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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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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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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圣宋玉》连载

第三章

第 三 集

(片头语)

学堂院子里。

男、女学友正在抛糠球取乐。你抛我接,闹闹嚷嚷。这糠球是用布包上糠秕,缝成球形,可抛可打。

周石接住抛来的糠球后,有意使坏,将糠球对着紫叶的腹部扔去,嘴里喊着:“美女看球!”。

紫叶虽然有备,接住了糠球,但还是被砸疼了腹部。她瞪周石一眼,胡乱扔出糠球后,侧身暗暗揉揉肚子。

周石一脸坏笑地模仿紫叶揉腹状,开心之极。

抛糠球仍在进行。

一学友再将糠球抛给周石。周石接住后,却没有及时抛出去,他将糠球在地上拍打几下后接住,然后四顾看着。他看见院内一角,宋玉正和春蕙共看《离骚》。他拿着糠球跑近宋玉,讨好地小声说:“宋玉,宋玉,抄了你的作业,还没报答你呢。糠球给你玩,只要我接到了球,都传给你好吗?”

宋玉头也没抬:“你玩吧,你玩吧,我现在真没空!”

周石又对春蕙讨好地:“那——春蕙你玩。嘿嘿,我也抄过你的作业。”

春蕙也头也没抬地眼落在书上:“哎呀,这会儿没空!”

一旁呆望着宋玉和春蕙的紫叶,一脸的醋意。

周石只好又和其他学友玩糠球。抛来抛去,他忽然觉得有些乏味,开始漫不经心起来,眼神不再看球,而是游走开去。游在了女学友们身上。贪婪地看她们。

周石的目光先定位在紫叶身上。他的心声:“紫叶是漂亮,真漂亮,太漂亮了!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美女了!那身上的肉肉好白呀,又白又嫩呢!那个嘴嘴好小呀,又小又薄,看见了就想亲呢!还有、还有那两个奶子,一闪一闪,闪得人心里发慌!紫叶、紫叶,你咋不看我呢,老看人家宋玉做啥?我在看你呢!哎呀,不能多看了,再看我就要扑上去抱她了!”

周石的目光又游走在正看书的春蕙身上。他的心声:“嗯,春蕙也好看、好看,她看书时候的样子最好看啦!那个文静劲儿,那个斯文劲儿,紫叶比不上,比不上!读书太烦人了,可天天能看美女,又叫人快活、快活呀……”

周石正走神儿,一个学友又将糠球抛向了他,他一下未接住,糠球掉在了地上。

学友:“好,周石,你没接住,要罚,要罚!”

周石:“真倒霉,上课挨罚,玩也挨罚!怎么罚?”

学友:“嗯,学狗叫!”

众学友起哄:“对、对,学狗叫!”

周石做个怪相:“学狗叫,我最在行,我爹是养牛马的,喂了许多狗帮着看牛马,大狗、小狗、公狗、母狗都有,成天乱叫!”接着,便“汪汪”地学叫起来,还围绕着紫叶叫,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院内一角,宋玉和春蕙还在看《离骚》。

春蕙:“宋玉哥哥,屈原大夫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

宋玉:“这是说朝廷里一帮小人百般钻营,追逐财利,只有屈原急于国运民生。”

春蕙眨眨眼:“意思是这样,可我真不明白——朝廷里白白地养一帮钻营逐利的小人干什么?为什么不多用像屈原这样的人?”

宋玉笑着:“春蕙,你问得好,既是不成事、光败事的小人,就该把他们削光裁尽,又何必要拿俸禄去养?这问题我也没琢磨透,我们一块儿去问先生。先生说当今的楚国百病缠身,只怕这个爱用小人,就是一病呢。先生快走了,我们得抓紧多学点儿!”

紫叶来拉宋玉:“宋玉,去玩一会儿么!”

宋玉摆摆手:“紫叶,你先玩吧!”

紫叶不高兴地一撅嘴,但眼睛还是难离开宋玉的脸。

陈莲挑着蒸糕出现在学堂门口。

紫叶看见,抢先叫道:“宋玉、宋玉,你妈来了!”

陈莲笑着:“紫叶,拿蒸糕吃。孩子们,吃蒸糕!”

紫叶摆手:“大婶,不饿。”

几个学友:“我们都吃早饭了。”

宋玉迎至学堂门口:“妈。”

陈莲笑着:“玉儿。”她放下挑子,取下挂在扁担上的一个小布包裹,递给宋玉,“你快吃早饭。”

宋玉稍微愣了一下:“我还没吃早饭?”

陈莲笑嗔:“你这孩子,早上一醒就往学堂里跑,烙饼放在锅里,动也没动。快吃!”说着,他挑着挑子离去。

宋玉摸着头说:“还没吃早饭?我还没吃早饭?”他打开烙饼慢慢啃着,边啃又边自言自语,“我还没吃早饭?”

周石如获至宝一般大叫:“嗨呀,自己吃没吃饭都不知道!”

学友们哄笑。有人喊着:“呆子,真是呆子!……”

周石学着宋玉的样子:“‘还没吃早饭?我还没吃早饭?’宋玉老弟呀,你记性那么好,连《论语》、《孟子》都背得下来,怎么自己吃没吃饭都记不得?‘还没吃早饭?我还没吃早饭?’你问谁呢?该问你的肚子!”他在宋玉的肚子上摸着,“问这里!”

学友们又是一阵哄笑。

紫叶的心声:“这个宋玉,就只会读书,我看你越读越傻了!”她上前又拉扯几下宋玉,“宋玉呀,以后得学会玩,别老抱着那个书本!”

宋玉:“谁不会玩啦,下棋、跳绳、弹琴我都会呢,只是这读书,得排在第一位呢!”

紫叶:“那也不能忘了吃饭啦?照你这样忘下去,以后回家还要摸错门呢!”

周石见有机可乘,忙打趣地:“哎,你可别摸到人家紫叶家去了,紫叶上课时就老看你,你摸到人家去了,还会让你走呀?”

众学友哄笑。

紫叶红脸道:“嗯,宋玉就是摸错门,也不会错到我家去,人家可能要摸到春蕙家去呢!”

众又笑。

春蕙张口欲说什么,宋玉连忙拉拉她:“没功夫跟他们说,走走,春蕙,我们去找先生请教!”二人离去。

周石碰碰眼巴巴看着宋玉背影的紫叶:“哎哎,紫叶,宋玉去先生那里了,你快跟去呀!”

紫叶白周石一眼:“我跟去做啥?人家去请教先生,我可没啥请教的。”

周石:“嗨,上课时你那眼睛就不离宋玉,这会儿不上课,你可该跟他呆在一起、寸步不离呀!”

一学友:“是呀,窈窕淑女,好求君子嘛!”

另一学友:“哎,是‘君子好逑’!”

一学友:“不,君子追淑女,是‘君子好逑’,可这淑女追君子,不就是‘好求君子’吗?是不是紫叶?”

周石忙接过:“对、对,就是好求君子——嗨,说明白点儿,不就是女追男嘛。紫叶,你追宋玉不好追,你就追我周石吧,我可好追啦……”

紫叶白一眼周石:“癞!”随即扭过脸去。

周石又涎着脸转到紫叶面前:“我可好追啦!”

紫叶又白他一眼:“癞!”说着再扭过脸。

周石嬉皮笑脸地再转到紫叶面前:“我可……”

紫叶没等周石说完,猛推他一掌。周石未防备,一屁股跌到地上。他揉着屁股夸张地叫着:“哎哟、哎哟,叫你追我,你怎么推我?哎哟……”

紫叶望着周石大笑:“哈哈……这下真成了癞皮狗了!你再学狗叫呀,癞皮狗叫!”

周石真的又学狗叫起来:“汪汪汪汪…… ”

众再哄笑。

老塾师的房内。

这是一间不大的、摆放着许多书籍、简策的房间。外面院子里众学子玩耍、嬉戏的笑声,不时传进屋里来。

老塾师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走动着,面部似乎毫无表情。宋玉和春蕙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先生。

画外音:“宋玉和春蕙就屈原的《离骚》这篇文章请教了先生,先生认真地回答了他们后,一时没再说话,只是踱着小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熟知先生脾性的他们,知道先生此刻正在思考着什么,他需要沉默,可沉默过后,他往往就有很有分量的教诲说出来。这些教诲,又往往精辟透彻,开悟启志,甚至让你终身受用!所以,此刻的宋玉和春蕙心诚意专地等待先生说话,就像等待着从智慧树上落下果实。果然,先生说话了——”

老塾师眼望着窗外,口气缓缓地:“宋玉、春蕙呀。”

宋玉、春蕙一齐站起来:“先生!”

老塾师背对着他们:“对《离骚》这篇文章,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宋玉、春蕙一齐答:“没有了。”

宋玉又补言道:“经先生一开导,我们就明白了。”

老塾师语气平淡地:“这就是我要离教而去的一个理由啊。”

宋玉、春蕙听了先生这话,一时都明白不过来,二人面面相觑地愣在那里。片刻之后,宋玉道:“先生啦,我们都多么盼望您能继续教导我们、不愿您离教而去呀!”

春蕙也真诚地:“我们都远远没有学够啊!”

老塾师:“可是,你们已经有了浓厚的学习兴趣,有了弄懂疑问的方法呀!”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发现二人站着,他做个手势让二人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下来,仍是用他惯用的那种舒缓的口气接着说,“是啊,有老师教着是件好事,不懂的地方一问就懂了,我知道你们也真心不愿我离去,我又何尝不留恋你们这些好学的孩子。可是你们知道么,固守一个老师,也不是件好事呀。我已经教了你们十年了,我的学问都教给你们了,我比你们多的,就是阅历而已,可是阅历是无法教的,得你们自己去体验。刚才我给你们解答《离骚》中的问题,那就是靠我的阅历在回答你们啊。一个为人师者,如果只剩下阅历的时候,那他就应该离教了。”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他那黑白间杂的须发。

宋玉和春蕙听到这里互相望望,然后一齐说道:“可是,先生……”

老塾师:“你们说吧,只是不要再说挽留我的话。”

宋玉不无激动地:“先生,您太自谦了,您的学问如大海,学生们永远学不尽啊!您……您教我们实在是太累了,您……就是要走,对我们以后也要提些希望啊,您说学习是终身的事,可是我们以后的学习,找谁指点呢?”

春蕙:“是啊,没有老师指点,我们会常常迷茫的!”

老塾师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稍顿片刻后,他反问道:“难道非要有一个人站在讲台上亲传亲授,才算有老师么?”

宋玉一时不解地:“先生这话……”

老塾师:“我不是给你们介绍了不少老师么?”

春蕙不解地:“您给我们介绍?……”她忽然有所会意,“您是说……”

宋玉却首先会意过来:“您是说孔子、孟子是我们的老师?”

春蕙接言:“还有老子、墨子、庄子都是我们的老师?”

老塾师望着他俩点点头。

宋玉又接言:“还有屈原先生,更应该是我们的老师了!他为国为民,忠肝义胆,上下求索,九死不悔;他的文章德高辞美,惊天地、泣鬼神!”

春蕙:“据学生之见,屈原先生是自身感受最深切、文章也写得最深切的奇伟之人!”

宋玉:“读他之文,令人肃然生敬,甘愿尊他为师啊!”

老塾师点点头:“嗯,我没有白教你们。远的,你们应该尊孔子、孟子、老子、墨子、庄子为师;这些为师者,有的虽已不在人世,不能再说话了,可他们有书传世呀。把这些书时时放在身边,就等于时时有老师跟着你呀。近的,你们应该尊屈原为师,屈原也不愧为人师表,为人良师!现今屈原虽然被贬,可他还能发声,还在颠沛流离中著述立言,这些述,这些言,就是你们最新的老师,务必留心搜集,仔细研读。须知好老师的文章,是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可是尽管如此,你们也须记住:不要学偏了,不要学到最后,弄成了唯尊一师。要看到屈原也不是生而知之,看到屈原对前代圣贤、经典的继学关系——比如他的一部《天问》,内涵多少史籍、典故,都是屈原继学前人之果啊!那些前贤,我们永远不能轻看淡视。除了屈原和各位前贤,你们以后还会遇到其他老师的:那些别人写的好文章,是你们的老师;那些学有专长的人,是你们的老师;就是那不识字却有良好德行的人,也应该视之为师;别人的哪怕一点好见解,也应该看作老师!这就叫‘有长即师’,凡有某一长处者,皆视之为师。不要目中无师,也不要固守一师,老师是越多越好!圣人原本也是凡人,为什么成为圣人?就因为他肯俯身屈就,放低自己,而多向众人采学,把众人都当成自己的老师。善积众人之长,日积月累,他就杰出不凡了啊!”

宋玉和春蕙屏声静气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老塾师顿了顿,忽然目光一亮,接着说:“可是,还有一个最好的老师,你们定要牢牢记住,千万不能忘记的!”

宋玉、春蕙一齐问:“那是谁?”

老塾师话音低沉却有力:“就是你们自己!一个人目中无师是不会长进的;固守一师、就像蜜蜂只在一朵花上采蜜,也不可取;可是,又有一个老师必须终身固守,那就是自己。要自为自师!圣人和凡人的区别,还在于他能否当好自己的老师。凡人往往看不到自为自师的责任,所以在没有老师在身边的时候,他就容易懒惰、懈怠,不求进取,甘居庸碌,有的人甚至无限制地放纵自己,去为非作歹——当然,这种人就不只是凡人,而是恶人了!圣人不是这样,他既不忘受诲于师,又不忘受诲于己,他专心致志地向自己的懒怠、庸俗、骄奢、傲慢、卑劣、放纵这些丑陋的习性施以教化,使自己成为一个完美之人。圣人教诲自己是一生不停的,他先教诲自己要有儒雅的仪表,又教诲自己具备智慧的言辞,再教诲自己铸成美好的品德,而为学者之最高境界,便是铸就美德,便是积学成德,这一点在我十年来的教学中,可是无时不在忠告你们啊!”

宋玉和春蕙一同施礼:“学生一定不负师望!”

老塾师接着把话说完:“你们切记、切记,一个人拜师再多,可要是缺少了自为自师这一步,是不能成为一个有高德的君子的!”

宋玉、春蕙佩服地再深深施礼:“学生永远不忘恩师教诲!”

学堂院子里。

下午放学时分,众学子往外走,周石高喊着“下学喽”冲在最前面。

老塾师站在院子一角目送着他们。

走在最后面的宋玉,犹豫地望了老塾师一眼,又向外面走去。

老塾师喊道:“宋玉!”

宋玉站住了:“先生。”

老塾师:“你今天怎么不留下来再学会儿了?”

宋玉嗫嚅着:“我、我……我怕您——太劳累……您那病……又刚好……”

老塾师笑着:“不妨事,你每天在我这儿学惯了,你不留下来,我还不习惯呢!”

宋玉笑着走向老塾师。

老塾师的住房内外。夜。

明月悬空。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老塾师正在灯下为宋玉讲着什么,宋玉专心听着。

画外音:“宋玉最爱和先生待在一起,并且总有问不完的问题。有的问题连老塾师自己也闹不明白,他就和宋玉一块儿探讨,务必要弄出个究竟”。

窗外那十五的月亮已升上半天空。

老塾师站起来伸伸腰:“好了,宋玉,你今天学的不少了,该回家了!”

宋玉望望老塾师:“先生,您也该歇息了!”

老塾师:“嗨,我没什要紧,上了年岁的人,瞌睡少,睡早了睡不着;你们年轻人,得睡够时候啊!”

宋玉笑了笑:“先生啊,我父母也这么说,可我就是怪,每天不学够,偏偏睡不着!”

老塾师也笑了:“既然两个人都睡不着,那咱们何必早早地去压床?再练会儿琴吧!”

宋玉犹豫地:“先生,您……”

老塾师果决地:“嗨,练吧。你练着,我坐一边也是歇着嘛!”

宋玉走近放着古琴的几案边,坐下来练。

琴声悠扬,飞向窗外的月色。

老塾师坐在宋玉身边的竹榻上,喜爱地看着他弹琴,心中被一种甜蜜笼罩着。

老塾师画外音:“我这一生最得意、最欣慰的事,莫过于教出了宋玉这样一个杰出的弟子了!他写的那些文章,汪洋恣肆,铺采陈华,纵横自如,左右逢源,且都独出机杼,不与人同,真叫人爱不能已呀!他的本领来源于发奋求学,他把学习当成了最大的乐事,每日都以最大的兴趣来获得新的东西。孔老夫子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他是说自颜回之后,就再没见过好学的人了;我看现在这个好学的人出来了,他就是宋玉!宋玉的好学,真到了‘发愤忘食,乐而忘忧’的地步了。他爱学,我就更应爱教。还是孔夫子说的,‘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让好学者多劳碌、多吃苦,对他多施教诲,也是为师者的爱心所在呀!该教的我都教给他了,他的学识、才能有不少地方已在我之上了,可他毫不满足,更加孜孜不倦,愈发专心致志。这种人将来能成大器,能成为兴楚、报国的良才的,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千古留名的人物。为师者真为出了这样的好弟子欣慰无限啦!唉,我这辈子是报国无望了,我只有寄望于宋玉这样的弟子了。我快要走了,也没有好的东西给他,我就送他这张古琴;还有那些书,都送给他、都送给他……”

老塾师的家乡。山静林幽。

画外音:“老塾师是在他离教后一年多病故的。这之前,宋玉去看过他两次,身体都不如以前的好;可等他第三次步行三百多里来看望恩师时,一进村子,就从村人那里听到了老塾师去世的噩耗!宋玉急急忙忙地赶到老塾师坟前凭吊。”

宋玉哭喊着“先生、先生、先生啦!先生啦……”,在老塾师墓碑前三跪九叩。

老塾师墓碑正中,镌刻着“张鹖之墓”几个大字,左侧刻着“辛未年立”字样,右侧则刻着一副对联。

对联特写:“无真学问怎育真才士,有好德行方著好文章。”

画外音继续着:“宋玉目睹这朴实的乡间树立着的朴实的、听说是先生临终前亲笔写下嘱咐作为碑文的两句话,不禁热泪滂沱,感慨万千!心想,这既是恩师对他自身的严厉苛求,也是对包括我宋玉在内的后代学子的谆谆教诲呀。诲人不倦、诲人不倦,恩师在九泉之下也还在诲人不倦啦!我辈生人又怎敢懈怠、怎敢不勤谨、怎敢不修身养德呢!——老塾师这两句话,就永远刻在了宋玉的心头。”

宛邑老塾师的家里。

室内简朴干净。

宋玉坐在一个木墩子上,伤心地哭着:“……先生啊,先生啊,您不该这么早就离去啊!您教了弟子十年,第子还没孝敬您一天呢!……您教我们太辛苦了;您为买书,又在水里浸出了病——这些,都减了您的寿啊!先生啊,呜呜呜呜……”

老塾师夫人—— 一个年届六旬、生得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擦着泪走过来安慰宋玉:“宋玉,不要哭了。你再伤心,你先生也回不来了,让你先生安息吧!”

宋玉强抑住哭泣,擦着泪道:“师娘啊,先生待我们太好了,犹如亲生父母,我实在是舍不得他呀!”

塾师夫人在宋玉的对面坐下来,缓缓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你们先生,你们先生实在是太喜欢你们了,尤其是喜欢你宋玉!只要他一回家,我就听到他念叨你呀!”

宋玉:“先生对我宋玉恩重如山,他整整教了我十年啦!”

塾师夫人:“你先生先后去了几个地方教书,一个地方只教个三年、五年的;可在你们腊树园,就一教十年没有挪窝!嗨,这十年里,他一直呆在你们那里,很少回家!”

宋玉:“是的,先生常常逢年过节也呆在学堂里,给我们补习功课,他真正是以教为家,不知倦怠!先生对我宋玉的教诲,叫我感激不尽;先生送给我的那些书,都是无价之宝;先生的人品,更是宋玉终生的楷模。先生对我宋玉,真正是恩重情深,我还没报答先生于万一,先生就悄然而去,真叫宋玉心痛心愧啊!”宋玉说着又哭起来。

塾师夫人摇摇手道:“宋玉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先生也不望你们这么悲悲切切地面对他啊,他望你们有作为,有长进!”

宋玉望着瘦弱的塾师夫人,哽咽着:“师娘,这些年先生忙于教学,顾不了家,苦了您啊!我没有孝敬到先生,理该孝敬您师娘,我留下来帮您干活儿吧,免得往后我一想起先生,心中就愧疚不安……”

塾师夫人又摇摇手打断宋玉的话:“宋玉,快不要这样说!你的诚心我就领了吧,你先生这辈子教了多少学生,还没有一个能有你这诚心,可是先生教授你,是望你于国有用、于民有为呀,不是要你给他干活儿的。我这家里有人手,我有儿子、有媳妇,我自己也能动。你先生的脾气你应该知道,他是最不愿意劳烦别人的。去年,离开你们腊树园,他是觉得自己身体不行了,生怕往后拖累村民和学生,才坚持要辞教的啊。要不然,他可能不会那么急地辞教。虽然,他在腊树园已经教了十年,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恋着那地方,他回来后,梦中还在常常念叨着你们的名字啊!你先生这回病重时,一再嘱咐我不要给任何学生捎信,他说他要安安静静地走。他还说以后宋玉来了,叫我嘱咐你一定要珍惜光阴、勤学不止,将来于国有为呀!你师娘没有别的,只要求你按照你先生的话去做,以后能有作为,好让他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让他觉得不是枉教你们一场啊!”

宋玉起身拜伏在地:“请师娘放心,宋玉不敢懈怠!”

鄢邑腊树园宋玉家院子里。

宋德根在院子里用斧头劈柴。

宋德根放下斧头擦擦汗,向上房走去。

宋玉卧室。

卧室墙上,悬挂着一张古琴。卧室一隅,堆放着许多简策。

陈莲正在整理着简策,打扫上面的灰尘。

宋德根走进来:“玉儿他妈,玉儿到宛邑他先生家,已有十来天了吧?”

陈莲抬起头:“整整十八天了!”

宋德根:“怎么还不回来呀?他走的时候,可没说去这些日子的,是不是又攒了一大堆学习上的问题,去请教先生啦?”

陈莲:“谁知道,反正他和张先生的缘分很深、很深,一聚到一起,就不想分开。你看看,先生临走时送给他这么多书,他每天看个不停。一定是和先生探讨起学问来,就忘了回家了。嗨,就让他在先生那里多呆几天吧!”

宛邑老塾师家乡的一个山坡上。

穿着单衣、高卷起袖管的宋玉,正挥锄在耕耖好的地里刨着小坑。紧跟在他身后的塾师夫人,臂上挽一只小竹篮,篮子里盛着一些蚕豆种。塾师夫人不停地用手撮起豆种,丢进小坑里,宋玉则不停地掘土来覆盖好豆种。

塾师夫人望着满脸汗水的宋玉道:“宋玉呀,歇会儿吧!”

宋玉却不肯住手:“师娘,我不累。”

塾师夫人:“不累?你看你脸上的汗!说好了的,只答应你在这儿住几天,不叫你干活儿,你非要干,一干又不知道歇。歇一歇!”她夺下宋玉手中的锄头。

宋玉无奈地:“好、好,就歇会儿。”

二人在山坡上坐了下来。

塾师夫人:“没多少活儿了,你哥嫂他们给乡亲们帮工盖房子去了,等他们回来,就寻不到活儿干了。宋玉呀,这活儿就干到今天为止,啥也不能叫你干了。你爹妈定在家里惦记着你呢!”

宋玉:“师娘啊,我才离家几天,您就说我爹妈惦记;先生在外面教书那么多年,您就不惦记?”

塾师夫人:“我当然惦记,他教了三十二年,我就惦记了他三十二年!”

宋玉:“师娘,您说先生教了三十二年书?”

塾师夫人:“啊。”

宋玉:“先生享年六十五岁,教了三十二年书,还有些时间他在哪里呀?”

塾师夫人脱口而出:“还有宫中八年呢!”

宋玉吃惊地:“宫中八年?先生还在宫里做过事?”

塾师夫人却又摇摇头:“啊、啊,没、没有……”

宋玉蹊跷地:“没有?”他望着塾师夫人,“师娘,先生教了我十年,恩重如山,我心里早已把你们当父母看待,您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塾师夫人叹一口气:“你先生生前,一直不让提起他进宫的事。……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他都不在了,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了吧……”

腊树园宋玉卧室。

陈莲仍在整理着那些简策。

陈莲:“他爹,你来帮帮我,把这些书放好!”

宋德根:“嗳。”他应声走近,帮助整理简策。一边口里说着,“玉儿还在四岁的时候,就常常嚷着要买书呢,有一次买书我还去了郢都。这下好,先生送他这多书!”

陈莲:“这些书,玉儿跟宝贝似的,过几天就要搬动、搬动,免得它们受潮、长霉。”

宋德根:“先生怎么有这么多书?别的先生哪有这多书?我看这先生一定是有来头的!”

陈莲点点头:“我看也是。”

老塾师家乡一个山坡上。

宋玉:“师娘,您说先生是二十五岁那年进宫的?”

塾师夫人点点头:“是的。这里是楚国宛邑的辖地,你先生的父亲原来在这里做了个小官……”

(塾师夫人的话至此转成画外音)“他为人刚直,教子严厉,你先生二十五岁以前一直在苦读苦学,不敢有一刻松懈。”

“二十五岁那年,他父亲去世了。按朝廷惯例,你先生可以在宛邑弄个差事干干。可是当时朝中缺人,朝廷正在下面招募学问好的书生,你先生六艺皆精,就被选到了宫里。”

“他在宫中抄抄写写,一干就是七、八年。有一次,楚王巡视文府——那时的楚王,就是现今楚王的父亲楚怀王——他巡视文府,发现了你先生才学出众,他说‘哎呀,没想到宫中还有张鹖这样的人才!’就想启用你先生给太子当老师。”

“可是一帮奸人忌妒你先生,使劲在楚王面前说你先生的坏话,楚王便又改变了主意。”

“那帮奸人还设法将你先生弄出文府,叫他天天去扫地。你先生一气之下离开朝廷,发誓要多多培养人才,拯救朝廷,从此便以教书为生。只是他自己不说、也不让家人说及朝中之事。”

伴随画外音,出现一组闪回镜头——

(闪回)青年时的老塾师——张鹖——家的书房。

青灯黄卷。年轻的张鹖正埋头在灯下全神贯注地读、写。

张鹖的父亲悄悄从背后看儿子写的文章,欣慰地点点头。

(闪回)当年楚宫。

张鹖和一班书生被招录进宫。

(闪回)当年楚宫中的文府。

张鹖正俯身几案上写文章,悄悄到来的楚怀王从背后看其所写,连连点头。他不禁轻拍张鹖的肩膀,大加赞赏。

张鹖见是楚王,忙起身施礼。

楚怀王拿起张鹖写的文章,又是一番夸奖,还表态要重用他。

楚怀王身边的几个人见此景况,脸上很不自在,他们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闪回)当年楚宫一偏殿。

一帮奸人围着楚怀王竞相说张鹖的坏话。

张鹖来见楚王,人禀之,听信谗言的楚怀王挥手拒见。

一奸人赶紧上前将张鹖推搡出宫门。

(闪回)当年楚宫一处殿堂外的偏僻角落里。

张鹖扫着地。

隔窗望去,殿堂内一帮奸人正在聚饮。

一人忽看见窗外扫地的张鹖,他奸笑着指给众人看。

众得意地大笑。

年轻的张鹖心如刀扎,他扔掉扫帚,愤然离宫而去。

(闪回完)老塾师家乡的一个山坡上。

宋玉惊叹地:“啊呀,是这样啊!怪不得先生对屈原先生的文章,理解得那么深透,原来他也有屈原先生那样的遭遇呀!”

塾师夫人:“你先生并不认识屈原,屈原那时还年轻,你先生离开朝廷之后,屈原的名声才渐渐大起来。你先生可是万分敬重屈原的!”

宋玉点点头:“这我知道,先生为了给我们讲授屈原的作品,冒险去买书,才大病一场啊!”

山坡地里。

宋玉和塾师夫人一边种蚕豆,一边说着话。

塾师夫人:“宋玉啊,你今年是十八了吧?”

宋玉点头:“啊,十八,快十九了。”

塾师夫人“你几岁时,先生教你的?”

宋玉:“七岁。我七岁那年上学读书,那时我们腊树园还没有学校,我就在木里村读。读了五个月,学生们都跑光了,因为那个老师太差了,光教白字。后来,我爹妈就把我送到桐树园村上学,正是先生在那里教书。时隔十来年了,当时情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塾师夫人停下丢豆子:“哦?宋玉,你跟我说说。”

宋玉点头:“嗳。”他整理一下思绪,说起来,“嗯……记得我转到桐树园村读书的那一天,共有三个孩子转学到那里读书。那两个孩子,一个叫陈德,一个叫——李六斤……”

(闪回)十来年前的桐树园村学堂。

课堂里摆放着一些高低、大小不是很整齐的几案。

十多个大都是十岁以下的男、女学生(男多女少),坐在几案后看书、写字。

七岁的小宋玉,和另外两个男孩站在讲台一侧,正在接受坐在讲台上的老塾师(当时只有五十来岁)的测验。

老塾师低头望一眼写在一张布帛上的名字,轻声唤道:“陈德。”

叫陈德的男孩应声道:“嗳。”

老塾师:“你原来在哪里读书?”

陈德:“木里村。我们三个都在木里村。”

老塾师:“读了多长时间?”

陈德:“五个月。”

老塾师:“读的什么书?”

陈德:“《国语》。”

老塾师:“读到哪里了?”

陈德:“《敬姜论劳逸》。”

老塾师“噢”了一声,从讲台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卷简策,“我这里有这篇文章。”他将简策递给陈德,“你读给我听听。”

陈德接过简策,别扭地读起来: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音‘触’,却念成了‘歇’字)之家而主犹绩,惧于季孙……”

老塾师皱皱眉头:“停下吧!”他摆摆手,示意陈德停下来,然后再念布帛上的名字,“李六斤。”

叫“李六斤”的男孩应声:“嗯。”

老塾师从陈德手里要过简策,递给李六斤:“你来念念。”

李六斤:“嗳。”他持策念起来——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同样念成了‘歇’)之家……”

老塾师又皱皱眉头:“你也停下吧!”他从李六斤手里要过简策,望着小宋玉,“你叫……”

小宋玉向先生鞠一躬:“宋玉。”

老塾师点点头:“嗯,对,宋玉。”他将简策又递给小宋玉,“你念念这篇《敬姜论劳逸》吧!”

小宋玉却未接简策:“先生,不用书,这篇文章我背得下来。”

老塾师:“哦?”他用奇异的目光打量一下小宋玉,“那——你背吧!”

(主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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