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片头语)
周石官邸客厅。
周石正和他的心腹——管家周忠,在同看一份写在丝帛上的帐单。
周忠:“大人,上面这些记的是给王、侯、公、卿送的礼,是我跟大人一起送的,您看看有没有漏掉?”
周石:“我看了,没有、没有。周忠啊,你这个管家记的帐,我是放心的!”
周忠又指着丝帛下面记的账说:“下面记的这些,是我自己带人上门送的,您叫送的,都送到了;这边几个官员,是大人吩咐暂不要送的,就还没有送……”
周石看着帐单说:“嗯,周忠啊,宋玉、唐勒、景差……这几个就不送了!”
周忠应诺:“是。”
服侍春蕙的那个使女匆匆走进来,对周石禀告:“老爷,您那个女客,今天又说要走!”
周石:“你再留她多住几天嘛!”
使女:“她说再也不住了!”
周石想想:“好,你先去吧,我就来送她!”
使女应声:“是。”随即退出。
使女走后,周石默想了一下问周忠:“周忠,山里虫、水里虫最近咋样?”
周忠:“大人,您收留的门客中,就属这两人不一样,别人白吃闲饭求之不得;可这山里虫、水里虫两个人,每天吃好喝好还发牢骚,说是再不给他们事干,就要闲出病来了!”
周石听了哈哈大笑,随后对周忠说:“现在就有事给他们干了,你快把这二人给我叫来!”
周忠应声:“是。”遂匆匆离去。
周石收起丝帛。
片刻功夫,两个相貌奇特的大汉——山里虫、水里虫就被周忠领来了,他们进门就对周石施礼:“拜见老爷!”
周石笑着:“哦,山里虫,水里虫,老爷我待你们怎样?”
山里虫:“待我们是不错!我们来了几个月,光吃美味佳肴不干事,把我山里虫都养肥啦……”
水里虫:“我水里虫也上膘啦!”
山里虫:“再不给我们事干,就要把我们憋死呀!”
水里虫:“是啊、是啊,成天闲得两手发痒啊!”
周石哈哈大笑,继而小声道,“今天,就要给你们事干,你们过来……”他对二人一阵耳语,听得二人连连点头。
郢都城外路上。
一辆马拉轿车在奔跑,车内坐着周石和春蕙。周石很殷勤地和春蕙说着话。
周石:“春蕙呀,我这里有吃有住有玩还不好,你为啥非要走?”
春蕙满脸的忧郁:“唉,周石,越在这里住,我就越好做乡间的梦,太叫人难受啦!”
周石不解地:“做乡间的梦?”
春蕙:“啊,我老是梦见以前的岁月,那时的宋玉可不是现在……”
周石怕她多说,忙插话:“嗨,以前的事,最好别想,此一时,彼一时呀!”
春蕙仍执着地:“坐到这车上,我又反复考虑了,连宋玉的面也没见,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算个啥?就是他变了,我也应该当面问问他……”
周石脸上现出慌乱之色,可又很快掩饰住:“好妹子,我不说了嘛,该问,该问个清楚明白,我还想帮你问呢!可他这几天又随大王到一个什么行宫寻欢作乐去了;再说,现在又是在风头上,赐婚的事还没有了结,朝廷里正派人在四处寻找你,你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哪!前几天那个晚上,你在宫中乱窜,要不是我赶了去,你就倒大霉了,这么快你就忘啦?”
春蕙:“早晚我得跟他理论!”
周石也作出不依不饶的势头:“哼,不光你跟他理论,我也心头不平、也要跟他理论呢,这真是太缺德、太无情无义了!”他探头望望车外,只见前面有一片黑树林,暗自点点头,转脸对春蕙说,“还是到你那个远房亲戚家去住一阵子?”
春蕙点点头:“你不送了吧!”
周石佯作很惋惜地:“我本想把你送到的,可是另有公务在身啦!”
春蕙摆摆手:“停车让我下来吧,来的时候,还不是我自己走来的!”
周石向车夫招招手:“停!”
车夫一声“吁——”,喝住牲口停下来。
周石扶春蕙下了车,顺手递给她一个布包:“这五十两银子,你定要带上用!”
春蕙却不接银子,她摇摇头:“我说过了的,我分文不要!”
周石坚持地:“嗨,春蕙呀,钱能壮胆,你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怎能在外面奔波呀?你收下吧!”
春蕙:“不、不!”她仍然执着地不肯接。
周石:“不收你就见外了!我是看在学友、乡亲的份上,一片真心实意呀——这样吧,就算我周石借给你的、你以后还我行么?”他坚持将银袋塞在了春蕙手上。
春蕙不好再推却:“那——我以后定要还你的!”
周石使劲挤动眼睛,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他拖着哭腔说:“春蕙妹子,一路保重啊!”
春蕙感激地:“周石,谢谢你了!”说完,转身向前方走去。
周石挥手叫车夫掉转车头,他自己望着春蕙走进前面的黑树林子;他又望见黑树林子里冒出两个黑影,尾随春蕙而去。
周石脸上露出几许狞笑,他的心声:“不要怪我了,春蕙,情势逼着我这样做呀!”他返身上车,吩咐车夫道,“回!”
树林中的路上。
春蕙独自一人在走着,后面两个黑影儿远远地、躲躲闪闪地跟着她,可是她全然不知,只顾在心里想着她的事。她的心声:“真是人心难测呀!宋玉,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不可捉摸;周石,又变得这么好?……”
跟踪在春蕙后面的两个黑影,是山里虫和水里虫。他们一边远远地、躲躲闪闪地跟踪着,一边悄声说着话。
山里虫:“老爷叫我们结果了这个女子的性命。”
水里虫笑笑:“这在你我弟兄面前,不跟挠挠痒一样容易么?”
山里虫:“是呀。想我山里虫,以往在山里剪径,哪一年不结果十个、八个性命?!”
水里虫:“就是嘛,我水里虫以往在水上求财,哪一年不往水里丢十个、八个喂鱼?!”
山里虫:“可是——水里虫老弟,我咋有点儿……有点儿不想一下子就结果了这个小女子的命?”
水里虫:“嗨,山里虫老兄,你咋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看这个小女子嫩得流水,又长得苗条,也不想一下子就叫她死!”
山里虫:“在前面找个僻静地方,咱哥俩玩她一玩?”
水里虫:“对,玩够了,再送她上西天!”
夷水河边。
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向远方,河边林茂草密。路旁一枚石碑上,刻着“夷水”二字。
春蕙来到河边,沿着绿树掩映的河岸往上游走去。
山里虫、水里虫尾随春蕙到了河岸。熟悉这里地势的水里虫道:“这是个好地方!”他转过脸对山里虫说,“放虫吃草?”
山里虫四顾一遍,果决地:“放虫吃草!”
二人迅速掏出黑色的纱网蒙住面,飞也般地赶上春蕙。待春蕙听到动静回头望时,山里虫、水里虫已拥住了她,一个抱头捂嘴,一个抱腰捉腿,将春蕙拖进河边的草丛里。
春蕙拼命挣扎,可是两个大汉死死地按住她,动弹不得;她更不能呐喊,口里被一团布堵得严严实实。
山里虫紧紧按压着春蕙的双臂,低声嚷道:“这妞儿挺俊,快,老弟,这回你先尝鲜!”
按着春蕙双腿的水里虫“哎”了一声,抽出双手迫不及待地去解春蕙的衣扣。春蕙趁水里虫放松按压的机会,缩动一只腿,猛一脚向水里虫的裤裆蹬去,只听水里虫“哎呀”一声,急用双手捂住了裆部。
山里虫见状急问:“咋啦、咋啦?”
水里虫摆着头叫唤:“哎哟,哎哟,我不行啦,快、快,还是你先来!”他替换山里虫按住春蕙的双臂。
山里虫接受水里虫的教训,这回行牢靠事,他先用双腿压住春蕙的双腿,用一只手压住春蕙的脖子,再用另一只手去解春蕙的衣扣。
春蕙忽然一动不动,闭眼、歪头、屏住呼吸。
水里虫奇怪地:“咦,死啦?老兄,你把她脖子压紧了!”他用一只手在春蕙鼻子上试,看有气没有;又扯开塞进春蕙口中的布团试气。山里虫也放松戒备,移过了压在春蕙身上的腿。
水里虫裤裆内一阵疼痛袭来,他丢下春蕙起身揉按裆部;山里虫骂了声“他妈的,霉气!”也站了起来,他望着水里虫说,“咋样,死的玩不玩?”
水里虫:“玩,玩,别放过她!”
忽然,春蕙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拼命地往远处跑,一边大喊着:“来人啦!来人啦……”
山里虫、水里虫追上来,对春蕙围追堵截。春蕙被逼至河边,走投无路,她回头纵身一跃,跳进了夷水河中。
专在水上谋营生的水里虫欲跳水去捞人,可是摸摸裆部,又停住了。
不会水的山里虫望着河水骂道:“咳,老子不会水,让她淹死吧,淹死才好!快走!”
山里虫、水里虫回身快走。山里虫在刚才按压春蕙的草地上捡起一个小布袋,低声嚷道:“银子!”
水里虫:“带上走,这是老爷赏给我们的!”他一手捂着裆部,和山里虫一齐飞快离开。
楚国文府内。夜。
唐勒和景差正在灯下合看一部简策。
景差疲惫地:“这《祷杌》真难解,我绞尽脑汁,才解得这几句,还不敢相信是解对了。”他从一边拿起一块写了几行字的布帛说。接着他又望望唐勒手边的布帛,“唐大人解得不少了吧?”
唐勒苦笑了一下:“惭愧!”他也拿起自己手边的布帛,“你看我写了这么多是吧,可我又都把它们划掉了,我觉得一句也没有解好!”
景差:“这《祷杌》怎这么难解呢?唐大人,你入朝比我早,对《祷杌》的事肯定比我清楚,这是一部存放了几百年的书,为何到现在还没人把它解译出来?”
唐勒将那块布帛扔在一边,稍顿片刻后说:“这《祷杌》乃是我楚国最宝贵的一部史籍,它和当年晋国的史籍《乘》、鲁国的史籍《春秋》齐名,都是一样的煌煌巨著啊。只是这《祷杌》字句简约深奥,又全是用楔形文字写成,非一般人可以识得。早先,楚国只有‘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的观射夫和‘能道训典,以叙百物’的左史倚相这二人能识楔文,能解此书,可他们早已亡故,且没有留下解译的文字来。两朝重臣、博学厚识、对楚国典章史籍了如指掌的屈原,自是解得《祷杌》,可其在任期间,忙于辅佐君王修明法度、举贤授能、实现美政,功业还未成就,便被谗言射落,四处流放,生死难卜,他那早有的解译《祷杌》、利国资政、延传后世的打算,也就如逝去的烟云般落空了。所以这《祷杌》至今还是一部存放在文府里无人解得的天书啊!”
景差皱皱眉:“天书越放越难解啊!明儿我们去找宋玉大夫?好像听他说过也在琢磨《祷杌》。”
唐勒:“是听说过,可是宋大夫人太年轻,入朝时间又短,对这《祷杌》只怕也无从下手。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去去他那里,他这些天心情不好,得帮他宽解、宽解……”
景差点点头,望一下窗外:“天快亮了。”
宋玉官邸内的书房。
陈设简陋如前,除了木床、简策、几案、古琴外,几乎别无它物。
清晨,几案上烛光闪烁,宋玉正在烛光下专注地书写。
女佣陶妈端一盆洗脸水推门进来道:“宋大人,天都亮了,你又是一夜没睡!”说着,将水盆放在洗脸架上。
宋玉手未停笔,口里应着:“哦,不妨事。”他写完最后几个字,放下笔,舒一口气,揉搓着发酸的手,望一眼窗外说:“哦?天亮了!”遂一口吹灭蜡烛。
陶妈心疼地:“就是嘛!你昨天晚上回来的就晚,回来不睡又熬到天亮,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熬夜的!你现在睡会儿吧?”
宋玉站起来伸着身子:“天一亮,就更睡不成了!”
陶妈指着脸盆说:“那你洗个脸。”
宋玉:“嗳。”他上前去洗脸,边洗边对收拾房间的陶妈说,“陶妈呀,你把阮清叫来。”
陶妈点头:“好。”遂走了出去。
宋玉对着窗外擦着脸,脸上现出安慰之色。他的心声:“昨天又回了趟腊树园,总算得到了一点好消息——那春蕙的一个远房亲戚,到腊树园报信,说是春蕙到他家躲了些日子,这几天要到郢都找我!可是,怎么不见春蕙来呢?”
门子阮清和陶妈一道走了进来。阮清施礼道:“大人,您找我?”
宋玉:“阮清啊,你成天在门上守着,好好想想,这几天真的没人来找我?”
阮清摇摇头:“我想过了,真的没有。大人说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来找您啦?”
宋玉在房里踱着步道:“唉,一个乡间女子,是我的邻居,她叫春蕙,说是前几天就来找我,怎么现在还没到哇?”
陶妈关心地:“哎呀,一个乡间女孩子,来过郢都没有啊?可不要走丢了!她长的啥样啊,我们到街上去找找?”
阮清连连点头:“对,该去找找!”
宋玉摇头:“不用了,我猜想她可能是到了郢都,又改变主意不想找我,到别处去了?她不会走丢的,她又识字,又聪明,怎么会走丢呢?阮清啦,还有陶妈,你们成天守着这宅子,只记着要是那个乡间女子一来找我,你们定要把她留下就是。阮清,你去吧。”
阮清应声:“嗳。”随之离去。
宋玉回身整理书卷。
陶妈:“宋大人,饭早好了,吃饭吧?”
宋玉手不停地道:“好吧。”
陶妈刚刚走了出去,阮清忽又匆匆进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宋玉一惊:“哦?谁呀?”
阮清:“是唐大人和景大人!”
宋玉欣喜地:“快请,快请!”
阮清快步出去请,宋玉整装欲出迎,唐勒、景差却已走了进来,二人边走边拱手道:“宋大夫!”
宋玉忙忙迎上去拉着二位:“噢,唐大夫、景大夫,快快请坐!”
唐勒、景差坐下,宋玉喊道:“阮清,上茶!”
阮清应声进门:“来了!”匆匆端茶进来放好,又退了出去。
宋玉:“二位大人这么早就来了,定有要事?”
唐勒笑一笑:“嗨,宋大人啦,我们知道你也爱起早,就贸然来啦。文府的典籍整理,遇到难题。那一部《祷杌》,文字难识难懂,需要解译。我和景大人多次想解译此书,都力不从心;昨晚又琢磨一夜,仍是徒劳无功,特请宋大人前去相助!”
宋玉摇摇头:“嗨,何言相助,乃我本份!惭愧,昨日我因私误公,很晚才回,未能到文府去共同切磋,望二位大人海涵!”他拿起几案上的一摞简策,递给二人道,“我已试将《祷杌》解译出一部分来,请二位大人赐教!”
唐勒、景差连忙展看简策。唐勒边看边点头:“嗯,解译得真好!”
景差也是边看边赞叹:“嗯,正是,正是……真好……真叫我等自愧不如啊!”
宋玉摇头一笑:“ 嗨,二位大人过奖了! 这部《祷杌》,比那《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还要精绝,真是楚之瑰宝,它不愧是我们楚国的《春秋》啊!”
唐勒:“是啊,只是年代久远,颇为难读,宋大人的解译,功莫大焉!”
宋玉:“ 还是大家同功,在下解译出来 ,二位大人还要多多修补润色呀!”
唐勒:“宋大人过谦了!”进而又急切地问,“不知宋大人如何能解得《祷杌》?”
景差也急接:“是呵,宋大夫识得楔文?”
宋玉摇摇头:“不能说识得,只能说略识。”
景差、唐勒同时惊讶地:“啊?”
宋玉:“我先前对二位大人说过,我的先生张鹖,曾在宫中为官,他博学多识,曾经教过我一些楔文。可是先生离教过早,我对楔文,便只到了略识的份儿上。”
景差:“略识就能解得《祷杌》?宋大人靠的什么妙法?”
宋玉:“妙法?”他苦笑一下,“实在没什么妙法啊。我原在鄢邑的时候,就听说过我们楚国有一部千古大典《祷杌》,所记载的全是楚国的史实,只是未得一见。初进文府,见了《祷杌》,我也是百看难解。后来我想,这《祷杌》既是楚国史籍之最,必是把楚国的渊源由来、成败得失、治国经验、明君贤臣、疆域变迁、乃至文化掌故、地理风俗等等之类,包容在内。既然包容甚多,为省却篇幅之累,又必是比其它典籍更加言简意赅。且又因成著年代久远,文字怪异难识,能识之处却又诘屈聱牙,便在所难免。直叩其门,未免难开;可是若从侧门而入,许是佳径。”
唐勒和景差皆惊异地:“从侧门而入?”
宋玉点点头:“是啊。你想,这《祷杌》既是楚国史籍之最,是楚国史籍之集要,则在其它史册典籍中,必应有《祷杌》的影子。先把《祷杌》的疑难之处记下来,然后去翻遍史册典籍,寻找‘影子’,再把这些‘影子’融会贯通起来,作为开启《祷杌》疑难的钥匙。好开的疑难,先打开它;难开的疑难,放在后面开。开启的疑难越多,这把钥匙就越灵,也就没有打不开的疑难了!”
唐勒、景差赞佩地同声惊叹:“哎呀!”
唐勒补上一句:“怎么没有妙法?宋大夫这用的是旁敲侧击之法呀!”
景差连连点头:“对、对,就是旁敲侧击之法!不过,这办法可是太累人了,得读多少书,一点儿轻松不得,需要万分的耐心!怪不得你每日除了在文府忙碌整天,晚上回去还要带回一捆典籍去看,原来你是在寻找打开《祷杌》的钥匙啊!”
唐勒:“宋大夫既然能解得《祷杌》,那别的无论什么典籍,也就不在话下了!唉,你这种研求不倦的劲头,真令我这年高志低的老臣汗颜啦!”
宋玉摇摇头道:“嗨,惭愧惭愧,你们怎么都夸起我来,大家都出了力呀,二位大人为解《祷杌》,彻夜不眠,实令宋玉感动啊!”
景差接言:“我等一夜不眠,何足挂齿?宋大夫为解《祷杌》,不知熬过多少不眠之夜呀!”
唐勒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宋大夫不要太过谦了!”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简策,关切地,“宋大夫,你那春蕙姑娘可有下落?”
宋玉略顿了一下说:“ 总算有了点消息,说是她到郢都找我,可是又不见人来。”
景差:“哦?来郢都了?”他放下简策站起来,“我看我们什么也别干了,帮你找人吧?”
唐勒:“对,人还是大事!”
宋玉:“不必了,我们还是去文府吧!”说罢,很快地整理简策。
唐勒一边帮着整理简策,一边观察着宋玉的书房兼卧室和外面狭小的院子:“宋大人,你住的太窄了!”
景差也不平地:“是呀,你也是上大夫了,就住这么一丁点儿地方;人家周石,可是早就住上了宽宅大院!”
唐勒:“听说还要搬进工尹府,就更豪华宽敞了!”
景差:“谁住多少,都是那个顾祺说了算,人家是宫廷总管!宋大人,你应该找他去评理!”
唐勒也赞同:“就该评理!”
宋玉淡然一笑:“算了,纵有广厦千间,也只夜眠一身。我们去文府吧。”
三人往外走。
唐勒:“宋大人不到修渠工地看看了?”
宋玉摆摆头:“ 唉,竟然叫那个周石当工尹 ,我一见就心烦,这朝廷用人真是……”
景差愤然接言:“出人意外,周石这小子无德无能,居然青云直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宋玉官邸狭小的院子里。
景差、唐勒、宋玉依序走出来,又向大门走去。
陶妈端着饭菜正走出厨房门,她一见走在后面的宋玉,急喊:“哎、哎,宋大人,你还没吃饭呢!”
宋玉摆摆手:“不用了!”
楚国百里长渠修渠工地。
一片繁忙景象。众多男女民工正在修渠,他们有的挖土、有的挑土、有的打夯,气氛相当热烈。
卢邑邑宰沈子元挑着一担大竹筐,几位老弱民工正用铁锸向他的竹筐里上土。
一民工:“沈邑宰,够了,多了挑不动!”
沈子元:“再上点,没关系!”
另一民工:“沈邑宰,您不能太劳累呀!”
沈子元:“累啥,原来光是卢邑的民工在一起修渠,就觉着不累,现在外地的民工都来了,就更不觉累了!”
那位民工奇怪地:“为啥人越多越不累呢?”
沈子元笑着:“嗨,人一多,渠就修得快、修得长,只要想到修好长渠吃饱饭,就浑身是劲儿,不觉得累了!”
一民工大声地将沈子元的话传送给大家:“哎——!邑宰大人说了,大家使劲干啦,修好长渠吃饱饭啦!”
众民工一齐高喊:“大家使劲干啦,修好长渠吃饱饭啦!”
路上。
一辆气派的马拉轿车正向长渠驶来——观众应该熟悉了,这是周
石的车。
周石坐在车上,他掀开前面的车帷子,望着前方悠然自得地遐想,又不时欣赏着路人对官车敬畏的目光。
尖嘴猴腮的车夫,仍旧趾高气扬,看见路人就大声嚷嚷:“闪开、闪开,工尹大人的车……”他手中的鞭子也仍旧是常常抽向路人。
在一段无人的开阔处,车夫回首毕恭毕敬地对周石道:“工尹大人啦,请问您,这车,走得是快,还是慢呢?”
正在美思遐想中的周石,听见车夫的恭问,随口答道:“哦,不快不慢,正好,正好!”
车夫听见周石的夸奖,满心欢喜,赶忙接着讨好:“工尹大人啦,奴才不敢怠慢啦!这是给您赶车,可不是给别人赶车。赶快了,怕您颠着;赶慢了,又怕误您的事。所以呀,定要赶得不快不慢!只要大人说不快不慢,就好了,就好了!”
周石听得心里很舒服,赞许地:“陈九啊,好好干,以后要是不赶车了,给你安个好差事!”
陈九真是受宠若惊,只是赶着车不能下跪叩头,便如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着头道:“奴才感谢大人了,太感谢了,大人啦,您胜过陈九的亲生父母啊!”——虽然他的年龄比周石大多了,可是却把话说得很自然。
长渠工地。
周石的车在工地旁停下。车夫陈九赶忙近前将周石搀扶下车。
周石对陈九道:“你唤那个沈子元来见我!”
陈九一步也没走,只是转过身,对着修渠人群大声嚷道:“沈子元,沈子元,快来见工尹大人!”
众民工仍在艰辛地劳动着。沈子元正汗流浃背地将一担土吃力地挑上渠堤。听见那急促地喊叫,走在渠堤半坡的他只好放下土筐,拍拍身上的土,走下渠堤,气喘吁吁地对周石拱手道:“工尹大人,沈子元有礼!”
周石打着官腔:“沈邑宰,长渠修得怎么样啦?”
沈子元:“正在尽力修筑。”
周石:“领我上去看看!”
沈子元:“大人请!”他领周石走上渠堤。
周石胡乱望了几眼,不满意地说:“怎么修得这么慢啦?”
沈子元诚恳地:“工尹大人,修渠乃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必须挖够、填够、夯够啊!”
周石不耐烦地:“什么够、够、够,等到你的都够了,我的可不够了!”
沈子元不解地:“大人的什么不够了?”
周石:“大王的四十岁寿诞之日,这百里长渠一定要通水。像你这样慢腾腾地磨蹭,时间够用么?!”
沈子元指着就在现在修渠工地旁边的、原来修成的一段渠说:“工尹大人,您看,那是卑职在卢邑修的十里短渠,修的可是十分讲究,这百里长渠必须依样而修,千万不能留下遗憾啦!”
周石不以为然地:“哼,你那十里短渠有什么了不起,还非得按你的样子修?”
沈子元:“大人,修渠本为利国利民,倘若马虎从事,便会适得其反……”他见周石背过脸去不愿听,便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事禀告!”
周石绷着脸:“快说!”
沈子元恳切陈述:“修渠民工,皆是穷苦百姓,劳累终日,却饥肠难充。大人给每个民工,一天只发一个铜贝,实在太少,恳乞大人增发工酬!”
周石不悦地:“施工慢慢腾腾,倒还要增发工酬,你这个监工是怎么当的?!”
沈子元仍是恳切地辩解:“大人啦,如果施工不严,恐会劳民伤财,有害无利;如果工酬太低,只怕民力难支,无人修渠。卑职是处处为朝廷着想啊!”
周石生气地:“说话别太张狂了!你为朝廷着想,我就没有为朝廷着想哇?记住,我可是工尹,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监工,一切得听我的!工酬问题以后再说,你现在要抓紧修渠,怎么快,就给我怎么修!”
沈子元执着地:“若要投机取巧,卑职断难从命!”
周石暴跳起来:“好你个沈子元,你这不是目无尊长么?从今天起,这个监工的事,你就不要干了——”他左右望望,“陈九,你给我来当这个监工!”
陈九喜出望外,赶紧跪地叩头:“谢大人提拔,谢大人提拔……”
楚国文府门外。
疲惫不堪的宋玉、唐勒、景差三人,边说着话,边从文府往外走。
唐勒欣慰地:“三个人一起旁敲侧击,终于把《祷杌》给解译完了!”
景差望着宋玉体谅地:“宋大人太辛苦了!”
宋玉淡淡地笑了笑:“嗨,大家都一样辛苦!”
景差又感慨地:“唉,这回解译《祷杌》哇,叫我又开眼界、又惭愧——为啥惭愧?就为读书太少啊!”
唐勒也赞同地点点头:“真是的,平时以为读的书多,可是一用起来,就捉襟见肘了。真佩服宋大人,纵横捭阖,游刃有余!”
宋玉谦诚地:“我也常常自恨所览不多、所习不精哪!”
一群臣僚说着话闹嚷嚷走来。宋玉、唐勒、景差不禁在路边的树丛后站住了。
说话声直往他们的耳朵里灌——
“……我看周石这人不错!”
“就是嘛,不管新臣、老臣,人家都以礼相待 ,说话也听着舒服!”
“以前是没给人家委以重任,现在当了工尹,可尽心啦,成天都往那修渠工地跑,这不,今天把大王也请去了!”
“人才难得呀,我大楚国,就该重用这种人!”
“是呀、是呀……”
人群说着话远去。
景差首先表示了自己的疑惑:“真是怪事呀,怎么这宫中上上下下,一下子都把周石当成了人才?”
唐勒也是一脸的迷茫:“这种人怎么会一心放在修渠上呢?他把大王请去是何用意?”
宋玉思索着说:“这事有些蹊跷,明日,我想到卢邑去找一下那沈邑宰……”
在卢邑已修成的十里短渠上。
周石领着楚王在这里看渠。楚王轻车简从,只带了几名侍卫。周石的车夫也另换了他人。远处,接修长渠的民工正在劳碌,身影依稀可辨。
楚王在渠堤上踱着步:“修得不错,嗯,这渠修得不错!周爱卿啦,这都是你这回担任工尹以来所修之渠?”
周石的心声:“沈子元,把你修的渠借我一用吧!”口中嘴皮子很利索地应道,“是呀大王,既蒙大王委以重任,下臣岂敢有片刻懈怠?我是披星戴月、日夜督修啊!下臣打算在大王寿诞之日,修成这天下第一渠,给大王贺寿啊!”
楚王哈哈大笑,说:“用‘天下第一渠’给寡人贺寿,这真是莫大之功啊!嗯,周爱卿忠心可鉴,这个工尹,寡人是用对了!哼,可笑宋玉,硬要举荐那个沈什么元……”
周石见火候已到,适时地:“大王啊,百里长渠,工程浩繁,所拨渠金,难保支用。倘蒙大王恩准再增拨渠金,则按时竣工,就万无一失了!”
楚王不假思索地道:“那就再给你增拨黄金——五百镒吧!”
周石连连施礼:“谢大王!谢大王……”
楚王宫偏殿。
楚王坐于丹墀之上,内侍金瓦侍于侧。宋玉坐于下首。
楚王:“宋爱卿,你急着要见寡人,有什么要事啊?”
宋玉开门见山地:“大王啊,微臣以为那周工尹不该免去沈子元的监工之职,那沈子元熟谙修渠之事,且兢兢业业,舍却此人,工程质品难以保证。周工尹给民工开出的工酬也太低,民工终日劳苦,非但不能养家糊口,就是自身饥馑也难解脱,怎能耐到工程告竣?再就是所拨渠金,大王应严加督用……”
楚王有些听不进去了,他挥挥手打断宋玉:“嗨,宋玉呀,寡人既封任周石为工尹,就应放手让其司职,怎能多加干预啊?再说,周爱卿上任以来披星戴月、勤勤恳恳、业绩甚优——他主修的一段长渠你没去看吧?那真是好啊!”他用手势制止宋玉,不让他插言,“你不要就盯着那个姓沈的,我大楚国人才济济、天外有天啦!”
宋玉急接:“大王啊,微臣不能不实言相告——据臣所知,您看的那一段渠,不是周工尹所修,那是沈邑宰主修的啊!”
楚王生气地:“宋玉啊,寡人不能不说你了——你和周石是同乡,一同在朝为官,理应友善相处才是,怎么偏要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呢?人家修渠辛辛苦苦,你还在背后说三道四,这可不对呀!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忌妒周石了,怕人家的位置超过了你?不错,要论起诗、辞、歌、赋,要论起说文解字,周石是望尘莫及,可是人家也有自己的专长嘛!你们要和衷共济,同扶寡人社稷才是,切不要鸡肠小肚啊!”
宋玉憋了很多话要说:“大王……”
楚王却挥手强止:“不要说了!”
宋玉官邸书房。夜。
孤灯摇曳,映照着形单影只在房中踱步不止的宋玉。窗外,陶妈和阮清见到这景象,知道宋玉定是心情很糟,可他们又不敢进去打扰他,只好在外面轻轻地叹息;随之,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过了很久、很久,宋玉停止了踱步。他坐下来,拿起那支他常用的狼毫,在灯下临帛书写起来。他的神情忧郁而凝重。
宋玉的心声:“……此时此刻,我的千言万语,只有向你一个人述说——我的春蕙,只有你,最和我知心知肠!这个朝廷竟是这样的朝廷,这个大王竟是这样的大王,我一腔报国之志,救民之想,却遭遇寒露冷霜!宫中的深殿高阁,比不上腊树园的茅屋矮墙;宫中那成群的蹀躞小人,怎比得腊树园的诚朴乡党。我多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春蕙呀春蕙,你那远房亲戚道你去而未返,你究竟去了何方?从今天起,我只有每天给你写一封信,倾诉衷肠……”
有泪不轻弹的宋玉,今天写了多久,眼泪就流了多久……
(梦幻)宋玉书房。夜。
宋玉正埋头写信,忽闻窗外有女人的哭泣之声。他起身去开了门,将头伸出门外左右寻看。
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有月光如水。
宋玉回身掩门,又坐下写信。女人的哭声又传进耳里。宋玉惊异地放下笔,仔细倾听,脸色惶然。他的心声:“春蕙……春蕙!春蕙的哭声!”他急急忙忙跑去开门,然后冲出去……
(梦幻)宋玉官邸院子里。夜。
宋玉冲进院子里,四处寻看,可是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宋玉忐忑不安地回身进房……
(梦幻)宋玉书房。夜。
宋玉忐忑不安地走进书房,心神不定地坐下,竟又听到春蕙的哭声!宋玉这次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对着哭声说道:“春蕙,春蕙,你在哪里?你在哭,是你在哭吗?你是不是很伤心?你……你……你怎么不来找我?你……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宋玉说到这里,不由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望着那哭声发出的地方……
忽然,春蕙的身影朦胧出现,她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呼喊着:“宋玉哥哥……宋玉哥哥……宋玉哥哥……”
宋玉使劲揉眼,力图将春蕙看得真切,可是却只能看得朦朦胧胧:“春蕙,春蕙,你……”她忽然发现春蕙的衣服是湿淋淋的,不停地往下滴着水。他再顺着她的身体往下看——这下看得十分真切:春蕙站脚的地上,竟然积了一滩水!
宋玉尖叫着:“春蕙,春蕙,你、你怎么一身的水?你……你掉到水里了?”他使劲趋前,想要接近春蕙,可是身子却像钉住似地挪不动步。他拼命挣扎企图将身子前移,口里连声喊着:“春蕙!春蕙……”
(主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