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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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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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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石记》连载

第二十二章

这个秋天还算好,沥淅地下过几天小雨,又慢慢地晴开了,让愁烦着的庄稼人,好好地把粮食收进了屋,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来年的生计有了着落!

九强回来有些日子了,前段时间忙着帮爹收庄稼,现在庄稼收完了,该晾晒的在晾晒,该归仓的已归仓,日子又过出轻闲和适意来。九强对娘说,想去看看他的陈干爹,说老早就想去看看陈干爹了!娘说,陈干爹从来就很疼你的,是该去看一看!九强就备了一点小礼物,抽了个时间,专门到陈石匠陈干爹那里去!

陈石匠的家在村子北边的清江边上,从他的家再往北走,就是险峻高耸的大山了!

清江从上游苍茫的群山之中,穿越过阻隔转转河的高山深谷,从村北边逼仄的河道里,咆哮湍急地进到转转河村,造化出一段险奇俊雅的风景;两岸高耸、坚硬的悬崖峭壁,又把这一段河水,造化出奔腾的气势;悬崖峭壁的缝隙里,往往生长一些极耐苦寒的杂树和荆棘,根深深地扎进岩缝里,虽瘦弱地长着,却显出繁衍的生机,让人感悟到生命的顽强!

从村子北边清江入口处往村子里走,常以乱石岗子形成河堤,乱石岗子里,常又堆积些石呀土呀的,就有村民开挖了形成瘦田薄土,这些个瘦田薄土先是连接着了山茅草,山茅草又延展开去,就连着阔叶的树了,于是周遭的山岗子,就连成了茂密的森林!

陈石匠的小房子矮挫挫地扒在村子北清江河的岸边,门是对着清江河一堤的杂树花草的,屋子与河堤隔着一片荒地、再才是一小块院坝,而整座屋子的周围,就被乱石岗子包围着了,陈石匠就近着屋子的近处,在乱石岗子里开挖出庄稼地,在做石匠手艺之余,就懒散地经营着这些个庄稼,逍遥自在地过着他清贫而又快活的日子!

陈石匠以清江河为伴,在他的小院里,能清晰地听到清江河水潺缓流动的声音。陈石匠已经习惯了,听着浅吟低唱的清江水入眠的散淡日子,也满意于自己的日常!

九强去的时候,陈石匠正坐在暖暖的太阳下,端详着坝子里一块怪怪的石头!

石头呈墨黑色,状如一条卧地的水牛——两只犄角奇大,弯成一环抱状,从犄角的角根到角尖,布满了水牛角的纹路;一对眼睛鼓鼓的,要是点上一点色彩,仿佛就活了,就会流出奕奕的神采来;隐约着还有一条大尾巴,压在大水牛胖大的屁股下面?

九强进到院坝里,陈石匠还在端详着这块石头,竟然是入迷,没察觉到九强来了!

九强只好高了嗓门,对了陈石匠喊:干爹,您在看什么呀?

陈石匠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见是九强,就惊喜地道:哎呀,九强回来了呀!

陈石匠继续惊喜着问:多久回来的呀?

九强就笑,欢喜地答:回来都有好几天了!

陈石匠亲热地招呼九强:快到屋坐,快到屋坐!

九强说:就在外面坐吧,外面太阳好,又敞亮,空气又好!

陈石匠就望屋子里喊:老婆子呀,端把椅子出来,我儿子回来了!

陈石匠叫得喜孜孜的。随了陈石匠的吆喝声,一个五十大几的女人,就提了把椅子,从屋子里快步地走了出来。望了九强,就很亲热地问:是九强么?

陈石匠对女人说:是九强!是我的儿!补一句:也是你的儿!然后才对九强,有些害羞地说:这是你干娘,今年才找下的!

九强第一次见他的陈干爹害羞,是陈干爹带他到河里,陈干爹第一次在他面前赤裸了身子,被九强日怪着神情瞅瞧他的光身子,他露出的害羞来;这一次要算是第二次了!所以一见之下,九强心里就乐了;九强乐着,更为他的陈干爹高兴!

九强从娘那里,已经晓得陈干爹讨了一个女人,只是他还没与陈干爹的这个女人、也就是他的陈干娘见过面,还不认得这位陈干娘而已。所以九强赶忙先回答他的陈干娘!

九强欢喜地说:干娘,我是九强!又问候道:干娘,您好呀!

女人笑眯眯地打量了一番九强,然后夸奖道:长得好漂亮呀!

陈干娘一开口,九强就觉得这位干娘讨喜、投缘、会说话,但毕竟是才见面,陈干娘就这么夸他,九强就有些不好意思。九强就笑眯眯地谦虚道:您真会夸人啦,干娘!

陈石匠却不同意九强的谦虚,他认为九强就是长得俊朗。陈石匠就逗九强的趣,对九强说:夸人啦?我看不是的!陈石匠说:我儿子就是长得好看嘛,长得英俊嘛!

陈石匠不无得意地,一口一个“我儿子”“我儿子”地说,说得九强真的不好意思了!

陈干娘是个干净利索的女人,年纪比陈石匠稍大一点,左手有一点残疾。陈干娘从四十岁老伴因病去世,就一直没有嫁人。不嫁人是怕两个闺女子受委屈。现在陈干娘的两个女儿都成人成家了,陈干娘才感到了孤单,才想到嫁人这个事儿!

陈干娘的家在后沟村,住的地方叫大树林。陈干娘的一个远房表舅,也是陈石匠的远房表舅。这个远房表舅晓得两个人的情况。当远房表舅晓得陈干娘有再嫁的心思,又晓得陈石匠有再娶的心思时,他就把两个人撮合着见了一面,两个人就有不错的感觉!

陈干娘觉着陈石匠为人杖义,又会石匠的手艺,转转河又比大树林平坦开阔,她年龄又要大一点。综合比较,她觉得陈石匠的条件还要好一些。陈石匠对陈干娘的感觉也不错,虽然年纪大一点,手有一点小毛病,但模样不差,干净利索,一看就是能干女人;加之这么多年的单身,尝够了没女人的滋味;所以手上的那点毛病就没什么打紧的了,而年纪大一点还会心疼人些!所以双方一见面,这事儿也就成了!

陈干爹和陈干娘成家以后,日子慢慢就过出了滋味。陈干娘有些家底,陈石匠凭了多年的手艺,也有些家底。现在陈干娘过来,把家底也带过来了,陈干爹的家底就越发厚实了。陈干娘把家一操持,一安排,一盘算,陈干爹的一个家,就开始有了烟火气,有了人气和生气,院坝被收拾得整整洁洁的了,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陈石匠也穿得干净利索,和以前比判若两人!陈干爹自从有了陈干娘,日子就滋润了起来!

九强给陈石匠拿了两瓶酒,一条烟,还有两包副食。九强特别地说明,副食是给他干娘带的!陈石匠高兴得不得了,觉得九强太会办事儿了,居然给他的陈干娘带了副食!

陈石匠一定要留九强吃饭,说爷儿俩多久没见面了?多久没一起吃过饭了?今天必须是要吃饭的!高兴着的陈干娘,也是真心真意要留九强吃饭!九强见盛情难却,也就答应在陈干爹家吃饭!

陈石匠陪九强坐在地坝里,两个人唠叨上了家常。初夏的转转河村,在明丽的太阳光下,显出一派澄碧的亮丽。坐在院坝里,举目周围的山岗子和河谷的两岸,满是碧绿澄澈的春色。清凉的河风从河岸边溢出来,飘到院坝里,也是绿绿软软柔柔顺顺的,弱如清凉的丝绸。油菜花和野地里的别的花儿们,混成一缕缕香甜的春的味儿,扑面而来又随风而去,如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曼妙的春的曲子!让九强在这春光里,醉醉的陶醉了去!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九强就对那块自己在心里已取名为“卧牛石”的石头感上了兴趣。九强就问,干爹,您在哪里找了这么块怪怪的石头呀?真的很好看呢!

陈石匠就答,说,就在前面的河里捡的。陈石匠见九强喜欢这坨石头,就把它搬过来,放到他和九强的坐椅之间,一边翻看着,一边对九强说,这河里三不三就能找到这么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捡回来丢在地坝里好玩儿!

九强就好奇地说,真的么?以前我没在意到这个的呢!顿了一会儿,九强又说,这样的石头要是真的很多的话,我看呀,说不定就成了一个来钱的门路!

陈石匠没有理解九强说话的意思,主要是没理解这石头怎么会与钱联系上?所以陈石匠就问九强:是个来钱的门路?什么来钱的门路?你是说这石头是个来钱的门路?

九强说,我是说这石头可以来钱!九强说,干爹您是不晓得,现在外面的有钱人,时兴玩什么奇石呀怪石呀,其实也就是这些个奇形怪状的石头了!九强说,我见过那些个人玩的奇石,无非就是在一些奇怪的石头上加一点点缀,有干爹这块石头好看的还不多见!

九强是经见过一些世面的,对奇石也曾经关注过,多少知晓一点奇石的门道。九强边说就真像一个奇石鉴赏家似的,前后左右地把这坨石头端详了一会儿,又用手去抚摸这坨被他命名为“卧牛石”的石头。九强用手去抚摸这坨石头,才感觉到这坨石头材质凉润硬爽,于是就知道这坨石头材质不错!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九强就用手去端了端,想看看这坨石头是不是很重,如果比较重,就说明材质硬扎紧密,那就是石头中上佳的材质了!

陈石匠明白九强的意思,就对九强说:端得起不?很重的,真正的青龙古石!

九强端着省了省,说:真还费点劲呢;九强又省了省,又说:是坨好石头!

九强赞过这坨石头了,又爱不释手地把这坨石头翻转着看,一副十分喜爱的神情!

陈石匠见九强喜欢这坨石头,就对九强说:喜欢这坨石头么?干爹送给你!

九强心里虽然想要,但还是笑着说:这是干爹的心爱之物,我不敢要!

陈石匠就笑,说:一块石头么,什么敢要不敢要的?干爹别的送不起,一坨石头总是送得起的!又说:说不定哪时就又捞起来一坨呢?又说:送你坨石头只有你划不算的!

九强见他干爹如此说,又执意相送,就笑,然后说:那好,那就谢干爹了!

陈石匠笑,逗九强:这娃见世面了,说的话就逗人听,你拿去呢,跟我还客气呢!

陈石匠问他的女人:饭还有一阵才熟么?

女人在屋里答:那还有一阵的,才淘米呢!

陈石匠就大声说:我和九强到河里溜一转,慢慢弄就是了!

见干爹要带他下河,九强就来兴趣了,说:干爹还是舍不得这条河哟!

陈石匠笑,说:这都是多年的感情了,哪就舍得了哟!

陈石匠说:这条河好哇,水多清亮呀!我也走过不少地方,就没见这么清亮的水!

九强也说:那倒是真的,我这些年也走过不少地方,也见过不少的河,比这河大多了长多了的都见过,真就没见过水有这么清亮的!

九强和陈石匠就往河坝里走。两人走到一处水流湍急的地方,陈石匠指,说:那坨黑石头就是在那里捡到的!陈石匠说,那块石头已在那里好些年了,他一直没在意;直到那天他女人说,那坨石头像睡着一头小牛儿,他才动了去把它捞起来的心思;这捞起来一看,真就像一头睡着的小牛儿!于是他就把这块石头搬回了家,随便找了个地放着了!

陈石匠说,先也没把这坨石头当回事儿,在家闲着没趣的时候,就在院坝里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耗耗日子呗。陈石匠说,没想到看上几回了,就觉着这坨石头越看越有意思,越看越有看头,生生就把一坨石头看成了躺着的小牛牛了,生生就把一坨石头看活了!

九强说:这就叫奇石,是放在家里摆着玩的,值老好的价钱呢!

陈石匠说:我听说过奇石这个玩意儿,这个还够不着,也还不值当钱的!

九强说:那也说不定!九强还是不想接他干爹的这一“馈赠”的,因为他感觉到,他的陈干爹对这一坨、他自个命名的“睡着的小牛儿”的石头,也是十分喜爱的,九强真的就不想夺人所爱!

陈石匠可“洞察”了九强的心思,就对九强说:管它值不值钱,你喜欢我就要送你!我这里这么怪的石头还有的是,有闲心了我再到河里去摸几坨这样的石头!

九强就笑,不好硬生生地不领干爹的情,于是说:这坨石头真管钱了,我把钱给您!

陈石匠只当是听一笑话,于是就爽快地答:你要真有本事把这坨石头卖成钱了,就给我买几斤烧酒就行了,别的东西我不稀罕!

九强说:那好呀,不管它能不能卖钱,酒我一定要给干爹孝敬的!

陈石匠可爱听九强的这个话了,陈石匠就笑哈哈地说:我儿说这话我爱听!

陈石匠带着九强,在河滩上走走停停,亲热地聊着话,当聊不当聊的都在聊!九强对这一地的河流滩口,从小到大,也不知玩耍过多少回了,可那时就一直没有留心过,这条河里还有这么好看的石头?

这一回再在这些滩口上走,九强就盯了河滩上的石头看,见形状古怪一点、颜色不同一点、或者石头上有别样纹路的,就去捡来,看出一些路数了,就引导着给陈石匠讲解,说这像不像一只飞起来的鸟儿?这像不像一条虫子?这像不像一匹在跑着的马儿?

九强这么地提示和引导,陈石匠就自然地往九强提示的方面去联想。这不联想不知道,这一联想呀,真就“吓”一跳呢!这一联想呀,就越联想越看着像了,弄得陈石匠也兴奋起来,说,咦,这日怪的玩意儿,还真是越看越像了呢,还真有那么多的看头呢!

——九强在他的陈干爹家,吃过饭,喝过酒,又坐在他陈干爹的院子里,和他的陈干爹听清江河潺潺的流水声,和他的陈干爹陈干娘家长里短地话家常,直待到月挂西山头了,他才从陈干爹的家里告辞,并遵从陈干爹的吩咐,把那坨“卧牛石”抑或是“睡着的小牛儿”的石头,欢喜地扛回了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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