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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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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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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集


 (片头语)


秦都章华官邸。夜。

章华、宋玉对坐在几案后,饮茶交谈。

宋玉:“在下这次使秦,多亏章华仁兄鼎力相助啊!”

章华:“贤弟过奖了吧?我哪里就用了‘鼎力’?我现在身在秦国,倒是为秦国用力的多呀!”

宋玉:“仁兄在秦之位,就应谋秦之政。可是据愚弟观察,仁兄无论上次出使楚国催购蚕丝,还是此次为楚国借粮之事劳神费舌,都看出您实在是桑梓谊厚、故土情深啦!”

章华:“是人谁无自己的故乡、祖国,我又怎不对生我养我的故国魂牵梦绕呢?当初离开她时,我真是一步三回首啊!可那时当政的怀王,太昏庸了,近佞远贤,就像屈原先生在他的《离骚》中说的那样——‘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一个立志报效祖国的人,遇上一个总对忠臣良将发怒、甚至给予惩罚的国君,能够呆得下去吗?所以,我就来到了秦国。可我的心里,无时不在记挂楚国的兴衰呀!这次秦王用了多大心力,要挽留贤弟在秦供职,可是贤弟事楚之心坚如磐石,不为所动,实在令我感动,也叫我惭愧呀,我虽然心中有楚,却比不上贤弟对楚国的一片痴情啦!这些日子,我的心里其实是一直矛盾着呢,我既盼贤弟留秦共事,又盼你在楚能有作为,因为楚国有作为的人再不能少了。你写的那万言兴楚谏政书,我都看了几遍了,实是情真意切!楚王这人我是了解一些的,他能不能接受这谏政书?还说不准。你想想上次就为那个三日一朝改回一日一朝的事,你就费了多大的劲?这次的谏政书,有好多地方是要对楚国的政务作伤筋动骨的改动呢,即使楚王一时能够听从,可是别忘了浮云会随时遮住日月,现今那些小人佞臣在楚国还是很有势力的,如果他们在楚王面前一拨弄,楚王这人又没有主见,他又会变卦的,到那时贤弟的处境就会不妙。当然,也有道理往好处去想。你这次运回这么多粮食,就是为楚国立了大功啊,那楚王也许会从此看重你的劝谏,对谏政书言听计从,倾心力改政除弊,励精而治,倘若是这样,楚国的情况还真会好起来!”

宋玉:“感谢仁兄为楚国和宋玉想得这么周到,您的识见和心智,都远在宋玉之上;您对政事风云的洞悉,更令宋玉惊羡莫已!您是宋玉心目中难舍难离的良师啊!”

章华连连摆手:“良师实不敢当!”

宋玉恳切地:“仁兄莫谦。今晚,那五万石粮食正在连夜装车,明早就要启程了,仁兄得给我一点最后向您讨教的机会啊!您已经给了我许多教诲了,说是良师,实是出于宋玉本心!”

章华又摆手:“说反了、说反了,愚兄正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多听听贤弟的高论、让我再多受一些教益呢!”

宋玉笑着:“那我就把我的‘高论’说出来,向你讨教,总可以了吧?”

章华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

宋玉:“愚弟认为,楚国的情况会不会好起来,既取决于君王,又取决于臣子,臣子不能推卸谏政之责。愚弟还认为,不管直言还是曲言谏政,都难免会有诸多风险,可是如果不去谏政,坐视弊政通行,那更是风险无限,国险、君险、民险,都将会随时而至,楚国命运就危如累卵啊……”


秦都粮仓外。夜。

灯火通明。许多士兵正从仓房里往外搬运粮袋装车。

一个小头目指着一扛来粮袋的士兵:“哎哎,王小小,你是上一班的人了,早都换班了,你怎么还不去歇?”

王小小将粮袋放上车,喘着气:“嗨,我是楚国人,没饭吃才跑来秦国当兵的,我爹妈还在楚国挨饿呢,这粮食运到楚国,说不定有他们一份,你就让我多搬一点儿吧!”

另两个扛包的士兵:“我也是楚国人!”“我也是楚国人!”


秦都章华官邸。夜。

章华、宋玉仍在交谈。章华感慨地:“贤弟忧国忘身,实堪敬仰。愚兄我现在才明白了……”

宋玉:“仁兄明白什么了?”

章华:“我现在才明白贤弟的诗辞文赋,何以写得那么好,原来是贤弟高洁的人品使然啦!”

宋玉:“仁兄过奖了!”

章华:“非是过奖。贤弟才高而自谦,位低而虑远,不随俗从流,不苟容于世,全无阿谀蝇营之气,并且忧国常谏不避风险,效法先贤,耿介磊落,坚节守志,这些怎不是人品高洁呢?我看贤弟真正是楚国的《阳春》、《白雪》呀!”

宋玉摇头:“仁兄实是过奖!我在楚王面前用《阳春》、《白雪》比兴,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不能看着一帮踥蹀小人任意污损他人而无言以对呀?在那种群小谀谄用事的时候,你不得不作一些辩解,我这才说了阳春白雪之类的话。可这阳春白雪哪里只是喻我自己呢?那冒死直谏的屈原,那跪阻王驾的庄王后,那为民修渠的沈子元,还有楚国无论在朝、在野那些良臣贤士,都像是阳春白雪这种高曲雅乐呀!”

章华点点头:“你说的我都赞成,可我现在要说的是贤弟的文章啊,贤弟有了高洁的人品,才有高洁之文。想想你的《风赋》,竟能巧借平凡之风,暗寓要力戒骄奢、恤民勤政之理,这是用一腔忠诚之气吟得啊!想想你的《钓赋》,竟能从钓鱼这种小事中微言大义,探究治国安邦之道,这是用拳拳报国之心诵就啊!贤弟的哪一篇文章,能说不是人品的影子呢?就是贤弟的《登徒子好色赋》,那里面的东家之女,美貌绝色,天下无双,可是登墙窥你三年不动心,贤弟这种至高的人品,堪比当年与女同衣而毫无非分之思的柳下惠呀!”

宋玉又摇摇头:“仁兄如此褒扬,宋玉实在难以经受!宋玉虽然仰慕先贤,可是怎敢与先贤作比?先贤如明月皓日永远显行在天际,我自己则本性愚陋、狭隘浅薄,只敢诵诗、习礼、领悟先贤遗教,时时留心反省吾身、自压按,岂敢妄自尊大?恳望仁兄多言宋玉之非,不让我陷入迷惑!”

章华:“贤弟真是谦谦君子啊!只是反省自己也好,自压按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可在我看来,你已经压按得有圣贤之风了,还叫我怎样再帮你压按?倒是我自己得好好学学你那个自压按呢!这些日子贤弟为借粮之事日夜悬心,无暇谈诗论文,现在有了粮了,明日你又要离秦,我怎能放过这一点机会呢?刚才我说及你那几篇辞赋,非是人品高洁之人,万不能成就的。这方面的话,我还没说完呢,我还有很多感触,你得让我说呀。这次来秦,在今天的乐宫节上,你又自编自唱了一个新的曲段,内容全说的是楚舞的事,哦,这个曲段还没有名儿呢,您是赋体大家了,您这篇新赋,就叫——《舞赋》怎么样?”

宋玉笑道:“拟稿时正是叫《舞赋》,只是演唱时没有报名啊。”

章华:“太好了,这《舞赋》是在我这里写成的,实叫我这门庭生辉呀!天知道你这又是如何写成?怎会如此地美妙绝伦啊?这篇《舞赋》,和你那篇《登徒子好色赋》,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初在楚国听了你那《登徒子好色赋》后,你猜猜我是什么感觉?我不是渴望去看那真的东家之女,而只想再多看看、多想想你这篇文章,我认为真的东家之女,不会有你这篇文章中写得好,天下所有的美女,都不会有你写得好的,没有你写得这么耐人琢磨、耐人回味!看了你在乐宫节演唱的《舞赋》,又比我看真的楚舞都有兴趣。真的楚舞我看过,而且从小就看,看了多少年,可是只觉得好看,并没有更多的体味。看了你的《舞赋》,一下子比我看了每一次楚舞后都兴奋。细细回忆起来,你写得那些情状,楚舞里的确都有,可是我竟然没有把它们都领略进心里去。《舞赋》给我的新鲜感动,实在是太大了!古往今来,还没有谁把整个舞蹈编成辞赋、坐着不动地唱出来吧?你第一个做到了,而且还唱得这么动人,唱得不仅使人觉得楚舞是天下最好的舞蹈,还觉得这《舞赋》的辞和曲比楚舞更美妙!写美女,比真的美女还美;唱楚舞,比看楚舞还好,这是何等大的手笔,何等高的功力啊!”

宋玉听得快要坐不住了,他连连摇头:“仁兄呀,你今天怎么……”

章华:“贤弟呀,我知道你又要说我对你过奖了,我这人从不喜欢过奖别人,凡过奖的话,大概都是废话,你明天就要走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何必要抢在这个时候来说一堆废话呀?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心里话是不能憋着的呀!我刚才跟你说的,还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别人的还没说呢。你知道么?满朝臣子看了你的演出,都是赞不绝口啊——不只是当场夸赞,散场后还都赞个不休呢!我们秦王更是盛赞你是难得的人才。他说秦宫里排演一个节目需好多时日呢,宋大夫怎么一夜之间又是写辞、又是作曲地弄出这么好的一个节目来?我说大王啊,还有比这更快的呢:宋玉还有好多文章,常常就是出口成诵啊。别的不说,《登徒子好色赋》我可是当场见了,那是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气氛紧迫的言语对答之中,须臾间生出的美文啦!大王说怪不得宋玉不来秦国,他真的是被楚歌楚舞、楚风楚俗这些东西给牵住了,真的是被书楚语、作楚声这些事给拖住了,他人既然不愿来秦国,那就多叫他的作品来秦国,有了新作就早早讨要。他当即吩咐叫我把你这《舞赋》的辞曲要过来,好在秦国传唱啊!”

宋玉听后找出了底稿,递给章华。

章华接稿说:“我来另抄一份,这份得留给贤弟。”

宋玉摆手道:“不用了,我早已记在心里了。”

章华笑着:“不抄也好,正可以省些时间,我们兄弟再好好谈谈。我得让你多说点话。和你说话,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没准儿说着、说着,又能引出你的一篇美文来!”

宋玉笑着:“仁兄真会取笑,我哪里有那么多好文章?仁兄不是看到楚国的蚕丝减产么?那蚕吃够了桑叶,才能吐出好丝来;愚弟近些日子荒疏学问,没有吃进桑叶,腹中空空,怎能吐出好丝呀?”

章华:“看看,贤弟适才所言,不又是一篇美文吗?”说着,二人都笑了。

秦都粮仓外。夜。

仍是灯火通明。许多士兵仍在匆匆忙忙地从仓房里往外搬运粮袋装车。

那个小头目帮着一扛粮袋的士兵把粮袋放上车,这时看到了士兵的脸:“哎呀,王小小,你怎么还没走?”

王小小擦擦汗一笑:“嘿嘿,快搬完了,搬完了我再走。说不定最后那袋粮,就是分给我爹妈的呢!”


楚郢都军粮专库门外。夜。

灯火通明,库门大开,也有许多民工正在往库外搬运粮袋装车。只是他们并不想卖力干活,显得慢吞吞的。

几个侍卫在一边监督着民工们干,一个小头目拿着皮鞭站在一边不停地督催:“快、快!”

一个腿有些跛的民工,扛着粮袋,一走一瘸,行动迟缓。

那个小头目对着瘸腿民工吼叫:“你,你怎么不快!”说着,一鞭子抽在瘸腿民工身上。

那民工一哆嗦,费力地加快了脚步。

金丛坐在不远处的几案后饮茶,小四则在他身边伺候着。

金丛:“小四,你看啥时候能装完?”

小四皱皱眉:“难说,太装慢了,一千石啦!”

金丛思谋着,他的心声:“今晚一定要装完运走,夜长梦多,要是大王反悔了,可就糟了!”他望望小四,“小四。”

小四赶忙俯身在金丛身边。金丛对他一阵耳语。

小四听完耳语后,赶紧跑到那个小头目身边,对其耳语,小头目连连点头。

小头目对着搬运民工高喊:“哎——你们都听着,金大人发话了,赶在天亮前搬完,每人赏粮五斤!不想干的现在就走,赏粮一点儿没有!”

小头目这话起了作用,民工们的情绪明显高涨,一个个加快了脚步。

那个瘸腿民工想快难快,因用力过猛,身体失去平衡,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粮袋也摔出老远。

摔在地上的粮袋的特写——粮袋上有一个明显的戈予的标记。

小头目见状,怒吼:“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两个侍卫跑上前去查看,一侍卫对小头目:“长官,他、他腿有毛病!”

小头目厉声喝着:“妨碍别人!快快快,把他弄走,不叫他扛啦!”

瘸腿民工却大声哭嚷着:“我能扛、我能扛呀!”他艰难地一下子站起来,去搬那摔在地上的粮袋。另一返回的空手民工,帮瘸腿民工扛起粮袋,并对着小头目哀求:“长官,让他扛吧,他娘快饿死啦!”


  山谷中。

蜿蜒的山路上,运粮的车队行色匆匆,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车夫们吆喝、催赶马匹的声音,响成一片。

一辆车中,坐着宋玉,他一脸的焦急。


楚国巫郡镇一偏僻的宅院——楚国老臣庄辛的住所。

庄辛背手在庭院里踱着步。他六十左右年纪,鹤发苍颜,但精神癯烁,慧目闪亮。

家童二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匆匆跑进来,他边跑边喊:“老爷、老爷、老——爷!”

庄辛回过头来:“二木,半天没看到你,你又到哪里去贪玩了?”

二木嘻笑着:“我哪里敢贪玩啦,你不叫我每天到大街上去多听听、多看看吗?我就是去听了、看了。”

庄辛一笑:“哦,那就好。你今天都听到、看到啥了?”

二木很快地说:“今天看到两件事。一件是咱巫郡粮行里的粮价大涨,涨到斗米一百五十钱!”

庄辛一惊:“啊?还有一件呢?”

二木一笑:“还有一件可是好事呢,城北有发放粮食的,一文钱也不要发给粮食呢,说是朝、朝廷来的,发的是什么粮……粮……”

庄辛:“是不是赈粮?”

二木急点头:“对对对,就是赈、赈粮!”他继而兴奋地,“老、老爷,你往后再不用天天熬粥招待那些讨米要饭的了,你这里粮食也不多了。”

庄辛关注地:“朝廷来发赈粮可是大好事,但不知每人发多少?”

二木急接:“这个我也打听到了,每人发半斤!”

庄辛一愣:“什么?才半斤?这算什么赈粮?走,你领我去看看!”


  楚国巫郡一处街头。

老远就听见锣声喧天,有一人边敲锣、边呐喊着:“喂——!发放赈粮喽!朝廷发放娠粮!鄢陵君大人赐福,朝廷发放赈粮……”打锣人的特写——他正是仓廪大夫金丛的那个亲信小四。

饥民们排成长龙,等着发放赈粮。

二木领着庄辛来到这里。

二木:“老爷,你看,就在这里发赈粮!”

庄辛对二木摆摆手:“你怎么记不住?在外面不要叫我老爷,叫我爷爷。”

二木:“我爷爷姓陈,你姓什么?”

庄辛:“你别管我姓什么,在这巫郡,还没人知道我姓什么,你就得叫我爷爷!”

二木顺从地:“好、好,爷爷,你看。”

庄辛:“谁说只发半斤了?”

二木:“你自己去问哪!”

庄辛走近发放点,见那里只停着一辆粮车,车上放着七、八袋粮食。粮袋上插着一面旗帜,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赈”字。几个发粮者,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衣背上也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赈”字。有两个发粮者,每人手持一个小碗,从车上的粮袋里往外挖粟米,然后倒进饥民的大口袋里。

一饥民:“长官,再给点儿!”

一发粮者:“足够了,半斤足够了!”

一饥民:“俺一家八口人啦!”

一发粮者:“多少人都是这些,快让开,后边的来!”

小四又连敲几下铜锣,大声吆喝:“喂——!发放赈粮喽,朝廷发放赈粮!朝廷发放赈粮……”

庄辛待小四的锣声间歇下来,上前询问:“长官,长官,请问这是哪里发放赈粮呀?”

小四有些不耐烦:“你这人耳背呀?我打着锣喊是朝廷、朝廷发放赈粮呀!”

庄辛笑着:“朝廷大着呢,巫郡的百姓记恩啦,你总得说说是哪位高官显贵来体恤巫郡的百姓啦?”

小四哈哈一笑:“这位老先生说话中听,就是要记恩呢!我刚才吆喝你没听见吧?是朝廷的鄢陵君大人、我们楚国的仓廪大夫金丛金大人,领旨发放赈粮!”

庄辛:“每人发多少呀?”

小四:“半斤呀。”

庄辛点头:“唔……”

小四:“老先生是明白人,楚国粮仓也没粮了。”

庄辛:“那——在这巫郡要发放多长时间呀?”

小四:“三、五天吧!”

庄辛装作若无其事地围着粮车看一圈。他忽然发现粮袋上饰有戈矛的图案,不由一惊。他的心声:“啊?军粮!?”

小四:“哎哎,老先生,看你不像领赈粮的样子,别处去遛跶,啊!”

庄辛点头:“嗳嗳,这就走。”

小四又敲锣吆喝:“喂——!朝廷……”他忽然顿住,抬头看看日头,遂又改口吆喝道,“喂——!今天的赈粮,发到此时为止,明天接着发放,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说到这里,他“咣咣”连打两下锣后,又接着喊,“散了吧!”

发粮者都停止了发粮,一发粮者对着另一发粮者耳语:“头儿事先就说了,每天少发点儿,多发几天!”听者连连点头。

发粮者对着领粮人杂声吆喝:“哎哎,头儿说了,今天就发到这儿了!”“散了吧,都散了!”“走吧、走吧,明天再来!”

排队的饥民们大为不满,纷发怨声:“怎么这么早就不发了?”“中午还不到呢!”“救命粮呀,你们不想救命了?巫郡都饿死好多人了!”“长官呀,行行好,再发点儿吧!”……

有几个饥民大概是饿晕了,瘫坐在地上。更多的饥民则都不肯走,他们一边埋怨着,一边向粮车围拢来。

几个发粮者皆为彪形大汉,他们守护在粮车周围,七嘴八舌地继续向饥民们嚷嚷:“都散了吧,散了吧!”“天大地宽,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发粮!”“明天,明天你们再来这里,明天这里接着发!”“都走、都走、快走呀!”……

庄辛在一旁观察着这一幕,他的心声:“这哪里是在发赈粮?这是在做样子呢!”


汉水中。

一溜儿装满粮食的大船顺水驶来,最前面一只船的船头,站着宋玉。


楚国巫郡大街上的粮行前。

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几家粮店。粮店门前或高或低地悬挂着写有“粮”、“米”、“油”或“五谷”等字样的招牌。

粮店的店主们在各自的门店内经营着,不时传来吆喝声:“卖米嘞,卖米嘞,刚进来的新鲜米!”“上好的谷,碾出的上好的米!”“今日有粮,今日有粮,楚国缺粮,我这粮店不缺粮!”“哎,荒年多买米,免得饿肚皮!” ……

前来买粮的人寥寥无几,且都是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

二木领着庄辛来到这里。

二木:“老……爷爷,这里就是粮行,您来过嘛?”

庄辛:“我还真没来过。”观察各粮店,“哟,现今楚国粮荒严重,这巫郡粮店里粮食还都不少哇!”

二木凑近到庄辛耳边低语:“我昨天来看,这些粮店的剩粮都不多了,听人说昨天晚上来了好多粮车,把粮卖给了这些店!”

庄辛一愣:“啊?”

庄辛装作买米的,各粮店走走看看。


一家粮店。

店主见庄辛走来,客气地:“老先生,买米呀?”

庄辛点点头:“啊。你这米好不好啊?”

店主:“好、好,刚到的新鲜米呢!”

庄辛:“什么价呀?”

店主:“嗯,斗米一百五十钱。”

庄辛一惊:“啊?涨这么高?听说前些时还是斗米百钱呢!”

店主嘿嘿笑着:“老先生啦,我也是随行就市呀,我这米进价就是斗米一百三十钱,你说我卖多少价?”

庄辛:“进价这么高?”

店主:“是啊、是啊。斗米一百三十钱,少一分,人家也不给货!老先生,看你像个有钱人,多买点儿米吧,现如今藏金藏银,不如藏粮,楚国到处闹饥荒啊!”

庄辛:“到处饥荒,你这粮店怎么能进这多米来?”

店主:“嘿嘿,还不是靠路子嘛!”

庄辛:“哦?掌柜的真行,你是靠什么路子进来的米呀?”

店主神秘地:“嗯……这个嘛,不能告诉你!老先生,你买米不买呀?”

庄辛:“怎么不买,可我得看看米好不好呢!”

店主指着簸箕里盛着的粟米样品:“你看呀,这米可是没说的!”

庄辛从簸箕里抓起一把米看着、嗅着:“嗯,米还不错。那你这袋子里装的米,可都是一样?”他边说,边走近店房后侧码放的粮袋堆。

店主:“怎么不一样,全都一样的!”

庄辛示意叫二木帮着,翻看了几个粮袋,上面竟然都有戈矛的标记。他惊讶的心声:“军粮!”


  另一家粮店。

庄辛佯作买米人,又踱进店里看粮袋,上面都有戈矛的标记。他惊讶的心声:“军粮!”


又一家粮店。

店主正和一个顾客在洽谈生意。

庄辛走进店内,佯作买米人查看,又见粮袋上诸多戈矛的标记。他惊讶的心声:“都是军粮!!”

店主送走那个顾客后看到庄辛:“老先生,买米呀?”

庄辛:“哦,什么价?”

店主:“斗米一百五十钱!”

庄辛:“怎么都卖这么贵?生意人薄利多销哇,卖贵了,你不怕压仓啊?”

店主:“压仓?”他不由哈哈一笑,然后说,“老先生真会开玩笑,现在这时候,还会压仓?楚国到处缺粮,到处粮店都没粮卖了,就咱巫郡有粮卖,连外地粮店都来这里进货了。你看见没有?我刚送走的那位客户,就是从黔中郡来的,他要从我这里购粮一百袋呢,嘿嘿,订金都给了!”

庄辛:“哦?照你说,你这粮不愁卖?”

店主:“嗨,再过几天你来看,我这里又没粮了。老先生,要买就趁早吧!”

庄辛:“那我赶紧买。”

一旁的二木这时连拉几下庄辛的衣袖说:“老……爷爷,你还买粮哇?”

庄辛瞪一眼二木:“去去!”

店主:“老先生买多少?”

庄辛:“嗯,就买一袋。”

店主:“才买一袋呀?”

庄辛:“嗳。我住东街,你得给我送去。”

店主:“好。那你给钱。这一袋米是八斗,一千二百钱。”

庄辛掏出银子,数给店主:“给。”

店主数过银子后说:“我叫伙计给你送去,把米倒给你,把粮袋拿回来。”

庄辛一惊:“啊?你卖米不卖袋子呀?”

店主肯定地:“当然不卖袋子。”

庄辛:“掌柜的,我家没地方盛米,这个袋子就不要收回了吧!”

店主摇摇头:“没办法,这袋子人家还要收回的!”

庄辛赶紧问:“谁要收回呀?”

店主欲言又止:“你别问这些,反正我卖粮不卖袋!”

庄辛略顿了顿:“这样好不好,我再加一斗米的钱,再给你一百五十钱,连粮袋一起买行不行?”

店主想想,觉得实在划算,便松了口:“好、好,就给你破个例……”


巫郡庄辛宅院。夜。

卧室内,灯下,庄辛伏在几案上写信,他身边放着那个有着戈矛标记的空粮袋。

(画外音)“庄辛,这个楚国的三朝老臣,这个当年曾经‘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楚庄王的后代,就因直言谏政,为屈原鸣不平,而被楚王疏远,隐身民间。虽然俸禄有减,但忧国忧民之心未减。他掌握了佞臣倒卖军粮的铁证后,便连夜上书楚王,请求盘验军粮库,追查军粮去向,严惩以赈灾为名营私舞弊之恶吏。”

(画面)庄辛写完书信,起身找出一个皮匣子,将书信和那个空粮袋装入匣中,将匣系牢,然后唤来一名侍从,对其吩咐。


(画面)夜路上。趁着月色,侍从骑马飞奔,马背上绑缚着那个皮匣子。


(画外音)“可是,庄辛哪里知道,楚王已经被佞臣架空,一般的奏谏,是很难直达君王的。”


 (画面,一组镜头)楚郢都城门外。庄辛的侍从骑马奔至这里,下马,牵马进城。

郢都城内楚王宫所在地紫禁城的城门外。庄辛的侍从牵马来到这里,门官和几个侍卫拦住他盘问。庄辛的侍从说明来意,门官不让其进,向其索要去了皮匣子后,挥手令庄辛的侍从离开。

宫中的路上,门官拿着那个皮匣子,匆匆走着。

顾祺官邸客厅。门官将那个皮匣子呈与顾祺,然后离开。顾祺打开皮匣子,看后冷笑。

仍是顾祺客厅。金丛却在这里端坐,皮匣子就放在他面前,显然他已尽知匣中内容。顾祺正悄声和他密谋,金丛连连对顾祺拱手致谢,并顺手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宝塞给顾祺,顾祺佯推几下后,含笑收下。


楚王宫偏殿。

楚王正在偏殿内踱着步,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内侍金瓦抱着一捆简策进来禀告:“大王,令尹大人派人送来这许多简策,吩咐要送给大王。”

楚王没好气地:“啊?又是那些饿死人的坏事,不看、不看,今后凡是他送来的东西,我都不看,给我搬走!”

金瓦:“是。”退出。

楚王仍气愤未已地:“哼,叫你来当政,只怕连你自己都要饿死!”他更烦躁地踱着步。

金瓦又进来禀报:“大王……”

楚王心绪烦乱地:“唉,我说不看、不看,你怎么又来了?”

金瓦:“大王,又是另一桩事——宋大夫借粮回来了……”

楚王一惊:“哦?宋玉回来啦?他在哪里?”

金瓦:“现在门外候见。”

楚王急切地:“快快请他进来!”

金瓦:“是。”退出。

楚王迎至偏殿的门口,风尘仆仆的宋玉已走了进来。

宋玉拱手喊一声:“大王!”便欲跪地参拜。

楚王忙扶住他:“免礼、免礼,宋玉呀,可把你盼回来啦!借到粮了么?”

宋玉:“托大王的福,借到了!”

楚王高兴地:“好哇,宋爱卿辛苦了,寡人正为这焦急呢。宋大夫快坐下歇歇呀!你跟寡人说说,是怎样借到粮食的?”

宋玉:“嗳。”疲劳不堪的他,应声坐了下来。


  郢都宫中的路上。

一臣子边跑边喊:“宋大夫借到粮啦!宋大夫借到粮啦……”

路旁站着的三三两两的官员们,有的欣喜,有的惊奇,有的不置可否、居心叵测。正在草地上散步的周石和顾祺,则是一脸的阴云。

周石:“侯爷,他借到了怎么办?”

顾祺捋着他那个山羊胡子说:“嗯……那就先按兵不动,避其锐气,让他先乐几天,再借机……”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冷笑了笑,又附在周石耳边说,“其实借到了也不是坏事哩,那仓廪大夫金丛,正有道难题等着给他做……”


楚王宫偏殿。

楚王、宋玉靠近坐着,面前放着茶水。

楚王惊喜地:“啊?那秦王真的是要白送粮食五万石,不要还了?”

宋玉点头:“是呀。秦王还亲派车、船相送呢!”

楚王万分感激,他紧紧拉住宋玉的手:“宋爱卿啦,你立了大功啊,寡人明日就为你们金殿主婚,还要把——把州邑的地封赏给你!”

宋玉摇头:“请大王先不要忙着主婚、封赏,救济灾民要紧啦!”

楚王:“救济灾民的事,宋爱卿就不要操心了。那金丛爱卿早已向寡人奏请,如果借得粮食回来,他这个专管粮食的仓廪大夫,一定要尽职尽责,不辞劳苦地去发放赈粮,为寡人竭力效劳啊!”

宋玉一愣,他的心声:“金丛这种人从来只会尸位素餐、谄媚君王、捞取私利的,他怎会为国为君去竭力效劳呢?”想到此,他张口问:“大王啊,不知那金丛大夫要怎样效劳?”

楚王:“借回的粮食,全由他负责领人一一清点入库,然后再由他负责安排人员车马分送各地,救济灾民。”

宋玉听了不由一震!他的心声:“费了天大的努力,弄来这五万石粮食,让这些惯会巧取豪夺的小人去放粮,能让人放心吗?以前就时有耳闻,说这个仓廪大夫就是个大仓鼠,靠倒卖粮食发大财呢!不行、绝对不行!看来弄回粮食还不算救灾,只有把这些粮食都送到了灾民手里,才算救灾啊!”想到此,他立即说:“大王啊,救灾如救火,须臾不能拖延,金丛大夫要把五万石粮食一一清点入库,再一一从库中提取发放,这需要花费多少功夫?这种四平八稳的做法,岂是救灾应急之法?!”

楚王:“那依爱卿之见,应该怎么办?”

宋玉:“那运粮船现在停靠在汉水码头,下臣恳请大王,委托老柱国安排的驻守在郢都的马将军,多派精壮士兵,连夜卸船、计数,连夜分粮、装车;再请大王多派文武官员,让文武互相监视,火速押运粮食到各地,尽快发放给灾民!”

楚王赞叹道:“宋爱卿真是忠心赤胆、唯以国民为重啊!好吧,寡人就听从你的意见,着速安排卸船放粮之事。宋爱卿啦,你这次真是太苦太累了,现在不能叫你再干什么事,你就好好歇息几天吧!”

宋玉连连摇头:“不不,大王啊,朝中人手有限,宋玉愿去各地发放粮食,抚慰饥民,恳请大王恩准!”

望着消瘦的宋玉,楚王感动地:“宋玉啊,你真是寡人的栋梁之臣啊!”

宋玉正要说什么,忽见内侍金瓦匆匆进来禀报:“大王,仓廪大夫金丛求见!”

楚王望望宋玉:“金丛来了?”遂对金瓦吩咐,“那就叫他进来吧。”

金瓦退出后,金丛走了进来,他先对宋玉拱拱手:“宋大夫劳苦功高啊,劳苦功高!”遂又跪拜楚王,“大王啊大王,我是来求旨来了。民生比天大呀,民众饥荒挨饿,我这个仓廪大夫是吃不香、睡不甜,寝食难安啦!现今宋玉大夫借回粮食,请大王速速降旨,命我这个仓廪大夫去发放赈粮,救民于水火之中啊!”

楚王:“金爱卿啊,你的一片报国之心,寡人心知。可是适才宋爱卿所言,也甚有道理呀。他说全朝文武都出动,去发放赈粮;他本人也不歇息,同去放粮,这样能只争旦夕呀!”

金丛一听,立即接话:“哎呀大王啊,万万使不得,俗话说‘太公多了易翻船,’放粮的人多了,容易闹出乱子呀!宋玉大夫更不能再亲自去放粮了,他出使秦国借粮,已经够辛苦了,再让他去放粮,体力难支呀!宋大夫是国之栋梁,是难得的人才,要是把他累坏了,可是楚国的大不幸啦!”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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