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怒之下废了太子胤礽,昏死当下,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缓过来,没等回京,就传旨让八贝勒胤禩暂管内务府,一切等回京再做商议。康熙回了京城,命人把胤礽囚禁在上驷院,又在午门召见诸王公贝勒,满汉文武大臣,宣召废了太子胤礽。百官闻听太子被废,各个震惊,你看我,我看你,满眼疑惑。有人暗暗叹息,有人心中窃喜。康熙告诫大臣不可结党,训诫子臣引以为戒,又派胤褆胤禛胤禟三个把祭天告文宣给胤礽。
胤礽身披枷锁,蜷在角落,头发凌乱,满脸灰尘,身上穿的仍是做太子时的黄袍,只是那黄袍早已破烂不堪,满是尘土。此时的胤礽和平时作威作福、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判若二人。胤禛见胤礽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好似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糅杂在一起,辨不出滋味。
胤禛奔到胤礽身前,紧紧抓住他的手,道:“二阿哥,这些天受苦了。”
胤礽呆滞地看着胤禛,冷冷说道:“皇上派直郡王和四贝勒来,是要杀我?”
胤禛忙说道:“二阿哥误会了,今次前来,一是传皇阿玛口谕,二是来探望。”
“我一个没用的废物太子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尽管传,探望就免了,担当不起。”
“二哥,您这是……”胤禛无言以对。
“太子就是太子,果然气度不凡。”胤褆话带嘲讽道:“那我等也不拖泥带水。皇上有旨命你细读祭天告文,反省罪行。”
胤礽鼻子一哼,跪地拱手道:“我胤礽平庸,无德无能,全仰仗皇上恩宠得了这么个有名无份的太子。皇父想立则立,欲废则废,又何必大动干戈。”
胤礽把胤褆问住了。胤褆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胤禛,胤禛摇头不语。又看看胤禟,胤禟也不说话。
“二阿哥,让你读祭文,是皇上的旨意。我等不过是奉命而来,你遵旨便是了,我等也好交差。”
“我说过这个皇太子本来就是皇上的恩赐,皇上怎样,我都无话可说。”
胤礽如此说,胤褆也没办法,让胤禛和胤禟留下,独自进宫禀告。康熙气恨不已,大骂胤礽满口胡说不通情理,告诫胤褆几个不必再呈报,一切都由他去。胤褆心中自是高兴,也不敢表露,唯恐皇父以为幸灾乐祸,招惹是非。
胤礽闻听圣意,满腹辛酸,眼泪不禁上了眼圈,重重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所说不是,臣样样都认,唯有弑君谋父之罪,万死不敢冒认,还请直郡王代为禀明。”
“胤礽,皇上旨意你没听清?”胤褆故意拉长声:“皇上责你不明事理,有言不得再报。”
“士可杀不可辱,皇上如此便是对为子臣最大的侮辱,还请直郡王代我禀明。”
胤褆心里清楚,皇父恨胤礽胡作非为挥霍无度都是假,怀疑胤礽对他有谋害之心才是真。如果把话传了,没准皇上就动了恻隐之心,好不容易废的太子,怎能让他有翻身的机会。胤褆想是如此,但碍着胤禛胤禟在,还是假惺惺安慰道:“不是为兄不替你代传,只是皇阿玛早有圣旨,哥哥我是心有余却力不足。皇阿玛君父一体,我等都是他的奴才,不敢抗旨。”
胤礽心中暗骂胤褆不是东西,落井下石。他知道胤褆对他这个太子不满已久,也不哀求,膝行到胤禛、胤禟跟前,哀求道:“直郡王深谙君臣之义,不念手足之情,不肯代我传言,我无话可说,但我确无谋害皇父、篡夺皇位之心,求二位弟弟念在昔日情分上,代我禀明实情。胤礽我感激不尽。这辈子报不完,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胤礽给你们磕头了。”
“二哥,您这是要折杀我和老九。快请起。”胤禛赶忙搀扶。
“唯今只有你们二人能帮我,如果你们也如直郡王一样不念旧情,我只有血溅当场以死明志。”说罢,胤礽便要朝墙奔去。
胤禛、胤禟眼疾手快一把将胤礽按住。
“二哥,您这又是何苦?”胤禛劝道。
“四弟啊……”胤礽的眼泪终于流出来:“我胤礽不能不贤,但还明白做人的道理。我怎么会谋害皇阿玛他老人家?他是我的生身之父,是我一生无法报答的恩人,而索额图不过是我娘舅。他触犯国法死有余辜,我怎会为他报仇而谋害皇父。试问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今皇上却把这弑君杀父为舅报仇的罪名强赐于我,让我怎敢接受。现在皇上连个陈情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这无异按着我的手指逼我认罪画押啊。与其苟且偷生背负千载骂名倒不若死了好。”
“大阿哥,二阿哥讲的确是,此事关乎他和皇上的名声,不可草率。还请三思啊。”胤禟虽然对胤礽当太子也不服气,但是一听胤礽这话说的也在理,动了恻隐之心。
“老九,都是兄弟,我怎忍心见胤礽遭受不白之冤。只是皇上旨意不得违抗。”
“老九说的不错。此事非同小可,您得和皇阿玛禀报。”胤禛也劝说道。
“皇阿玛旨意你们也都听了,为胤礽代传就如同是违抗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胤褆这么一说,胤禛胤禟也都不做声了。胤礽的心也凉了,料想是要冤死在此。
胤禟始终都忌讳胤礽,听胤褆这么说也就不再提代奏了。胤禛没胤禟那么平静。他生性孤僻,和兄弟也都不冷不热,除了胤祥就没一个能处好。胤禛早年和胤礽一起读书习武,主奴关系处的还不错。胤禛心知皇父嫌他性子刚烈孤僻,始终看不上眼,这辈子恐怕要当一辈子奴才。
想着,胤禛下定决心道:“二阿哥快请起,小弟答应便是了。只不过小弟位卑言轻……”
“只要你肯代奏,让皇阿玛知道我的心思就够了,事到如今,我还敢奢望什么。”
“胤禛,代奏之事非同小可,你可要掂量清楚。”胤褆话中有话道。
胤禛知道胤褆存心落井下石想看热闹,警告他别多管闲事。胤禛不好折了胤褆颜面,拱手道:“皇上圣明,必会明白二阿哥心意。此事是我胤禛一口答应下来的,若因此开罪皇上,一人承担,绝对不拖累旁人。”
“既然你这么想,我也不便阻拦。时候不早也该回去复命了。”
胤褆说罢背手走了,胤禟看了一眼胤礽,没说什么,跟着出去了。胤禛安慰了几句,也走了。胤褆几个直奔养心殿。康熙周途疲惫栽在床上正有气无力的歇着。
胤禛上前叩首道:“皇阿玛,儿臣有一事禀奏。”
“什么事?”康熙问道。
“二阿哥托儿臣代奏一事……”
“大胆!”康熙噌地一下坐起身,指着胤禛破口骂道:“畜生!朕不是有旨不许为胤礽代奏吗?你好大的担子,竟敢公然违抗圣旨。来啊,把这畜生拉下去锁了,听候发落。”
胤禛胆战心惊,连磕三个响头,道:“皇阿玛息怒,儿臣违背圣谕,实在有罪,但此言关系重大,臣不得不奏,请您开恩,待听后再定臣的罪。”
康熙稍平心中怒火,牙缝里挤出:“讲。”
“二阿哥让臣代奏,‘皇上所说众多不是,样样都认,唯有弑君杀父,万死不敢冒认。’”
康熙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呆呆地坐着,只觉得呼吸凝滞,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
“他还说什么?”良久,康熙追问道。
“二阿哥还说,您是皇父,索额图不过是娘舅,这世间哪有因娘舅而谋害皇父的道理。”
胤禛这句如晴空霹雳,震进康熙心里。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孝诚仁皇后为给他添个皇子而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那幕。为了这点血脉,孝诚仁皇后献出年仅十九岁的生命。康熙为表所爱,打破满人不立太子的规矩,立不满周岁的胤礽为太子,这一立就是三十几年。胤礽虽然不贤不能,对皇父也不够孝顺,但终究还没谋害之意。一个是娘舅,一个是生身之父,孰轻孰重,谁会权衡不明了。
想着康熙含泪仰天长叹:“朕好胡涂啊。一念之差差点毁了骨肉。”
康熙靠在床头,微闭双眼,试图忘记孝诚仁皇后,忘记胤礽。良久,康熙突然睁开双眼,“蹭”地坐直身子问道:“胤褆,胤礽所说句句动情在理,朕命你带着胤禛胤禟拿祭文给他看,你为何不传,是何居心?”
胤褆傻了,吓得豆大的汗珠出了满头,磕头如同捣蒜道:“皇阿玛,儿臣全是按着圣旨办事不敢怠慢。对皇上忠心更是天地为证绝无虚假啊。”
胤禟见势不妙,暗想他也未替胤礽代奏,皇上怪罪也逃不了,也跟着跪下了。
胤禛生怕胤褆受责怪记恨他,叩头道:“皇上误会大阿哥了。大阿哥一向谨记圣意,不敢怠慢。先前有旨不准代奏,他才心有余悸。大阿哥所做不错,错的是胤禛,胤禛不遵圣意冒然代奏,实在难逃其罪。”
“你为胤礽代奏,让朕明白他的苦衷,何罪之有?”
“皇上旨意就是臣等做事的依据,无论什么理由,不遵圣旨就是有罪。儿臣请罪,也请您不要难为大阿哥。”
说罢,胤禛摘下顶戴,轻放在地,头碰在地上等康熙处治。
康熙的思绪不禁再次混乱了。方才确有旨意不准为胤礽代奏,胤褆不奏也是情理之中。
“胤褆、胤禟,你们都起来。你们依旨办事,无可厚非。”
胤褆胤禟谢了康熙站到一旁。
“胤禛,你虽违抗圣旨,但为的不过是手足之情。试问天下有谁能逃脱亲情。朕恕你无罪。把顶子戴上,去卸了胤礽的枷锁。”
胤禛终于松了一口气,叩头谢恩道:“谢皇阿玛恩典。”
说罢胤禛起身欲出。
“慢着,”康熙叫住胤禛又吩咐道:“你告诉胤礽,朕锁他是以为他得了疯病,怕他伤了自己,朕也是爱子心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