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片头语)
顾祺官邸客厅。夜。
灯明茶热。
顾祺和周石对面而坐,几案上一个装黄金的布袋放在靠近顾祺一边,显然刚才已经为此推让过。
顾祺将布袋往周石面前推推:“周石呀,这一千两金子,起码也应二五分成,怎能都归老夫我呢?”
周石笑着又将布袋推向顾祺:“侯爷啊,侯爷对我恩重如山,周石今天的一切,都是侯爷给的,我还敢跟侯爷论分成么?”
顾祺又推布袋:“呃,你出了大力呀!”
周石又推回布袋:“是侯爷出了大力,您精心策划,周密安排,又派了个‘好嘴’婆婆当说客,这才办成了这件事呀!”
顾祺也不再推让布袋了:“周石呀,通过这次赐婚之举,老夫越发看出你是个人才,以后在大王和娘娘面前,我一定要全力举荐你!”
周石赶忙跪地:“感谢侯爷栽培大恩啦!”
顾祺连忙拉起周石:“周石呀,以后在我面前,再不要这样!嗯……我们什么时候去向云妃禀报啊?”
周石不假思索地答:“今天晚上,现在就去。”
顾祺试探地:“为何这样急,明天不行么?我们嫁出去的,可不是真春蕙呀,瞒一天,是一天嘛!”
周石:“正因为嫁了个假的,更要及时禀报!”
顾祺道:“却是为何?”
周石凑近顾祺:“侯爷呀,您想,我们要是拖拖拉拉,等那柳春蕙没被嫁走的事儿露了馅儿,那云妃能轻饶我们么?”
顾祺:“及时禀报,以后还是难免露馅儿呀?”
周石自信地:“可是我们争取了时间呀!及时禀报,那云妃就及时高兴;她及时高兴,就会及时再和宋玉亲近;她俩及时亲近……”
顾祺催促道:“说下去!”
周石接着说:“她俩及时亲近,我们就可及时向大王报奸,她俩就及时完蛋,难道还会等到赐婚之事露馅儿的时候么?”
顾祺一阵大笑,然后他猛拍周石的肩,赞赏地,“周石呀,你算和我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周石精神焕发地站起来:“侯爷,我们走吧!”
顾祺却坐着不动:“不,还是你一人去见云妃为好。这种事,她是不喜欢多一个人在旁边的。”
周石想想:“也好,那我现在就去见云妃了。有何情况,再向您禀报。”说完,和顾祺拱手告别。
顾祺目送周石出门后,回转身来,看见几案上的黄金布袋,他走上前俯下身子来摸了摸,然后直起腰来,脸上却不见有欣喜之色,而是满脸的遗憾。他的心声:“唉,黄金是冷冰冰的,可人是暖柔柔、活嫩嫩的啊!那个紫叶、那个紫叶,终没得手。谁知道、谁知道那杨万金父子,来迎亲来的那么早,那么急……”
云妃寝宫客厅。夜。
云妃从周石手里接过一张丝帛:“这是那杨万金写的‘谢辞’?”
周石毕恭毕敬地:“是,请云妃娘娘过目。”
云妃念那丝帛上的字:“‘感谢朝廷,垂爱赐婚。金匾生辉,光耀门庭。媳来福厚,万世颂恩。双泉集杨万金顿首’。——嗯,这杨万金还有点儿文墨!”她抬起头,高兴地,“好哇,周大夫,这事儿干得不错!”
周石拱手:“娘娘有旨,微臣怎敢不竭尽全力!”
云妃:“那——柳春蕙还听话?”
周石眉毛一扬,发挥他编造的本领:“嗨,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等排场,听说是朝廷赐婚,她谢都谢不过来呢,她叩着头连声说‘我愿意、愿意、一百个愿意呀!’”
云妃笑着:“她自己愿意,就是宋玉也无可奈何呀!”
周石紧接:“就是嘛,宋玉也不能干涉他人的婚姻啦!”
二人大笑。
楚郢都王宫议政大殿门外。
早朝之时,臣子们身着各样朝服陆陆续续走进大殿。
楚王熊横和爱妃云妃走下轿车,在一行人搀扶和簇拥下,走向大殿的侧门。
画外音:“楚王最不喜欢在朝堂上正襟危坐着、对一些他认为是枯燥无味的事情议来议去,他喜欢不拖泥带水的早朝,大家都没什么事,快聚快散,然后去找找消遣。他觉得最必要的事其实没有多少,事情是越议越多、越议越难的,所以,他就把那一日一早朝改成三日一朝。谁知偏偏有那个宋玉,曲里拐弯地说了那么一些难以对付的话,又偏偏从秦国来的那个章华大夫搬弄些秦国的例子作比,还偏偏由于自己一时碍于面子,就把那三日一朝又给改回来了!唉,改回来就改回来吧,再翻来复去地改来改去,也惹人讥笑,现在只有把这一日一朝的事,弄得干净利落点,不让它成天拴住自己就行了。哼,天晓得秦王怎样处理国事政务?什么没日没夜,吹的吧?自己若真那样去做,这把身子骨岂不早就累垮了,还能有什么享受?为人君者如果一点享受没有,何必为王为君,那不是还不如当个百姓么?不享受白不享受,这大好江山、这天下财富、还有那数不尽的各有韵味的绝色美女,可都是属于我的,我得有时间消受啊……”
楚王宫议政大殿。
人们陆续就位。
楚王、云妃并坐于王台之上,满朝文武分立两班。
画外音继续着:“为君者要是不能享受,非得没日没夜地干,那要这么多臣子干什么?这么多文臣武将可都是为我保朝的,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民众,也得为我保朝,没日没夜,倒是这些臣民该做的!”
顾祺:“大王,臣工俱已到齐。”
楚王漫不经心地望一眼群臣,问道:“哪位有本奏?无奏就退朝了!”说着,他一手搭在云妃肩上,一手让侍女挽住,就准备起身。
今天还真没人奏本。
云妃的心声:“这次,我要通过大王的口,叫那宋玉就范!”于是她开口道,“大王,臣妾倒还有本要奏呢。”
楚王欲起又坐:“哦?爱妃有话只管讲,何言奏本二字?”
云妃:“大王叫臣妾掌管宫廷歌舞演练之事,只是这歌舞曲目之中,旧多新少,实难敷衍。当前急需增补新辞新曲,若不然,接待友邦宾客,将无法尽兴。可是,国中现在仅有宋玉大夫最善辞曲,他又日夜在文府忙碌。臣妾以为只有将宋玉大夫抽调入歌舞馆内,研习、编创一些时日的歌舞辞曲,才能缓解燃眉之急。恳请大王能够恩准!”
楚王一笑道:“这有何难,还需爱妃说这么多?宋玉呀,你就到歌舞馆去几天,一切听云妃娘娘吩咐。”
宋玉站出拱手:“微臣遵命。”他眼珠转了转,接着说,“只是……”
楚王:“只是什么?”
宋玉:“只是微臣一人,势单力薄,实难胜任;需得史官、礼官、画官、乐官共同协理!”
楚王又一笑:“这有何难?史、礼、画、乐四位大夫,你们随宋爱卿一同去吧!”
史、礼、画、乐四位大夫站出,一同拱手道:“下臣遵命!”
云妃不由皱皱眉头,她的心声:“宋玉呀,好你个宋玉!我只要大王命你一人前去,谁叫你拉扯下这么多人?!”可是她口中又不好说出,只得憋着。
楚王起身:“退朝、退朝!”
楚宫歌舞馆。
钟、磬、琴、瑟等各种大小乐件一应俱全。
云妃、宋玉和史、礼、画、乐四官各有座位,众多舞女、乐师则在一旁侍立。
宋玉正襟危坐着,只用眼巡视着到来的人:“云妃娘娘,还有人没有?可都要到齐。”
云妃望一眼宋玉:“宋大夫,要这么多人何用?”
宋玉:“研习歌舞辞曲呀!”
云妃若无其事地一笑:“嗨,宋大夫啊,请你到这歌舞馆,是为了研磋新辞新曲,不是排练歌舞,这么多人,用不上啊!”
宋玉:“怎么用不上?研磋出一段新辞新曲,就排练一段啦!”
云妃:“那多费事,哪有待辞曲全部脱稿之后,再排练的好?”她挥挥手对众舞女、乐师道,“你们下去吧!”
众舞女、乐师便都退了下去。
宋玉脸上不无遗憾之色。
云妃又对依次而坐的史、礼、画、乐四官,依次发问:“啊,史官。”
史官拱手:“臣在。”
云妃:“你可会作辞?”
史官:“下臣不会。”
云妃:“可会配曲?”
史官:“下臣不会。”
云妃挥挥手:“那你走吧。”
宋玉这时急阻道:“呃呃,云妃娘娘!这史官虽然不会作辞配曲,可他懂史啊,懂典故啊,作辞需要用史、用典的时候,他就能派上用场,这人走不得呀!”
云妃望望宋玉,反问道:“宋大夫不懂史吗?宋大夫不懂典故吗?宋大夫读书破万卷,你那用史、用典的水平,早在史官之上,弄个多余的人来,在我这儿占地方啊?”随之对史官一挥手,“你走吧!”
史官忙站起应声:“是。”随即匆匆离去。
宋玉的嘴巴张了张,却无可奈何,只是跺了跺脚。
云妃接着再问:“礼官。”
礼官拱手:“臣在。”
云妃:“你可会作辞配曲?”
礼官:“下臣不会。”
云妃又挥挥手:“你也走吧。”
宋玉又起身拦阻:“呃呃,云妃娘娘!礼官虽然不会作辞配曲,可他深知礼节和仪式,我们的许多歌舞节目,要在礼仪场合表演,须得和礼仪相融相合,礼官在这儿有用啊!”
云妃又望望宋玉,不慌不忙地问道:“宋大夫说礼官有用?”
宋玉忙点点头:“啊。”
云妃接问:“礼官走不得?”
宋玉又点点头:“啊、啊。”
云妃又转向礼官问话:“礼官。”
礼官忙站起:“臣在。”
云妃不动声色地:“身为礼官,当然要懂得《礼经》喽?”
礼官连声应着:“对对对,要懂、要懂!”
云妃轻言轻语:“你把《礼经》背给我听听吧!”
礼官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一骨碌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哎呀,娘娘恕罪,下臣记性太差,这《礼经》,背、背不下来!”
云妃仍是轻言轻语:“你可知那日大王当殿面试,要宋玉大夫背诵《礼经》,宋大夫一字不漏地全背下来?”
礼官忙应:“知道、知道!”
云妃鼻子“哼”了一声,沉下脸来:“知道了还呆在这里干啥?!”
礼官慌忙爬起来,口里应着“是、是”,灰溜溜地匆匆离去。
宋玉望着礼官的背影,又一跺脚。
云妃又接问:“画官。”
画官忙拱手:“臣在。”他偷偷擦一下汗。
云妃:“你是——专门绘画的喽?”
画官:“臣是。”
云妃再挥挥手:“你也去吧,这里用不上绘画。”
宋玉赶紧又说话了:“云妃娘娘!画官不能走、不能走!”他左右指指,“ 这排演歌舞的布景饰物,是离不了绘画的呀!”
云妃一笑:“ 不是还没到排演的时候么? ”她再对画官挥手,“你去吧。”
画官应着“是”,快步离去。他的心声:“走了好,走了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云妃的眼睛又盯着乐官:“乐……”
宋玉看看身边就剩乐官一人,忙打断云妃的话:“哎呀,云妃娘娘!这个乐官是千万不能走了啊,新辞新曲,微臣作辞,正好由乐官配曲呀!”
云妃又笑了:“宋大夫啊,你进宫时间不长,情况没我熟吧?这位乐官,只是保管、保管音乐器物,召集、召集排演人员,你问问他,看他会作曲么?”
乐官躬着身子连声地说:“卑职不会、卑职不会,卑职连乐谱也不识啊!”
云妃连连挥手:“去吧、去吧!”
乐官慌忙离去。
宋玉见人都被打发走了,就只剩下了自己和云妃二人,条件反射般地一下站起来,道:“云妃娘娘,微臣也要走了!”
云妃脸上仍是笑着:“宋大夫,叫你来,可是大王的旨意,你要抗旨么?”
宋玉语塞,无可奈何地坐下。
云妃以胜利者的姿态道:“宋大夫,责无旁贷呀,你既善于辞赋,又精于音律,这新辞新曲,都要有劳宋大夫了!”
宋玉冷静下来:“那——就请云妃娘娘也摆驾回宫吧,好让微臣一人静然思之。”
云妃哈哈一阵大笑后,说:“宋大夫真有趣呀,刚才还说人越多越好,现在又要一人独处,变化怎会这么大呀?我可是掌管宫廷乐舞的主呀,连我也去了,谁来引导你赋辞作曲?”她离开座位,走近宋玉,依偎着他说,“别人都走得,就只有我和你走不得呀!”
宋玉躲闪着应对:“娘娘往日可都是时刻不离大王身边,协助大王日理万机,怎能过久地在此耽搁?”
云妃迅速接过话:“宋大夫又忘了不是?正是大王命我带人在此研习歌舞辞曲呀,我怎能擅离职守呢?哦,你们文人,撰做诗辞歌赋,需要有个兴头。酒能助兴啦,我吩咐他们备些酒菜……”
宋玉闻之,“扑通”跪下:“哎呀,云妃娘娘啊!微臣实不敢沾酒,一沾酒,什么兴头也没有了啊!”
云妃上前连拉带抱地拉起宋玉,扶他坐下,脸上溢着笑:“宋玉呀,怎么一提酒,就把你吓成这样?不备酒,就不备酒嘛!现在,咱们只谈诗辞,行吗?”
宋玉拱手:“遵命。”
云妃:“宋玉呀,我的宋大夫,我可是早就想跟你谈谈诗辞了。前几天,你从我那里出来,吟了一句诗,什么‘焉敢忘春蕙之旖旎兮,心遥遥而相通’。——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呀?”
宋玉不由一震,继而又平静下来,应道:“为诗为文,贵在蕴藉、含蓄。云妃娘娘问及是什么意思,微臣实在说不明白。”
云妃笑笑:“可是有人能说明白呀,你这句诗的意思,是说你时时都在想念着你那个邻家女子春蕙呀!”
宋玉惊讶地:“啊?!云妃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云妃欣赏着宋玉的惊讶之状:“我就不能打听么?这一国之中,可是什么事都不该瞒着我呀!”
宋玉望一眼云妃,欲言又止。
云妃貌似平静地缓缓道来:“那春蕙的事,只怕还有你不知道的呢!”
宋玉眉毛一扬:“什么事?”
云妃:“你只知道在心里想着她,可是人家心里早就想着别人呢。告诉你吧,宋玉呀,那春蕙已经嫁给一个富裕人家了。你那心里,就别再老想着你那乡下的小佳人喽!”
宋玉闻言大惊:“什么!?”继而他使劲摇着头,“微臣不信,微臣不信!”
云妃:“你不信?”她亲自斟一杯茶给宋玉端过来,“嗨,宋玉呀,我就再给你说清楚点儿——那个春蕙自愿嫁给了你们鄢邑双泉集杨万金的儿子杨宝山……”她顿了顿,又加重语气说,“春蕙已经跟人家拜堂成亲了!”
宋玉失声一叫:“啊!?”他呆愣片刻,忽然猛一挥手打落了云妃递过来的茶杯,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云妃追逐着喊:“宋玉,宋玉……”
郢都城门内外。
在云妃“春蕙已经和人家拜堂成亲了”的声音闪回中,宋玉骑马冲出城门。
田野里的大路上。
在云妃“春蕙已经和人家拜堂成亲了”的声音闪回中,宋玉打马飞奔。他身后腾起一路浓尘。
崎岖的山道上。
在云妃“春蕙已经和人家拜堂成亲了”的声音闪回中,宋玉策马攀登。前面道旁的石碑上,“双泉集”三个字映入眼帘。
山中集市——双泉集。
宋玉离开石碑不远,就见一处山中集市,许多房子相拥相挤着建在一起,构成了集市的轮廓。宋玉向几位市中人打听后,就打马来到集市附近的一处豪宅前。
杨万金豪宅。
豪宅建在山间一块宽阔的平地上。
宽大的宅门上,写有“杨宅”二字,还贴有大红“喜”字。
宋玉至此翻身下马,走上台阶。
一守门人迎上来:“客官,你找谁呀?”
宋玉急促地:“请问,这是杨万金家么?”
守门人:“正是。”
宋玉径直闯进门去。
守门人呼喊着:“哎哎,客官……”
杨万金家院子里。
宋玉边走边喊:“春蕙呀,柳春蕙!”
守门人在宋玉身后追赶着:“客官,客官止步,客官止步,您让我禀报杨老爷啊!”他见宋玉径自往里走,并不睬他;又见宋玉穿着官服,又不敢强行阻拦,便朝另一个方向喊着跑去,“杨老爷,杨老爷呀!有人来了……”
杨宅内花园的矮墙内外。
这是一道蜿蜒曲折的矮墙,矮墙外是路,矮墙内是一个很大的、种有各种奇花异草的花园。
新娘装束的紫叶,正闷坐在花园一隅,离她不远,有两个侍女站在那里。
宋玉的喊声传来:“春蕙呀,春蕙,春蕙……”
紫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名字一惊,见声音是从墙外传来,她急忙向矮墙奔去。
墙外,宋玉呼喊着走来:“春蕙,春蕙,春……”
墙内的紫叶一声惊叫:“宋玉!”
宋玉定睛细看,亦惊叫道:“紫叶?”
二人各自快走几步,在矮墙边隔墙聚合。
紫叶:“宋玉,你怎么来到这里?”
宋玉反问:“紫叶,你怎么来到这里?”
紫叶冷笑一声:“我怎么来到这里,你不知道?”
宋玉茫然地:“我怎么知道?”
紫叶:“我是被朝廷赐婚,嫁到这里!”
宋玉惊异地:“赐婚?赐什么婚?”
紫叶纳闷地:“赐婚你也不知道?”
宋玉摇头:“不知道。”
紫叶看着宋玉的脸色:“真不知道?”
宋玉一脸的实在:“真不知道啊!”
紫叶:“这就蹊跷了!朝廷赐婚说要嫁你宋玉的邻家女子,你也在朝廷,怎么会不知道呢?”
宋玉再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紫叶:“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宋玉:“我来找春蕙呀——哦,赐婚的事我真不知道,我只听说是春蕙嫁到这里来了!刚刚听说的!”
紫叶叹一口气:“唉,原来是说嫁春蕙,可春蕙的人没了影儿,我、我就鬼使神差地上了车!”
宋玉疑惑地:“既是赐婚,朝廷的人就没露面?”
紫叶:“朝廷来人了呀!”
宋玉追问:“都有谁?你可说得出来?”
紫叶想着:“都有……一个什么侯、侯爷!”
宋玉:“侯爷?”他略一愣怔后说,“那个侯爷是不是有五十来岁、留着个八字胡?”
紫叶点头:“就是呀。”
宋玉:“还有谁?”
紫叶:“还有个能说会道的巧嘴婆婆,还有……反正,来了好几十人,还、还带着‘赐婚’的匾牌,那匾牌上的字,还说是娘娘千岁写的呢!”
宋玉:“娘娘千岁?!”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望了一眼紫叶那愁眉不展的脸色,接着说,“不管是谁赐的婚,不愿意你就不来嘛!”
紫叶:“我愿意,是我愿意来的呀!”她噙着泪说,“你看这一家,大门大户,什么都好,昨天晚上,我已经……已经跟那杨宝山进了洞房。可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我……我是第三房!我是人家的小妾呀!”说着、说着,泪水又涌满了脸,她背过身去擦。
宋玉:“这……”
画外音:“宋玉陡地对这个‘天下之佳人’的东家之女、对这个只有外貌美艳的东家之女,生出许多同情。”
宋玉望着紫叶:“你、你不应该是这样!”
紫叶的心头猛地一热,她又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老邻居、美男子,声音颤抖着:“宋玉!我们有好久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面,我们中间又隔了这么一道墙!只是,这不是我们两家相邻的那道墙了啊,这简直就是一道阴阳界!你刚才说我不应该是这样,可我又应该是怎样?我自投罗网,又怨得了谁?我要是不安分,只能遭来讥笑,我只有认命了!可是,宋玉,只要你叫我跟你走,我就什么也不怕——你别误会,我不敢有别的想法,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想给你当使女,给你当奴婢,只要天天能看到你就行!”
宋玉摆摆手,真诚地安慰道:“紫叶,你不要自轻自贱!”
紫叶隔墙一把拉住宋玉的手,一双闪着泪花的眼望着宋玉:“宋玉,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忽然有人对这里大声嚷着:“什么,要走?办不到!”
宋玉、紫叶忙分开手去看,富豪派头的杨万金父子带着一班家丁大步走来。
紫叶小声对宋玉:“宋玉,你快走吧,杨万金爷儿俩都来了!”
宋玉一动不动。
杨万金一班人已来到身边。肥胖身躯的杨万金双手叉腰:“谁呀,是谁要带走我的儿媳妇?”
五短身材的杨宝山接言:“爹,您别忙着问,叫他们问!”他向几个家丁努努嘴。
家丁们恶狼般扑上来,围住宋玉,一个家丁扯着宋玉的袖子发问 :“你是什么人?”
宋玉镇静地:“你们不得无礼!你们好好看清我这身衣冠,我可是朝廷命官!”
杨万金:“朝廷命官?”他挥开家丁,上前仔细打量宋玉,“请问你是……”
宋玉傲然地:“我乃上大夫宋玉!”
杨万金脸转笑容:“哦,原是宋大夫啊,久仰、久仰,昨天,还听侯爷说到您呢。哈哈,我儿媳和你是邻居,她才被朝廷赐婚嫁到我家来呢,沾光、沾光了,在下杨万金有礼!”他施一个礼 ,又示意杨宝山道,“施礼。”杨宝山只得勉勉强强施礼。杨万金又对宋玉说,“宋大夫,这是我儿子,他、他也有礼!”
宋玉冷冷地:“不必客气。”
杨万金:“宋大夫,来到寒舍,有何见教?走,到屋里说吧。”
宋玉摇摇头:“不。我只有一事。”
杨万金看着宋玉那严肃的脸色:“什么事?宋大夫,别的事都好说,只是要带走我媳妇可不行呀,我们可是朝廷赐婚啦,我还花了不少钱!”
宋玉指着紫叶,口气很硬地:“我只要你们善待这位姑娘,不能欺负她,不能叫她受一丝一毫的委曲。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怎么饶不了?你们人多势众,我奈何你们不得是吧?可是我天天和大王在一起,我能奏请大王,来惩治你们……”
杨万金等由傲然到愕然的脸。
路上。
宋玉打马飞奔。
穿密林。
淌山涧。
越沙丘。
——骑在马上的宋玉,一脸的悲悯和惆怅。他的心声:“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怎么就、怎么就……唉,人生太无常数、太无常态了啊!乡间村野的女子,变数更加难测难料,昨夕艳如花,今朝就会被碾作泥!一个脆弱的鸡蛋,碰在朝廷这个大石头上,能有完好的吗?这朝廷弄的算个什么事呢?天下人知道了这些事,天下人都要唾骂!紫叶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我宋玉的罪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可我这个‘城门’上的‘火’,也是别人放的呀!宋玉入朝不分昼夜地劳碌、连家也顾不得回去一下,落下个什么?落下个自己被人明讦暗算也还罢了,竟然又落下个邻里不幸,这真是匪夷所思啊!紫叶身陷泥淖,令人痛惜;春蕙呢?春蕙怎么样了啊?一入朝就忙昏了头,我真该死,我对她关心太少、关心太少啊!”
腊树园柳春蕙家屋内。
宋父、宋母,还有春蕙爹、春蕙妈,都聚在这里。
宋玉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我根本不知道赐婚这事儿啊!楚国的典章、制度我看遍了,根本没有官民不通婚这规矩啊!”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爹、妈,大叔、大婶,我到郢都不久,除了多次托人捎口信,还托人带回两封信,一封是给家里的,一封给春蕙,你们看到没有?”
四位老人一齐摇头。
宋母:“玉儿,你托谁带的信?”
宋玉:“周石呀!”
春蕙妈一愣:“周石?这人只怕不太牢靠!昨天来赐婚,有人看见说周石躲在车棚子里,没下来!”
宋玉大惊:“啊?!”继而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他……怪不得、怪不得!”他连连跺脚,“唉,我几次念叨着回村里来,可都是忙得走不开,这都怪我哦!”他立即回到最紧要的问题上,“眼下最当紧的是要找到春蕙啊,大叔、大婶,春蕙会到哪里去呢?”
春蕙爹:“谁晓得,附近几个亲戚家都没有!”
春蕙妈:“你爹、你妈也帮着找了好多地方,就是不见人影儿!”
宋玉:“你们几个老人莫急,我去找;春蕙她不会怎么样的,大叔、大婶,您二老要把心放下来。爹、妈,你们要把大叔、大婶照护好啊!”说着,就往外走。
宋母站起:“玉儿,你回来还没喝口水呢!”
宋玉头也不回地走了。
汉水河边。
春蕙和众村女浣纱的地方。
宋玉骑马来到这里。
面对河边错落有致的洗衣石和那成片的芦苇丛,宋玉的心声:“春蕙,就是从这里逃脱的。可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往好处想,她是不会出事的,她找个地方躲几天,就会悄悄地回家。可要往坏处想呢?春蕙一时想不开,投了这汉水河;或者仓惶中失足,掉进河里!孔子有云:‘言寡尤,行寡悔’,他是教我们少说错话,少做后悔的事啊——入朝后没顾上家,已教人后悔莫及了;万一春蕙落了水,我不寻找,不是更要后悔一辈子么?找,定要找,我要往下游找它三百里!”
汉水河堤上。
宋玉骑马沿河堤向下游奔走,他左边是汉水河。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河面,他的打听遍及所经之地。
汉水边一渡口。
宋玉骑马来到这里,他下马向摆渡的艄公施礼、打听情况,二人比比划划一阵交流……
汉水边一处农田。
宋玉看见在河边耕作的农夫,他连忙下马,上前去施礼、询问……
汉水边一村庄。
宋玉骑马来到这里。远远地,他看见从村庄走出来几位端着衣物的洗衣女,她们迈着款款的步子走向河边去洗衣。
宋玉忽然觉得那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子像是春蕙!她揉睛细看,还是觉得像!
宋玉悄然下马,跟在这伙女子后面走到河边。
几位女子在河边各自找好了洗衣石,洗起衣来。
宋玉悄悄走近女子们。他首先定睛细看原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子:哎呀,哪里是春蕙,她是个中年妇女!
宋玉再看那几位女子,竟然都是中年妇女!
宋玉向这几位中年农妇施礼、打听情况……
汉水河边。
宋玉整日骑着马,沿河岸寻找着。
他骑马在河边的芦苇丛里穿行。天黑下来,又累又困的他就露宿在芦苇间的空地上。
东方发白,宋玉揉揉眼睛坐起,迅速上马再行……
汉水边又一渡口。
宋玉这次牵马上了船。艄公将船驶离河岸。站在船上的宋玉的心声:“已经找了三百里了,到对岸去,往上游再找三百里!”
汉水河边。
宋玉已来到对岸。现在他是改变方向朝上游搜寻,当然,汉水仍在他的左边。
他不时下马观望、打听。
在这次的向回转方向的搜寻中,一系列所见所闻,使宋玉逐渐分了心——
火毒的秋阳……
干裂的农田……
半枯的禾秧……
正在从河里艰难地往上挑水抗旱的农夫和农妇们那一张张菜色的脸和难以蔽体的破衣……
——所有这一切景象不断撞击着宋玉的眼帘,撞击着他的心扉,使他不得不更添焦虑和忧愁。他的心声:“唉,楚地正在遭受大旱,无助的百姓正在经受苦难的煎熬啊!”
一处河滩。
骑马溯河而上的宋玉来到这里。
从宋玉眼里看到:一对衣衫褴褛的农民夫妇已来到河滩上,那男人正用铁锸在河滩里掘坑,那女的则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宋玉欲上前打听情况,可待他快要走近时,却发现那女的正将怀中的孩子往那掘好的坑里放!
宋玉猛地止步,闭上眼睛……
一处芦苇丛。
宋玉牵着马站在这里发呆。他的心声:“溯河而上,又找了三百里了,可是……就此罢休么?绝不、绝不,我要把这河东、河西的村庄都问个遍!”他趴在河边,猛喝了一阵河水,然后擦擦嘴,上马离开河岸……
一处村庄。
宋玉牵着马向村中人打听……
又一处村庄。
宋玉见村中有的树已干死;又见村中空荡荡不见人影。他好生奇怪,牵马走出村外。
村外。
田地干裂,庄稼枯焦。
宋玉牵马走来,看着旱情,眉头紧锁。忽听前面人声鼎沸,宋玉循声望去,只见男女老少好几百人聚集在这里。宋玉走近再看,人们都带着水桶、木盆、土壶、瓦罐等取水工具,围站在一眼泉边等待取水。
那眼泉边的岩石上,写着“落花潭温泉”几个字。可那泉水也几近枯竭,只有很小一点细流向外渗着……
宋玉向几个老者打听,人皆摇头……
又一处村庄。
宋玉牵马从村子这头走进;又骑马从村子那头走出……
在汉水河边的一个石洞(而今的“庞居洞”)前。
日落天黑,山水朦胧。
宋玉牵马来到这里,人困马乏。他瘫软在地上。
宋玉在汉水波涛声的伴奏中进入梦乡——
(梦幻)一处有高山流水的地方。
阳光普照,和风徐徐,山林葱郁,百花灿烂,群鸟欢聚,鸣声喈喈,云雾缭绕,状若仙境。
宋玉着华丽衣冠,坐于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弹琴。忽抬起头来,见一女子穿着薄如云霓的洁白的绉纱衣裙,正合着他的琴声翩翩起舞!真是奇妙得很,这女子的衣着竟然瞬间多变:那洁白的绉纱衣裙,一会儿变成绿色的,一会儿变成红色的,一会儿变成有花纹的,一会儿又恢复它洁白如云的原状。女子边舞边接近宋玉,宋玉这下完全看清了她的面容——她竟是春蕙!宋玉弃琴站起,伸臂敞怀,欲迎拥春蕙。春蕙也愉悦地迈步向宋玉奔来,可是,却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拦挡着,尽管她用尽气力,也奔不到宋玉身边。宋玉再使劲趋前去拥春蕙,眼看挨近春蕙了,他闭眼合臂一抱,可是却什么也没抱住。等他睁眼再看时,春蕙已无影无踪。
宋玉惆怅之极!
(梦幻)一山坡处。
宋玉寻找着来到这里。他四面八方探望,可是除了静静的山林、参差的山石外,再看不见什么。正忧郁之际,忽发现山坡中一棵树后隐约有衣裙飘动,他急忙转换角度看那树后,哦,看到了:这衣裙正是春惠所穿的那件薄如云霓的绉纱衣裙!他再顺着衣裙往上看,看到了春蕙那张美丽而焦灼的脸——她也在寻找啊!宋玉和春蕙的目光相遇——这目光就像有形的绳索一样,将二人紧紧往一起拉。于是,宋玉从山坡上往下奔,春蕙从山坡中往上奔,二人趋向聚合。
忽然,春蕙脚下一滑,“啊”的一声跌倒地上,身体顺着陡峭的山坡,骨碌碌向山下滚去……
宋玉一声惊叫,束手无策,站在那里木呆呆地望着春蕙向山下滚。
荆棘挂破、扯掉了春蕙那美丽的绉纱衣裙,衣裙被风卷向了空中。
宋玉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奔去。待他快奔至山脚时,猛然止步:前面不远处,赤身裸体的春蕙坐在一汪水边,背对着宋玉。虽然时经好一阵子跌滚,春蕙身上却完好无损,那光洁的肌肤,在日光的映照下,是那样的靓丽、生动、活力四射!宋玉本能地将头扭向一边,又本能地向后退走。
(主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