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强从初中辍学回家那年,芋香正甩着两条辫子,在村小学读三年级。
九强也才十几岁,不懂事。爹妈同意他不读书,他就像那笼中飞出的鸟儿,高兴得整日价地在村子里疯玩;李玉乐怕把九强惯成个二流子,让他疯玩一阵子之后,就给他派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放放牛儿,打打猪草,到山上去砍捆烧柴什么的,或者就在家里刮刮洋芋呀,反正每日都是要有所劳动的。
九强还算听话,每日安排的活儿,他都好好地完成了。可李玉乐和张成木,终究是疼九强的,又哪里舍得真正地苦了九强呢?所以九强仍是有好多玩耍的时间的!
芋香读书不是很上路,许多的问题,课堂上都没弄明白。但芋香读书很认真,态度很好,也非常刻苦;课后有了作业,却又时常不会做,不会做她就着急,一着急她就哭。那天中午,李玉乐烧好了洋芋,要九强给芋香送去吃。九强跑进学校里,却见芋香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哭,可怜兮兮的。九强就问芋香为么子事哭?芋香就说,她有一道算术题不会做!
对于小学三年级的算术题,作为小学成绩很好、又到初中去混过的九强,他还是有那个自信能做的。所以九强就安慰芋香,说快吃烧洋芋,作业我来帮你做!芋香烧洋芋还没剥出来,算术题九强却已作出来了?九强就给芋香讲,这题该怎样去理解、怎么去作,又把芋香没理解到、没想到的地方,仔细地讲给芋香听,让芋香明白自己不会作的原因,弄得芋香破涕为笑,心里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
这之后,芋香再遇到什么难题了,倒像是遇到了高兴的事,就抱了书呀本子呀,快活地跑来找九强。好的是九强的家就在学校门口,很方便芋香去找九强作题目!
农村娃娃的星期假和寒暑假,说是放假休息,其实是有活路要做的。就是条件如芋香家那么好的娃,也是要做活路的。用农村人的话说,不在乎娃做多少事,在乎给娃惯出一个勤劳的好脾气!所以芋香的星期天和节假日,也是要帮家里做事的。芋香和九强一直玩得来,也玩习惯了的,在假日里,两个小伙伴就经常约在一起,一起去放牛呀、打猪草呀、弄柴禾呀——事隔多年再看,真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在星期假和寒暑假里,芋香要是有不会做的作业,就会跑来找九强。遇到九强要给芋香讲题目的时候,九强就不会被爹妈安排去干活儿。转转河的人能读书的不多,读书读出了一点名堂的也不多,但对爱读书人,人们偏偏都给予好评!一个娃成天不做事,村里人会说他游手好闲;一个娃如果是忙着读书而没做事,那情形就不同了,会被认为是有出息!所以星期假寒暑假里,遇到芋香和九强把头棚在一起讲作业,他们就不用去干活儿了!
正是有九强的帮助和芋香自己的努力,芋香终于考上了镇中心学校、也就九强上的那所初中学校;到该开学的时候,芋香就欢天喜地地到中学校里去读书了。
芋香上初中了,九强也该学做一些大男人的事了。李玉乐先是想让九强跟他的陈干爹学石匠,陈石匠说,这么灵性个娃,学什么石匠呀,莫把他背误了!陈石匠打了短嘴,认为九强的能耐,不能就一个石匠就给打发了!李玉乐觉得陈石匠的话在理,看来这石匠是学不成了?于是李玉乐就想到了一个有技术含量的职业,那就是跟朱本章去学医?可这话才对九强念叼呢,九强就反感了,说,他才不会去跟谁,学什么医呢!
可李玉乐觉得学医是个好职业,又体面又实惠。李玉乐就不死心,想去探探朱本章的口气,如果朱本章愿意收九强,那她这个当娘的就要来点硬招了,意思是说,就是逼着也要把九强逼起去把这医术学到!?李玉乐找到朱本章,说了自己的想法,想把九强送给他做徒弟!朱本章把李玉乐的话听了,就望了李玉乐嬉嬉笑,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李玉乐和朱本章就那么嬉皮笑脸地耗了一阵儿,李玉乐明白了朱本章的意思——你李玉乐不就这么应付着我朱本章么,我朱本章也就这么应付着你李玉乐吧——朱本章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玉乐明白了,朱本章是个记仇的人!——所以,这才有九强跟陈石匠学石匠、进县城的建筑工地打小工、到洞庭湖割芦苇、到深圳进厂当保安的事务,让九强吃了不少的苦头,长了不少的见识,也长了不少的本事——这是后话!
——经过九强的辅导,芋香的成绩有所提升,顺利地考上了镇初中。从镇初中毕业,又凭着自己的努力,顺利地考上了地区的卫校。读卫校未必是芋香的理想,却是她爹朱本章的理想。朱本章是最钟意医生这个职业的,女娃娃家,学个医了,就可以太阳不晒雨不淋,轻松过日子了!女孩子有这么一个职业,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芋香在卫校读书期间,九强经常给她打电话,跑到学校去看芋香,给芋香买好吃的东西。晓得芋香的爹反对他们来往,他们就把事儿隐蔽着做!但不知怎么弄的,暗中的往来还是被她爹晓得了,朱本章就翻脸,把芋香从卫校叫回来,发脾气,明确对芋香说,不许她和九强往来!朱本章说,你现在是堂堂地区卫校的学生了,将来是要进大医院正经当医生的!他九强是什么呀?不就是个下苦力的娃么?他怎配得上你呀!
芋香说,就是互相往来一下嘛,这有什么?小时候经常请教他作业么?又说,都一个地方的人,没少让人家帮助!芋香这么一说,朱本章更来气了,凶芋香:那也不行,你现在还三岁两岁呀?还小学生呀?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就不晓得注意一下影响!!
这个事三传两不传,就传到了九强的耳朵里。要说芋香和九强的喜欢,起初倒不是朱本章担心的那种喜欢,而是比较纯洁孩子气的喜欢!倒是朱本章那一顿训,让九强和芋香产生了逆反心理!首先是芋香觉得有些对不住九强,就赶紧给九强联系,就直白地表达了对九强的思念和问候!
这让同样惦记着芋香的九强如何受得了?本来下了狠心、要减少和芋香联系的九强,就连忙向芋香解释,说这些日子忙得没日没夜,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想问问你的情况!又说,他也很记挂她呢,他也很想念她呢,要她好好的呢!他抽时间就要来看她呢!又问芋香,惦记吃什么东西了么?我给你买了寄过来!!
两个人都晓得,这点小风波,全是芋香的爹朱本章引起的,与他们两个当事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九强一装没事儿,芋香也就装一点事都没有!于是一场由芋香的爹朱本章引起的小风波,就这么水波不惊地化解了!
说是水波不惊,水波其实还是“惊”了一下的——朱本章弄巧成拙,两个小年青原只是把他们的“好”,当纯洁的友谊和亲亲的同乡关系呢;可朱本章的一闹,倒一语提醒了梦中人,两个小年青才感觉到,他们的“好”是可以慢慢往朱本章猜测的那层意思上发展的?但基于朱本章的作梗,他们商量着,还是把这“好”暂时隐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