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头语)
宋玉官邸内书房。
春蕙:“……我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你保重好自己就行。”说到这里,她望望窗外的天色,说,“我得走了!”
宋玉一把将她拉住:“你去哪里?”
春蕙:“我回腊树园啦!”
宋玉按春蕙坐下:“我怎能放心你走呢?那些歹人随时会再找你的麻烦。我已经把你害得够苦了,我不能再叫你有一点闪失啊!你就在这里住下吧,跟陶妈住一个屋,她这人很好,定把你当亲女儿一样待。我在朝里还能护着些你,你一走开,我就没办法了。我、我这心……难道还用我说么?”
春蕙不禁心头一酸,她下意识地摸住几案上那些帛书,哽咽着说:“我知道!”
宋玉满脸泪光地缓缓走向对面的墙壁,取下挂在上面的古琴捧着走向春蕙,神情庄重地说:“自打和你离别之后,每天就只有这副琴套、这张古琴伴着我。我好久没有弹琴了,今天你来了,我怎么一下子好想弹琴。就让我为你弹一曲阳春白雪吧!”
春蕙缓缓地点头。
宋玉将古琴放于几案之上,打开琴套,取出琴来,几次拨弦调音,然后凝神弹奏。
曲达高潮时,嵌入伴唱:
泪眼朦胧入《阳春》,
且用琴音酬知音。
知音知情难知路啊,
只有劫后恸诗心!
伴唱声中,展现宋玉十分投入地弹琴、春蕙凝神听琴、二人眼神交流、情感共鸣等画面。
周石官邸内客厅。夜。
周石斜靠在卧榻上闭目养神,一名小妾正在为其捏肩、捶背。
陈九走进来就说:“工尹大人,那宋……”
周石忙用手势制止陈九说话,又挥手让小妾退下,再示意陈九:“你说!”
陈九:“小人奉命看那宋玉动静,这几天没发现什么。”
周石:“那宋玉每天都在干些啥?”
陈九:“他每天很早就去文府,很晚才回家,回来还要熬夜,也没见他去那些大臣家串门。只是……”
周石:“只是什么?”
陈九:“只是这几天,他那屋里好像多了个人!”
周石:“多了个人?啥人?”
陈九:“一个佣人。”
周石摇摇头:“嗨,一个佣人算什么!”
陈九:“是个女佣人!”
周石又摇摇头:“女佣人有啥稀奇?老爷我就高兴使唤女佣人!”
陈九加重语气地:“嗨,老爷,这个女佣人与众不同啊,小人看她文墨怪深的,每天都在看书,难道还有找来专门看书的佣人么?再说,小人看她有些面熟……”
周石有些警觉了:“嗯?”他站起来,“你快带我去看看!”
宋玉官邸墙外。夜。
陈九领周石悄悄来到这里。陈九小声地:“大人,那个新来的女佣,就住在这个厢房里,从后窗户里能看到!”
周石跟着陈九走近后窗,烛光从窗纸里透了出来。他顺着陈九指点的窗纸上的一个小洞眼朝里望去,见一个姑娘正在灯下看书。他认出是春蕙,不由一惊;再揉眼定睛细看——千真万确是春蕙!他顿时惊呆了……
周石官邸内客厅。夜。
周石倒背双手,在客厅反复踱步,显得焦灼不安。他的心声:“这个柳春蕙怎么还在人世呢?那山里虫、水里虫说是千真万确春蕙投河自尽了啊!我早给山里虫、水里虫、还有那个服侍柳春蕙的使女不少金子,打发他们远远地走了,这事本来烟消云散了,可现在怎么柳春蕙又冒出来了?……她冒出来,一时倒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她抓不住我的任何把柄啦?可是,我对她说的许多话,她不会信了;还有赐婚……她和宋玉会合起来恨我,会想出主意来对付我。万一他们得势,我不就……不行!我得先下手……”
楚国王后庄妃寝宫。
高几案上放着一个硕大的礼品盒,王后和云妃正为推让礼品的事在说着话。云妃的侍女小佩和王后的侍女月兰静侍在一边。
云妃指着礼盒:“愚妹这点薄礼,给王后娘娘补补身子,您定得收下。过几天,我再来看您!”
庄后:“难得云妃贤妹这样细心,常来看我,真叫我这无用之人过意不去呀!”
云妃一笑:“嗨,王后娘娘说哪里话,您是楚国之母,万民之福,愚妹盼您早日病愈体康,协助大王,共兴楚邦啊!娘娘保重,我走啦。”
庄后:“我得送送!”
云妃拦住:“王后娘娘留步,留步啊!”
庄后寝宫外路上。
云妃被小佩扶着往回走,脸上溢着嘲讽的笑,她的心声:“哼,病愈体康她是不可能了!听太医说,她这病,时间不多了,王后的位置迟早是我的。我恭敬、恭敬她,一来免得她横生枝节,二来能在朝廷上下显出我有母仪天下的仁爱胸怀,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合算的事!”
庄后寝宫内。
庄后捂着胸口坐在那里喘气,她指着礼盒对侍女月兰:“月兰,把这些……再给我扔了!”
月兰迟疑地:“又扔啦?”
庄后不容置疑地:“扔!”
月兰收拾礼盒拎走。她的心声:“唉,这个娘娘,宋玉大夫送些果桃莲子之类,她像宝贝似地收着;云妃娘娘每次送这么好的东西,她都叫扔掉!”
庄后见月兰提走了礼盒,她的心声:“ 我——斗不动她们了,她们送的东西,我决不要!”
云妃寝宫门外。
周石早就等在这里,他焦急地在门外那块空地上转来转去。
云妃带着小佩走来了,周石忙迎上去施礼:“云妃娘娘!”
云妃:“哦,周工尹,怎么站在这里?”
周石满脸堆笑:“下臣特来给云妃娘娘问安,听说娘娘去看望王后娘娘去了,下臣就在此等候。云妃娘娘啊,您协助大王,处理朝中万千事物,何等繁忙,何等辛苦,还时时把王后娘娘的身体挂在心上,满朝文武,都称赞您是仁爱之母啊!”
云妃听得乐滋滋地:“哦?周爱卿,大家都这样说么?”
周石忙答:“都这样说、都这样说啊!就是有一人……”他故意将话打住。
云妃愣了一下:“周爱卿,进去坐吧。”
云妃寝宫客厅。
云妃、周石分上、下坐下,刚才的谈话又在这里继续。
云妃急切地问周石:“你说有一人怎么样啊?”
周石故意压低声音:“……就是有一人,从没听他称赞过娘娘!”
云妃:“那是谁?”
周石:“宋玉!”
云妃脸一沉:“哦?宋玉?我对他不薄,他为何这样不知好歹?”
周石装出很严肃的样子:“娘娘啊,他真是不知好歹啊!您对我周石恩重如山,我是日夜都在想着报答您娘娘啊;您对宋玉也是恩重如山,他不但不知恩图报,我看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您啊!还有一件事,讲出来我怕娘娘您生气——我还是不讲吧!”
云妃却坚决地:“你讲,你快讲!”
周石故意慢慢地讲,使字字句句都刺在云妃心上:“唉!娘娘赐婚,是对他宋玉抬爱吧?是对他那邻女柳春蕙抬爱吧?可他就是不识抬举,他把那嫁出去的柳春蕙——又给夺回来了……”
云妃陡然站起:“什么!?你说什么?他把那柳春蕙又夺回来了?”
周石也站起来:“娘娘莫生气,是夺回来了,下臣亲眼见了。娘娘如果不信,下臣今晚领你去看个明白。”
云妃气愤地:“他这不是夺人之妻么?!”
周石趁机火上浇油:“就是夺人之妻嘛——而且,他还夺的是娘娘您亲自赐婚的家庭的妻子!”
云妃恼怒地:“这不反了吗?走,跟我去叫些人,到宋玉那里把那柳春蕙抓起来,再送到她婆家去!”
周石:“娘娘啊!那柳春蕙既然跑出来,她能轻易回去么?要是她拼个一死,不是白忙一场?”
云妃眨眨眼:“那怎么办?待我禀告大王,治那宋玉一个夺人之妻的罪名!”
周石摇摇头:“娘娘,这也不妥吧?这宋玉最是能言善辩,你说是夺人之妻,他说是人夺他妻,辩来辩去,说不定他就占了上风,这不又是白帮了他么?”
云妃茫然地:“那你说怎样才好?”
周石诡谲地:“以愚臣之见,夺妻之事,难说个清楚明白,倒不如当着大王说个别的事端,只要能叫大王罢了那宋玉的官就行。宋玉为啥敢夺人之妻?就因为他是个官,有点权,能够仗势欺人啦;宋玉夺人之妻,为啥那柳春蕙也甘愿跟宋玉在一起?她就是看宋玉是个官,跟着他能在朝中享福啊,朝中当然比民间风光嘛!如果把宋玉的官一罢,不用逼,不用赶,那柳春蕙自然就要离宋玉而去;宋玉没官了,也就再不能去夺人妻了;官罢了,柳春蕙走了,宋玉鸡飞蛋打、一无所有了,他就不敢再有傲气了,不敢再目中无人了,不敢把你娘娘不放在眼里了。娘娘你叫他走他就得走,不叫他走,就留着当个差役使唤。成了差役,他就成了一个面团,娘娘你想怎样捏他,就怎样捏他,一直捏到他软了、顺了、知道天高地厚了,到那时再给他点什么甜头,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忘恩负义了,他就晓得知恩图报了!”
云妃边听边点头,待周石说完,她赞许地:“嗯,如此甚好!周爱卿啦,你那个脑瓜子就是灵,想问题就是周到!那——说个别的什么事端呢?”
周石早有准备:“还说修渠呀!那卢邑邑宰沈子元修渠伤及龙脉,被革职流放;可那沈子元乃是宋玉所荐,宋玉荐人不当,当负失查之职,也应革职罢官啊!而他现今却逍遥无事,满朝文武,都说不公啊!”
云妃又点点头:“好,就这样吧!”她的心声,“嗯,可行,这办法可行啊。那宋玉为何在我面前那么傲气?就因他有官啦!要是把他的官一罢,他可能就要来求我了,就会拜倒在我的脚下、任我摆布……”
楚国吴越之地江东郡。
市面上萧条冷落,行人稀少,多数商家关门歇业,仅有卖布的、卖草帽的、卖篾器的、卖针头线脑的、卖锅碗瓢盆的等寥寥几个贷摊在经营着。“卖布啊”、“卖草帽啊”、“卖碗卖盆哟”的吆喝声时断时续,然而很少有人近前去交易。
最引人注目的,是街道上行走着许多乞丐。他们或披头散发,或衣不蔽体,一个个都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乞丐们沿街行乞,带着哭腔哀求那些生意人:“掌柜的积点福,给点儿吃的吧!”“掌柜的行个好啊,我快饿死啦!”“有剩饭给点吃也行啊!”“……”
那些生意人鲜有肯施舍的,面对一个又一个乞丐,他们或避之不及,或苦着脸应对:“哪有吃的啊,连我还饿着肚子呢!”“生意好久不开张,我们也快去要饭啦!”“遭孽呀,你们到大户人家去要吧!”“……”
一个生意人望着成群的乞丐的背影叹息:“唉,现在的楚国,成了叫化子国了……”
楚国吴越之地江东郡泰乐行宫。
一所富丽堂皇的所在。高大的门楼上雕龙画凤,洁白的玉石台阶光亮华贵。一个门官领着六个手持戈矛的兵士分立大门两侧,守护着宫门。
一阵阵悠扬的舞乐声,从宫室内传出来。
江东郡泰乐行宫内。
竣宇雕墙。宽大的殿堂上,两侧高高地悬挂着彩色的落地纱幔,房顶饰有锦绣斑斓的图案,地上铺满紫绒地毯。钟磬和鸣,灯红酒绿,众多妩媚娇艳的舞女,正蹁跹起舞。其排场不亚于郢都城楚王宫的景象。
殿堂上首正中的墙壁上,雕塑着一幅巨大的凤鸟图案。图案前摆放着一具又长又宽的几案。几案正中摆放着美酒、果品和许多珍馐美味,大有食前方丈之态势。几案一侧的地上,歪歪斜斜地摞放着许多简策。
楚国令尹子兰——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穿着华丽的便衣,坐在几案后,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品尝美酒美食。他身边倚偎着几个穿着裸露的美女,正轮流往他嘴里喂着酒食。
行宫的管家邵洪,四十来岁,矮胖身材,迈着小步匆匆走进殿内,来到子兰面前,“扑通”跪地:“令尹大人!”
子兰:“哦,起来。”
邵洪:“谢大人!”起身立于一旁。
子兰:“邵洪啊,有事么?”
邵洪连连点头:“嗳。”
子兰:“你说吧。”挥手让喂食的侍女走开。
邵洪从怀里掏出两扎简策:“令尹大人,又有两个邑宰送上奏折。”
子兰:“又是饿死人的奏折吧?是我那兄长在当大王,又不是我在当大王,叫他们直接送到郢都啊!”
邵洪:“他们不敢直送,说是报忧的进不了郢都,烦请令尹大人转送。”
子兰没好气地:“又是转送、转送!我在养病呀,我都两年没去那个郢都了,等我啥时候转送?放下吧!唉,搞的啥名堂嘛,这吴越之地,历来是地广财饶的风水宝地,现在也饿死了人!”
邵洪将简策放在地上的简策堆上,然后望着子兰,讨好地叹一口气:“唉,可惜呀,可惜!”
子兰:“可惜什么?”
邵洪:“可惜当年先王没有将您立为太子,没有让您继承王位呀。”
子兰一拍几案:“哼,我继承王位,会是现在这境况么?只叫我干个令尹!”
邵洪:“大人想开点儿,令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子兰摆摆头:“那就不同了,我干得再多,也是给别人卖力。所以我就躲得远远的!”
邵洪:“大人已有两年没回朝了,奴才以为,大王那里,令尹大人还是要去去、见见,敷衍一下。”
子兰脖子一梗:“我敷衍他个啥?我吃他、喝他的啦?我现在住的这泰乐行宫,是我父王修建的;我呆的这吴越地方,是我父王征讨来的;这大楚的江山,都是我父王留下来的。我凭啥还要敷衍他熊横!”
邵洪陪着笑:“大人息怒,令尹大人息怒!保重贵体要紧啊,您近来好像瘦了!来呀!”他招手示意刚才喂食的几个美女近前,“好好侍候令尹大人啦!”
一个美女用筷子夹起一块海参,送到子兰嘴边:“大人,海参。”
子兰的嘴刚接触到海参,却一下子将其打翻:“哎呀,凉啦、凉啦!”
邵洪赶紧吩咐美女们:“快快快,都撤下去,快叫厨房再重新做些鲜热的来!”
美女们慌忙撤下食品,一阵忙活。
邵洪贴近子兰,指着舞女们:“大人一定要有份好心情,大人赏舞啊!”
子兰皱皱眉:“唉,这舞我也赏厌了!你看这些舞女,有几个长得标致的?一个个不是屁股大,就是腰粗,还有的生个南瓜脸!”
邵洪:“大人啦,这些可都是郡守跟各州邑选送来的美女呀。”
子兰摇摇头:“唉,那些地方官表面对我恭恭敬敬,内心里还不是为自己打算?真有好美女,还不是自己留着!”
邵洪见机行事讨好地:“大人真是心明眼亮!大人啦,老奴正要向您禀报,老奴想亲自下去,为大人挑选些美女来。”
子兰看一眼邵洪,点一下头:“嗯,邵洪啊,你是管家,你就安排吧。”
邵洪:“老奴这就去——只是,需要带些人。”
子兰:“人不有的是,这宫里的人你随便派。”
邵洪点头:“嗯。倒有几个侍从闲着——”他正转身欲退,忽又站住,“哦呀,想起来了,那几个侍从去东山打猎还没回来!”
子兰:“把那几个守门的带去嘛。”
邵洪点头:“嗯,好。只是这宫门不能没人把守啊。我、我叫那郡守再派几个守门的来?”
子兰:“你只管吩咐他。”说到此,他冷笑一声,“哼哼,这个郡守,儿子满月酒,送请柬送到我这里来了。我这堂堂的令尹,能屈尊去你那郡守府道喜呀?这不太抬举你了!我叫你送两匹布料去应酬一下,去了没有?”
邵洪躬身:“还没有呢,老奴这就一块儿去办。”
子兰挥挥手:“你去吧。”
邵洪:“嗳。”
江东郡郡守府门前。
高大的门楼,朱漆的大门,气派而壮观。门上张灯结彩。门旁已停了不少车子。
一个门官,领着四个着同样服装的门子,把守在门前。
远处,几个打扮入时的乡绅捧着礼盒,朝这里走来。
门官朝门洞内喊着:“郡守老爷,又来客人了!”
一位头戴官冕、身穿官服、留着八字胡的官员——江东郡郡守,应声快步走到门外:“是不是令尹大人来了?”
紧跟郡守后面的一位管家手搭凉棚望望:“不是、不是。”
几个乡绅走近,对着郡守一齐拱手:“祝贺、祝贺,祝贺郡守大人喜添贵子!”
郡守笑着应答:“有劳各位,有劳各位,各位里面请!”
几个乡绅:“谢谢郡守老爷!”
管家领几位乡绅走进门去。
郡守在门口焦急地徘徊着,他的心声:“令尹大人来不来呢?昨天我可是亲自登门送的请柬呀!”
一辆马拉轿车缓缓驶来。
门官扭头喊郡守:“老爷、老爷,又来客了!”
郡守猛一见轿车,喜出望外,连声地:“是令尹大人、令尹大人吧——”这时看见只是一匹马在拉车,又失望地自语,“哦,才一匹马呀?”
车子走近,停在门前,从车里下来一位官员,后跟一位捧着大礼盒的小厮。
郡守迎上去:“稀客、稀客,张邑宰!”
那位官员——张邑宰,连忙拱手施礼:“郡守大人,郡守大人,喜闻郡守大人添丁增口得贵子,下官特来祝贺!”
郡守:“有劳了,有劳了。”
张邑宰示意礼盒:“些须薄礼,不成敬意!”
郡守客套着:“哪里、哪里,你这一邑之宰,能够光临,我这门庭生辉呀!”
张邑宰受宠若惊地:“哎呀,郡守大人取笑了、取笑了!客人来得不少了吧?”
郡守:“不少了、不少了,里面请,里面请!”
匆忙忙出来的管家,上请接过礼盒,领着张邑宰及随行人走进门去。
郡守背过脸叹一口气,心声:“要是令尹大人来了,我这江东郡守府,才真正门庭生辉呢!”
这时,管家又匆匆走出门来。郡守对管家吩咐:“我们好好待在这里,要是令尹大人来了,赶快相迎。他可是咱们楚国的二大王啊,不能怠慢,不能怠慢!”
管家连连点头:“嗳嗳。”
江东郡大街上。
仍见许多乞丐在沿街乞讨着。他们仍是带着哭腔处处哀求:“掌柜的行行好!”“给点儿吃的,什么都行呀!”“……”
一个乞丐讨到了一个卖锅碗瓢盆的货摊前:“给点儿,给点儿,只要能吃,什么都行呀!”
卖锅碗瓢盆的为难地:“真的什么都没有呀!要不、要不……我今天捡了些萝卜皮,准备带回去吃,给了你吧!”他从货摊下面拿出一把萝卜皮,递给那个乞丐。那乞丐接住,正要往嘴里喂,不料却被后面赶来的一个乞丐抢了去。他们互相抢着,打成一团。卖锅碗瓢盆的赶忙上前劝开:“哎呀,别打了,别打了,别把我这盆盆罐罐打破了呀!”
卖锅碗瓢盆的支走了几个乞丐后,对走到他身边的一位矮个生意人叹气说:“真拿这些人没办法!王老弟,你这几天咋没卖包子了?”
矮个生意人一屁股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愁眉苦脸地说:“我还敢卖吗?这些人——”他指着那些乞丐,“一见包子都抢!”他顿了顿又说,“不光我不敢卖,你看这街上还有卖吃的吗?卖油果子的、卖麻花的、卖桃卖杏的,都收摊子了,都不敢卖了!”
卖锅碗瓢盆的左右望望,点点头:“也是的,都没卖了。唉,这年头!”
矮个:“人不逼急了,谁肯要饭啦?这几年水灾、旱灾接着来,地里颗粒无收啊!”
卖锅碗瓢盆的紧接:“不光水灾、旱灾……”他也拉过一个小板凳,紧挨矮个坐下来,压低声音接着说,“还有——官灾!”
矮个点头:“对,官灾!官府还一个劲儿地逼租逼捐,把老百姓还死路上逼。听说东乡那边都饿死好多人了!”
卖锅碗瓢盆的:“西乡也饿死不少呢,这要饭的,好多都是西乡的!”
街道上,一辆马拉轿车匆匆驶来,赶车的趾高气扬,对着路上的行人大声嚷着:“让开、让开、快让开!”
行人纷纷避让。一个黑脸乞丐躲闪不及,一下子被车撞倒在路边,他爬起来对着车骂:“狗日的官车!”
卖锅碗瓢盆的指着远去的马车:“那是令尹府的车。”
矮个:“这令尹,住到这江东郡,成天花天酒地!”
卖锅碗瓢盆的:“唉,现今就是官府的日子最好过,受苦的都是老百姓!”
矮个望望卖锅碗瓢盆的:“你老兄算把话说完了!”
一个老乞丐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头,领着一个孩子来到摊子前:“掌柜的呀,给点儿吃的吧,我孙子饿得路都走不动了!”
卖锅碗瓢盆的同情地一摊手:“我这里算是什么吃的也没有了!要不、要不我这盆啊、碗啊,你看中哪个,就拿了去吧!”
老乞丐:“我要这空盆、空碗做啥用?填不了肚子呀!”他摇着头拉着孩子离去。
宋玉官邸内书房。
宋玉满面忧郁地正在伏案书写。他想想,又写写,还不时地叹气。
春蕙悄悄走进来,看了一会儿宋玉,不禁皱眉说道:“宋玉哥哥,又在写啥?看你苦绷着脸!”
宋玉抬起头:“哦,春蕙来了,你坐。”
春蕙:“你昨晚一宿没睡,现在还在苦写?”
宋玉:“谁说我一宿没睡呀?”
春蕙:“你当我没看见?你这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
宋玉苦笑一下:“嗨,瞒不过你。你坐呀。”
春蕙并未坐,而是走近宋玉的几案:“你在写啥呀?能不能叫人看看?”
宋玉:“怎么不能看啦。你得坐下呀。”
春蕙只好坐下。
宋玉又叹一口气,说:“只要一在民间走走,我这颗心就揪得老紧,民生多艰,民生多苦哇!这几天又听你谈了许多黑牛他们那里百姓的苦楚,我更是寝食难安!苛捐杂税沉重,许多地方的农人都不敢种地了,这怎么得了?圣人怎么说的?圣人明明白白地说了啊,‘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现今的楚国,越来越把老百姓不当人了,庶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衣食无着,性命难保,达官贵人却是花天酒地,暴殄天物。这不是祥兆,而是凶兆啊!民安国安,民危国危。民陷于水火,国也难保啊。民不种地,不但民要饿死,整个楚国都会没救的!我正在写一篇《恤民赋》,一写起来,就欲罢不能了!”
春蕙:“啊?《恤民赋》?我看看!”
宋玉递过几块写满字的帛书给春蕙:“只是草稿,尚未施增删之功。”
春蕙接帛书边看边念:
“农夫辍耕而容与兮,恐田野之芜秽!事绵绵而多私兮,窃悼后之危败!世雷同而炫耀兮,何毁誉之昧昧……”
春蕙念到这里顿住了。
宋玉:“怎么不念了?”
春蕙思索着:“哦,我念了这——六句,我在想这六句。你这意思是苛税太重,农夫不种田了;官员们不顾百姓死活,以私害公,国家要败落;那些小人众口一辞,迷惑君王,使君王是非不明?”
宋玉点头:“正是这样。”
春蕙:“你这赋写好之后,如何处置?”
宋玉:“这是谏君之作,当然要交给大王一览。”
春蕙放下帛书:“宋玉哥哥,叫我说你这不叫《恤民赋》……”
宋玉眨眨眼:“叫什么?”
春蕙:“叫——《惹火烧身赋》!”
宋玉:“怎么了?”
春蕙:“你看你这一开篇,就只顾着体恤民众,激昂陈词,却没想想你伤及了多少人?伤及了那些数不清的危害百姓的贪官污吏不说,你还伤及了这朝中一言九鼎的大王,你说他连是非都辩不清。你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是常遭攻讦暗算,自身都难保啊!你还这样的写,何益之有?只怕你还没为民众带来一丝一毫的好处,你自己就完了!是你亲口谈给我听的呀,屈原那么大的官,又是楚国王室后代,就因为谏责那个什么令尹子兰之过,惨遭罢黜流放,至今音信渺茫,生死不明。宋玉哥哥呀,你出身寒门,职低位下,在这朝中更是无依无傍,你这些言辞要是惹恼了那楚王,他要想收拾你,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何止是楚王,就是在那些佞臣奸党眼里,你又何尝不是蚂蚁?你、你经不起人家捏呀!唉,你昨晚写这些一宿未合眼,我又何尝入睡了,我是思来想去觉得你现今的处境很不好,担心你会有什么闪失;现在看到你写的这些,就更担心了。你、你叫我在你这里,怎么能安眠呀!”
宋玉望着为自己担忧的春蕙,忽然一阵心酸。他的心声:“我、我给她带来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再不能……得宽慰、宽慰他呀!”随即开口说道:“春蕙呀,我是一时兴之所至,写下这些,你既说不妥,那就暂且收藏起来吧。”他将那些帛书收拾在一起,然后放进几案下面,接着说,“‘邦有道,危言危行’……”
春蕙听到这里,眉毛扬了一下,紧接着宋玉的话说:“‘邦无道,危行言逊’。这就对了,在无道的邦国,少说为佳呀!”
宋玉看看春蕙舒展了一些的眉头,松一口气,笑笑说:“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你住到我这里,是调养的呀!我叫陶妈陪你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吧!”随之对门外喊道,“陶妈——!”
春蕙笑笑往外走:“不用你喊,我自己找陶妈聊去,我们可聊得来呢!她总说我像她女儿。”说着走了出去。
宋玉见春蕙离去,忙又取出那些帛书,伏案斟酌起来……
江东郡郡守府门前。
郡守仍眼巴巴地守望在门前。他的心声:“哎呀,令尹大人今天不赏光了?”
郡守府那个管家匆匆从府内出来:“郡守大人,客人都到齐了,是不是开席呀?”
郡守摆摆手:“别忙,再等等!”
领班的门官突然叫道:“哎哎,又来了一辆车!”
一辆两匹马拉的轿车迎面驶来。
郡守府管家看车惊呼:“令尹府的车!泰乐宫的车!”
郡守喜出望外:“快,快迎令尹大人!”忙整冠戴迎上去。管家也屁颠着跟上去。
车子停下。郡守连忙殷勤地上前去揭开车的帷帘。
令尹府管家邵洪从轿车里钻了出来。
郡守对着邵洪拱手相迎:“哦哦,邵管家,邵管家!”他的眼睛却仍在往车子里面瞄。
邵洪笑着拱手道:“恭喜、恭喜!郡守大人喜添贵子,可庆可贺呀!令尹大人公务繁忙,不能前来,特遣在下代贺。”他从车子里取出两匹绫罗来,捧给郡守,“这是令尹大人的贺礼,两匹余杭的绫罗。”
郡守连忙低头捧接:“感谢令尹大人,感谢令尹大人!”他将绫罗交于自己的管家,然后对邵洪拱手相迎,“卑职备有薄酒,请邵大管家屈尊移步,到敝府用膳。”
郡守的管家也连连恭迎:“是啊,快请、快请!”
邵洪却连连摆手:“失敬、失敬,在下另有公干,不能久留。哦,对了,令尹大人另有一事相求于郡守大人,要在下面告。”
郡守连连拱手作揖:“哎呀呀,羞煞卑职了!怎能说相求,令尹大人的话就是圣旨,别说是一件,就是一百件,卑职也应照办不误。邵大管家快讲!”
邵洪:“令尹府守卫另有公干,令尹大人要向郡守大人借几个守门的。”
郡守殷勤地紧接:“嗨,小菜一碟呀,小菜一碟!令尹大人能住在我们这江东郡地盘上,是对本郡最大的关爱呀。作为郡守,卑职守土有责。几个守门的,马上奉给,马上奉给!”他转身对自己的管家,“府中还有多少兵士?”
郡守府管家:“大人,兵士都去催捐了,就剩这门上几个。”他指着几个站岗的门子说。
郡守对几个门子一挥手:“你们都跟大管家去吧,可都要好好地听从邵大管家的使唤!”他转身又对邵洪,陪着笑,“大管家呀,不知这几人够不够?”
邵洪清点门子:“一、二、三、四、五,哦,我那门前现在是六个人。”
郡守:“六人?”他望望身边的郡守府管家,“你也去吧!”
郡守府管家连连点头:“嗳、嗳。”他遂将两匹绫罗交给郡守,然后和几个门子站到一起。
邵洪望一眼郡守府管家:“那委屈刘管家了。”然后对郡守一拱手,“有劳郡守大人了,告辞!”返身上车,并将郡守府管家也拉上了车。
郡守抱着绫罗,不好拱手,便趋步上前:“卑职送送……”
邵洪摆摆手:“不用、不用!”接着对车夫一挥手,“走吧!”
轿车掉头驶去。郡守府门官及四个门子跟在车后,跑步而去。
泰乐宫令尹府门前。
邵洪的轿车来到这里停下,郡守府管家下了车,后面徒步跑行的五人,也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邵洪掀着车帷帘,对着令尹府门旁站岗的众侍卫:“走,走,你们都跟我去!”众侍卫都向他走来。邵洪又对郡守府的管家说,“刘管家呀,这里就拜托你们了,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啊!”
郡守府管家连连点头:“邵管家放心!”
邵洪的车扬长而去,令尹府六名侍卫跑步紧跟。
江东郡大街上。
街这头,成群的乞丐向前缓行着乞讨;街那头,亦有成群的乞丐沿街讨来。在一个十字路口,两群乞丐碰头了。
这一群乞丐发问:“前面怎么样?”
那一群乞丐哭答:“讨不到哇!”随即也发问,“前面怎么样?”
这一群乞丐哀嚎:“讨不到哇!”
一个乞丐摇晃着身子:“我都饿晕、晕、晕、晕……”他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上,翻了几下白眼,一命呜呼。
乞丐们似对饿死人已司空见惯,并不惊奇,只是从死者身边将身子移开,有的不语,有的叹叹气说:“唉,又死一个。”“死了脱祸害,死了不受罪!”“……”
那个由爷爷带着乞讨的小孩,指着死者尖声叫道:“爷爷,他死了,他也死了!”
那个带孙子的老乞丐,已是目光呆滞,表情木纳。他费力地扭转身子去看死者,谁知他看着、看着,自己也眼发花,腿发飘,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摇着、摇着,就“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离他近的乞丐又“呀、呀”地叫着避开。
那个孩子惊恐地扑在老乞丐身上哭喊:“爷爷!爷爷……”
那个黑脸乞丐凑上前去摸老乞丐的鼻子,摸后连连摇头:“没气了,没气了!”他一把拉起孩子,“唉,别哭,别哭,一哭饿得更快!”他向众乞丐挥挥手,“走哇,没死的再去讨,不讨,也只有死路一条!”
众乞丐汇在一起,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泰乐宫内。
歌舞依旧。几位美女鱼贯地端上热腾腾的酒菜美味,摆放在长几案上,令尹子兰则闭眼斜躺在卧榻上,由一名美女捶着背。
两名美女上前搀扶子兰:“令尹老爷,热食来了!”
子兰慢吞吞地坐起来。口里嚷着:“酒,酒!”
一美女赶忙斟一杯酒,送到子兰嘴边。子兰睁开眼睛瞥一眼斟酒的美女,心声:“嗯,这个还看得下去。”他将斟酒美女一把搂在怀里,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呷她端着的酒杯中的酒。他的心声:“唉,不知这个邵洪,能不能找几个好美女来?我这亏,吃大了。那个熊横,绝色美女真多呀。他那个云妃,还从三千佳丽中选来。唉,亏大了,亏大了……”
江东郡大街上。
乞丐们成群结队而来。几户商家见状,赶紧关门。
泰乐宫门前。
江东郡郡府的刘管家领着一班人把守在门前。刘管家对郡府的门官道:“我们可得好好守着门啊,这令尹府可比郡守府还贵重十分!”
门官连连点头,又转身对几个门子说:“大伙儿都放精神点儿,门守好了,郡守大人定有奖赏!”
几个门子抖起精神:“嗳!”
嘈杂的人声传来——是成群的乞丐来到了门前。守门的面对这么多乞丐,都瞪大了眼睛。
乞丐们边走边议论着:
“小户人家是讨不到了!”
“只有讨大户。”
“大户更难讨,都吝啬得很呢!”
“讨不到就抢,总要活命呀……”
几个守门的听到后窃窃私语:“你听、你听,他们说要抢大户呢!”
(主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