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片头语)
楚王宫大殿。
楚王诧异地:“嗯?宋玉,寡人要你回列去,你怎么不动?”
宋玉镇静地:“大王,微臣的奏折,您还没阅批呢!”
楚王:“什么奏折?”
云妃赶紧将宋玉的奏折递与楚王:“早朝的事。”
楚王既疲困、又不情愿地:“唉,这事改日再议吧!”
宋玉:“大王啊,今日有秦国的贵使章华大夫在,机会难得呀!《诗经》里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孔子也有言,‘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秦国如今国力强盛,又和大王是姻亲,他们是怎样处理早朝这种事务的,正可以借鉴啦!何况,章华大夫又是楚国人,就更好说话了。”
楚王已无了退路:“这……”
云妃极力促成地:“这很简单啦。请问章华大夫,在秦国,早朝的日程是怎样安排的?”
章华:“大王,云妃娘娘,请恕外臣冒昧——当外臣一开始听到为早朝之事也写奏折,就感到奇怪:秦国向来是日日早朝,就这,秦王批阅奏折、处理国事,还常常熬到深夜。楚国怎么会三日一朝呢?你们——难道没有事做?”
楚王忙接言:“哦,这、这三日一朝,也只是在国事少寡之时,试行几天。我们楚国,向来也是一日一朝啊。寡人批阅奏折,还不也是常至深夜!”
云妃不失时机地:“那宋玉这奏折——”
楚王无奈地:“准奏吧,往后就还是一日一朝。”
宋玉赶忙说:“大王英明,臣谢大王!”他叩谢后回列。
章华:“大王真是好福气啊!外臣回去若与秦王说及,只怕秦王也要羡慕的!”
楚王:“哦?寡人有何福气?”
章华:“人都说惟楚有才,大王朝中有宋玉大夫这样才貌双全,为国忧谋之人,楚国有望,我的家乡有望啊!”
楚王顿增自豪,仰面而笑:“哈哈!这个宋玉,还是寡人向全国张榜招贤给招来的呢!”
章华伸出拇指:“大王真是好眼力!”
云妃看着宋玉:“大王就是独具慧眼啦!”
楚王得意地:“章华大夫啊,寡人今天不给宋玉出些难题,你能看出他的才德么?”
章华故作醒悟状:“哦?大王您是故意出难题呀?外臣我还生怕您把宋玉大夫的官给罢了呢!”
楚王哈哈大笑,兴之所致,脱口而出:“宋玉呀,寡人今天已有言在先,申辩不好,黜退离朝。现在,寡人真要罢了你这个下大夫的官,你这个下大夫不能再当了!”
唐勒、景差、章华等喜欢和同情宋玉的人,都愣住了;顾祺、登徒子等则都喜形于色。
楚王接言:“寡人升你为上大夫!”
这下子换成了喜欢和同情宋玉的人都惊喜;顾祺等则是一脸的沮丧。
宋玉跪叩:“臣谢王恩。”
云妃笑得最灿烂。
楚国文府内。
宋玉、唐勒、景差等人,一边抄写简策,一边说笑着。
唐勒:“宋大夫啊,今日早朝之事,真叫人捏一把汗啦!”
景差:“没想到逢凶化吉、喜得佳果。宋大夫今日之举,真叫吾等佩服不已呀!”
宋玉苦笑一下:“愧煞我了!其实今日之事,卑职全无把握,细想起来,只是多亏了两个人!”
景差问:“哪两个人?”
宋玉:“章华大夫和那云妃呀!”
唐勒点点头:“章华大夫是难得的良吏,能够做到‘无妒而进贤’,听说在秦国,他的府上养了不少贤士,人们说他‘爱贤如命’;云妃嘛,往日对那顾祺、金丛、倪印之辈偏好,近来似有弃暗向明的意味,卑职私下揣摸,可能是受宋大夫人品和文品感召所致吧?今日殿上,此二人虽有相助,但我认为,首要之功,得归于宋大夫。宋大夫的高辩、智谏,今天又发挥到了极致呀!”
景差赞同地:“是呀,晦谏、曲谏、谲谏,全用上啦,最妙的是声东击西,明里在反讦登徒子好色,暗中厉害地警示了大王。这种警示,又不留痕迹,叫大王什么把柄也抓不到啊!”
宋玉摇摇头道:“二位大人不要尽是奉承宋玉了,其实我今天也有败笔!”
唐勒、景差一愣:“何为败笔?”
宋玉:“今天出于不得已,在辩解中也有有过分的地方。”
景差:“何处过分了?”
唐勒笑着对宋玉:“你让我猜猜看,是不是讽刺那登徒子迷恋丑妻、使有五子之事?”
宋玉点头:“对呀。”
景差不以为然地:“嗨!我看对这种人哪,一点儿也不过分。此人不学无术,卑鄙善妒,专爱搬弄是非、污人清白,理该痛驳!”
唐勒表示赞同:“我看也应该。这怎么算得败笔?宋大夫自省过严了。谁不知道登徒子见了女人,就像苍蝇见血,其情状令人作呕,真正是好色之徒,宋大夫没有冤他!”
景差:“就是没有冤他。谁叫他那张大粪嘴成天损人?这样治治他才痛快,痛快!”说到这里,景差从几案上拿起一卷简策,“宋大夫,我把你今日在殿上的美辞妙句已经记下来啦!”
唐勒也拿起一卷简策:“我也记下来啦!”
宋玉:“见笑了,只是还没个题目呢。我刚想了个题目,你们看行不行……”
景差紧接:“宋大夫别忙说出来,我也想了一个题目……”
唐勒也紧接:“我也想了一个!”
三人:“那咱们一同说——”三人都点头赞同,然后同时地,“就叫——‘登徒子好色赋’!”
三人大笑:“哈哈……!”
唐勒笑弯了腰:“哎呀,有了这‘登徒子好色赋’,说不定这登徒子就要流传千古了!”
顾祺客厅。
顾祺、金丛、倪印、周石正在这里聚议。
金丛揉着双腿叹气:“唉,今日上殿,我的腿都站麻了!”
倪印:“我的鄢陵君大人,腿站麻了还是小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叫宋玉那小子又官升两级,心中难平啦!他还是个下大夫,就把我文府的权给夺了;这下他越过中大夫,一下当上了上大夫,还不眼热你鄢陵君粮库的权,甚至还要眼热夏侯大人宫廷总管的权啦?你周石、周大人资历尚浅,在那宋玉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不收拾这宋玉,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金丛也顾不得揉他那腿了:“我看就怨那登徒子,就会乱咋呼,饭桶一个,让那宋玉乘虚而入,占了便宜。现在想想,这不是弄巧成拙,帮了倒忙么?要是那登徒子不来这一手,宋玉还提拔不了呢!”
周石苦笑一下:“登徒子是我激将的,列位大人尽管指责;可在下认为,今日之事不怨登徒子,就怨那宋玉太难对付!”
倪印点头:“嗯,此言很是。往后咋办?侯爷,您得明示呀!”
一直在沉思着的顾祺,这时说了话:“我看,今日之失利,都怨老夫我呀!”
金丛、倪印、周石都惊异地望着顾祺:“怨您?侯爷,怎么会怨您呢?”
顾祺:“我不该给大王献那四个美女呀!”
众人不解。
倪印:“这是从何说起,献美女只会讨得大王的喜欢啦?”
顾祺:“可是,却顾此失彼,得罪了云妃娘娘呀!那云妃是大王眼前最宠爱的嫔妃,大王贪恋新来的美女,势必冷落了云妃,那云妃能不怨恨么?”
众人无语。
顾祺继续说:“大王时时不离云妃,连上朝听政也要云妃陪着,若说大王是一言九鼎,那云妃起码也是一言四鼎、五鼎啦。今日朝中,她偏向宋玉,才叫宋玉占了便宜!”
众人点头。
周石:“侯爷,我看这事也不在您献了美女,在下以为是那云妃娘娘对宋玉有隐情啦!”
顾祺睁大眼睛:“嗯,何以见得?”
周石:“几位大人想想吧,上次我陪同几位大人,为让倪大人重管文府之事去找云妃娘娘,说宋玉不好,那云妃就板着脸;说宋玉好,那云妃就满脸高兴。前天登徒子又亲眼见到,云妃在后宫门外,对那宋玉粘粘乎乎、眉目传情。铁板钉钉,云妃是对宋玉有、有隐情啦!”
顾祺、金丛、倪印频频点头:“嗯,是、是呀!”
周石接着再说:“宋玉这小子又是个美男子,最能招蜂引蝶呀,他的底细我最清楚!他说的那东家之女,叫紫叶,那也是我的学友啊。此女那真是貌若天仙——咱们背地里说,她比云妃娘娘还美呀!就这样的美女,还趴在墙头看宋玉,你们说,那云妃能不想宋玉么?——不过,你们也别相信那宋玉的表白,真的人家看他三年他就不动心?那是骗人的鬼话!哪有猫儿不吃荤的?看我一小会儿,我就忍不住啦,嘿嘿嘿嘿!”
众人脸上也都浮着淫荡的笑。
老练的顾祺忽地拍手叫道:“好!”
金丛、倪印、周石齐问:“侯爷又有了什么好主意?”
顾祺诡谲地:“现在,我们应该察颜观色、顺水推舟,促成那宋玉和云妃——这对野鸳鸯睡到一起!”
金丛急得直跳:“啊?还促成他们?这不又是帮倒忙?”
顾祺指着金丛:“笨啦笨!等他们睡到了一起,我们速告大王,来个捉奸捉双!”
倪印:“那不连云妃娘娘也……”
顾祺瞪倪印一眼:“还怜香惜玉呀?云妃既然偏向宋玉了,往后能有我们的好果子吃么?不如叫他们一块儿……”他做了个扔开的动作。
众人会心地笑。
周石猛地击掌喝采:“妙,真是妙!侯爷呀,您这野鸳鸯促成之计真妙,连带着使您那献美的计策也更妙了呀!这边,咱们想一切办法让四个美女拖住大王;那边,让云妃守着空房,心急火燎,寂寞难耐,她便会更加想宋玉。这样必能促成这对野鸳鸯早点合欢,我们也就早点得手!”
顾祺拍着周石的肩大笑:“周石呀,这宫中,我就看中你了!你小子好好干,前途无量!”
楚郢都王后寝宫。
庄后正和章华大夫说着话。
侍女月兰走近来:“王后娘娘,您该喝药了。”
庄后:“放一放,我再和章华大夫说说话。章华大夫,感谢你啊,每次到楚国,还来看看我。”
章华:“王后娘娘何言感谢二字!原来嬴王后在世的时候,秦国每有来楚的使者,都要来看看她,因为那王后娘娘嬴曜是秦国的公主。自从嬴王后病故,秦使拜见楚后的规矩便丢了。外臣我和其他秦使不同啊,外臣的家乡在楚国,王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理当敬重啊!然而,最叫外臣敬重的,还是您那爱国的气节和高尚的人品。举凡外臣所接触到的楚国臣民,莫不对王后娘娘您当年冒死跪谏大王、拯救国难的义举赞赏备至;对您抱病忧国、呵护贤良的精神,也是有口皆颂啊!”
庄后笑笑:“章华大夫不要过奖,我当年谏王救国,击退的可是秦兵啊!”
章华也笑了:“王后娘娘呀,外臣虽在秦国当差,可这爱国救邦的义举,乃是各国都要倡导的呀。秦王最看不起自轻自贱的,他还多次以您为例告诫臣民,说是‘妇孺尚急救国,须眉安可懈怠?’秦国的许多臣民,也都敬慕您庄王后啊!”
庄后不无愕然地:“哦?怪不得秦国这些年日益强盛,原来秦国人有这等襟怀!”
章华:“王后娘娘,秦国的强盛,也有您一份激励之功啊!”
庄后笑着:“那——秦国应该谢我了?哈哈……”她忽然连声咳嗽,抚胸皱眉,样子很是痛苦。
侍女月兰赶紧近前为庄后捶背。
章华担忧地:“王后娘娘,您得吃药!我——不能再打扰了。”
庄后止住咳,作个留客的手势:“不妨事,我这样惯了。有人在这里,我少些寂寞呀!章华大夫,还感谢你给我谈了些你来郢都的事。提升了宋玉,这好啊,现今朝中太缺宋玉这种人。大王不听我的话,把屈原一流放,就不叫他回来了。我看宋玉有些像屈原……”
章华接言:“王后娘娘啊,今日在殿上,我也想说宋玉像是屈原那样的奇才,可是一想到大王讨厌屈原,我就不敢作比呀!宋玉的辞赋,有几篇已传到秦国去了,秦国的一些文人,已将‘屈、宋’并称了!”
庄后忙摆手:“在楚国,可不能称‘屈、宋’啊,称了对宋玉可是大不利!”
章华皱皱眉:“哦?”思索片刻又言,“那这宋玉的提升,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庄后叹一口气:“凡是人杰,均多坎坷,仕途更险啦!屈原如果终生为文,可能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宋玉么,现在还很难说呀……”她又是一阵咳嗽。
章华站起来:“娘娘保重!外臣我明日就要返回咸阳了,今日就权作告别吧!”
楚国鄢邑腊树园宋玉家。
院子里,宋玉的父亲已劈了满地的柴,他还在劈着,不时撩起衣襟擦擦汗、捶捶背,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陈莲卖完蒸糕回来,她进门放下箩筐:“老头子,劈得不少啦。唉,玉儿不在家,更要累你了!”
宋德根:“你能把玉儿一辈子拴在家里呀?年轻人,该到外面去闯荡!”
陈莲挽起袖子,从地上捡起宋德根劈好的柴火,架起“井”字型的空心柴垛,便于日晒。口里说着:“听说玉儿在宫里面,混出息了!”
宋德根欣慰地:“只要孩子有出息,我们累趴下了也高兴啦!”
陈莲:“这孩子,也不给家里写个书信。”
宋德根:“他不是给家里捎过好几次口信吗?说他都好,说他很忙,还叫我们保重。写信费时间,又没啥要紧事。”
陈莲:“他就不想家?”
宋德根:“嗨,男孩子不想家才好呢,天天想家,他能干成事业?再说也身不由己呀,那宫里面的规矩能不严,你想家就能回家呀?朝廷不给你假期,你怎么回?!”
春蕙匆匆走进院来,边走边挽着袖子:“大妈,大伯!”她上前麻利地帮忙架柴火。
陈莲爱怜地:“春蕙呀,你又来帮忙了,你家里活路也多呀!”
宋德根接着:“是啊,叫我们过意不去!”
春蕙笑笑:“大伯、大妈,没啥,我今天的猪草也打够了。”
陈莲望着春蕙叹一口气:“春蕙呀,你宋玉哥哥离家,快一年了吧?这孩子,也不回来一下!”
春蕙:“大妈,宫里的事一定很忙,他身不由己呀!”
陈莲望望宋德根:“瞧,跟你大伯说的一样,身不由己!”
宋德根:“就是嘛,那年我给人家帮工,到东海运盐,不是整整一年没回家,也是身不由己呀!”
陈莲:“嗨,你那运盐算个啥,咋能跟玉儿比?玉儿是在朝廷干大事!”
宋德根:“是呀,这干大事,不就更没空儿了?!”
陈莲笑了。转脸见春蕙抱起不少柴火,心疼地:“哎哟,春蕙呀,别太累了、别太累了呀!”
东墙外的紫叶,正向这个院子里探望,也许是出于习惯,就是宋玉不在家,只要这个院子里有响动,她也会不由自主地望过来。这次她望过来时,正听到宋德根对春蕙“别太累了”的嘱咐,于是她暗瞪春蕙一眼。
紫叶画外音:“哼,再累也白搭!那宋玉连我都看不上,现在又当了官,还能要你么?!”
楚郢都宋玉官邸书房。夜。
宋玉从文府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走进书房,将手中抱着的一大摞书卷放于几案上,然后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
门子阮清拿着一节松明跟进来,点亮几案上的油灯。
阮清见宋玉很快地摊开书卷,体谅地:“大人,您每日在文府劳碌,回来还带这些熬夜的活儿,您就不累?”
宋玉眼不离书卷:“嗨,这都是些紧要的活儿,耽搁不得!”
阮清:“农田的活儿还有个忙闲呢,您歇歇吧!要不,您弹会儿琴也行,也能松松心,大人的琴弹得可好听啦,我给您取琴!”他取下挂在墙上的古琴,放在宋玉的手边。
宋玉抬起头:“阮清呀,我真的没空啊,你去吧。”
阮清应道:“嗳。”然后悄悄地退出去。
宋玉欲将古琴推向一边,目光触及了那绣着蕙花的红色琴套。他忙用双手捧起琴来,深情地端详,口中喃喃有语:“春蕙呀春蕙,好想念你呀,等文府整理就绪,我一定讨要几天假,回去看看你,看看我的爹妈,你的爹妈!”随即又埋头在书卷上。
阮清又进来,轻声禀报:“大人,云妃娘娘那里的甘公公求见。”
宋玉:“哦?甘柴公公来了,快快有请!”
阮清出去。宋玉正欲出迎,却见甘柴已走了进来:“宋大夫,卑职有礼了!”
宋玉忙还礼:“哎呀,折杀宋玉了!不知甘公公驾到,有失远迎,宋玉之罪也!”
甘柴笑着:“嗨,宋大夫什么时候都是谦谦君子,儒雅敦厚,吾辈望尘莫及呀!”
宋玉摇着头:“更折杀宋玉了!公公快请坐。”
甘柴急促地:“不坐了。云妃娘娘叫我来请宋大夫到后宫议事。”
宋玉:“公公可知要议何事?”
甘柴:“云妃娘娘要过问《登徒子好色赋》作曲之事。”
宋玉看看外面:“已是夜晚了,现在就去?明日不行吗?”
甘柴:“现在就去。娘娘说了,为《登徒子好色赋》作曲这事,可是大王吩咐要你来作的,大王还说须得抓紧。宋大夫,快随我走吧!”
宋玉:“我得带上曲谱。”遂寻出一方布帛揣入怀中,然后和甘柴一道走出门去。
宋玉官邸门外。夜。
甘柴打着灯笼在前面走,宋玉在后面跟。
就在他们身后不远,一个黑影忽闪了一下,便消失在夜色中。
云妃寝宫浴室外的更衣间。夜。
云妃唤着:“小佩,小佩!”
小佩匆匆从浴室内出来:“娘娘!”
云妃:“水可热好?”
小佩:“好了、好了,娘娘快洗!”
云妃解衣扣,小佩连忙上前帮她脱衣。
云妃赤裸的背影向浴室走去。
云妃寝宫浴室。夜。
水气弥漫,烟雾氤氲。
云妃正赤裸身子坐在大浴桶里沐浴,侍女小佩守在一旁忙活,她或往云妃身上撩水,或为云妃搓背,忙得满头是汗。
云妃望着自己的身体,笑问:“佩儿,你看我这肌肤怎样?”
小佩暂停住手:“肌肤?”她端详着云妃的身体,“娘娘的肌肤可好啦!”
云妃不满意地:“好?怎么个好法?”
小佩边说边想着词儿:“嗯……娘娘的肌肤——又柔软、又细嫩!”
云妃还不满意:“就这?”
小佩点点头:“啊。”
云妃只好提示性地:“白不白呀?”
小佩忙说:“白、白,真白呀!”
云妃再问:“和什么一样白?”
小佩:“和……”她擦着满脸的汗——这汗是给云妃洗澡累的,也是为回答云妃的问题急的——,“和什么一样白?和……娘娘是叫奴婢打比方呀?”
云妃道:“是呀。”
小佩:“和……”她使劲想着词儿,可是越是硬想,便越想不出来,“哎呀娘娘,小佩太笨了,不会打比方!”
云妃只得耐着性子再启发:“打比方还不简单?你想想哪些东西也是白的?”
小佩再想:“嗯,白的东西么……”她四处张望着。
云妃实在等不及了:“雪,是不是白的?”
小佩恍然大悟:“是白的,是白的,对,娘娘的肌肤和雪一样白呀!”
云妃用手摩挲着自己的肌肤:“真的有雪那样白?”
小佩一连声地:“真的有、真的有、真的有!”
云妃:“哄我的吧?咋还要我提醒呢?”
小佩急切地申辩:“不是哄、不是哄么,奴婢是一时想不起来拿什么打比方了,其实呀,娘娘的肌肤比雪还要白!”
云妃笑着在小佩的臂上揪一把:“油嘴滑舌!”
小佩被揪疼了:“哎哟,人家说的是真话么!”
云妃出浴。小佩在为她擦身时,心中暗暗埋怨着自己。
小佩画外音:“我真是太笨了,每天给娘娘穿衣、脱衣、洗澡,娘娘的身体我不是经常在看么?娘娘的身体哪里都好,不光又柔软、又细嫩,还好白、好白,白得和雪一样,怎么到时候我就不会说了呢?一个平常的比方,还要娘娘提醒着说,小佩呀小佩,你真是笨猪一个!”
擦完身,小佩又为云妃披上宽大的浴巾,扶她去更衣间。在去更衣间的当儿,小佩还是一脸的自责。
云妃寝宫更衣间。夜。
云妃在铜镜前试衣,试得很挑剔。她已更换了多次,可是都不满意。好不容易选上一件,在身上稍稍多穿了会儿,可是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把它脱了下来:“这件还是不好,颜色太闷了!小佩,你再给我挑一件,要鲜亮一点的、薄一点的!”
小佩从衣袈上又挑来一件白亮的绉纱衣裙,薄如蝉翼。云妃穿上之后,轮廓毕现,肌肤近于裸露。
云妃自我端详着:“佩儿,这件怎样?”
小佩打量着:“鲜亮一点的、薄一点的——娘娘,这件好哇!”
云妃:“好在哪里?”
小佩端详一会儿说:“嗯,您那雪白的肌肤,从衣服里能透出来,看了真迷人啦!”
云妃:“是么?”她陶醉地再自我欣赏了好一阵子,忽然,脸色暗下来。
云妃画外音:“不行!我穿这么透,他能喜欢么?他要是觉得我太轻佻了,就糟了!不行,不行!”
云妃又脱下衣服:“佩儿,你照这个样子,再给我挑一件料子稍厚一点的。”
小佩:“是。”又是一阵好找,然后挑来一件,帮云妃穿好,“娘娘,您看这件怎样?”
云妃对镜反复顾盼:“嗯,还可以。”她用手拢拢秀发,凝神遐想一会儿,忽脱口而出,“佩儿,你看我像不像东家之女?”
小佩莫名其妙:“东家之女?什么是东家之女?”
云妃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笑:“嗨——你怎么会知道?!”
一侍女进来禀报:“云妃娘娘,甘公公回来了,宋玉大夫也请来了!”
云妃精神一振:“哦,快快有请!”
云妃寝宫客厅。夜。
灯色柔和,薰香四溢,使人如置身梦幻中。
云妃、宋玉相对而坐,小佩放好茶水退了出去。
云妃深情地望着宋玉:“宋大夫,喝茶呀!”
宋玉有些拘谨地:“微臣不渴。”
云妃:“宋大夫每日很忙啊,除下早朝,很难见到你的影子!”
宋玉:“文府之事,细致繁琐,既蒙大王和云妃娘娘看重,宋玉不敢有丝毫懈怠!”
云妃笑着:“嗨,人常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你也该有个松口气的时候啊!我叫你送几册书给我看,你却拖了很久,还是托别人送来,你怎么连这点功夫也没有了?”
宋玉:“后宫禁地,微臣不便前来。”
云妃摇头:“宋玉呀,你也太拘谨了!”
宋玉问:“云妃娘娘连夜传唤微臣,定有要事?”
云妃:“当然有要事,那甘柴没跟你说么?”
宋玉:“甘公公说是为《登徒子好色赋》作曲之事。”
云妃:“对呀,这还不是要事么?大王命我专管宫廷歌舞娱乐,为迎送外宾,得备下佳辞良曲呀!那日在金殿之上,大王就命你作曲配谱,至今又过了多少日子了,不知宋大夫曲成与否,你也不上门给我回个话,还要我过去请你。”
宋玉苦笑一下:“请云妃娘娘见谅,微臣实在不好往后宫走。回禀娘娘,微臣只是将拙作《登徒子好色赋》的部分内容配了曲。”
云妃问:“怎么是部分配曲?爱卿那日在金殿上,面对登徒子之攻讦,从容应对,句句玲珑,字字珠玑,集纳成篇,实实堪称佳品妙文;再冠以《登徒子好色赋》之题名,更加谐趣横生!应该全篇谱曲演唱,怎么仅将部分配曲?”
宋玉:“回禀云妃娘娘,那日金殿之上,登徒子攻讦微臣,微臣据理辩驳,有来有往,尚在理中;可是,若谱曲演唱,传至国中邦外,登徒子还在朝中为官,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搁?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给登徒子留些后路,给他一些自省的机会,说不定他从此修身立德,步入君子之道也未可知!”
云妃惊讶地:“呀,宋大夫!登徒子对你那样横加责难,你不但不记恨,还能宽大为怀,倒过来为登徒子着想,真是不易呀!”
宋玉:“回禀云妃娘娘,微臣也不全是为登徒子着想,登徒子也是我楚国的臣子呀,如果楚国臣子都成了言行恶劣之人,那楚国的名声还能好么?”
云妃佩服地点头:“嗯,你这番为国的苦心,真是难得,我定要奏请大王知晓!那——宋爱卿,你说‘仅将部分配曲’,配的是哪一段呢?”
宋玉:“乃是‘东家之女’那一段。”
云妃:“‘东家之女’?这一段极好,我可是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曲谱带来没有?”
宋玉从怀中取出布帛:“带来了。”
云妃伸出手:“快让我看看!”
宋玉起身,双手捧布帛走近云妃:“请云妃娘娘指教!”遂将布帛递与云妃,然后欲返回原座位。
云妃痴情地望一眼宋玉,脱口而出:“你就在这里坐吧!”示意宋玉紧挨其身边来坐。
宋玉却像是没有听见,仍坚持返回到原处坐下来。
云妃笑笑,无奈地摇摇头:“宋大夫,我对宫商半通不精,你能否将辞曲演练一遍?”
宋玉:“演练不难,只是微臣的古琴没有带来!”
云妃一笑:“我这里的琴,只怕比你的要好吧?”遂对外喊道,“小佩,取琴来!”
小佩应声进来,将一张精致典雅的古琴,放于宋玉面前的几案上,然后离去。
云妃起身将布帛递还给宋玉:“宋大夫,你弹奏曲子,我来试着伴舞。”
宋玉忙站起来:“哎呀,使不得,使不得!娘娘的舞的确跳得不错,可是只有大王才配观赏啊,他人哪有福分独自消受?”
云妃摇头:“呃,这又不是规规矩矩的演出,这只是演练啊!”
宋玉:“就是演练,也多的是舞女歌伶,怎敢有劳娘娘千岁伴舞啊!”
云妃笑着:“什么千岁、百岁,我自幼习舞练歌,跟你也算得半个知音吧?你那曲子优劣如何,我从伴舞中自然能体味出许多来。你让我木头一般坐在一边傻听啦,只怕什么体味也不会有了。宋大夫,快些弹奏吧!”她伸出纤纤玉手,使劲将宋玉按着坐下来。
宋玉拨弄几下古琴,听听音准,正欲弹奏,又笑着道:“这、这叫娘娘伴舞,微臣实实有些手怯!”
云妃妩媚一笑,柔声说道:“哎呀我的宋大夫,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对答如流,出口成章;怎么来到我这里,就手怯起来了?你应当旁若无人才好,就只当眼前什么也没有,放手地演练吧!”
宋玉闭目调整一下情绪,然后弹奏起来,且边弹边哼唱: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
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
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女。
东家之女,
增之一分则太长,
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
施朱则太赤。
眉如翠羽,
肌如白雪,
腰如束素,
齿如含贝。
嫣然一笑呵,
惑阳城,
迷下蔡!
云妃不愧是舞蹈的行家,在宋玉弹唱时,她随着那美妙的旋律,恰到好处地舞蹈;她更把对宋玉的千般爱意、万种柔情化于舞中,演绎了一段凰求凤的爱歌。
曲终舞罢。
云妃玉胸喘气、香额沁汗。她拿过洁白的手帕,擦拭汗珠,一边说:“宋大夫啊,你这曲、你这唱,美极了、妙极了,真是胜过仙曲韶乐,它叫人不得不畅舞一番啦!”
宋玉摇着头:“娘娘过奖了!娘娘有何见教,请直说。”
云妃望着宋玉:“哪有什么见教,太好啦!宋大夫呀,我可是从来没有被一首曲子这么打动过!宋大夫,你——看我这舞伴得怎样啊?”
宋玉:“娘娘这舞么——”他说到这里不由顿住。
宋玉画外音:“实在地说吧,她这舞伴得的确不错,新曲试舞,她竟然心有灵犀,善解曲意,既俯仰得体、来往自如,又快慢适度、合音依律,美姿妙态,连环迭出,真是不容易呀!这云妃真是个善舞的精灵!可她那眼神举止之中,却时有挑逗之意,令人不安。对这些我只能视而不见,必须守住礼义的堤防,不出差错啊!”
云妃见宋玉竟然好久没有应答自己的话,便又问道:“宋大夫,你怎么不说话呢,我这舞伴得怎么样啊?是不是伴得太差,你不好启齿?”
宋玉:“娘娘这舞么——微臣、微臣没有留意!”
云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玉又说一遍:“微臣没有留意呀!”
云妃大失所望:“嗨,长着眼睛,你怎么就不看呢?”
宋玉略顿了顿,想出了理由:“是、是娘娘叫我旁若无人的呀!”
云妃:“你……嗨!”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宋玉起身拱手:“云妃娘娘,曲谱留在这里,微臣该告辞了!”
云妃急忙阻拦:“哎哎,宋大夫呀,我正在兴头上,还要再和你商议这‘东家之女’排演之事呢,怎么能走?我已吩咐备下酒菜,咱们边吃边议吧。来呀,端上来!”
宋玉忙声明:“云妃娘娘,微臣不会喝酒!”
云妃笑道:“少喝一些,有什么要紧。”
小佩已端上菜肴,麻利地摆放好。又欲到客厅一角的立柜上去取酒来斟。
云妃却挥挥手道:“酒,让我来斟吧!”
小佩便点头退了下去。
云妃起身走到立柜前,拿起柜子上的造型精美、形似大蒜头的陶制酒瓶,往两个杯子里斟酒。边斟边说:“宋大夫,我也不会喝酒哇,这是贡酒,还是从你们鄢邑进贡到朝廷来的呢。开始我也不想喝,可是陪着大王喝了几回,就再也离不开这酒啦。酒好,喝了浑身舒服,还喝不醉,喝不醉的!”她端起斟好的两杯酒转过身,看见宋玉正襟危坐的样子,再看看杯中酒,沉思片刻,又转回身将酒放于柜上,从柜角里摸出一小包药粉来。她扭身望望,见宋玉并未注意她,又背过身欲将药粉倒入一只酒杯中,却是欲倒又忍,一只手捂住嘭嘭乱跳的心口好一会儿,犹豫再三,终将一些药粉倒入了酒杯。刚刚端起酒却又放下,再犹豫着将剩余药粉倒入另一只酒杯。她努力镇静着,端起两杯酒,缓缓走向宋玉,将酒放于几案上。
云妃娇滴滴地:“宋大夫,酒来了。”
(主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