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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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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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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石记》连载

第二十六章

吴长进同志召集村委会的人,贯彻落实镇里的精神,研究部署村里的工作,却把在村里什么都不是的九强喊去参加,这是吴长进同志一个开创性的举动!由于吴长进的一些想法和见解,总能与九强合拍,所以吴长进就得到了九强的呼应和支持,吴长进就觉得九强这小子是个人才,是个可造之才,他吴长进要在转转河有一番作为,恐怕还就得依靠九强?因此吴长进就和小黄老师商量,说是不是请九强吃一餐饭?

这饭当然也不是请九强一人吃,其实是还要请九强一家人和芋香一家人的。吴长进和小黄老师都在转转河工作,这么多年,没少给李玉乐添麻烦,也没少到村长朱本章家蹭饭吃,从情从礼上也该有个回请才对!再说,现在请这吃一顿饭,也不是一个什么难事,哪家手里都有一点闲钱了,请请客也不花几个钱,买几个好菜,白酒啤酒弄一些,大家围了桌子,快活地吃喝一阵笑闹一阵,图个热闹么!

吴长进和小黄老师商量后,就去九强家和芋香家约,选了一个星期天,吴长进两口子在镇上买了菜,把上初中的女儿带着,就一起来了转转河,想趁这春光明媚的日子,既把客请了,又把女儿带到乡下来玩了,算是一举两得吧!

吴长进同志和朱本章村长,两个人在思想和观念上,是有一些尿不到一壶的。吴长进对朱本章是了解的,家境虽然不错,可思想并不开放,总固守着农民就是种好粮食吃好饭的老思想,认为种好庄稼才是庄户人的本份。吴长进和朱本章在观念上,是有过多次交锋的,吴长进说,要发展经济,经济起来了,农民才算是奔小康了!

朱本章朱村长却固执己见,认为肚儿圆才是当农民的硬道理,认为只有让农民吃饱饭了才会安分安分守己。所以朱本章一直认为,首先是要让村民把庄稼种好,把饭吃饱。而这些年,转转河村的人饭的确是吃得饱了,连肉都有吃得腻了的时候——朱本章对这样的结果非常地满意,认为这是他当村长的成绩、政绩和能耐!

想想大集体时的转转河,朱本章带领村民,能够做到这一步,他高兴他兴奋他满足,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转转河的土地并不宽展,大集体时大家又不精心地做庄稼,打的粮食把公粮余粮一交,所剩就不多了;一到荒月,转转河的人就挑了箩筐,进大山沟里或者进到高山上,到那些个地方去借苞谷借洋芋,回家来稀汤稀水地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第二年秋天里,刚收下稻谷,就赶快加工了大米,又挑了米,怏怏地而又是迅速地给人家送去,一斤半苞谷籽折换成一斤大米、五斤洋芋折换成一斤大米,还得千恩万谢地给人家说感谢话,生怕把人家得罪了,生怕第二年饥荒到来时,人家不赊借你苞谷洋芋了!

那时的转转河产水稻却吃不成大米,家里来贵客了才煮那么点大米饭,还只能是客人吃;常有家里不懂事的娃娃,眼睁睁地盯着客人吃大米饭;客人就不忍心了,把碗里的大米饭扒进娃娃的碗里,弄得做大人的过意不去!吃肉那更是闰年闰月的事儿了!所以转转河人有今日的生活,朱本章他感到满足并为此自豪!

吴长进作东聚的这个餐,这一次特别一点的是,多了一个九强到场,而且是以请九强为由聚的餐。这九强毕竟在外闯了多年,自然有些新思想,自然有些外面的见识,就从吴长进给村里贯彻上级精神、发展本村经济的会上,吴长进也能体会到,九强是能与他引起更多共鸣的一个青年。所以吴长进想用九强的事说服朱本章,让朱本章的观念有些改变!

学校有厨房,吴长进和小黄老师,就决定在村小学里请客。为了把这一餐饭弄好办丰盛,九强的娘李玉乐、芋香以及芋香的娘,先就过学校来帮忙了。到快要到吃饭的那个点时,朱本章呀、九强以及九强的爹张成木,就都过来了。餐桌就摆在了学校院坝里那棵挂扁铁做钟敲的树下,那里敞亮空气好,人坐着,小凉风儿那么一吹,让人感觉舒服!

菜当然地丰盛,既有乡下人认为很讲究的冷盘和卤菜,又有城里人认为很原生态很纯天然的乡下时兴的绿色食品,所以这桌菜就有城乡结合的味了。这么地“城乡”一结合,桌上的每一个人,就都有了彼此很向往的美味菜肴了!这些个菜被满满地搞了一大桌子,还没开始吃呢,一桌的人嘴里就都生出津来了!

大家都坐好之后,开始倒酒,开始倒饮料;把酒和饮料都倒上了,吴长进同志就说一声:喝!一桌子的人都举起杯子来,说一声:喝!小黄老师的女儿也凑着热闹,说一声:干杯干杯!于是大家就同时喝下第一口,然后就夸小黄老师的女儿天真,说真是聪明呀,真是逗人喜欢呀!然后大家的情绪就慢慢放松下来,开始放松地吃喝起来!

大家吃饭喝酒到有兴致的时候,吴长进同志就又开始讲他这次考察学习的见闻了。吴长进说,外面的农民多数都不种粮食了,种粮是种粮大户的事,一个种粮大户一承包是几百上千亩的土地,全是机械化管理。大多数农民干什么呢?到村子里的企业去上班,或者发展药材呀、特色产业呀之类的经济作物,或者办“农家乐”呀、办民宿呀,把城里的人引到乡下来过节假日,度周未,想着法子赚城里人的钱!

朱本章现在是村长,以前是乡医,但本质上讲,他仍是个种地的农民,所以他对农民不种地,他还是有些不理解。

朱本章说,发展经济作物是好,但不种地哪来粮食吃?

吴长进说,不是不种地,是集中起来种地,让会种地的人种地!

九强就试探着问,这个是不是叫集约经营,规模化生产?

吴长进就很赏识,说,就这个意思,现在的农业,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吴同志继续说,大白菜不是好东西吧,可你有多少呢?少了可不行,能用大汽车拖么?能用火车皮拖么?能有那样的产量和规模了,就有商人专门到我们这里来购买了!你们想,要是我们发展了这样的产业,形成了这样的规模,想不赚钱都难!

大家一想,吴长进同志说的这话,还真有道理的。要说白菜在转转河一带,的确算不上个好东西,好些白菜都喂了猪,也没哪家用白菜赚了钱。但胡罗卜也不是个稀罕东西,可邻近的石板岭村却形成了规模,这几年冬天都要拖出去几十车呢,已经在石板岭形成规模了,石板岭的村民,指望这个真的发财了!

吴长进同志继续说,当然我是提这么个思路,我们也不一定就发展白菜,白菜也不是我们村里的优势,但大家可以想到别的更适合我们村发展的门路呀!就又说白菜吧,我们的白菜全村合起来,真的够汽车拉火车运么?!

大家一合计,就一齐笑了,说,只怕是只能用手拉车来拉哟?

大家又一合计,又一齐笑起来,说,真用手拉车拉,恐怕也拉不了几车!

吴长进同志见他的话,启发了大家,就高兴地笑了,说:就是这个道理呢,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发展农业就要走集约化,会做农业的就做农业,不会做农业的就做其他经济作物,发展其他的经济;只有多方面想主意、思办法,大家才能富裕起来!

吴长进同志说得兴起,就又说起九强来,说,你张九强在外打工这么多年,算是有思想有见识的新一代了,在外面打工当然好啦,自在;但从长远看,还是要回家的。现在不是有政策鼓励回乡创业么?你张九强也可以考虑回家乡创业啦!吴长进同志觉着,在农村要是有九强这么一批年轻人,以后中国农村的发展,才会有希望,才会发展得更好更快!

吴长进同志把大家都说得有一些振奋,只是村长朱本章是一个例外——朱本章心里还是有一些不痛快的,吴长进同志老拿九强说事,老夸奖九强,老说九强的能耐,这不是有意地压他朱本章么?虽然吴长进同志没这么说,但朱本章认为,吴长进同志的做法,刚好就是这样的效果,这让他老脸上过不去!

可他朱本章又还得顺了吴长进同志的话附和,这又是为嘛呀?因为吴长进同志毕竟是镇上派来的驻村干部,对他这个村长来说,那就是领导!朱本章当了这么些年的村长了,官场当中的一些规矩,比如领导的话必须听,绝对不能和领导对着干——他是明白的!所以他纵然对吴长进同志有所不满,但他还得附和着说:是呀是呀,九强回来给村里的小年青们带个头,让这些小年青们都长些见识,长些本事!

接着他又酸酸地说:我们这些人老了,转转河的天下,迟早还不是要交给年轻人!

吴长进同志遇见了九强,高兴呀,畅快呀,多久没这么痛快了,于是这酒就喝得有些多了,不知觉中也就喝得有些醉了。这醉了酒没什么,有什么的是,吴长进同志这酒一喝高了,就把本来朱本章说的酸话没有听出来;这酸话没听出来也不打紧,打紧的是他还把朱本章的酸话当成了正话和好话听,于是他的说话就更不过脑子了,而是“顺”了朱本章的话,就高兴地说:老朱说的这话我爱听,的确是这个道理,这天下迟早是年轻人的,他们思想解放,思路新,干事有冲劲!又说:老朱呀,我们要放手让年轻人干呀,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呀!

吴长进同志还在由着性子一气地说呢,保持着清醒头脑的九强的娘李玉乐,却是把朱本章的心思弄懂了弄明白了的,她晓得九强的这位吴叔叔把朱本章的意思弄反了,她就怕朱本章受不了,彼此弄出一些不愉快来!所以她连忙出来打圆场,笑嘻嘻地说:转转河哪个能取代你朱村长朱干爹呀?哪家没沾过你的光、没得过你的好、没受过你的关照呀?哪家能不服你的气呀?哪个敢不听你的话呀!你才是我们转转河当然的当家人呀!

李玉乐又车转身说九强:娃娃就是年少无知,在外闯了几年,哪有么子经验呀,只不过是吴叔叔抬举他,你这个当干爹的呀,可还得好好带带他哟!

九强的娘李玉乐这么一提说,九强也就敏感到了,他吴叔叔此际说的这个话题,对芋香的爹朱本章,是多少有些伤害的!所以九强也赶紧呼应他娘的话,说,我哪有什么能耐呀?在外面这些年,也是吃尽了苦头的。所以还得向干爹您呀多请教,请您呀多多地指教!

九强又车转身对吴长进说:吴叔叔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迟早也是要回老家来的,迟回来就不如早回来;再说了,在外面打工也很辛苦的,钱也不好找的!九强不谈思想解放、年轻有冲劲的问题,以免又去刺激朱本章敏感的神经,破坏这聚餐和谐的气氛!

九强的娘李玉乐和九强的一番插话,这就提醒了高兴着的吴长进同志,使得吴长进同志也多少敏感到,他此际说的一些不十分妥当的话,也敏感到这些话对朱本章朱村长的刺激,于是在以后的说话中,虽然他仍然免不了地高兴着,却在说话的主题上有所转移!

待李玉乐和九强说过话,吴长进同志又高兴地接了九强的话说:好哇好哇,九强回村来创业好哇,自己创一份业,给村里的小青年们树个榜样!吴长进同志大谈人才了,说,你们回乡来就是人才,现在这人才的观念变了,并不是说非得是上了大学的人才叫人才,现在是只要是有用的人都叫人才,这没用的人就不是人才了,现在讲“实用”人才!

吴长进同志刚讲人才的话题,却又没刹住车,又讲起了解放思想之类的话题,说:不能老守着庄稼不放手,庄稼重不重要?当然重要!但仅靠粮食是没办法致富的;我们这些地方的优势就是发展经济作物,发展特色产业;这发展好了特色产业呀,才能让村民不仅能吃得饱饭,还能吃得好饭;不仅要让村民们顶罐里有米煮,同时荷包里还要有钱鼓!

吴长进同志这么一说,又拌动了朱本章那一根敏感的神经,朱本章的脸色又不大好看了。九强先敏感到这个问题,于是就赶忙出来打圆场!小黄老师也敏感到了这个问题,就凶吴长进同志,说,少喝点猫尿了,喝多猫尿了,说话就没得个规矩!

吴长进同志就服小黄老师的,小黄老师一凶,对吴长进同志就是一剂效力很强的醒酒针,吴长进同志立即就敏感到自己的问题,立即悻悻然地闲了嘴,还望着大家傻笑!

九强也得给吴长进同志打圆场呢,九强就连忙站起来,对朱本章、也是对吴长进说:我来给我的干爹、我的吴叔叔,好好地敬一杯酒!

吴长进同志连忙说:好哇好哇,你是该给我敬一杯,谁叫我是你吴叔叔呢!

朱本章朱村长也连忙说:好哇好哇,是该给我敬一杯,谁叫你是我干儿子呢!

于是大家就一齐笑,一齐笑着说:你这个叔呀,你这个干爹呀,都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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