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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节变换仿佛总是让人难以察觉，还是秋高气爽，忽然变得凛冽刺骨。时隔一月，那场令皇子百官惊恐的“废太子案”似乎要被永远尘封在康熙四十七年秋，而康熙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
康熙阴沉着脸，面色苍白，嘴角的肉不停地抽动着，胤祉上奏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早晨，康熙召见胤祉商讨国事，末了，不知怎么，扯上废太子胤礽。想着胤礽前前后后的转变，康熙不禁一阵阵痛楚，痛过之后百般无奈感叹道：“胤礽以前虽然算不上精明，但也聪慧，而今却整日呆呆傻傻、疯疯癫癫，比从前更厉害。朕叫了好些御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朕不知前世做了什么孽，生了他这么一个不肖子。”
康熙如此说，胤祉有意无意试探道：“或许二阿哥根本就没病？”
“你是说他装疯卖傻？”康熙心中一惊，胤礽装疯博取同情，也不是不可能。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纵使二阿哥装疯卖傻，博取宽大，但您老何等大公无私，断然不会因他是骨肉而有所偏私。儿臣私下听人说，若是遭人诅咒，就会言语失控，行为异常，不知饥饱，疯疯癫癫。”胤祉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儿臣以为二阿哥前后变化惊人，是不是被人诅咒了？”
说着，胤祉偷瞄了康熙一眼。
康熙脸色骤变，道：“说吧，胤祉，你听到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胤祉上前几步附耳道：“儿臣的牧马厂里有几个喇嘛，其中有一个叫巴汉格隆的，他自幼习医，擅长诅咒之术。儿臣听闻大阿哥得知此人本事以后，就把他传去府中，不但如此，大阿哥还经常和明佳噶卜楚、马星噶卜楚来往紧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谋些什么。儿臣试着问过巴汉格隆，他只是说，大阿哥和他商讨佛法。”
“你是说胤褆找人诅咒胤礽？”
“臣听闻皇阿玛担忧胤礽病症，这才抖胆说出来，无凭无据，可不敢胡言。”
康熙冷笑道：“胤祉，你把这事和朕说，不就是怀疑胤褆，想让朕查查他吗？何必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查不查那是皇阿玛的旨意，臣位卑言轻，如若让您厌恶，请您治臣妄言污蔑之罪。臣绝无半点怨言。”胤祉听出康熙言语带着鄙夷，也不在意，不慌不忙说道。
“好了，这事朕自会查清楚，你先不要和他人说。”
“是。皇阿玛，臣……”胤祉吞吐欲说还休。
“你还有什么要说？”
“皇阿玛，其实还有一个人，臣也闻听他曾经找过府中的喇嘛，不过或许说了您也不一定相信……”
“谁？说吧，信不信你不都打算要告诉朕吗？还卖什么关子。”
“是胤祥。”胤祉被康熙噎得满脸通红，好容易才从嘴里挤出一句。
“胤祥？”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光如此，儿臣还听说他经常责打朝中大臣，不少大臣都挨过他打，都知道他受宠不敢声张，唯恐得罪他。前些日子，您老都有过圣谕不准皇子责打朝中大臣，他依然还是不改，当街殴打了侍中张梁，臣知您先前心绪烦乱，怕您老动怒伤了龙体，没敢如实禀报，今日禀报也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朝中上下闻听胤祥名字人人生寒诚惶诚恐，您老可要为众大臣做主啊。”
“这个畜生，”康熙愤怒得牙关紧咬，恶狠狠说道：“朕都已下旨不许擅自责打朕的大臣，他还敢如此放肆。”
“皇阿玛，您请息怒。臣还听说……”
“你又听说了什么？”康熙似乎厌倦了。
“儿臣还听说，胤祥利用随您出猎的机会，向地方官员索要财物，据说光是这次就勒索了不少……”
康熙气得全身发抖：“胤祥啊胤祥，没想到就连你也能干出这等无耻的事。”
胤祉见康熙气成这幅模样，心中暗暗称快，嘴角不禁现出一丝冷笑……
康熙派侍郎满都和侍卫拉锡审问胤祉牧马场的三个喇嘛和胤褆府里的护卫墙愣雅凸。康熙满脸惆怅，坐在御书房，等着满都和拉锡回禀审问情况，满心酸楚，他宁愿胤祉是造谣生事，也不愿相信胤褆诅咒胤礽。
胤褆是康熙第一个长成的儿子，他让康熙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为人阿玛的快乐。虽然康熙废长立幼，可是他对胤褆的希冀却丝毫不比胤礽少。他封胤褆为郡王，皇子中仅仅低于胤礽的爵位。平日封赏更是丰硕，而今发生这样的事，康熙心中说不出难过。更让他气恼的是胤祥，胤祥平时和善忠厚，他做梦都不敢想这事还会和胤祥牵扯到一起。若是胤祥参与其中，那么胤禛一定知情，或许还会有胤禩胤禵几个。突然康熙心中一阵恐慌，不敢再多想，万一真有这么多爱子参与其中，他又该如何承受。康熙希望满都和拉锡快点回来问个明白，又不愿让一切明了，宁愿就带着疑惑与气愤一直等下去。
满都和拉锡终还是回来了，那几个喇嘛供认受过胤褆指使诅咒胤礽。康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召胤褆来，当面问个清楚。胤褆边走边琢磨皇父为何召见得如此急切，难不成变了心思，要借他之手除了胤礽。胤褆想着觉的不靠谱，那天只是提了一句，就挨了一嘴巴，老爷子怎么突然改变想法。
想着，胤褆进进了御书房。刚跨进门槛，一股子凉气就袭遍全身，御书房死一般沉闷，虽然康熙脸上并未有太重愠色，胤褆依然能感到皇父心中必定隐藏不小怨恨。
胤褆请过安，康熙并没叫平身，只是淡淡说道：“胤褆，你相信有咒魇这回事吗？”
一句话问得胤褆头脑发胀，暗想好好的，皇上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这……”
康熙也觉得这话问得多余，历朝历代哪个不信。
“胤礽精神恍惚，言语失控，吃饭数碗不觉饱，御医也查不出什么缘由，朕静下来想了好久，你说他是不是遭人咒魇了？”
胤褆心中一惊，冷汗随即冒了出来，赶忙说道：“皇阿玛，诅咒这回事不过是江湖术士骗钱的把戏，哪能当真。胤礽的病或许是没对症，延误了时候，待儿臣明早出京在全国内寻求名医，相信老二很快就能痊愈。”
康熙冷冷一笑，道：“你对胤礽那个没出息又碍眼的东西还真是好。前几天还要朕借着你的名义除了他，今天怎么又友善了，你还真是有一套啊。”
“皇阿玛，胤礽他是儿臣的亲弟弟。上次儿臣不忍心见您老伤身伤心，才鬼使神差的说了那些混账话。直到您老那一巴掌打在儿臣脸上，儿臣才知道您对胤礽恨得深沉、疼得真切。这几天儿臣不断反省先前所为，真是后悔莫及。所以儿臣以为只要寻求名医，胤礽的病一定会康复。”
康熙面无表情苦笑道：“好一句，胤礽是你的亲弟弟。胤褆啊，你还想花言巧语，惺惺作态到什么时候。你现在让朕厌恶。朕只想听你一句真心话，你到底有没有人叫人诅咒过胤礽？”
胤褆慌忙叩头，眼中满是委屈：“皇阿玛，您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天地良心啊，儿臣虽说平日看不惯胤礽仗着自己是太子，欺压兄弟，胡作非为，可是深知他是臣的弟弟，手足情深，臣又怎能加害于他啊。”
康熙依旧苦笑一言不发。
胤褆慌了神：“皇阿玛，臣所言句句属实，皇天厚土为证，若有半句虚假就让臣……”
胤褆支吾半晌也没说出怎么。
“说啊，若有虚假当怎么样，怎么不说了？”
胤褆猛地一股气道：“若有虚言，就让儿臣遭受……”
啪！没等胤褆说出口，康熙一巴掌掴了过来，把胤褆打得一愣。
“让你遭受天打雷劈吗？”康熙瞪着眼，怒斥道：“朕没你那么心狠，朕舍不得。但是朕告诉你，你找的那几个喇嘛，朕已派人审问过了。你做了什么，心里比谁都清楚。你来之前，朕还抱有一丝奢望，天真地以为你能和朕坦诚，所以朕拼命指点你，希望你能和朕说句心里话，只要你说了，就还算有点人性，朕也能落个安慰，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含糊其辞，冠冕堂皇，居然还和朕信誓旦旦。朕都怕你遭了报应，你自己就不怕？先前朕还想，如果你真的坦白，朕该怎么处治你。朕还为这发愁，而现在朕才知道，朕的愁闷是多余的。你永远都不可能和朕说实话，哪怕只有一句。一句啊，朕就满足了。这么多年，朕视你为珍宝，直到今天，才看清你的真面目，你比胤礽还要可恶。”
说罢，康熙甩袖欲走。
胤褆这回真怕了，慌忙抱住康熙的腿哀求道：“皇阿玛，儿臣知错，您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可以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一个为了名利不顾手足情意的人，还有什么让朕相信。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朕给了你太多。朕从你进献谗言就一直给你机会。可是你却一直装傻充愣。如果你和朕说一句实话，朕或许还会把这事当成家事，或许会杀了那三个喇嘛，甚至会封了满都和拉锡的嘴。可是朕才发现，原来朕是那么自私，自私得可怜。朕的所作除了滋长你的狂妄和放肆，没有任何意义。到头来，朕甚至连一句真话都得不到。胤褆，你让朕好伤心，好失望啊。朕不能再纵容你了。”
“皇阿玛，儿臣不是怕获罪，而是不想让您生气啊。儿臣真的再也不敢了，您再饶恕儿子一次。”
康熙一脚把胤褆踢了一个跟头，骂道：“你这个畜生，还敢和朕狡辩。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你是罪责难逃啊。”
胤褆傻了眼，良久才挤出一句：“皇阿玛打算如何处置儿臣，要杀了儿臣？”
康熙鄙夷地看了胤褆一眼道：“你是罪不容诛。不过你放心，朕没你那么狠心。朕始终念及你是朕的骨肉，始终对你于心不忍，但是你这郡王是当到头了，以后高墙之内自思己过吧。”
胤褆脑袋嗡嗡乱响。
“皇阿玛要将儿子高墙围禁？”
高墙围禁始于皇太极，当年皇太极长子豪格犯了重罪，本该处死，但皇太极不忍心便将豪格的府宅外砌上一圈高墙，断绝他和外界往来，避免他再起事端。虽然免于一死，但面对四面高墙只能孤单寂寞为伴，孤独终老。
“不错，”康熙鼻子了哼出一口凉气，头也不回摔门而出。刚一出门康熙便命人把御书房围得水泄不通，只剩下胤褆一个，呆呆跪在书房中，满腹无奈与悔恨，所有悲苦往事萦绕心头。当年康熙为给心爱的孝诚仁皇后交代，打破满人不立太子的规矩，立了只有一岁多的次子胤礽为皇太子。胤褆从记事起就十分忌讳胤礽。作为哥哥他时刻都要受弟弟压制。皇长子和皇太子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他绞尽脑汁要挤下胤礽，哪怕取代胤礽的不是他，是胤禩，甚至是胤禵，他都会满意，起码胤礽和他一样尝到对弟弟卑躬屈膝，点头称是的屈辱。人或许只有在后果无法挽回时，才会后悔，然而后悔又有何用。
胤褆的心说不出的苦涩，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