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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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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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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集


 (片头语)


云妃寝宫客厅。

楚王来到云妃的寝宫,搂着云妃坐在卧榻上,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云妃轻轻地为他揉按胸口,劝慰道:“大王,不要生气了,您的身子可是最当紧呢!”

楚王:“爱妃,寡人没生气了。”

云妃:“臣妾怕你还生宋玉的气呢!”

楚王:“嗨,寡人怎会老生宋玉的气呢!其实,宋玉有时也是不错的,他那个‘小钓’、‘大钓’的宏论,就很精彩;可他有时又爱认个死理儿,直言不讳,常惹得众人生怨!倒是那个周石,比他乖巧!”

云妃言在此而意在彼地:“可不是么,这个宋玉,就爱惹人生怨,大王对他那么好,他、他不知好歹!”

内侍甘柴进来禀报:“启禀大王,宫外宋玉大夫前来求见!”

楚王皱眉道:“嗨,这个宋玉,刚刚下朝,他怎么又来了?寡人正想清静一会儿呢,不见、不见!”

甘柴躬身说:“是。”随即退了出去。

楚王摇着头:“说宋玉,这个宋玉就来了,他定是来为那个沈子元求情的!”

云妃:“求——情?情……”她对这个“情”字感慨颇多,叹一口气,脱口而出,“嗨,他这人,有时怪有个人情味儿,有时呢,却又无情无义!”

楚王有些不解:“爱妃说他啥时无情无义呀?”

云妃:“哦……”她回过神,支吾道,“他、他常叫大王不高兴,不是、不是无情无义么?”

甘柴又进来禀报:“大王,那宋大夫不走,执意要见大王!”

楚王脸现愠色:“寡人说了,不见,叫他走!”

甘柴:“是。”又躬身退出。

云妃:“唉,他是在我的门外,我跟甘柴一起去打发他走吧!”

云妃寝宫门外。

宋玉在那里焦灼地来回踱步。

甘柴走出宫门来:“宋大夫,抱歉啦,大王还是不见,您就请回吧!”

宋玉急切地凑近甘柴:“甘公公,我有要事呀!”

甘柴轻轻推着宋玉:“走吧,宋大夫,今天你是见不成大王了!”

宋玉执着地:“不,我不走,我今天定要见大王!甘公公,你让我进去!”

甘柴一摊手:“我实在作不了主啊!”

这时云妃走出来,望着宋玉:“宋大夫,你走吧!”

宋玉只得撇开甘柴,走向云妃:“云妃娘娘,你让我进吧!”

云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大王不让进,我有什么办法?你若勉强去见大王,大王生了气,你不就要自讨苦吃么?!”

宋玉急接:“自讨苦吃,我不怪别人,您让我进去吧!”见云妃无动于衷,宋玉急了,“哎呀,云妃娘娘啊,微臣求求您了!”他又鞠躬,又拱手。

云妃的心不由一软。她的心声:“这个宋玉,这长时间冷待我,今天,他又求起我来!唉,就再帮他一回吧!”她开口对宋玉,“那你就再站一会儿,我给大王求求情,看怎么样。”说着就转身进屋。不一会儿,她又出来说:“宋大夫,这次大王给了天大的面子,你进来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说叫大王不高兴的话哟!”

宋玉:“谢娘娘了!”他跟着云妃走了进去。


云妃寝宫客厅。

宋玉已进来坐下,面对楚王和云妃。

楚王:“宋玉啊,多亏云妃娘娘说情,寡人才许你进见,只是,不当说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宋玉:“微臣遵旨!微臣今日好不容易才得见大王,当然是只说最当说的话,微臣只奏请一件事,就是那沈……”

楚王立即挥手打断:“宋玉!你又要为那沈子元求情是吧?休想!寡人诏令已下,岂能重改!你要为此再说一句话,寡人立刻叫你走人!寡人给你面子,叫你进见,是有条件的——就是今天说话,只能寡人问你,不能你问寡人!你能做到,就坐;做不到,趁早就走。”

宋玉沉默片刻道:“好,就依大王的!”

楚王的面色和缓了些:“那——,寡人就问。宋玉呀,今天在朝堂之上你可是亲眼见了,满朝臣子都不站在你一边,你一定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不然,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你不满意呢?”

宋玉思索了一会儿,答:“是的,不错,有这样的事。请求大王宽谅微臣,让微臣把话说完。”

楚王:“你说吧。”

宋玉一下子想得远,所以把话题也拉得远:“我们郢都素有歌都、乐都、舞都之称,三、六、九日,皆有歌会。每逢歌会日,就有许多善歌之人从各地赶来登台献艺。有一个歌会日,臣去会场听歌,只见有一个从齐国来的歌者,登台演唱楚歌。楚歌是唱遍天下的,北人唱南音,本不为奇,可听说这人是齐国宫廷里出色的歌伶,台下人的兴趣便很浓,一唱众和,热烈非凡。他开始唱的是《下里》、《巴人》,台下跟着他唱和的有数千人;他又唱《阳阿》、《薤露》,跟着他唱的也有数百人 ;他再唱《阳春》、《白雪》,跟着唱的不过数十人了;最后他越唱越难——引商刻羽,杂以流徵,使乐曲既高昂、且慷慨、又流畅,真是高雅精深,美妙之极,可是台下能跟着他唱的,就只有寥寥几人了。大王,这就是曲高和寡呀!”

楚王:“‘曲高和寡’?”

宋玉:“是呀!愈是高辞雅曲,唱和之人就愈是稀少,因此,才有鸟中之凤,鱼中之鲲啦!凤凰能搏击暴风,飞上九千里的高空,能穿过云霞,背负青天,翱翔在九霄之上。那蕃篱之间的小鷃雀,怎能和凤凰一起,去领略天地的高远?鲲鱼朝发于昆仑山下,过午就在碣石山沐浴阳光,然后追波逐浪于大海之中。那尺水之塘中的小鱼,又怎能与鲲鱼一起,去测量江海的深广呢?不仅鸟中有凤,鱼中有鲲,人中也有凤和鲲啦!那贤达之士、人中之杰,想要达到至上美德,思虑岂能和一般人相同!他们瑰意琦行,超然独处,卓尔不群,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他的作为呢?!”

楚王连连眨着眼:“宋玉呀,照你这一说,那朝中许多人对你不满,就不足为奇了?”

宋玉:“这话可是从您大王口中说出来的,大王英明!”

楚王“哈哈”一笑:“宋玉呀宋玉,你真是能言善辩!”

云妃亦笑着:“大王啊,宋大夫适才所辩,又是一篇美文啊!我看这篇美文就叫‘对楚王问’吧,它可是被大王您给问出来的呀!”

楚王点头笑道:“嗯,不错,是叫寡人给问出来的。宋玉呀,看来寡人以后得多问问你,好让你多出些美文啦!”

宋玉:“大王,您问了臣子半天了,让臣子也问问您好吧?那长渠……”

楚王立即打断他:“嗯?宋玉呀,寡人可是有言在先,今天,只能寡人问你,你不得反问寡人啦!”

宋玉:“这……”他转转眼珠,“好吧,那大王再问。”

楚王:“嗨,寡人一次也不能太问多了,问多了记不住啊。”他指指云妃,“云妃娘娘记性好,得把适才寡人所问记下来。再问多了,只怕连她也记不住了呀!哈哈!”

宋玉无奈地拱手:“那……微臣告退。”


云妃寝宫门外。

云妃将宋玉送出宫门,对他说:“宋大夫啊,今日能见大王,你得谢我呀。改日你来这里,教我弹唱那《阳春》、《白雪》吧!”

宋玉摇摇头:“云妃娘娘,文府事情太多,微臣实在没功夫啊!”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妃对着宋玉的背影狠瞪一眼,他的心声:“好你个宋玉,转眼不认人!”


  宋玉官邸。

宋玉一脸忧郁地走进院门,门子阮清迎上来小声说:“大人,来客人了,在您书房里坐。”

宋玉走上前推开书房的门,他猛一下愣住了……


宋玉书房。

春蕙正坐在书房内的几案后,泪流满面地翻看着几案上摆放的那一摞厚厚的帛书——这都是宋玉写给春蕙的信。她看得太专注、太动情了,连宋玉推门她也没察觉。

宋玉愣怔片刻后,轻步走进房内,轻声唤道:“春蕙!”

春蕙抬头站起,也顾不得擦泪,和宋玉四目相对,久久无语。凄厉的音乐伴随着他们的对望。

许久,宋玉才醒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主人的身份。他近前招呼道:“春蕙,你坐、坐呀!”

春蕙下意识地缓缓坐下。

宋玉整理着几案上的帛书,抱歉地:“春蕙,对不起,这些帛书叫你……唉,我不知道你要来啊!”

春蕙用一只手按在帛书上,仿佛在按着有灵性的动物:“怎么,你这些书信不都是写给我的么?”

宋玉停止了整理,脸上现出很复杂的神色:“是……可我现在……又不想让你看……你,大病初愈,我怕你……伤心!”

女佣陶妈提着水壶推门进来:“大人回来啦?”她走到春蕙身边,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水,“姑娘,我再给你续点水!”

春蕙谦恭地站起来:“谢谢妈妈!”

陶妈倒完水,望着春蕙:“ 多好的姑娘,啧啧,越看越叫人喜欢!”

宋玉对春蕙介绍着:“这是陶妈!”

春蕙点点头:“认识了。”

宋玉又对陶妈介绍:“陶妈,她叫春蕙。”

陶妈放下水壶,笑着:“知道、知道!大人啦,自那日你吩咐要是有个叫春蕙的上门,快请她进来,我跟阮清就天天在留着神儿呀!这不,这姑娘今天在外面老远躲躲闪闪地看,就叫我看见了。我问她是不是叫春蕙?果然就是呀!照直地,我就把她领到大人的书房里了!”

宋玉连连点头。

春蕙弯腰恳谢:“谢谢陶妈妈!”

陶妈:“谢啥,你坐,姑娘!”按春蕙坐下,又提起水壶对宋玉,“大人,你也喝点水!”拿过杯子,给宋玉也倒一杯水,倒完往外走,“大人,我去做饭。”

宋玉:“陶妈,别太累着!”

陶妈:“嗳。”应声而去。

春蕙望着陶妈的背影:“你这里人,都挺好的!”

宋玉点头:“我这里用的都是老实人。”

春蕙:“看来,来你这里也不难呢。我看到几个把守宫中大门的门子就害怕,只是怯怯地问了一声‘我能找一下宋玉吗?’谁知人家就让我进来了,还给我指点你住的地方呢!”

宋玉一笑:“我只是个小吏,又不是大王,找我有何难?”

春蕙:“可是、可是那周石说,宫门难进,随便在宫中走动,还能关你班房……”

宋玉摇头:“嗨,这里是官员们住的外宫,又不是王宫、内宫,哪儿有那么森严!”

春蕙愣住:“啊……”她猛然陷入回忆——


 (闪回)一间拘押房内。夜。

春蕙的双手被反绑着。身边摆满刑具,几个陌生的大男人对她怒目而视……


 (闪回)宫中的路上。夜。

周石警告春蕙:“再不要一个人擅自出门了,再不要一个人擅自出门了啊……”


 (闪回完)宋玉书房。

春蕙一副惑然的脸。

宋玉望望春蕙:“看你的脸色,是走累了吧?要是有空闲,你就在我这里住几天,歇歇乏——哎,春蕙呀,黑牛咋没和你一道儿来呢?他是在家照料老奶奶吧?”

春蕙声音低沉地:“奶奶已经去世了,不过,临死的时候,她的脸上挂着笑!”

宋玉感慨地:“她应该笑,娶了孙媳妇了,她可以放心地走了呀!嗳,春蕙,你和黑牛成婚,我原打算给你们送一件礼物的,可是……”

春蕙眉毛一扬:“礼物?什么礼物?让我看看!”

宋玉心情矛盾地:“是、是……嗨,你还是不看吧!”

春蕙奇怪地:“你这人怎么啦,送人的礼物,又不让人看?”

宋玉:“那……好吧,那就给你看看。”他迟疑地走向一个靠墙的木柜,从里面取出一块精致的匾牌,拿着走近春蕙说道,“这礼——太薄!”

春蕙呆望着宋玉,从他手中接过匾牌,念那上面的字:“新婚致贺!”她抬头望望宋玉,“ 你还作了一首诗?”又低头念那诗句 ,“‘救生击澜兮铸大功’——你这是在称赞那黑牛救了我——‘高德无书兮亦能通’——你是说黑牛虽然没读诗书,却有高的德行……”

宋玉紧接:“胜过那些正人君子!”

春蕙再念:“‘男仁女贤兮成佳偶’——你说我和黑牛是很好的一对——‘遥祝频频兮寤寐中’——你日夜都为我们祝福!”春蕙说到这里已是泪水潸然,“宋玉哥哥,这么好的匾额和诗辞,你、你怎么又没送给我们呢?”

宋玉满脸的忧郁:“这匾额,在你成婚的第二天就写好了,可这些日子我又一直把它藏着,不敢送给你们,怕你看了伤心,反而将喜事冲淡——这不,你刚才一看就伤心了!”

春蕙:“谁说我是伤心了?”

宋玉:“我见你——流泪了!”

春蕙:“我是感激呀!”

宋玉:“你真是感激,就送给你们,只是晚了点儿!”

春蕙:“这匾,你就不要送了!”

宋玉奇怪地:“为何又不送?”

春蕙:“这……这原因你已经知道了。”

宋玉更奇怪地:“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

春蕙:“嗯……你这诗里就说清楚了。看——‘救生击澜兮铸大功,高德无书兮亦能通’!”

宋玉茫然地:“我还是不知道,这诗是说黑牛的品行好,它跟送不送贺匾有何关系呢?”

春蕙望着宋玉,一脸凝重地:“有关系!我认识黑牛几个月了,他这人没读过书,不识字,可心地善良,品行高洁,真像你诗里说的—— ‘高德无书兮亦能通’啊!而他这‘高德’,又不仅是水里救人、病中施助,他的许多言行,都有圣人之风啊!”

宋玉催促道:“春蕙,你快说呀,他都有哪些圣人之风?”

春蕙:“就在我们成婚那天——”


 (回忆)黑牛家堂屋。夜。

黑牛和春蕙一齐从外面走进来。

黑牛:“客人都送走了。”

春蕙收拾屋内的茶具、茶几、草席等东西:“这些乡亲们都挺好的!”

黑牛也收拾着:“实在、厚道。”他见春蕙欲把一条长木几搬到屋外去,忙接过来,“哎哎,这个太重,我来!”

春蕙走到黑牛奶奶卧室门外,掀开门帘。


 (回忆)黑牛奶奶卧室。夜。

一灯如豆。黑牛奶奶已安然入睡,脸上溢着笑容。

春蕙端详老人一会儿,吹灭了灯,蹑手蹑脚走出卧室。


 (回忆)黑牛卧室——婚房内。夜。

烛光摇曳。简易的婚床上,放着几条折叠整齐的被子和一副双人长枕。

春蕙走进房里来。她捶捶发酸的腰,又以膝着床,扯过床里的被子铺开。

这时黑牛走进来:“春蕙,你今天太累了,我来铺吧!”

春蕙不让开,说:“我就铺好了!”她铺好被子,然后坐在床沿脱去鞋,上床坐下,扯过被子盖在腿上。抬头望望黑牛,他却还呆站在那里,于是开口道,“黑牛,上床睡呀,你今天也够累的,怎么还站着?”

黑牛腼腆地摸着头:“我不累,我想想还有什么事要做……”

春蕙:“哎呀,还有什么事呢?客人们都走了,奶奶也喝了药睡了,你上来吧!”春蕙把身子往床里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

黑牛:“嗳、嗳。”他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却坐进春蕙对面的被子里。

春蕙:“你到这边来睡吧,枕头都在这里。”

黑牛支支吾吾地:“哦、哦,不,我睡觉——不要枕头!”

春蕙顿了顿说:“那你……睡吧。”

黑牛:“你先睡,我再坐会儿。”

春蕙:“你是怕碰着我?”

黑牛憨厚地:“你大病刚好,我不能碰你;你爹妈又不知道这事儿,过几天,我送你回去跟他们商量。现在,只要哄着我奶奶高兴就行!”

春蕙鼻子一酸:“黑牛,我自己能当自己家的!”说着,泪水就流出来了,他用手抹去泪。

黑牛慌了,关切地:“你又哭了!我、我担心你又会生病的!”

春蕙:“你放心,我不会再病了……”

黑牛:“还说不会呢,你今天就哭了几遍了!”

春蕙:“啥时候?”

黑牛:“啥时候,上午我去邻家借蒲墩儿回来,就看你在擦眼泪呢!……哦,还有那个来咱家讨水喝的男子,怎么也是哭着出去的?是不是你太哭得伤心了,把人家也惹哭了?人家可是笑着进来的呀!”

春蕙的泪水又涌了出来:“黑牛,事已至此,我、我什么都不瞒你了,我把什么都说给你知道吧!”


 (回忆完)宋玉官邸书房内。

春蕙在含泪诉说:“……就这样,我把我们同窗共读、习诗练琴、你受诏进宫、我遭赐婚暗算……这等等之事,一一说与他听了。那黑牛,连夜就要到宫廷里来,找那些赐婚的人算账。我说你真傻呀,鸡蛋能去碰石头?后来,他、他……”


 (回忆)黑牛家新房内。夜。

黑牛掀开被子,溜下床来。

春蕙诧异地:“这么晚了,快睡觉啊,你又去哪里?”

黑牛摆摆手,叫春蕙莫吱声,然后从床里扯过一条被子抱在怀里。

春蕙急忙下床拽住黑牛的被子:“黑牛,你要去哪里?”

黑牛忙用一只手向春蕙示意:“小点声,莫让奶奶听见,我到厨房去睡!”说完就要走。

春蕙使劲抱住被子:“不,黑牛,你救了我的命,我就是你的人!宋玉那里,就只当我在河里淹死了……”

黑牛执着地:“不,你要不嫌弃,你就认我做个哥哥,我就把你当作妹妹吧。我、我不能救了你的人,又、又毁了、毁了你的情啊!”他用力夺过被子,走出房门。

春蕙:“黑牛!”她泪刷刷地望着这个走出新房的男人……


 (回忆完)宋玉官邸书房内。

春蕙仍在含泪诉说:“……第二天,黑牛的奶奶就去世了!将老人家收殓安葬以后,黑牛送我回了腊树园。我爹、我妈跟我说了你找我吃的苦头,乡亲们也说了那天赐婚看见周石在暗中使坏——这周石,也是够坏的了!唉,宋玉哥哥,我、错怪了你呀!”

宋玉忙安慰:“春蕙,怎是错怪呢!人家谋划得真假难辨,叫谁也得被糊弄住啊!”

春蕙接言:“黑牛又把我送到郢都,看着我进了宫门,他才回去。现在,他那个小屋子里,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宋玉淌着泪说:“黑牛,圣人,真是不识字的圣人啊!明天,我一定要把他接到我这里来住!”

春蕙摇摇头:“你不用接,他不会来的,要来,他今天就来了。他这人还是个倔牛脾气,不愿的事,谁也说不动他。现在,他就只认给我当个哥哥这事儿了!”

宋玉忽然失声恸哭。

春蕙手足无措地:“宋玉,宋玉哥哥,你是咋啦?”

宋玉仍旧止不住地哭着。

春蕙趋前推晃着宋玉的肩膀:“ 你是咋了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宋玉泣诉着:“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黑牛,我把你们都害苦了哇!你们都想着我,为着我,我、我一点儿也没帮上你们啦!呜……我还是个朝廷官员,我不如一个农夫啊!呜……”

春蕙使劲推晃宋玉:“宋玉,宋玉……”

宋玉抬头站起来,仰望着窗外说:“黑牛、黑牛住的那个李王庄,在哪个方向?”他想想,指着屋子的一角道,“哦,是这个方向吧?我要拜他三拜!”遂扑通跪地,大拜三次。

春蕙站在一旁,不断地拭泪。

宋玉拜后站起,忽然呆愣在那里,若有所思……


 (回忆)当年,老塾师的房内。

宋玉和春蕙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正在倾听老塾师的教诲。

老塾师诲人不倦地:“……除了屈原和各位前贤,你们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老师的:那些别人写的好文章,是你们的老师;那些学有专长的人,是你们的老师;就是那不识字却有良好德行的人,也应该视之为师……”老塾师的话反复回响着:“视之为师、视之为师、视之为师……”


 (回忆完)宋玉官邸书房内。

宋玉激动地又“扑通”跪下,向刚才的同一方向大拜三拜。

春蕙:“你怎么又……”

宋玉泣诉:“我这是拜师、拜仁德之师啊!”

泪眼朦胧的春蕙略一愣神,又理解地点点头。


   宋玉官邸院内。

阮清走到后院,轻声问站在厨房门前的陶妈:“陶妈,饭好了没有?”

陶妈小声地:“好啦,可现在不能吃,你听宋大人和那春蕙姑娘还在里面哭呢!唉,这宋大人也是,就知日夜在朝廷里忙,顾不上家,他家里肯定出了些事!”

阮清默默地点着头。


宋玉官邸书房内。

宋玉和春蕙已各自坐下。

春蕙安慰着宋玉:“宋玉哥哥,你也不要太伤心啦!你说你害了我们,怎么是你害的呀?你的书信我都看了,你这些日子,也过得好苦、好苦哇!你也是被别人害了呀——这宫廷里怎么会有人专门害人呢?我看你的日子,还没有在腊树园家乡时过得舒畅,这入朝为仕能落下个什么?你最崇拜的屈原,不是也没落个好下场嘛!”

宋玉摇摇头:“唉,我也是早就想过离朝而去,可是一到民间走走,我这种想法就变了:苛税沉重,灾害频发,农夫辍耕,田野荒芜,民不聊生,饿殍时见,那昔日繁华隆盛的闹市上,却是日益萧条,乞丐成群!看着黎民百姓如此苦难,觉着在朝能多少为他们说些话,觉着以往所学在这里多少能派上些用场,就又留下来苦撑着!那古圣先贤谆谆告诫我们,‘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读书学习了许多年,现在是笃行的时候了,倘不笃行,学了何用?而笃行,要比坐在学堂里读书难多了,可知难就退,又不是先贤所期望于我们的,先贤要我们做到的是‘行之弗笃弗措’啊!不做到十分切实的笃行,不到万不得已之际,就不能作休的!”

春蕙望着宋玉皱一下眉头:“可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折磨自己呀?唉,少时读史,看到君子每每坎坷失意,小人往往飞黄腾达,以为那是书上说的,并未在意;现在的楚国,怎么也是这样的呀?”

宋玉:“王者之治,亲君子,远小人,自然君子气畅,小人惶惧;愚者之治,亲小人,远君子,自然小人得意,君子困顿。我看现今的楚国,早已不是王者之治了!”

春蕙紧接:“那这朝中,就是小人的天下了?我看那周石倒混得挺神气,他这种人有何能耐?”

宋玉鄙夷地:“周石早入了小人的圈子了——我看他早就有了小人胎,现在的朝中啊,能把小人变得更小人——哎,春蕙,你上次来郢都,是怎么遇见他的?”

春蕙重叹一口气:“是不是鬼神在捉弄人?我来郢都找你,偏偏在大街上就被周石看见。现在想起来,还叫人后怕!周石怎么变成了一个险恶之人,是不是像你说的,这朝中能把小人变得更小人?而我——还把他当成原来那样,以为他腹中虽然草莽,爱占些便宜,心却不算太坏。可是……去腊树园搞什么赐婚,竟然是他在暗中谋划;他那眼神——鬼鬼祟祟……对,真是鬼鬼祟祟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你托他捎信,他将信匿下,见了我提都不提,还另编一大套鬼话糊弄人……”

宋玉接过话:“进宫不久,我就给你和我父母各写一信,托他带回,谁知他却把信藏匿起来,以后还拿信去讨好别人!唉,我也真是碰巧,当时我刚把信写好,偏偏他就来了,要是托别人捎信,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啊!”

陶妈推门进来:“大人,饭好了!”

宋玉:“噢,春蕙,我们吃饭吧,边吃边谈。”


周石官邸卧室内。

布置豪华,器物精致,牙床上的帷帐下垂着。

周石乐滋滋地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哼着小调:

胳膊弯弯手搭姐儿肩,

有一句知心话要对姐儿言:

人人都说咱们两个好,

只是呀从没有沾过你的边……

他一边唱着,一边脱下官服、官帽,挂在衣架上,又欣赏着官服、官帽。

一个漂亮小妾走进来,拦腰抱住周石:“哟,老爷今天好高兴啦,老爷,我陪您耍一会儿!”

周石:“不用了,有人陪呢!”

小妾:“谁在陪?”她巡视屋子,未发现人;又走近床前掀开帷帐,亦不见人影;又转身走到周石身边,“老爷,没人呐?”

周石:“怎么没人,就在我面前!”

小妾:“面前?”她笑笑,“面前这不是老爷的官帽、官服么?”

周石目不转睛地望着官帽、官服:“对呀,有它陪着,可比啥都好!”

小妾撅一下嘴:“嗨,衣裳、帽子又不是大活人!”见周石还是一个劲地望他的官服、官帽,并没有扭头望她这个“大活人”一眼,感到有些扫兴,就悻悻地离去。

周石仍然用他那十分得意的眼神望着官服、官帽,他的心声:“哼哼,妇道人家知道个啥?这官服、官帽才是最值钱的!什么金钱美女、山珍海味,还不都从它这儿来的?!人生最当紧的,就是弄个官儿做!我周石原来是个匹夫、布衣,谁瞧得起?我现在当了工尹,谁又敢瞧不起?连我原来乞求过的鄢陵君、寿陵君那些老臣,也倒过来求我了。这官服、官帽能使人长精神、长体面、长身份、长辈份啊!我看这求官、升官也不难,有人在朝几十年爬不上去,甚至还把官丢了,那怪他笨!其实呀,我看当官的诀窍简单得很呢,只要记住四个字就行,那就是‘随机应变’!不随机应变,我能讨得大王、云妃的欢心么?不随机应变,我能在群臣中立足么?不随机应变,这次修渠我能平安无事么?只要我不停地随机应变下去,我定能过得越来越风光、越来越滋润。哈哈,靠着这随机应变,我周石在朝中还真是如鱼得水呢!哼,那个不知变通、认死理儿的宋玉,总要和我过不去。看我以后加紧收拾他——不过,我还是不能和他当面对斗,我得在暗中随机应变地收拾他,暗中随机应变更妙啊,我叫他连是谁在收拾他也看不见……”

管家周忠匆匆走进来禀报:“老爷,那个陈九又回来了!”

周石:“陈九?”他转过面来,“他还有脸来见我?”

周忠:“他执意要见老爷!”

周石想了想:“那叫他进来。”

周忠应声退了出去。

转眼,陈九走了进来,当着周石扑通跪下:“老爷,工尹大人,陈九给您叩头!”连连叩头。

周石板着脸:“陈九!我叫你监修长渠,你为啥要逃脱?”

陈九哭诉:“工尹大人啦!通水日通不上水,奴才怕受惩处,这才暂且逃避呀!”

周石:“那你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陈九:“大人有回天之力,平安无事,小人这才又胆壮起来,回来见大人。小人有罪,小人该死,大人怎么处罚就行,只求大人再赏碗饭吃呀!”

周石顿了顿:“你想干些啥?”

陈九赶紧说:“小人还为大人赶车行啵?”

周石摆摆头:“赶车已另有他人了,你走吧!”

陈九又叩头:“大人、大人啦,小人举目无亲,又干不了农活,大人不收小人,小人只有饿死一条路哇!”

周石望着跪地叩头的陈九,他的心声:“唉,也难怪他,他不跟我一样,是在随机应变么?嗯……”他猛然眼前一亮,说道,“陈九哇,你起来,我给你找个差事吧。”他用手势招呼陈九近前,对其小声,“以后,你就天天到宋玉住的地方监视着,他跟谁往来,有啥举动,都报给我知道!”

陈九连连点头:“是、是,谢大人,谢大人!”他欢跳着跑了出去。

周石心中笑说着:“哈哈,宋玉呀,这朝中要是没了你,我的日子就更好过啦,说不定我周石还要升得更高、更快!”他又走到官服、官帽前欣赏。

那个小妾又嘻笑着走进来:“老爷、老爷,你咋还在看那衣服,有啥好看的,还没我这身衣服鲜呢!”

周石回头打量小妾:“没你的衣服鲜?”他笑着撩起小妾的花上衣,忽然猛一用力将衣服撕裂,将小妾那雪白的肌肉和丰满的胸脯暴露出来。

小妾惊叫道:“老爷,你把衣服撕破啦?你赔、你赔、你一定得赔!”

周石:“我赔你,马上就赔!”他一下抱起小妾,紧走几步,将她扔在床上,然后又“哧喇”一声将她的裤子撕破。

小妾又惊呼:“你把我的衣服都撕啦?”

周石狂笑着:“哈哈……你的衣服不值钱!”


宋玉官邸内书房。

宋玉和春蕙还在交谈着,只是因为时间而异,他们各自所坐的位置可有些不同。

春蕙一脸沉郁地:“这宫中之事,真是险恶啊!”

宋玉:“是的,现在我才明白,当初屈原为什么能写出《离骚》、《九歌》那样的奇文来,那是因为他不但有渊博的学识,还有着险恶的处境、苦痛的遭际啊。那种种厄逆,也使他目明心亮!这样看来,厄逆也许并不全是坏事。”

春蕙望望宋玉:“宋玉哥哥,你这样说,是不是一种无可奈何?”

宋玉:“也不全是。春蕙呀,你也曾习经读史的,你想想历朝历代那些志士贤达,哪一个没有遭遇这样那样的厄逆的?如果不从容以对,为我所用,为文所用,我们又能怎样?只是,我们以后得多长些心眼,不要再成了那些恶人的口中之食!”

春蕙点点头:“是这样啊!我在腊树园还在做着太平梦呢,就被人家劈头一棍子打得九死一生,太平梦以后再不能做了!”说到这里,她“呼”地站起来,望着窗外说,“宋玉,我怀疑我那次在夷水边遇着歹人,也和周石有关!你想想,怎么会那么巧啊?”

宋玉点点头:“我早这样想了,只是我们什么把柄也没有啊!以后得加紧提防——唉,这朝中已是百废待兴了,该做的事何止成千上万,还得分出心来提防这些小人,真累啊!”

春蕙紧皱眉头:“既有小人,不提防不行啊。说不定提防着、提防着还倒霉呢!唉,为啥要和小人处在一起?连圣人都怕和小人相处呢!”

宋玉也是紧皱眉头:“是啊,孔老夫子说‘里仁为美,’要和有仁德的人相处。谁不想和仁者相处啊,可是这朝中哪有几个仁者?那些人都是大王安排的,我宋玉又奈何?我只有时时劝谏大王,亲君子,远小人。可是奏效甚微。唉,大王如果是明智的,就用他的威权,在这朝中来个‘里仁’,把那些溜须拍马的、庸俗无能的、假公济私的、欺上压下的、阴毒害人的、买官鬻爵的——这些驽骀小人,都清出朝廊;把那些贤能之士聚在一处,同为国谋,该有多好!”

春蕙摇摇头:“在现在这朝中‘里仁?’为时已晚吧?听你说的,这朝中已是小人的天下了,占着高枝的尽是小人,小人成堆,小人多多,人多成王,只怕连大王这个王也无可奈何了。 还有,那些小人——包括周石,都是谁提拔起来的?”

宋玉:“当然是大王。”

春蕙紧接:“是呀,大王既然提拔了这些人,就是看这些人顺眼,你看不顺眼,人家大王顺眼呀,他能和自己看得顺眼的人过不去吗?!”说到这里,春蕙望望宋玉那瘦削的面庞,同情地,“宋玉哥哥,你别想大了,心也别操多了,我看你在这里能自保就行。你比在家的时候瘦多了,你定得保重啊!我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保重好自己就行。”说到这里,她望望窗外的天色,说,“我得走了!”

宋玉一把将她拉住:“你去哪里?”

春蕙:“我回腊树园啦!”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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