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小学一般都是一个村的信息交换中心。九强的家因为挨着村小学,小黄老师没分配到村小学之前,周老师又不住校,学校里经常就会没有人,乡里的邮递员就只好把村里的一些报刊杂志信件什么的,交给九强的娘了,让九强的娘再转交给周老师,再由周老师通过学生通知下去,谁家有信件啦什么的,再到学校里来取,或者就叫学生带下去。
有时周老师一忙,取信件呀报纸呀的人又没来取,周老师就又把书呀信件什么的交到九强的娘手里,说已通知谁谁谁了,他会来你这里取的,你给他就是了!
所以九强家无形中又成了村里的一个收发室了。
九强的娘是上完过小学的,粗通些文墨。开始并没把这些书呀报呀的当回事儿,有时闲得实在没趣的时候,也就随手拿来翻翻。当然首先翻看的是图片,再试着读一读图片下面的文字,然后就有自已觉着读着好玩的豆腐块文章了,于是就读一读,有些字认不得也不去管它,跳过去就是了,因为那意思是可以猜明白的。
这么一来,时间反倒容易打发了。
九强的娘慢慢慢慢就开始读书读报了,还慢慢慢慢就上了瘾,以至于后来,九强的娘还专门去找村小学的周老师,要了一本已经很破旧了的字典,再有不认得的字了,她就要去查,非认倒这个字不可!
那时李玉乐还没有九强呢,所以时间更闲,看的书报也就更多了。所以李玉乐虽然身子生着病,肚子里倒装进了不少的知识。
以后这读书看报也就成了李玉乐的一个习惯,从此也就一直没有改变。
九强刚满一岁就能走路了,一岁半的时候就不喜欢他娘抱了,喜欢自已到地下去玩。三岁多的九强,被他娘带到学校里去玩,最让九强感兴趣的就是小黄老师的粉笔了,看见粉笔他就要,只要给他粉笔了,他就在地上满地画鬼鬼,不哭不闹也不去纠缠大人,听话得很。如果再有几只绿的红的带色的粉笔,他就更欢喜了,会在满地下画得满头大汗,不让他画尽兴还不行!
小黄老师就对九强的娘说:这娃娃是块读书的料!
周老师看过几回九强画的鬼鬼,略着沉思后也说:这娃娃是块读书的料!
得到周老师关于九强“是块读书的料”的权威性的结论后,就更加激发起了两个女人的兴趣,尤其是小黄老师的兴趣。小黄老师觉着,反正闲着没事,逗九强玩儿反而是个乐子。所以她见九强这么痴迷于画鬼鬼,小黄老师索性就找出一本彩色的《看图识字》给九强玩儿,指了书上的图画,教九强读太阳、月亮、苹果、耳朵、手、眼睛等。
教过一些日子了,见九强有了些记忆之后,小黄老师就先把图画下面的字用手蒙了,要九强认图画里画的是些什么东西?九强能毫不费力地认出这些东西之后,小黄老师这回就不蒙字了,而是把字上面的图画蒙上,要九强认图画下面的字!把字和画连在一起、以及蒙上字认上面的现,这两项测试九强很顺利就过了关;这蒙上画只认字这一项就有难度了!小黄老师以为这一项的测试会难住九强的,没料到九强居然能把下面比较简单的字给认出来,复杂一点的字,教几遍后,居然也能认得出来!
这可了不得!因为这时的九强,才三岁多呢!
九强的名声一下子就出去了,不仅在转转河传开了,转转河以外的地方也有不少的人知晓,说转转河有个会认很多字的三岁娃娃,名字叫张九强!
九强简直都被人们慢慢慢慢地就传为神童了!
九强长到七岁的时候,进村小学开始读书了!
九强从读一年级开始,就显得比其他孩子能读,表现得比别的娃娃要聪明,对知识的接受能力和理解能力也要强很多,每逢考试,无论是大考还是小考,在班上老考第一名,把第二名都要甩出好大一截!
在读书这件事上,九强的“能读”其实是得益于从小受小黄老师和他娘的训练的。九强却并不明白这个,所以这么老考第一名、这么老把第二名甩出一大截,九强心里就很受用,于是小小年纪的九强,就有些瞧不起人了,其实也就是骄傲了?——看来“骄傲”这件事,就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是并不需要人教,就可以“会”的一件事儿!
老考第一名只是九强骄傲浮在表面的一个理由,真正让九强骄傲的,是九强自已感觉他的这个第一名,并不是他在读书上下了多大的功夫得来的,而是他在玩玩耍耍的状态中轻而易举就得来了!——这不证明了他的聪明么?!
九强真正在意并为之骄傲的是他的聪明!——小小的九强其实是会动心思的!
老实讲九强在读书这件事儿上,有小黄老师和他娘的功劳,当然也确实有他自身的聪明。在取得好成绩方面,他确实没费太大的劲儿,就把第一名牢牢地握在了自已的手里。这让九强感到非常的自在和骄傲!——但这又刺激了九强的懒散!
九强想,假如越懒散还能考第一名,还能把第二名甩开老大一截?这不就更能证明自已聪明么?所以九强就想以越懒散来证明自己更聪明,以至于在整个小学阶段,九强越是在考试中考第一名,他就更加地懒散了,想以越懒散来证明他的更聪明!而在整个读小学阶段,九强真的凭了他的老底子和聪明,就是再懒散、他也总能考第一名!
九强虽然是块读书的料,九强的爹娘却对九强在读书方面,并没太多的要求,也不太指望望子成龙什么的,对九强的人生之类的大规划大安排,他们更是没有。让他们觉着上天给他们一个九强,就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了!——李玉乐和张成木都很知足!
九强的聪明虽让李玉乐和张成木骄傲和自豪,但对九强的骄傲、以至于骄傲会使人落后的道理,他们却不去理会,也不去给九强提醒,任由了九强的性子骄傲,这就怂恿了九强更加的懒散和任性,使九强慢慢变成了个又懒又娇生惯养的孩子!
九强该上初中了,村里没办初中学校,上初中得到元宝镇政府所在地的元宝镇中心学校去上,所以九强得到元宝镇去上初中了。
刚进初中的时候,九强对学习还是像在村小学读书时一样的搞头,懒懒散散的,装着对读书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对用功读书的同学,他还不屑一顾、嗤之以鼻呢。可这期间九强却对读书看错了秤,按当地的俗话说,九强把“猫儿当着兔儿打”了!
刚进初中的时候,九强凭了在小学厚实的底子,在学习上略占了一点上风。没上多久的课呢,班上就进行了一次小的测试。他这个进校时很免强的第一名,一下就滑到了班上的十几名。这时九强还不警醒,认为这不过就是一次小测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九强把这次小测验名次的下滑,归昝于自己偶然的失误。
九强不仅不引以为教训,反而继续标榜着他的聪明和懒散。
没过多久又一次进行测试,九强就不是班上的十几名了,而是班上的二十几名了!
这次九强就有些着慌,因为九强心里明白,这次的失败是事出有因的,是自己的骄傲和懒散带来的!他明白不能老把自己的失败,归昝于自己的失误了!
九强明白了自己失败的原因,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可这对于才进入初中读书的十多岁的娃娃、一个老在小学考第一名、没受过多少挫折的孩子来说,这个打击就相当大了!
九强有些承受不住这失败的压力了!
其实还有另一个打击等着九强呢!
这另一个打击则来至于九强家里的穷了!
在村里读书的时候,九强家里的不富裕是众所周知的,人们都知道他家的客观原因。村里人除了同情他们家帮助他们家外,很少有人轻贱他们家的。对九强因为有个“第一名”的光环罩着,不仅不会轻贱九强,反而觉着这么困难的一个家庭环境,能有这么大出息的一个儿子,真是了不起的!
所以反而对九强,充满的是夸奖和赞许!
可这一下子进了初中了,同学们来至三乡五岳,聪明的娃娃就多了,家里富足的娃娃也多了。就拿九强班上的同学来讲,有父母都拿工资的双职工的娃娃,有在镇街上做生意当老板的娃娃。他们才不管你张九强家是啥原因穷困的呢!?
如果你张九强仍是老考第一名,就是家里穷,大家除了佩服你,是不会太在意你家里的穷的!可这下你不行了,都考班上的二十几名了,你还老打击用功的同学?你张九强什么玩意儿?我们偏不待见你呢!
九强原先持着自已的成绩好,同学们都捧着他,他就没在意到家里“穷”的这个事儿,也几乎是忘记了家里穷,一直就过着顺水顺风的舒坦日子。这下有同学要揭他的短了,要嘲笑他了,这才让九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家里“穷”这一事实!
有了名次的不断下滑,和家里贫穷这两方面的打击,小小年纪的九强,就有些受不了了,回家就气哼哼地对他娘说:不想在学校读书了,要回家里来!
娘说:“你年纪还这么小,不读书回家能做什么呢?”
九强说:“读书没意思!”
娘说:“读书是学文化,有意思!”
九强说不过他娘,就大声嚷:“要学文化你去!”
娘就笑,说:“九强听话,给你炒鸡蛋下面条,吃了去读书!”
九强心里还是委屈,闷闷地吃下鸡蛋面条,闷闷地去上学。
又免强上过几天学了,心里的那份委屈和打击,是越来越重了。那种对读书的厌倦,也是越来越重了。所以回了家,又对他娘讲:实在是不想上学了,上学没意思!
九强的娘知道九强在外面受了委屈,可她就那么个家庭条件,她和张成木就那么大个能耐,她可没办法改变九强的处境的。九强的娘只好退后一步想:村里连小学都没读完的娃娃还大有人在呢,九强倒上过初中了!穷人家的孩子,有口饭吃就行了!娃娃硬是不愿读了,又何必太为难娃呢!
于是九强的娘就和九强的爹商量,说娃娃不愿意读书了,是不是就算了?
九强的爹在拿主意方面,一直都是听九强的娘的。九强的娘既然这么说了,九强的爹也就没意见,说,那就不读了吧!就这样,九强就没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