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庄是个有三千多口人的自然村,共有五个村民小组,四千多亩耕地。
张苇乘坐面的,在庄头下了车。
金秋的风,田野上跑动。
张苇看看路两边收玉米的农民,忽想起了在家劳作的爹娘,好长时间,他没有回家看望二老了。
他原本想,结了婚后,叫二老接来莲城住,可是,现在来看,成家的事,已然是遥遥无期了!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莲城工作的时日,不多了去,因为,他自觉不自觉地,卷入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血腥的,官场争斗!
混官场的人就是这样,经意与不经意间,就会旋进一场麻烦中。
这时,你必须有观点,有立场,给对方斗!若是只想做个好好先生的,也有,一般是无作为的那种官,要想有作为,就要战胜,否则,不管你是对或是错,被别人打下去了,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张苇一壁想着这些,一壁不知觉就走到一个满脸皱纹纵横的老者跟前。
卖啥的?老者看他一眼。
下来看看,张苇一失神竟说出来这句话。
那老人轻蔑地看张苇一眼,扭过头,背着手要走。
是不是叫我当成乡干部了?张苇忙说:大爷,咱这村有姓刘的没?
刘庄,一多半人口,是姓刘的,啥事?
找个人打听点事。
你是弄啥的?
张苇掏出来记者证,递给那老者。
我不识哩字,看样子,你不像是乡政府的。
乡政府的有啥不一样?
噫,就甭提啦,没法说——跟解放前的国民党没两样!
那老者说着,就又勾回头,摆了下手,要走。
张苇亮明了身份。
那老者站定了,弓着身,回过头,说:俺村的事,你也敢报道?
现在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要怕!
走,你跟我来,我给你喊几个人来,给你好好说说,俺这里的冤情大着哩!
张苇跟着老人来到村子中央的烟炕院里。
这是个破败的院子。
院子四周的围墙,坍塌成一堆一堆的土堆儿;几个烟炕屋的屋顶,已露出来大洞;院子的一侧,长满蒿草。
太阳,从浓密的桐树叶间,滤下来,撒了一地斑驳的影子。
老者冲烟炕屋南边的一家人家喊:狗娃,来记者了,要问咱村的事哩。
连喊了几声,没人应。
张苇看看老汉。
老汉又喊一声。
这时,突然,从房山后跑过来一个赤肚的男孩。
毕竟是秋天了,虽说有太阳照着,天气也不是多热的,那男孩子竟然一丝不挂,只见他两桶鼻涕,一边跑来,一边说,俺达下地还没回来哩。
去叫你达,回来,说是有记者,记者来咱村问事哩!
中,那小男孩答应着,又回身从倒塌的土堆上,一跃而去。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便挤满来人。
大多是,刚从玉米棵里回来的农人们。
有晃动着草帽扇风的,有用草纸叠着烟卷的,一律一眼一眼看着张苇,七嘴八舌,乱乱道——
这回,可盼来“包青天”了!
乡政府的一请客,会不会就放下不管了?
人家是记者,没看《焦点访谈》的记者,都是些为咱老百姓说话的!
你们选个代表出来说,这样一言一语的乱呢,张苇招呼他们。
喊狗娃去——!
他孩儿叫他去了,那个老者压压双手,招呼大家伙,安静下来。
这时,人群外围有人喊,狗娃回来了!
烟炕院内的人群,便自觉分开一条路。
但见,一个中年汉子,满脸汗道地,一步步朝张苇走来。
他一直走到张苇跟前,瓮声瓮气地对张苇问道:
恁的记者证哩?
张苇看他一眼,只见这汉子一脸警觉。
张苇低下头,从提包里掏出记者证,上前递给他。
他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笑着说:
俺老百娃叫人倒怕了,恁担待点。
没什么,应该的,张苇说。
这时,周围围观的两个老太太,禁不住大声哭了,几个妇女便跟着哭。
狗娃从怀里掏出一叠汗渍的举报材料递给张苇,道:
这份材料有俺刘庄二千多口人的指印,恁看看。
张苇刚接着材料,就听到烟炕屋外有人大声叫喊:乡政府来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