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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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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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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二章

第 二 集

 

(片头语)

 

楚国鄢邑街头。

小宋玉:“爹,你给我请个专门教我的老师,天天都教我!”

宋德根一愣:“请老师?嗨呀,我们这穷家小户的,请得起吗?再说,你才四岁呢,哪有这么小的娃娃就请老师在家里教的?”他一边收拾挑子,一边接着说,“嗯……好吧,以后哇,我给你请个不会说话的老师!”

小宋玉眨眨眼:“不说话?不说话怎么当老师啊?”

宋德根:“当然能,就是书啊,我买书给你当老师。”

小宋玉:“买书当老师?”他使劲拍起小手嚷着,“快买、快买、快买……”

 

鄢邑街市一角。

宋德根背着空箩筐,陈莲一手拉着小宋玉,一手拎着鱼、蟹等几样新买的东西,在街市上走着。

小宋玉:“妈,今儿咋买这多好吃的呀?”

陈莲:“傻孩子,今天是你四岁生日呀,该吃好点,你就不记着?”

小宋玉:“记是记着,我最记着的,还是爹说的给我买老师呢!”

宋德根正看着别处:“买老师?”

小宋玉抬头望一眼父亲:“你说买书给我当老师呀!”

宋德根扭过头来对儿子笑着:“嗨,你把这事牢牢记着呢,走,那边街上有书铺,我们去看看。”

 

鄢邑的一处街道。

宋家一行三人边往回走边说话。

宋德根:“鄢邑这地方还是小了点。”

陈莲:“是啊,没有我们需要的书。”

宋德根:“不要紧,卖蒸糕再攒点钱,以后我到郢都去买。”

小宋玉:“爹,郢都很大吗?”

宋德根:“当然很大喽,那是我们楚国的都城啦!”

陈莲:“玉儿,再卖些蒸糕,你爹就去给你买。跑那么远,钱带少了怕不够。”

小宋玉:“妈,我们的蒸糕比别人好卖么?”

陈莲:“就是呀,比别人好卖。”

小宋玉:“那是为啥呀?”

陈莲:“我们的蒸糕比别人的好吃呀。这都是你嘎奶奶(外婆)传给我的手艺呢!唉,你嘎奶奶现在有病,治病要花好多钱。哎,德根,我们还得攒点钱送过去,给我妈抓药。”

宋德根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小宋玉懂事地:“爹、妈,有了钱,还是先给嘎奶奶治病。”

陈莲摸着小宋玉的头,感慨地:“好玉儿,你嘎奶奶的病也得治,你的书也要买!”

宋德根正走着,忽见几个赶集的人望着前方指指点点。一个胖男人口里还在叨咕着:“官车,是官车来了!”宋德根顺着人们指点的方向望去,只见两匹马拉着一辆简陋的官车沿路走来。因车帏子遮挡着,车里坐的什么人看不清楚。车后跟着三、五个差人。他们走得安安静静,一点儿气势也没有。

等官车走过去了,胖男人忽然指着跟在车后的一个差人喊道:“麦蔸子、麦蔸子!”

那个叫“麦蔸子”的年轻差人闻声跑拢来,称呼胖男人道:“蔡大叔,是你在这里!”

胖男人问:“蔸子,车上坐的是哪位官员?”

年轻差人小声地:“是屈原大夫!”

胖男人似乎没听明白:“什么、什么,是哪个?”

年轻差人稍稍放大音量重复道:“是屈原大夫!”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屈原大夫这回吃亏了,朝廷把他的官贬了,还叫他离开郢都,到我们鄢邑这小地方来做事……我得走了!”他匆匆跑去追赶队伍。

胖男人自语着:“嗨,这些天在茶馆喝茶大家常谈起这事呢,说是屈原主张跟齐国好,可是现今的楚国要跟秦国好,没准儿就会不重用屈原了——看看,怎么这么快就把他给贬了?唉,屈原大夫是好人啦,大材小用了、小用了!”说到这里,他将他身边一个瘦男人的膀子拍了一下道,“走吧,老弟,再去喝茶。”

瘦男人站着没动:“唉,你说这读书呀、当官呀有什么好?说贬就给你贬了,还不如当个老百姓自在!”

胖男人瞪一眼瘦男人:“瞧你说的,都不读书、当官,那就不要朝廷啦?没有朝廷,谁来护国、护家呀?你老百姓能过得安稳吗?”

瘦男人一梗脖子争辩:“那朝廷也得要有能干之人啦!屈原是什么人?都说他是文曲星啦,能治国安邦!像他这样的人都贬下来了,这朝廷还靠得住吗?嗯?!”

胖男人摸摸头:“嗨,我也跟你说不清。屈原大夫在朝中一定是得罪了什么人,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遭罪的。走,喝茶去,喝茶去!”他拉着瘦男人向对面的茶馆走去。

人们散去,只剩下小宋玉一家人。

宋德根望着远去的马车,怅然若失。

小宋玉显然也听到了刚才人们的说话,可是他听不大懂。这时,他仰脸望望宋德根:“爹,他们在说啥呀?”

宋德根支支吾吾:“哦,他们……他们……”他的心声,“唉,这朝廷是怎么啦?屈原——可是大好人、大贵人啦!”

画外音:“此时的宋德根,只能对他心中敬佩的屈原大夫,投以同情的目光,他还不能看到:何止一个屈原,随着一个王朝的走向没落,这种君子坎坷失意、小人飞黄腾达之事,将会越来越多。为人之父,他现在有一个最执着的、无论世事如何也不愿改变的想法,就是把孩子培养好,让他将来有作为——不管将来是盛世还是乱世,都能有作为……”

小宋玉打断了宋德根的沉思:“爹,爹,我知道他们在说啥了!”

宋德根:“啊?”

陈莲:“玉儿,说给你爹听。”

小宋玉:“屈原是好人,可是他们对他不好!”

宋德根俯身摸着小宋玉的头:“嗯,算你听明白了。”他抱起小宋玉,指着远去的马车,对他讲着……

 

鄢邑的一处街道。

小宋玉打断了宋德根的沉思:“爹,爹,我知道他们在说啥了!”

宋德根:“啊?”

陈莲:“玉儿,说给你爹听。”

小宋玉:“屈原是好人,可是他们对他不好!”

宋德根俯身摸着小宋玉的头:“嗯,算你听明白了。”他抱起小宋玉,指着远去的马车,对他讲着……

 

十二年后。晚春时节。楚国郢都城的城门外。

城外的男女老少、五行八作进城赶集的人,像潮水般涌进城门。

城门上方的凹槽里,镌刻着两个篆体大字:“郢都”。

城楼上飘拂的旗幡上,则写着一个大大的“楚”字。

几个守门的士兵,漫不经心地望着进城的人群,任由他们胡乱拥挤着,对眼前这种景象,他们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一个背着空布袋的老者的背影。他气力单薄,却奋力前行,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城门。

 

郢都城内大街。

店铺林立,旗幡交错,车轮相碰,行人相挤,热闹非凡。

那个背着空布袋的老者,仍在人群中艰难地挤行。他,年逾花甲、留须、颇有些书卷气。

老者在一抱鱼篓者的前面挤着,忽然一阵人浪压过来,只听“哧啦”一声,老者后背的衣服被鱼篓挂破。他回头盯着抱鱼篓的:“你把我的衣服挂破了,你怎么这样?”

抱鱼篓的一脸无奈:“嗨呀,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挤我,你看我的鱼篓都挤瘪了!”

又是一阵人浪压过去,又听“哧啦”一声,紧跟在一背箩筐者后面的一年轻女子的衣襟被箩筐挂破,她一声尖叫,忙用双手捂住胸部。

抱鱼篓的:“你看、你看,连大姑娘的衣服都挤破了!”

老者叹一口气:“嗨,这郢都,人太多!”

 

一小书坊内。

摆放许多待售的简策、帛书。

老者踉跄着挤进来。

坊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上前问道:“老先生,买书么?”

老者一迭声地:“买、买,有啥好书?”

坊主:“老先生需要什么样的书?”

老者凑近坊主的耳朵,小声地:“有屈原大夫的书么?”

坊主四周望望,又打量老者,把他拉到一边,轻声问:“老先生喜欢屈原的书?”

老者诚恳地:“当然喜欢。我不光喜欢他的书,更敬佩他这个人呢!你这里到底有没有他的书啊?”

坊主又左右望望,然后隐密地:“有。看你像个真买书的,就跟你说实话。不过,屈原大夫成了罪人,朝廷已经把他流放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的书成了禁书,不准卖,查得可严喽!你出去后不要乱讲,官府知道了,我可吃罪不起!”

老者连连点头:“嗳、嗳,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我咋会乱讲呢!”又急切地,“你快拿给我看看!”

坊主遂走进室内,捧出几卷简策来。

老者连忙接过简策看着,一脸惊喜地:“好、好,这些我都要,多少钱?”

坊主:“你——就给三两银子吧。”

老者连忙掏钱:“五两也行!”

忽然,外面大街上人声喧哗。只听一人嚷嚷道:“就是这个书坊,就是这个书坊!”声音刚落,就见一群官兵闯进坊来。领头的一位吼着:“谁是坊主?”

坊主嗫嚅着:“我、我就是……”

领头的凶神恶煞般:“你好大的胆,竟敢偷卖禁书!”

坊主:“没、没有的事……”

领头的:“没有?有人看见从你这儿卖出了屈原的书!”

坊主:“没有,真没有……”

领头的手一挥:“给我搜!”

众士兵开始翻箱倒柜。

买书的老者赶忙将书装进布袋,然后抱紧布袋,向外溜去。

一士兵指着老者:“哎,那个买书的买的什么书?”

领头的:“追上去看!”

士兵高喊:“老头,站住!”

老者飞快地挤进人群。

 

郢都大街上。 

一群士兵追赶老者。老者拼命地、东躲西藏地奔跑着。

 

城门洞内。

进城的人已渐稀少。

老者仓皇地向城门外逃去。

官兵追至门洞,领头的吼道:“快、快,抓人,那个脊背上有破洞的!”

守门的士兵赶忙和官兵一道追赶老者。

 

城外一水塘边。

老者抱着布袋在奔跑,官兵在不远处追来。

老者跑不动了,他情急中溜下水塘,隐身在一丛水草下。

官兵追至此不见了人影,他们四处张望。

领头的对一士兵说:“这老家伙是不是躲到水里去了?你下去看看!”

那个士兵只好脱去鞋,他先把一只脚伸进了水里。这脚几乎就挨着了老者的肩。老者瞪大眼看着这只脚。

士兵突然叫着:“哎哟!”他猛地把脚缩回来。

领头的:“咋啦?”

士兵:“这水太凉!”

领头的摇摇头:“嗨!”他朝众士兵挥挥手。

官兵们返回。

老者在齐胸深的冷水中,哆嗦着直喘粗气。

 

初夏,楚国鄢邑腊树园村。

清晨,几声鸡啼。

村头石碑。朦胧所见石碑上刻着“腊树园”三字。

村中几处茅茨、瓦房错落排列,房前屋后植有腊树,并杂以杨柳。

 

农夫宋德根家——即宋玉家。

基本还是先前的那个样子,普通的草舍,普通的草门楼,普通的土围墙。

草舍的主人——年届中年的宋玉的父、母已早早起床,在厢房里忙活着磨豆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宋玉父母忙碌的身影。

宋德根奋力地推着“拐子磨”。那约有两米多长的木磨拐子,一端的弯头连着磨盘、开榫接上一截横木的另一端则用绳子吊在屋梁上,宋德根那双粗大的手,就握着这截横木——拐子把儿——奋力推拉,那石头磨盘就随着他的推拉“呼噜呼噜”地转动。这是个力气活儿,宋德根虽然仅穿着裸膀的带有补丁的坎肩,但如豆的汗珠,还是从他那略显苍颜的脸上不时地滴落。

磨出的浓浓的豆粉浆,不停地流进石磨下面的无梁木桶。

旋转的石磨上,一把小勺轻巧地往磨眼里喂豆子。那用水浸泡过的黄豆,搀和着水从小勺里倾倒在磨眼上,随着磨体的旋转,豆和水便陆续地陷入磨眼。

执勺人的手臂;执勺人那以家织土布为布料的、同样缀有补丁的蓝色大襟衣褂;执勺人陈莲那张慈爱、仁厚而又有些黝黑的脸。

宋德根望望窗外:“天快亮了,该叫玉儿去上学了!”

陈莲:“这娃儿,昨晚在先生那里学习熬到深夜,让他再睡会儿吧!”

宋德根:“又是他一个人在先生那里学呀?”

陈莲:“是啊,张先生从郢都买回来些宝贵的书,玉儿每天在那里都看迷了。”她压低声音道,“哎,听说还买了不少屈原的书?”

宋德根点点头:“是不少。”

陈莲:“屈原大夫在鄢邑当了几年官,老百姓都说他好。他人不错,书也肯定不错!”

宋德根:“是呀,学问、文章那是第一流的,要不,怎么会说他是文曲星啦。人品当然更不错了!早先,怀王要是听了他的话,也不会死在秦国。偏偏那怀王把他给贬了,大材小用他。现在,怀王的儿子坐位了,本该重用屈原,可又加倍惩罚他,将他撵出朝廷,连小用也没有了。唉,可惜了一个好人才呀!”

陈莲也叹一口气:“弄得现在连屈原的书也不敢明着读。”

宋德根:“不敢明着读,就暗着读吧。只要那书好,对孩子有益。别人又写不出这样的书——唉,自古以来,有本事的人多磨难啦。你不知道吧,孔子、孟子都不太平呢。屈原有本事,忌妒他的人能不多?要是人人都不忌妒人,都去学本事,那楚国就有办法了!”

陈莲点着头:“你说的是个理儿!——哎,你停停,豆子磨完了,该磨糯米了。”

宋德根停下来,擦一把汗。

陈莲推开那只泡豆子的空盆,又拖近另一只泡糯米的盆子。

宋德根则上前将接豆粉浆的木桶拖开,另换上一只空桶。

陈莲望一眼丈夫,一下站起来:“来来,你来喂磨,我推一会儿!”

宋德根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你喂得好!”

推磨继续进行。

陈莲又接上刚才的话题:“嗨,我们玉儿和屈原大夫还真有点缘分呢,他出生的时候恰恰屈原大夫从村子里过,现在他又对他的书馋得很!”

宋德根赞同地:“就是嘛,咱玉儿和屈原大夫有缘分。从小就有缘,现在十六岁,更有缘了!”

陈莲:“……哎,你可记着,先生交代了,当着外人可不要说孩子们读屈原的书了!”

宋德根望陈莲一眼:“还用你交代?谁都知道不能乱说!”

陈莲:“唉,先生就为买这些书,病了一场!”

宋德根:“病得还不轻!那些天直打冷战,牙都叩破了!这先生也倔得很,硬是不要别人照料,那哪儿行,他是为了教好这些孩子们才落的病呵!他倔大伙也都倔,非要轮流照料——先生这才又好过来。嗨,你们给他洗衣服也有意思……”

陈莲紧接:“他硬是不让洗,我们就让孩子们把他的衣服偷出来!”陈莲脸上溢着笑容,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喜悦。她接着又说,“哎,咱们玉儿对他老师可贴心了,先生生病的那些日子,他天天都守在先生床头。”

宋德根点点头:“是的,这孩子特会疼人的!”

陈莲:“可不能叫先生再病了!”

宋德根:“那是啊,大伙都说要时时留神。”说到这里,他又望望窗外,“该叫玉儿了,叫晚了,他起来会埋怨你的。”

陈莲站起来:“那我去叫。”

 

宋玉卧室门前。

陈莲呼唤着走来:“玉儿,玉儿!”

陈莲掀开门帘往里看。愣住。

码放着许多简策的简陋卧室里没有宋玉的人影,叠好的被子说明人已离去。

陈莲喃喃地:“这孩子……”

 

    厢房内。

    陈莲走进来。

    正在又推磨又喂磨的宋德根抬头望望她:“起来没有?”

    陈莲:“早起来啦。”说着,坐下喂磨。

    宋德根:“那他人呢?”

    陈莲:“肯定又到学堂去了。”

    宋德根:“他不还没吃饭么?”他放下磨拐,走近身边的灶台,揭开锅盖一看,热的饭还在锅里。

陈莲:“等会儿上街卖蒸糕,把早饭给他捎去。你看蒸糕面起来没有?”

宋德根先用手摸摸放在灶台上一个大陶盆外面的温度,然后揭开罩在盆子上面的用麦秸编织的盖子看着:“起来了,发起来了!”

陈莲站起拍拍手:“那就蒸吧!”

 

学堂内。

    这是个设在祠堂里的学堂。房子是砖瓦结构,虽已显得有些陈旧,但无疑仍是这个小乡村最好的房子。

琅琅读书声传来:

文王在上,

於昭于天。

周虽旧邦,

其命维新。

有周不显,

帝命不时,

文王陟降,

在帝左右。

亹亹文王,

令闻不已。

陈锡哉周,

侯文王孙子。

文王孙子,

本支百世。

凡周之士,

不显亦世。

……

    十多个服饰各异的男、女青少年,正捧着简策读《诗经》,但读姿各异:有的全神贯注,有的心不在焉,有的干脆没读。

讲台上和学生对面而坐的是位老塾师(正是那位买书遇险的老者),此刻正埋头批改作文。虽然他大病初愈,面容清癯,但从那如炬的明目和刚毅的神色里,仍能看出他是一个治学严谨的学者。

读书声继续着:

世之不显,

厥犹翼翼。

思皇多士,

生此王国。

王国克生,

维周之桢。

济济多士,

文王以宁。

穆穆文王,

于缉熙敬止。

假哉天命,

有商孙子。

商之孙子,

其丽不亿。

上帝既命,

侯于周服。

侯服于周,

天命靡常。

殷士肤敏,

裸将于京。

……

坐在前排的宋玉、柳春蕙读得最专注。宋玉一露面,便给人一个“绝色美男子”的惊奇:他长得身材匀称、容貌俊秀、尽善尽美、无可挑剔,使天下所有的美男子与之相比,都黯然失色。然而,他的最优长之处远不是长得好,而是聪颖好学、机敏善辩、儒雅端庄、专一学问、心无旁骛。

坐在前排靠边的女生苏紫叶也在读书。她一露面,又给人以“绝色美女”的惊叹!(她的美是难以言状的,也许只有宋玉一人才能将其美描述出来——只是宋玉不是现在、而是到了以后需要的时候,才去做这种描述)紫叶读书的姿态并不美,而是显得心不在焉,老用眼睛斜看宋玉。

坐在宋玉身边的柳春蕙,读书和宋玉一样的专心致志。她的面容虽没有苏紫叶那样的绝顶美艳,而是呈示着一种朴素的美质,可她眉宇间透露出的一股英敏之气,却是独具魅力的。

    坐在后面的身材肥胖的周石,衣着最“豪华”,一看便知是个富家子弟。他一直在观察紫叶看宋玉的神态举止。这时他拍拍宋玉的肩,小声地打趣:“宋玉,宋玉,你看,美女又在看你这美男!”

宋玉扭头说了声:“去!”又埋头读书。

周石又趴在几案上,借着前排人的掩护,倾身悄悄喊紫叶:“紫叶、紫叶,你看我不好吗?哥哥喜欢你!”

紫叶白一眼周石,不睬他。

读书受到干扰,学友们大都停下来,大家都望着周石,有的则交头接耳,嘻嘻地笑。

周石不以为然地:“都看我干啥?我有啥好看的?”

前排的柳春蕙对这种噪音甚是厌恶,她回过头来对周石连连摆手,示意他莫再说话。

周石不屑地:“柳春蕙,关你啥事!”

治学严谨的塾师抬起头来:“声音怎么小了?周石!你在说什么?你怎么没读书?”

周石慌忙抓起简策来,任取一个地方就装模作样地大声读:

        王国克生,

        维国之桢。

        济济多士,

        文王以宁。

        ……

老塾师一挥手:“停!”

周石和众学子都停下来。

老塾师指点着:“周石,你站起来。”

周石站起。

老塾师:“诗三百,早就学过了,现在只是温习,温故而知新嘛!记得《文王》这篇诗,当初我教得尤其细致。现在你说说,什么叫‘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周石搔着头皮:“这济……济……”他用眼神左右求助,就是没人敢给他提醒。

    老塾师一瞪眼:“不要东张西望!让别人说给你听。宋玉,你来答。”

    宋玉:“嗳。”他彬彬有礼地站起来,答道,“回先生,‘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就是说国家有了众多的贤臣,文王才得以安宁。”

    老塾师点头,对宋玉:“嗯,你坐下。”见周石也随之坐下,指着他道,“周石,谁叫你坐了?”

    周石向身旁的同学做个鬼脸,又站起来。

    老塾师指着周石:“你到前面来!”

    周石磨蹭着走到老塾师身边。

    老塾师拿起几案上一卷简策:“这是你的作业?”

    周石斜眼看一下:“嗯。”

    老塾师:“你这篇赏析《左传》的文章,为什么和宋玉的一模一样?”

    周石低头不语。

    老塾师:“宋玉,你让周石抄了文章?”

    宋玉站起来:“回先生,没有。”

    老塾师对周石:“你说,你这文章是怎么来的?”

    周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偷拿、宋玉的、作文……”

    老塾师:“你又偷抄别人的作业了?”他拿起戒尺,“伸过手来!”

    周石皱了一下眉,头扭向一边,把手伸给老塾师。

老塾师抓住周石的手,接连打几下。

周石已是挨打的老手了。挨打时,他一如既往地把头扭向众位同学一边,不无夸张地龇牙咧嘴,那情状倒不全是痛苦的表情,还有要讨得同学们同情的成份。

老塾师打完后,气喘吁吁地扔掉戒尺。

    不料,宋玉也站起来 ,把手伸向老塾师 :“先生,您也应该打我!”

    老塾师一愣:“为何打你?”

    宋玉:“我刚才回答问题,有差错。那‘文王以宁’的本意,应该是‘文王的朝廷才得以安宁’,我掉了‘朝廷’二字,故该打!”

    老塾师:“若仅从字面分析,你的回答是对的,当然,加上‘朝廷’,就更加无懈可击了!不能打你。”

    宋玉:“那——也得罚我再答一遍!”

    老塾师点一下头。

    宋玉重答:“学生再答,这‘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就是说国家有了众多的贤臣,文王的朝廷和朝廷治下的臣民,才得以安宁!”

    老塾师示意宋玉坐下,然后起身踱着步,心情激动地:“同师为学,差异何其大!怪不得孟老夫子说,‘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唯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取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谓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周石,你的智力比宋玉差吗?非然也,你是不用心!我看你搞起歪门邪道,挺有板眼——不光挺有板眼,还智力超群呢!你为何就不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呢?你看你养得——肥哉、壮哉、硕大无朋哉,岂能甘居人后乎?……”

 

    村道上。

    陈莲用箩筐挑着蒸糕,边走边吆喝:“蒸糕哎——,新鲜蒸糕!”

一位农妇拿着一个略呈圆形的小筲箕走来:“陈大姐、陈大姐,等一等,买两块蒸糕!”

陈莲笑应:“嗳。”继而放下箩筐。

农妇:“你一个人去街上呀,宋大哥不去?”

陈莲:“还有蒸糕没蒸完呢,蒸完了送到街上去。要啥样的?”

农妇:“还是要豆粉、米粉混做的!”

陈莲笑着点头:“好。”她揭开箩筐上的布罩,用两根薄竹片给农妇夹上两块蒸糕。那蒸糕白里透黄,成色可人,启人食欲。

农妇欣赏着筲箕里的蒸糕:“陈大姐,你们做的蒸糕真好!”

陈莲:“你夸奖了!”

农妇:“我说实话呢。鄢邑街上,谁不说你家蒸糕做得好,卖得也便宜。”

陈莲:“也不图赚多少钱,只图落点米糠、豆渣什么的喂猪喂牛。”

农妇很喜欢和陈莲聊话,她紧接着又说:“你们可真辛苦,又种田,又磨粉蒸糕,供宋玉读书。你们家宋玉可真行,都说他的书读得最好呢。这孩子呀,是天生的聪明!”

陈莲摇头笑着:“哪里,哪里,哪有天生的,都是先生教得好。这个先生本领可大了,什么都能教!”

农妇:“先生本领当然分大小,外面人评着呢,说是方圆百里,就数这位张先生行。可是学生也跟地里的庄稼一样,有个长快、长慢的分别呢。为啥这先生挪了几个地方办学堂,来到腊树园,他就一呆十年,再不挪地方了?”

陈莲:“他是跟咱腊树园有缘啦!”

农妇摇摇头:“腊树园这穷地方,有啥缘啦?听说他是喜欢上了宋玉这孩子,才舍不得走呢!”

陈莲又摇头了:“哪里、哪个说的,老师对哪一个学生,还不都一样喜欢!”

农妇执着地:“呃,还有最喜欢呢!学生找一个好先生难,先生找一个好学生也不容易啊。宋玉这孩子,不光先生喜欢,乡亲们哪一个不喜欢?他可真聪明啦,四岁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救人呢!不光聪明,他还又勤快、又尊老爱幼……”

陈莲:“嗨,又逮着你侄儿使劲夸奖!”

农妇真诚地:“不是夸奖,说真心话哩。谁不说你们养了个好儿子?”

陈莲笑着:“你说好,就送给你当儿子!”

农妇:“你舍得把你家玉儿送给我当儿子?”

陈莲:“送你就送你,省得以后还要操心为他成家置业的。”

农妇紧接:“那咱可说定了啊,今儿宋玉放了学,就叫他到我家吃饭、睡觉!”

陈莲笑着:“就认你当干妈吧!”

农妇一撅嘴:“才干——妈?还是舍不得吧?哈哈哈哈……”笑过之后,她将手伸进衣兜掏着,“给你蒸糕钱……”

陈莲按住农妇的手,“老规矩,一月给一次算了。”她挑起箩筐走去。

另一位农妇笑着走近来,对着买蒸糕的农妇不无揶揄地:“你这人话真多,耽误别人做生意!”

农妇把她顶回去:“你这人才真管闲事呢,我想再收养个儿子,话能不多?”

另一农妇咧咧嘴:“哟哟,收养儿子,想得美吧?人家的宋玉那么好的儿子舍得给你?我看啦,你不如去收人家儿子的爹吧,把宋德根收到跟你过,保证能养个好儿子!”

农妇又指手画脚地还击:“你这个死女人,不张嘴看不到你的花花肠子,原来你天天在想人家宋德根!走走走,我拉你去,宋德根现在一个人在家蒸蒸糕呢,你跟他成好事吧!”

围观的村民哄笑。

 

学堂内。

老塾师仍在训周石:“宋玉出身贫寒,家境不济,父母辛苦,收入微薄,生存于困顿之中,却能自强不息;你呢?家道厚实,锦衣美食,所需所要,应有尽有,境况何等优越!正应该以财富助学,发奋攻读,早成大器,却为何懒惰懈怠,不思进取?你父亲之所以把你送到这里来读书,就是要我对你严加管教、治治你的骄懒之气,要你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改掉劣顽之性,你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整篇地抄起别人的文章来,这和盗窃他人财物有何不同?你说说,有什么事情能比盗窃更耻辱?你说呀!不说就免不了一顿好打!”他又拿起了戒尺。

周石怕再挨打,一边躲闪着,一边口里嘟嘟哝哝地说着:“先、先生,盗、盗窃……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吧?”

老塾师一愣,像没听清:“什么?你说什么?”

周石又结结巴巴地说:“盗、盗窃不都是、坏事。”

老塾师完全听清了,却仍感到意外:“你说什么?不是坏事?”

周石:“啊,书、书上就说了,那田、田成子盗窃了一个国家,还‘身处尧舜之安’呢!我、我只不过……”

老塾师惊讶而又气愤地打断:“啊?你、你读书就把这些地方读进去了?你这不是追腥逐臭么?!你是不是说你偷抄人家作业不算个啥,你将来还要偷官窃国呢?是不是?是不是?来,手再伸过来!”说着,再次高高地举起戒尺。

    周石吓得连连求饶:“先、先生宽恕、先生宽恕!我一定改、一定改,一定发奋努力、发奋努力!”

老塾师皱皱眉:“每次你都是这样讲……好吧 ,但愿你能以此为戒!去。”

周石赶快溜回座位。

老塾师疲惫地捶捶腰,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面对众学生:“各位学子,我因年老体衰,不久就要告老还乡了。这些年,《诗经》、《礼经》、《尚书》、《国语》、《春秋》、《论语》、《左传》、《老子》、《墨子》、《孟子》、《庄子》……该教的都教给你们了。原来因为你们年幼,又有既往的经典必得先学,就没有教你们屈原的作品。后来他的书成了禁书。这次,我好不容易、差点把老命搭上,弄来了屈原先生的一些书,也都教了你们。我对你们施教多年,也该有个终结的时候了。你们中,出类拔萃者有之,学业平平者有之,混沌难化者亦有之。虽说同师为学,差异在学生专心与否,但为师者亦难脱其咎啊!虽然,我时时告诫自己:只能为诲人而教,不能为图人钱财而教;诲人者,又不可止于浅便,而务必做到‘诲人不倦’;为教好你们,我不敢有片刻的懈怠,自己也坚持自学不停,绝不敢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可我毕竟老了,施教者精力不济,也会误人子弟啊!所以,辞教是我最好的选择。只是,我可以停教,你们却不要停学。

关于学习,孔老夫子说得最多,他说:‘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只要有未曾学过的,就去学,不学会,决不放手。一个人活一百岁,也还有许多未曾学过的东西,那就到一百岁也不能停学。你们也都成人长大,不可能一辈子呆在学堂里,但是学无止境啊,希望你们把学习当作终身的事,不要停止,各自以后都能不断长进,成为于国有用的人才。当今的楚国,百病缠身,他急需要人才去疗治啊!你们中,如果有谁能为国分忧、为救民于水火而效力,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快慰!”他见周石又在向窗外张望,叹口气道,“周石,你怎么又分神了?……好,你们都到外面去玩乐一会儿吧!”

    周石“哦——”的一声,第一个冲出教室。老塾师望着他摆摆头。

    十多个男女学友陆续走出。

    紫叶见宋玉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近前催促:“走吧,小夫子,出去玩啦!”

    宋玉两眼不离面前的简策:“我还得把屈原大夫的这篇《离骚》,再读一遍。这本书可来自不易,先生为它受了多大惊吓……”

    紫叶盯着宋玉那张俊秀的脸,连眼睛也不愿眨一下:“嗨,你总有读不完的东西。走走走,咱俩去玩会儿!”她把宋玉拽出教室,可宋玉手中仍拿着简策。

紫叶望着宋玉,宋玉望着简策(定格)。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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