,女主人则稍胖,二人都是一脸的慈祥。
宋玉:“大叔、大婶,春蕙她来你们家,呆了多长时间呀?”
男主人望望女主人:“有半个月吧?”
女主人笑笑接着话说:“有半个月,十五、六天呢。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跟我呆在一起,到我们家一玩就没个够。我跟她妈虽是同姓同族,却是早出了五服,可这人啦就怪得很,五服内不见得就亲,五服外还有亲得很的,我跟春蕙她妈就是,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比我大几岁,后来她出嫁了,又有了孩子小春蕙,你说怪不怪,这春蕙从小又喜欢跟我玩,每次她妈妈带她回娘家,她都要闹着来我家玩,玩到晚上也不走,还要到我家住。可是我后来出嫁了,就很少看到这孩子了。我嫁的这村子,离我娘家有十几里路呢,春蕙也从来没来过,这次她边打听、边找,硬是找到我这家里来了!我一看是她来了,心里喜欢死了,我抱着她一个劲儿地喊‘侄女儿呀侄女儿,我的好乖乖,姨妈最喜欢你来……’”
男主人用手碰碰女主人的手肘说:“你咋说起来就没个完?人家这位客官有空听你唠叨?”
宋玉笑笑说:“大叔,我喜欢听、喜欢听,大婶说得多好!”
女主人歉意地笑笑:“嗨,我是唠叨了,一说起春蕙这姑娘,我的话就没个完!咱们得说最当紧的——你说春蕙现在没下落了?”
宋玉点头:“是的。上次你们不是去腊树园报信了吗,说是春蕙要去郢都找我,可我等了这多天也不见她的人来。”
女主人摇摇头:“这就有些怪了,她是说去郢都找个人,说是找宋玉——你不就是宋玉吗?”
宋玉点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宋玉,可她一直没去我那儿,真把人急坏了!”
女主人望着宋玉的神色:“看来,你是真对她好?”
宋玉点点头。
男主人插进话:“不好,人家也不会大老远地找上门来!”
女主人:“那——什么赐婚的事,是咋回事呢?”
宋玉叹一口气:“都是有人在暗算人啊!大叔、大婶,朝廷里……唉,咋说呢,乌云密布,就要下雨;朝廷里那些小人多了,就难有好晴天哪!”
男主人直点头:“嗯,是这个理儿。早就听说这朝里小人多,屈原大夫那么好的人就被挤兑走了!嗯……我还听说……”他指指宋玉说,“这位宋先生——宋玉先生,今天我们才见到你,其实你的名字我们早就听说了——都说你有点像屈原呢!唉,屈原在朝中就呆不住,像屈原的不也是难有好日子过?……哦,我还听春蕙说了,她说她和宋先生的老师,当年在朝廷里就没呆下去……”
女主人也拍拍男主人的手肘:“你咋也把话说远了,快说说春蕙的事!”
男主人:“这不就是在说春蕙的事么!哼,朝中那些小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春蕙这样的乡下姑娘也算计了,算计到老百姓头上来了,老百姓还有活路吗?他们不算计,春蕙也不会东躲西藏,也不会现在跑得没了影儿!”
女主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根子就在这些王八蛋小人身上!可这春蕙跑到哪里去了呢?”
男主人:“她说去找宋先生,怎么又没去?”
宋玉:“大叔、大婶,春蕙她、她走的时候,心情怎样?”
女主人:“心情?心情还差不多么。这姑娘啊,遇事想得开,她在我们这里这多日子,还没怎么听她唉声叹气的。书读多了有好处啊,遇事心里有底数!”
男主人:“对,书读多了就是不一般,遇事能想得宽,前朝后代地想,还不宽?不像我们,就只能想眼前那一寸宽。我估计啊,说一千、道一万,春蕙也不会去寻短见,只有心气窄的人才会寻短见,春蕙不是那种人!”
女主人的看法和男主人惊人的一致:“对、对,她肯定不会寻短见!”
宋玉:“春蕙临走的时候,对您二老说她肯定要去找我?”
男主人和女主人同时点头:“是啊、是啊。肯定了的。”
宋玉眉头紧锁:“那怎么又一直没去呢?”
男主人和女主人互相对望,无话可答。
宋玉把他隐隐的担心说出来:“大婶、大叔,不瞒你们说,前天我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春蕙浑身湿淋淋的,她、她是不是遇见了什么坏人,被、被人家害了!?”
女主人一惊:“遇见坏人?有可能,有可能,楚国这些年真是不太平,偷盗的多,谋财害命的多!”
男主人接上话:“可是春蕙姑娘没有钱财呀!”
女主人:“可、可她是个女的……春蕙走时我就不放心,我们要陪她一块儿去,她不行啊,她还一再安慰我们,要我们放心。”
宋玉:“大婶,您再好好想想,春蕙临走时还说了些什么话?”
女主人边想边说:“她说……她说……她没说什么了啊?”
男主人提醒着:“她不说在郢都还有别的熟人吗?”
女主人忙接着说:“对了、对了,春蕙临走的时候,一再叫我们放心,说她这么大个人,不会走丢的;她说郢都还有别的熟人,说是万一找不到你,还有一个姓、姓……”
男主人又接过来说:“姓周。”
女主人忙又接过来:“对、对,姓周!她说还有一个姓周的学友,也在朝廷里做事,可找他打听。”
听到这里,宋玉忽然浑身一激灵:“周!?”他的脸上陡地布满了阴云……
周石官邸客厅。
一位仆人领着宋玉走进来,躬身指着一个朱漆雕花木几座位说:“宋大夫请坐,我去叫工尹大人。”说完退了出去。
宋玉并没有坐,而是背着手看这客厅的房子和摆设。
片刻,周石走了进来,他进门就高高拱手,大声招呼道:“哎呀呀,宋大夫稀客、宋玉贤弟稀客!”
宋玉回过头来,佯笑着:“不速之客,打搅周工尹了!”
周石连声地:“哪里、哪里,宋玉贤弟是天大的贵客,接都接不来呢,你能光临寒舍,周石感激不尽啦!”
宋玉:“周工尹住着这么豪华的房子,还说是寒舍,实在是自谦之极!”
周石:“周石哪里会自谦,贤弟取笑了。贤弟快请坐。”随即对内高喊,“来呀,快给宋大夫上茶!”
仆人应声端茶上。
宋玉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坐,也不喝茶。我有件事,要打听一下周工尹呢。”
周石:“什么事呀,宋玉贤弟?”
宋玉盯着周石的脸问:“春蕙,来过你这里吗?”
周石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见宋玉盯着自己,他迅即镇定下来,掩饰地:“哦……哦——!贤弟呀,你怎么问我这样的问题?春蕙怎么会到我这里来?她要来郢都,也要直接找你,不会先来找我啊!”
宋玉还是紧盯着周石的脸:“春蕙真的没来找你?”
周石完全镇定下来:“没、没有,真的没有!”
宋玉:“在外面也没有碰见她?”
周石连连摆脑袋:“没、没有。这些日子我是天天忙着修渠呢,根本没有呆在家里,更没有功夫到外面闲逛,哪里会看到春蕙?看到了我能不跟你说?宋玉贤弟,春蕙怎么啦?她去哪里了?我派些人帮你找好吗?”
宋玉摇摇头:“不,我只是问问,不需要你帮忙。”
周石叹一口气:“贤弟啊,上次你说的赐婚的事,真的不怨我,我真的是身不由己啊!其实我心里也堵着呢,怎么朝廷里跑到民间去赐个什么婚,于理不通啊!可是我又没胆量去阻拦这些事。”
宋玉冷冷地打断:“不说这些了。唉,这些天我心情烦闷,想找个好去处散散心。听说你这府上又宽敞,景致又不错,能不能赏个光让我游览、游览?”
周石的脸上又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惊慌,不过旋即消逝,换上满脸笑容:“好啊,太好啦!哪里是周石赏光呀,贤弟是大文豪呢,能来我这里,就是你给周石赏光;再要游览这院子,更是给我赏了大光,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我这院子的里里外外,贤弟尽管去游。”
宋玉立即向门外走去:“那我去游了。”
周石客厅门外。
宋玉径自走着。
周石慌慌张张追出来:“哎哎哎,贤弟呀,宋玉贤弟!难得贤弟有这份儿雅兴,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游览呢,我得好好陪着你。要是贤弟游着、游着兴头来了,在我这里留下诗词歌赋,那我可沾大光了!这么好的事,我怎能不陪着……”
周石官邸院子里。
正如春蕙进此院所见一样,这是一座深宅大院,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奇花异草,应有尽有。
周石领着宋玉,边走边指点着:“宋玉贤弟,这片竹林种的都是湘妃竹,好不好看?”
宋玉其实无心看景,口里支吾着:“哦,还可以吧。”
又走了一段路。周石:“宋玉贤弟,你看这个亭子修得咋样?”
宋玉仍支吾着:“唔,还行吧。”
周石领宋玉走在一条长廊里。
周石指着长廊附近一所漂亮的建筑:“这座房子叫花草阁,里面全养的奇花异草,很有些好看呢,我陪贤弟进去看看!”
宋玉摇摇头:“不看吧。”
又走了一段路。宋玉指着路边几间并不起眼的小房子问:“这是什么房子?”
周石脱口而出:“客房呀。”
宋玉径直朝那几间房子走去。
周石:“贤弟去哪里?”
宋玉头也不回地:“进去看看。”
周石欲阻:“哎哎哎……贤弟呀,刚才那地方有看头你不去,这里没看头,你偏要看!走吧、走吧,前面才有好看的!”
可是宋玉已走进了客房。
周石官邸内客房。
宋玉从一扇开着的门走进来。
这正是春蕙住过的那个房间!
曾经照料过春蕙的那个使女,正在房中打扫。见宋玉走进来,她招呼道:“来客人了?”
宋玉应道:“哦,是。”他打量着房间,“这里常来客人么?”
使女:“是啊。”
宋玉:“有女客来么?”
使女点点头:“有哇。”
宋玉关切地:“最近有什么女客来?”
使女:“最近……”她见随后走进的周石在用眼狠狠瞪她,忙住了口。
周石匆匆走到宋玉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使女:“呵呵,贤弟呀,来过什么客人,她一个使女知道个啥,她只晓得端茶递水、收拾打扫。”随即转身小声吩咐使女,“宋玉大夫是贵客,哪里用得上你照料,快去叫夫人来陪客!”
使女应声施礼:“是。”她刚走出几步又回头,“老爷,叫哪个夫人?”
周石近前小声地:“哎呀,就叫那个最漂亮的,金、金夫人!”
使女施礼:“是。”遂匆匆而去。
支走了使女,周石暗松一口气,转身对宋玉笑着:“宋玉贤弟、我的宋大夫啊,你的文章写得不与人同,别有滋味,你的爱好也和别人不一样啊。你看,游玩观赏,你偏喜欢看这不起眼的客房!好吧,你喜欢看,就叫你看个够,还有几间客房,要不要都看看?”
正在看着客房的宋玉:“看看就看看吧。”
周石官邸后花园。
周石的几个小妾正在园中玩耍。
甲妾正悠然地荡着秋千。她望着不远处几个背靠背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小妾说:“喂,你们怎么不过来荡荡秋千呀?老坐在那里多没意思!”
坐在草地上的乙妾对丙妾、丁妾耳语几句,几个人便诡谲地站起来,悄悄绕到甲妾身后,然后三人一齐猛力推动秋千,口里还齐喊着:“我们都来啦!”
秋千霎时高而快地飞动,甲妾大声呼喊:“哎呀、哎呀,快给我挡住!快给我挡住!”
乙妾呵呵笑着:“不挡、不挡,谁叫你长那么漂亮!”
丙妾赞同地:“对,让你好好开心!”
丁妾嘻嘻笑着:“我来给你挡!”她迅速上前再用力推一下秋千。
甲妾在高空对丁呼喊:“好妹妹,别耍了,快给我挡着!”
丁妾又推一下:“你喊我姑奶奶我就不推了!”
甲妾连声地:“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
丁妾幸福地应着:“哎哎哎!”她用手将秋千挡了几下,秋千减速渐渐停了下来。
甲妾跳下秋千,捋捋有些散乱的头发:“吓死我了!”
丁妾嘲讽地:“太娇嫩了吧?荡个秋千还能吓着?”
甲妾:“飞那么高,绳子断了咋办?”
乙妾:“这秋千啦?我们几个人都坐上也断不了!不信,我们都坐上试试。”说着,她自己先坐上秋千。
丙妾:“对,都坐上。”拉住甲、丁都坐上秋千。
乙妾:“怎么样,挺牢稳吧?工尹老爷说他以前还没当官的时候,一次在顾侯爷府上抱着几个女人荡秋千,就把绳子给压断了;工尹老爷搬到这里住,就叫把这秋千绳子换成了最粗的。”
丙妾:“是不是怕顾侯爷来这秋千架上抱我们的时候,也把绳子给压断了?”
乙妾:“嗨,顾侯爷是大官,怎会到这秋千架上抱女人,这都是工尹老爷当年没得势的时候干的蠢事!”
丁妾:“对喽,顾侯爷要是看中了我们哪个,工尹老爷就会直接把我们送到那顾侯爷的床上!”
甲妾点点头:“就是嘛,工尹老爷对顾侯爷什么都舍得送!”
乙妾指着甲妾:“哎哎,上次顾侯爷来,不就看上了你么?跟你上床了没有?”
甲妾瞪乙一眼:“就你喜欢跟谁都上床,那老头又老又丑,我才不想跟他上床呢,那天我推说有病,躲过去了。”
乙妾抓住甲的话把嘲讽:“哦,原来你是不喜欢又老又丑的,那要是个又年轻又俊的,你一定要争着跟人家上床了!”
丁也跟着嘲讽:“对呀,保准人家还不一定对你有意呢,你就自个儿急着把裤子脱了!”
众妾哄笑。
甲妾不在乎地回击:“你们不喜欢又年轻又俊的呀?”
这时,那个使女气喘吁吁地跑来:“金、金、金夫人在吗?”
甲妾扭过头来:“什么事呀?”
使女:“老、老爷,工尹老爷,叫你去!”
甲妾:“去哪里?”
使女:“去客房。老、老爷说是什么宋、宋、宋玉大夫来了,要你去陪客。”
甲妾的脸上忽然掠过一阵惊喜:“哦?那快走吧!”
乙妾叫住使女:“哎哎哎,你说谁来了?”
使女:“宋、宋玉大夫啊。”
乙妾忽地从秋千上跳下:“哎呀,听说这个宋玉大夫,是楚国有名的美男子,老爷为啥不叫我们去陪?”
丙妾、丁妾:“是啊,要去都去!”
周石官邸客房。
已看完所有的客房,在最后一间客房里。
周石笑着:“就这些客房,你都看了。”
宋玉:“怎么没见到管房的?”
周石眼珠一转:“哦,管房的没有固定的佣人,有客人了,就派人来顶差;没客人了,这里也没人守着。”
宋玉:“刚才那个使女,不是专在这儿管房的么?”
周石忙摇头:“哦——不是、不是,她也是临时派来打扫的。”
宋玉:“那她去哪儿了?我能见见她么?”
周石又摇头:“她去哪儿,我还真弄不准,她是内务上的人,内务都该管家来管。贤弟要见她,一会儿我问问管家就是了。我们再到别的地方去走走,好吗?”
宋玉摇摇头:“那个使女刚才在最前面那间客房里打扫呢,我还是到那里去等她!”说罢,径直朝外面走去。
周石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跟了出去。
周石官邸客房。
在春蕙曾经住过的这间房子里。
周石对宋玉:“贤弟啊,那个使女真的不会来了。这里太简陋了,你看,连个好坐的地方也没有。我们到前面客厅里去喝茶吧!”
这时,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工尹老爷,工尹老爷,宋玉大夫在哪里?”
宋玉来了精神:“这不是那个使女来了?”
周石笑着摇头:“嗨,贤弟呀,这是愚兄我的夫人!”随之对外喊道,“夫人快来!”
甲妾急忙忙走进来:“老爷。”
周石指着宋玉:“快见过宋玉大夫!”
甲妾走近宋玉施礼:“奴婢拜见宋玉大夫!”
宋玉摆手:“不必多礼。”只对甲微瞥一眼,又移眼别处。
甲妾看宋玉,一下被这美男子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看他。
乙、丙、丁妾都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宋玉大夫!”“宋玉大夫!”“哪个是宋玉大夫?”
周石:“你们怎么都来了?”
乙妾:“我们要看宋玉大夫!”她指着宋玉,“老爷,他……”
周石:“他就是宋玉大夫!”
乙、丙、丁妾看宋玉,惊讶其美:“呀……”
周石:“你们咋呼个啥,太没教养,快给宋玉大夫行礼!”
乙、丙、丁妾齐声地:“宋大夫,我们有礼!”都借行礼的机会,凑近宋玉围观。
宋玉难堪地:“她们……”
周石笑一笑:“她们都是愚兄的夫人,没规没矩,叫贤弟取笑了!”又对众妾,“既然你们都来了,就帮我陪陪宋大夫吧,宋大夫是稀客,可不能让他寂寞了!”
众妾越发围紧宋玉,看他,争着和他说话。
甲妾:“宋大夫,老爷最先叫我来陪你的,走,我陪你去散散步吧!”欲拉宋玉。
乙、丙、丁妾力阻:“哎哎哎,我们可是跟你一起来的!”
乙妾拉宋玉:“宋大夫,我们去荡秋千吧!”
丙、丁妾都拉宋玉:“对、对,我们一起去荡秋千!”
丙妾:“我们那秋千可牢稳啦,你和我们一起荡好吗?”
乙、丁妾:“对,一起荡!”
甲妾拉宋玉:“去散步!”
乙、丙、丁妾:“去荡秋千!”
甲推丁:“哟,你踩着我了!”
丙推甲:“你也踩着我了!”
丁妾拉宋玉:“宋大夫,你是不是不想去散步,也不想荡秋千?你莫不是睏了?你看,这客房里现成的床,你就睡一会儿吧,我来伺候你睡。”
甲妾:“我来。”
乙妾:“我来!”
丙妾:“我来!!”
宋玉被四个女人挤到了床边,尴尬之极,他瞅空猛一闪身,突出包围,说了声“告辞了”,随之夺门而出。
周石绷着脸望着四妾:“你看你们……”
乙妾:“坏了,老爷要责怪我们了!”
四妾面面相觑:“我、我们……”
周石绷着的脸突然放开,继尔又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就是要你们这样!”
四妾也随之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周石官邸客厅。
周石坐在客厅内若有所思,管家周忠走进来。
周忠:“大人,您找我有事?”
周石:“周忠啊,那个在客房管房的使女,是哪里人?她的家要是离这里近,你就把山里虫、水里虫给我叫来。”
周忠想着:“嗯……大人,那个使女是湘西人。”
周石:“湘西?是不是湘西的?”
周忠肯定地点头:“肯定是。”
周石:“湘西离这儿远着呢,还隔着大江。那好,你给她点儿钱,叫她马上离开这里回老家去。”
周忠:“今天就叫她走?”
周石果断地:“今天,现在就走!”
周忠:“好!” 说完匆匆退出。
周石的心声:“马上我就要搬新家了,搬到那个老工尹的府上。那里比这里院子更大,景致更好,到时候再请你宋玉来游览,看你能游出个什么名堂!”想到这里,他出声大笑:“哈哈……”
通往郢都的大路上。
字幕映出“三月以后”。
一前一后,相距不过数里之遥,有两匹快马在飞奔。跑在前面的那匹马,骑马的是周石的一名侍从。他的心声:“今日是大王寿诞,可是长渠通不了水。那个陈九吓跑了,我得赶紧把这事儿报给周工尹!”
跑在后面的那匹马,骑马的是面色焦灼的卢邑邑宰沈子元。他的心声:“劳民伤财!通水之日,就只原来修的十里短渠通了水,接修的长渠,全成废渠!我得禀告宋玉大夫,请他转告大王!”他催马速去。
周石官邸内客厅(已迁至工尹府新居)。
周石在新府第那宽大的客厅内焦急地踱步。不一会儿,周忠轻轻走进来施礼说:“大人,您一早唤我来,是不是要我安排工匠,把这新搬来的工尹府再装点得气派一些?”
周石:“周忠啊,这回你猜错了。你快带上一百两黄金,我们去见大巫师!”
周忠:“嗳。”
周忠刚走到门口,周石又叫住他:“哎哎,你转来,一百两是不是……你就取二百两吧!”
周忠点头速去。
楚宫歌舞馆。
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楚王寿诞的歌舞庆典在这里举行。楚王、云妃上坐,众官员分坐两边,几案上摆放有果品,楚王面前则摆放四枚大大的寿桃。
歌舞演唱正在进行。喜乐欢快热烈,舞女婀娜多姿,歌辞典雅有智:
大王大寿兮大楚吟,
琴瑟合鸣兮唤美人。
美人展袖兮江汉舞,
沃野千里兮献丰稔。
美人来兮荆山乐,
荜路蓝缕兮兴奇国。
美人笑兮百花盛,
四时不均兮春独硕。
尧舜倚重贤能兮,
故高枕而自安;
大王凭藉骐骥兮,
越千古而不凡!
一曲终罢,楚王满意地大加赞赏:“嗯,好哇,曲美辞佳!寡人我听懂了,这美人就是骐骥,骐骥就是人才,比托的好、比托的好呀!”
演唱时云妃不时地分眼去望离她不远而坐的宋玉,这时她紧接楚王的话道:“大王啊,这辞曲全是宋玉大夫所作呀!”
楚王望着宋玉笑着:“为寡人寿诞,宋爱卿劳心费神了!”
宋玉尚未应答,顾祺却拱手道:“大王啊,大王四十华诞,万众同喜,举国共庆,云妃娘娘和宋玉大夫操练歌舞多日,确是劳心费神;但微臣以为宋大夫这歌辞,还大有疏忽呀!”
楚王一愣:“啊?有何疏忽,你且讲来!”
顾祺:“大王,工尹周石,奉旨兴修百里长渠,日夜不停,终于赶在大王寿诞之日渠成通水,用此天下第一渠为大王贺寿,这么大的事,在宋大夫的歌辞里居然只字不提,这不是疏忽又是什么?”
不少官员都附和道:“是呀大王,歌辞大有疏忽!”
周石这时既想夸功,又怕别人提起渠成通水之事,表情显得很复杂。
唐勒对景差耳语:“长渠未通水,顾祺不知道?还在这里张扬!”
景差小声地:“只怕周石没来得及告诉他。”
楚王:“嗯,伟伟长渠,天下第一,仅修三月,告竣通水,周爱卿忠心难得。长渠贺寿在列国之中无与伦比,这么大的事——爱妃呀,我看就叫宋爱卿为此专写一段颂辞如何?”
云妃点头:“甚好。”
楚王又转脸对宋玉:“ 宋玉呀 ,你就写一曲《长渠贺寿歌》怎样?”
宋玉故作懵懂地:“大王啊,长渠可是今日通水?”
顾祺紧接:“大王,你看,长渠今日通水这么大的事,满朝文武谁都清楚,这位宋玉大夫竟然不知道!”
金丛也望着倪印大声说:“这是对国事漠不关心啦!”
倪印大声应和:“就是嘛!”
登徒子也冷笑着:“他的心,怕是邪到别的地方去了!”
宋玉不动声色地:“大王啊,长渠贺寿这么大的喜事,我们怎可坐在宫室之中闲议空论呢?依微臣之见,大王应该率领群臣,巡视那百里长渠,一观通水之盛况;微臣也可即景生情,写出《长渠贺寿歌》。《诗经》里不说吗,‘来游来歌,以矢其音’,我们正该去‘来游来歌’,以增大王华诞之兴啦!”
楚王点点头:“嗯,说得有理。来游来歌,宋大夫是不是说,只有去实地一游,才能游出好歌来呀?”
宋玉笑着:“正是这样啊。”
景差笑对唐勒附耳:“宋大夫这个点子想得真妙,长渠一看就露馅儿!”
唐勒也点头窃笑。
楚王望着窗外:“时辰还早吧?”
云妃见楚王心动,便对宋玉笑笑,紧接着说:“时辰早得很,大王,臣妾以为宋玉的提议甚好。观赏长渠之后,君臣再同赴大王的寿筵,不是更加尽乐、尽兴么?”
楚王兴奋地挥挥手,作出了决断:“好,摆驾长渠!”
周石却急切地站起来说:“哎呀大王啊,百里长渠早已工竣质优,万事齐备,就待今日通水,只是大王曾有律令,国中凡涉及动土、动水诸事,必先请教大巫师方可行事。幸亏微臣请教了大巫师,今日才没有开闸通水呀!”
楚王惊异地:“哦,没有开闸通水?有什么讲究?大巫师呢,你说说!”
长相奇特、面色怪异的大巫师站了起来,声若洪钟:“启奏大王!大王乃楚国至尊,龙为王权之象,故王者即龙,龙者即王。王为独尊独贵之首龙。首龙当道,群龙避让。大王寿诞之日,更不能容得它龙来扰。那长渠连通沮漳河,倘若今日放水,便是放沮漳的水龙来扰寿,万不可行!只有待微臣设卦问卜,另择吉日开闸通水,才是大吉大利呀!”
大巫师短短的几句话,就使楚王改变了主意,他点头道:“嗯,大巫师乃第一国宝,一言九鼎,就听他的吧!”
周石暗笑。
废渠边。
宋玉和卢邑邑宰沈子元,望着废渠唉声叹气。
沈子元痛心地:“老百姓盼星星,盼月亮,苦苦盼着修渠用水,可是……弄成了一条废渠!”
宋玉双眉紧锁:“唉,用人不当,再好的事也能办坏!沈邑宰呀,老百姓对修出这种渠,怨声不小吧?”
沈子元:“嗐,老百姓怨声载道啊!为修渠,他们出力出钱,把什么都搭上了。修这种渠,还不如不修,现在整得他们苦上加苦啊!”
宋玉忧心忡忡:“百姓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子元连连摇头:“怎么过?没法过!天旱日久,田地绝收,收不到粮,怎能保命?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光咱们卢邑,近一个月就饿死了好几个!还有的觉得没了活路,自个儿寻了短见。宋大夫不是到过我们卢邑西北的老龙潭么,近些日子,在老龙潭投水自尽的就有三、四人!”
宋玉一震:“投水自尽?”
沈子元:“啊。”
宋玉:“太惨了!那些投水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沈子元:“听说先后投水的四个人中,就有三个是女的。唉,女的更容易想不开呀!”
宋玉更强地一震,就像遭了雷击一样,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遍遍地自语着:“女的更容易想不开?女的更容易想不开?女的更容易想不开……”
沈子元忧虑地看着身体渐渐瘫软、眼看就要倒地的宋玉,忙上前将他扶住:“宋大夫,你……”
宋玉用意志控制住了自己,他直直地站住了:“沈邑宰,走吧,我们还要去动员乡亲们打井抗旱啦!”
一个村庄内的路上。
宋玉和卢邑邑宰沈子元边走边谈。沈子元:“唉,宋大人,您说朝廷这是怎么了?花了一大堆金钱,修了条废渠,还有人出来给它包着、护着,这都是为了什么呀?”
宋玉忧郁地摇摇头:“唉,朝中之事一言难尽啦!沈邑宰呀,还是你想的办法好,渠修不成,咱们只有动员乡亲们打井抗旱了。我老家那地方,就因为打的井多,抗旱管了不少用啊!”
沈子元先点头后摇头:“只是打井这事儿也不容易,乡亲们财力、物力都没有,还得有人跑断腿、磨破嘴地去张罗、鼓动。宋大夫,您今天也太辛苦了,跟着我跑了三、四个村庄了!”
宋玉:“嗨,到村庄跑跑算个啥,我也是在乡间长大的呀,能到乡间跑跑,心里踏实。你说的也是实情,这打井抗旱有的农户乐意,有的就不肯,你跑断腿、磨破嘴他也不想动,宁愿辍耕,宁愿田野荒芜。唉,这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人太穷困,力太单薄!有的农户不只是穷得一无所有,甚至连打井的气力也没有了哇!哎——”他指着一户人家说,“我到里边讨点水喝。”
沈子元:“这地方我比你熟,我领你去……”
宋玉摆手道:“不用了!”他径直走近离路边不远的这户人家。
这户人家共有四间草房。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一间偏房坐东朝西。房子都相当矮小。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面相忠厚的黑脸男子,正在门外扫地、清理杂物,宋玉上前打招呼道:“大哥忙啊!”
黑脸男子憨厚地一笑:“啊、啊,稀客!”
宋玉:“大哥呀,向您讨碗水喝!”
黑脸男子笑道:“嘿嘿!今天茶水准备得可多啦,你喝吧!”
宋玉打量着黑脸男子:“大哥,今天怎么准备那么多茶水呀?”
黑脸男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今天我要成亲啦,等一会儿,乡亲们都要来祝贺!”
宋玉为他高兴,笑道:“好啊,那我也祝贺你呀!”
从邻居家传来喊声:“黑牛,黑牛,你不要借蒲墩儿坐么?快来搬呀!”
黑脸男子应道:“哎,来啦!”又对宋玉说,“赵大妈喊我去搬蒲墩儿,那——茶水就在堂屋的土壶里,你自己倒吧!”说完去了邻家。
宋玉应着:“嗳。”随即走进上面的正房。
屋内。
这是个穷苦的农民家庭,屋内陈设甚是简陋。屋中的小木几上,放一把大土壶,旁边放着几只粗瓷大碗。
口渴的宋玉,忙忙拎起土壶,往一只碗里倒满茶水,然后双手捧起水碗欲饮,谁知水却进不了嘴里——原来,水碗被一只手捉住,这只手夺去了碗,并把碗重重地往木几上一放,碗中的水溅了宋玉一身。
宋玉吃惊地抬头一看,不禁失声叫道:“啊?春蕙!”
(主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