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七、三帮鼎立
马帮与隑帮哩町湖一役后,退回南山的人马锐减到一小半,勾鼻天鹰受了点皮外伤,勾鼻地鹰出南山八里的马家坡紧急救援,收缩了马帮的暗哨,加强了南山大本营的流动哨。勾鼻天鹰呼天抢地,欲组织所有马帮兄弟,杀回谈家驿道,烧毁隑帮的产业,再攻进隑帮总舵,为帮主马大报仇。勾鼻地鹰一向沉稳,劝阻勾鼻天鹰,要以大局为重,马帮主临危受命,只有管理好马帮,打听到马帮主的下落,才能东山再起。南山大本营没有了往日的辉煌,勾鼻天鹰代理帮主职责,励精图治,逐步恢复了元气,马帮重操旧业,再度兴起。
过去的吴马口是以街道为界。上排街居住的是牛家,有五、六十户人,牛家人好耍横,颇有脾气,动不动舞刀弄棍,群殴时有发生。下排街居住的是马家,有七、八十户人,马家人很厚道,邻里和睦,口碑甚好。其中杂姓的有几家,家族势力薄弱,只求安身之所,不求招来横祸,相安无事,真乃竹篾穿豆腐――提不得。相传牛家与马家是湖广填四川时一个挑篼挑过来的两兄弟,为了避难,就改姓了牛和马,其实是太平天国的后裔,为了存活下来,便自顾不暇,佯装不识,这是老祖宗订下的规矩,老死不相往来。自古牛马是一家,并不是风马牛不相及,牛家与马家历来不开亲的,祖训如此。
三洞桥横跨吴江河,是出入的要道。桥西南沿石壁而上的石梯,有几个“赶转转场”卖早市的小商贩在那里休憩,抽旱烟如过节般欣慰。有一个穿长衫的汉子路过这里,向小商贩们借火,那时,经常有人抽得起旱烟,买不起洋火,更不要说买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了。汉子从内衣口袋里摸出烟袋,用随身携带的短烟杆儿装上旱烟,顺手薅了一把草铺在地上,双手作揖,算是借火的礼仪,点上火,再斜身半跪在地上,偏着头颅,点燃烟斗里的旱烟,吧嗒几口,口水噼啪着地,又去点第二次,俗话说“好烟不离火”,抽旱烟是经常点火的,这次汉子点燃后,不是自己享受,而是把烟杆儿嘴在腋下的衣服上搽了搽,递给另一个小商贩,小商贩抽了几口,再用粗糙的手揩了揩,又递给了再一个小商贩。就这样,他们便很快熟悉起来,问长问短,十分亲切,围着火堆一边添加杂草,一边抽旱烟,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在那里摆起了有关吴马口的过去。
穿长衫的汉子说,太平天国名噪一时,散落下两个头目,一个姓马,一个姓牛,是江西人,隐匿在不显眼的吴马口乡场上,起初以挑百货担子营生。马牛的来历是没有人知道的,素不往来,有时为了一点小事还破口大骂,本土居民都没有当回事儿,知道是来路不明的两家外地人,为了针头线脑的生计争吵,无奸不商,并不在意。这样两个人便在这里潜伏了下来,伺机东山再起。逐渐地,两家经营有方,积攒了一些银子,买田买地买房子,把原来很荒凉的乡场修葺一新,形成了规模的古集市。自马、牛二人仙逝后,传承下来的家资地产不计其数。原来的马家比牛家富有,马家子弟欺负牛家姑娘,牛家牲口踩坏马家庄稼之类的事嘴唇碰舌头牙齿挂裤裆,沸沸扬扬,口角之争时常发生,终于集腋成裘,矛盾恶化,牛家借助外来势力镇压马家,加之马家纨绔子弟不争气,吃香的喝辣的大吃如小赌,一代不如一代,坐吃山空,荒废家业,没落寒碜。牛家的街面修得富丽堂皇,人气兴旺。马家常遭牛家欺负,日渐衰败。人若是到了生的尽头,活着更重要,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在马家第十代孙时,境况更加萧条,便搬到南山的深山老林,以游猎为生,发展成了后来的马帮。由于马家的出走,这里便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半条街,欲壑难填的马家干脆投资改造兴建了下排街,形成不规则的“V”字型,浑然一体,气势壮观,占有了这得天独厚的地段。后来由于天火,烧去了部分街房,这不利于防火的建筑,便撤去了“V”字的底部,形成了别具一格的“M”型。这样的街道建筑,在黔北是很少见的。几个小商贩跟着附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
南山地处仁怀、遵义、金沙三县交界之处,是马帮的大本营。南山北,坐拥几万亩翠竹,青山秀美,竹海壮阔,静湖清澈,独显青山绿水之诗意和神韵。南山南,峰峦起伏,风起时,碧浪掀天,风止时,娴静轻柔,幽深渺远。无论是在竹海中穿梭沉醉,还是在悠悠的欣赏竹海的波澜壮阔,亦或静闭双眸,聆听竹海的呼吸与轻语,都是绝佳的胜景。南山西,与哩町湖水陆连接,撑一篙竹筏,水纹荡漾,水竹相依,精彩绝伦。
勾鼻天鹰尽心尽职辅佐马帮第二十代孙马晟,把马帮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马晟天资聪慧,膂力过人,在勾鼻天鹰和勾鼻地鹰的教导下,学会勾鼻双鹰的武功,在同龄人中已是佼佼者了。秉承古代中国华夏族的成年礼,男子行冠礼(一般二十岁),女子行笄礼(一般十五岁)。男子满20岁时行冠礼,即加冠,表示其已成人,被族群承认,之后可以娶妻。女子则是在满15岁后行笄礼,及笄之后可以嫁人。勾鼻天鹰也管不了这样多礼节,在马晟十二岁时,便行成年礼,帮派中男子一旦行了成年礼,便可继承家业,号令群雄,马晟由少帮主变成了帮主,象征帮主地位的绞缫鞭仍由勾鼻天鹰代管,执掌马帮的大小事务。马帮人丁兴旺,智者辈出。把南山开垦出来,种植罂粟,开采地下矿藏,一下子富足起来,修缮了南山大本营,势力反渗透到隑帮地盘。隑帮岂容马帮卷土重来,几番交涉,作出让步,答应赔偿原马帮的地盘费用,划定区域管辖,互不干涉,自主经营。
成队的驮马称为马帮。“一条两三尺宽带小路,恰好容得过一乘轿子通过。有的山路过于繁复了,远远便听得见大队驮马的过山铃在山峪中响动,始终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何处。”(蹇先艾《贵州道上》)提到马帮,马哥头上大多披着一口钟的羊毛毡,身着靛兰染的衣服,衣襟上一大排布钮扣,背心是用粗布连制的牛仔背心。带头马打扮得漂亮极了,马鬃梳了辫子,额头上按了一面小圆镜,镜边是红色的丝带,彩色的缨络,远看近看,色彩鲜亮、明快。其脖下挂一对大铜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声音极其清脆悦耳。排在后面的驮马,脖子上清一色挂着串铃,一动身一片叮铃声,和着得得的马蹄声,极富音乐感。马背上驮着货物,还有简单的生活用品、炊具。马鞍上常贴着“人马平安”“一帆风顺”等内容的红纸条。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马帮的打扮主要集中在头、二、三骡上,居最前者称头骡,它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体形较高大、毛光水滑、膘肥体壮的识途好骡马,依次称二骡、三骡、四骡……马主人对它们都要精心打扮,着意包装。“行船走马三分命”,此话乍一听有些毛骨悚然,但也表明马帮生涯的艰辛险恶,产生很多禁忌。马帮吃饭有规矩,马帮歇梢后,先是为马添料加草,让马先食,然后人才做自己吃的,以示对马的关爱崇敬,体现人马精神。马队朝哪个方向走,生火做饭的锅桩尖必须正对这一方向,烧柴必须一顺,切忌烧对头柴。开饭时,马锅头坐在饭锣锅正对面,面对要走的方向。大锅头第一个添饭,添饭时平平地称添最上面一层,忌讳挖一深洞,添完饭,勺子要平放,切忌翻过来。吃饭吃得快的人只需洗自己的筷子,最后歇碗者要洗碗洗锣锅,锣锅不能翻扑,翻了就是犯讳。马帮在路上,大部分时间过的是野营露宿的生活。一般天一发亮就爬起来从山上找回骡马,给它们喂料,然后上驮子上路。中午开一次“梢”,开梢就是吃午饭的意思,也就是打个油茶,揉一点糌粑吃。当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马帮都要尽力赶到他们必须到达的“窝子”,在那里才好“开亮”,开亮就是露营。他们要在天黑前埋好锣锅烧好饭,卸完驮子,搭好帐篷。每天的打野开亮,都由大家分工合作,找柴的找柴,做饭的做饭,搭帐篷的搭帐篷,洗碗的洗碗,而且是轮流著做。无论是谁,凡是不小心犯了以上忌讳,就要挨一顿数落,还要出钱请客打牙祭,严重的就逐出马帮。
林荫深处,漏下几缕阳光。
马晟使出“披星戴月”招式,暗藏“直冲霄汉”的不避锋芒,飞镙在他手中循环往复;牛环拆了一招“不计前嫌”的粘字诀,“英雄不问”的狠劲如拼命三郎,双耳方天戟在手中虎虎生风;双方都是按照套路出招,没有谁使诈,一个臂力超群,一个力大无穷,都是硬生生的的汉子,拼的是体能、技艺、智慧,已经打了八九十个回合,难分高下,只见两人发力硬拼一招,都感觉到对方的兵器一个好像大斧头,一个好似大铁钻,千斤大力对撞,手臂骨骼肌肉都疼痛损伤,双双都没有占到便宜。马晟正在沉呤之间,牛环的双耳方天戟却已到面前,情急之下只好向后一仰,堪堪躲过对方的招式,此为江湖失传绝技——铁板桥,本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此时心下却恼怒对方的偷袭,有心想给他一个教训,出手便重了三分,等双耳方天戟一过身子又恢复过来,脚下一转便滑到对方背后,本想用师传碎玉掌让他五脏移位,忽又玩心大起,拎着他的后领以四两拨千斤之技顺手掷去,轻笑着拍了拍手掌,看着他犹如流星般的飞去,牛环双耳方天戟往地上一戳,站稳脚跟。勾鼻天鹰看在眼里,这小子有出息了,与隑帮少帮主牛环打了个平手,双方都不失面子,便命马帮弟子敲响铓锣,主动撤兵,上路走货要紧。牛环也不恋战,真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倒生出惺惺相惜之情。祁狼明知已经犯界,这个隑帮的大总管,还是任由牛环与马晟大战一场,舒活舒活筋骨,才吆喝隑帮弟子止步。马晟是勾鼻天鹰一手带大的,既使是帮主,也不会违背勾鼻天鹰的意愿,勾鼻天鹰的江湖经验岂是他怀疑的,铓锣响起,马蹄深处,马帮弟子浩浩荡荡,返回南山。
铓锣是马帮传递信息的重要器具。怎样敲,也有规矩。在深山密林里,铓锣有惊吓飞禽走兽的作用,铓锣声传得很远,又有通知对面和后面马帮的作用。马帮行路中,在宽道上的要让从狭道上来的,上坡的要让下坡的。请人让路敲“嗡—嗡—嗡—”,有事告急敲“嗡!唆!嗡!嗡……”,不如此这般,就是犯讳,轻受罚,重则打官司,甚至伤人命。这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规矩,说来意味深长,挺有意思,这是赶马人的行规。不论多么漫长的路途,马帮都要一步步走过来,上路后,每天都要起大早,路上要生火做饭,中午和下午要上驮下驮,要搭帐篷,晚上睡到半夜还要爬起来看看放养在山上的骡马跑远了没有,是不是安好。光每天的上驮下驮对赶马人来说就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一个人要把十多匹骡马所驮的上千斤货物抬上抬下,一天两次,甚至更多次。每天不管多苦多累,首先要服伺好骡马吃好,最后才轮到打发自己衣食住行。他们不仅懂四时节令、天气变化,要能辨别方位道路,通晓各民族语言,而且要识骡马的性情,要会各种马帮所需的技能,诸如算帐识货,开枪打仗,支帐做饭,砍柴生火,识别野菜野果,上驮下驮,钉掌修掌,找草喂料,乃至医人医畜。马帮大多数时间是在野外度过,在那里他们举目无亲,有时候谁也帮不上谁,哪怕同一个马帮里的人,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生存劳作完全得靠自己,懒惰的人根本就无法在马帮里混。
南山与吴马口原则上分为马帮和隑帮各自的大本营,划出谈家驿道一部分为公共地带,双方可以在这里发挥优势进行经济掠夺,盐运通过马帮地盘,交由马帮接管运送,通过隑帮地盘,交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这保护费的名称叫做过山盐币,也叫路捐。
马晟初出茅庐,对盐道的了解不深,利用走货的挡口,虚心向勾鼻双鹰请教。
勾鼻天鹰说,贵州不大量产盐,自古以来主要来自四川自流井,川盐运黔,自古为之。贵州人称食盐为“盐巴”,其由来即与巴蜀井盐有关。过去边远地区居民常受淡食之苦,几十年前,云贵人还用绳子拴住块状的盐巴放入汤中搅一搅,略有咸味即提起,称为吃“涮涮盐”“洗澡盐”“吊吊盐”“杵杵盐”的状况十分普遍。几千年间,食盐一直是内地一种稀缺的物资,有“吃盐当过年”之叹。
四川总督丁宝桢(贵州织金人)深知黔民食盐之苦,也想为朝廷筹款,对日趋败坏的西南盐政,锐意改革,并疏浚航道,使川盐畅行黔滇,达到“裕课、利商、便民”宗旨,于是奏请改革盐政。新法主要内容是“官督、商运、商销”,盐税就场征收,使无遗漏,不但征集了巨款,也使黔民盐困得以缓解。他的这些德政对西南数省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影响深远,并因此受到朝廷褒赏,万民称颂,后世仰戴。为了便于川盐运黔,清朝至民国年间对赤水河进行了三次整治疏浚。乾隆8年,贵州总督张广泗对赤水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整治;光绪4年赤水总办官运盐务唐炯呈请丁宝祯出奏上谕,疏修赤水河道,赤水河航道通航能力逐渐得以提高。
仁岸盐运,盐到赤水东门码头后,从赤水逆流而上,第一站到猿猴,有牯牛船100余只,需艄公和纤夫200余人;第二站从猿猴到土城,因滩险无法通航,改为陆路,用驮马5、6百匹;第三站从土城到二郎滩,水路,有船140至150只;第四站,从二郎滩到马桑坪,因吴公岩长滩阻隔,陆路艰险崎岖,驮马不能行走,只能人背,长天有一千多到两千人;第五站,从马桑坪到茅台村,主要用船运,大约有船200余只,纤夫和背角1000余人。到茅台后陆运到各地的盐道主要有两条:一是从茅台出发,经怀阳洞、长干山到枫香坝,再经柴溪(今鸭溪)到遵义,再由遵义去贵阳等地;另一条是从茅台出发,经盐津河、鲁班场、吴马口到岩孔、打鼓新场(金沙)去黔西、毕节等地。这两条运线,自清中叶一直沿袭到民国末年,据民国末年统计的运力状况:人力运输约2000人,马1030匹,有汽车30辆、马车90辆,月运量22000担。如此众多的人力、船只、马匹在赤水河谷活动,形成了数百年赤水河最为壮阔的赤水河运图。“二郎滩周围六、七十里内的人,大多数以背盐为生,不论男女,从七、八岁就背盐,直到不能行动才停止”可见盐工之苦。在民间流传着许多川盐入黔的故事,同时还流传着许多反映盐运工人悲惨生活的民歌。
《拉船歌》:
“手扒纤道背朝天,
纤绳搭帕不离肩。
双脚踏陷青石板,
纤夫常年在河边。”
《背盐歌》:
“盐巴老二一碗米,
半夜三更就嘈起。
背子上背就起身,
七齁八喘拢茅村;
……上坡出气搞不赢,
柱扒栽在屁股上;
……到了五马歇个夜,
背上生起盐水疮;
痛痒痛痒睡不着,
睁眼一晚抠到亮;
……白天夜晚把路赶,
腰发麻,眼发花;
一步跨进家门口,
婆娘儿女在敬菩萨;
……背垫拄扒都是神,
保佑我爹背盐巴;
一听叫人心头辣,
想说几句家常话:
只望娃娃有出息,
长大莫去背盐巴。”
勾鼻天鹰拿出葫芦喝口水酒,勾鼻地鹰接着说,盐运造就了赤水河沿岸许多繁盛热闹的集镇。随着繁盛的盐运业有力地带动了其它商业的发展,如木材、本地产品和土特产的外运,带动了各集镇服务业的发展。清末民初,仁岸有盐号四家,即“永隆裕、永发祥、协兴隆、义盛隆”“四大盐号在茅台村羊叉街以上建筑盐仓,鳞次栉比,称之为‘盐巷街’”“从河边太和号直上羊叉街一带,参差林立,景象繁荣。”因为有马帮运输,在中枢的两路口、茅村的麻柳坳、羊叉街等地,开设马店,十分兴旺。“由四川入黔的盐船,经泸州、合江而上直达茅村。这个地方就形成了一个食盐转运点,逐渐繁荣起来。当时运销食盐的商人大都是山西人和陕西人。”
由上游而下,进入赤水市的第一个集镇是猿猴场(今元厚)。由于猿猴滩凶险异常,盐船无法通行,只好分段通行,分为赤猿段和猿郎段。上运的盐船只好在这里下船、起坎、仓储,越过猿猴滩再装船上运,下行的也只能如此。由此,使猿猴场成为赤水河上最大的转运站。大量的各地商人、水手、纤夫、脚夫涌入猿猴;糟坊、油坊、碾坊、面坊等加工业纷纷开办;餐馆、酒馆、茶馆、烟馆遍布各条街巷;四川会馆、陕西会馆、江西会馆,三圣宫、紫云宫、石梅寺等宫馆祠庙不断建立起来,形成了猿猴街市早年繁盛的景象。由于转运、分装,使其产生了大量的浸渍着丰富盐分的盐勘和盐草,成为熬制“锅巴盐”的原料。不少贫苦人得以谋生,也有人因此发福。也正因此给猿猴带来了灭顶之灾。中秋前夕,一陈姓红炉主窃盐号的盐草在自己的红炉上熬盐,引发大火,烧掉了猿猴场上的盐号、也烧掉了中街。“吾赤猿猴,适当水陆要冲,舟楫转运,地位重于它场,行商往返,繁荣有关县城。”19世纪60年代,灭顶之灾再临元厚,烧掉下街,古迹遗存不多,只有盐运码头寂静的躺在那里,述说着当年的繁荣。
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土城(今习水土城),无疑是赤水河沿岸历史最悠久、文化遗存最丰富、保存最完好的一个,谓之“万壑风清花世界,几河浪静锦乾坤”。这个临河而建的千年古镇,古老的戏楼,幽深的巷陌,沧桑的石板街,斑驳的封火墙,建筑奇特、风姿绰约。船运和盐运,至今保存完好的船帮和盐号位于下街半坡头。从中街石板路下行,抬眼见到的是一栋高大挺拔、东西结合的两层灰色砖瓦楼房,这就是土城船帮。它是镇上保存最完好、最大的古建筑,石雕的拱形的门廊和千斤立柱使这座建筑显得格外壮观,精雕细刻的木制檐柱、门窗、楼梯又将它妆点得古朴而典雅。土城盐号紧挨船帮,这是个典型的具有黔北民居风格的四合院,盐号有甲、乙、丙、丁四个盐仓和记录、发条、支付工钱的柜台,天井中间有一口大大的太平缸,盛水供盐号防火之用。盐号后门与月亮台渡口相通,从元厚运来的盐,交到盐号后,又从这里背到渡口重新装船。高大的库房现在已空空如也,但是依然可想见当年繁盛的光景,就连砌墙用的条型紫色沙石,在经过多年土盐腐蚀之后,随手粘上一些风化的沙粒放在口中,还能品出些许当年运往贵州腹地的锅巴盐的味道和背盐人的艰辛。土城的茶馆,主要起源于明清时期,随着船帮、盐号兴起而兴盛,成了船工、纤夫、运盐背夫们休闲娱乐的主要场所和各类信息的集散地。终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各家茶馆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流露着赤水河特有的风情。这些狭窄幽深,并且曲折多石级的昔日曾经人暄马叫的盐运码头和商业文明长街,虽然随着水路转到陆路而沉寂,但船帮和盐号的遗迹记忆着盐运曾经的繁荣。
踏入丙安这个千年古镇,不由引发人索古之幽思。小镇建在高居河岸20余米的山间台地的危崖累石之上,北面临河,沿半圆形的高台,千根立柱落地,高低错落地支撑起板墙青瓦的吊脚楼,有如在青山绿水间飘来的一处仙境,又如在巨幅山水画卷中突显的人间圣地。清代诗人陈熙晋有诗慨叹:
“无多隙地强安排,
但有人家总靠台。
笑批门前安乐水,
从知安乐是生涯。”
从西面拾级而上,突兀在上面的是一座沙石拱园的城门,上书“太平门”。从门洞的石级上去,是一条仅一米多宽的狭窄街巷,街巷虽窄,两面却是一家紧挨一家的店铺,店堂灯火明亮,人头攒动,热闹异常。这便是“葫芦街”,狭窄的一段是葫芦的细颈。经过一个“之”字转折,一条较宽敞的石板街豁然展现在面前。街道两面是二层小青瓦木结构房屋,一层是餐饮、百货、理发、客栈等各式店铺,而最多的当是茶馆。当年,一泼一泼运盐的马帮穿街而过,回响着叮当叮当的驮铃。成百上千的背子客,有七八岁的小孩,也有白发飘髯的老人。走过400来米的街道,来到了东面的城门——东华门,此门至今保存完好,下完长长的石级,回首而望,古城门显得雄伟而险要。当地老人回忆,丙安当年是盐运的重要码头,丙滩未修通时,盐船到此也要下船转运过滩再上船运行。每日丙滩上下码头,盐船桅杆如林,船夫、背角如潮涌动。背靠青山,面对赤水河,遥看直泻入河的丙安瀑布,让乐山乐水的仁者、智者均会在此找到人生的感悟,激发各种幽思。距丙安仅十公里的马鞍山汉晋时期的石墓群,足见人类在两千年前就在赤水河谷有着丰富的活动;城门的坚固险要和双龙桥边石壁上缅怀军事将领的“畏威怀德”“出民水火”的石刻,显现出这一自古以来就是屯兵征伐的军事要塞;东门边的“大顺店”杨姓舵爷的“四知堂”的故事,彰显了盐运活跃时代人们的道德和行帮秩序;而陈熙晋《宿丙滩上》“客心摇弋青灯里,一夜滩声撼小楼。”点染了文人墨客在此引发的乡愁别绪,在这富于军商味道的古镇文化中增添了一点文学的色彩。
勾鼻天鹰把葫芦递给勾鼻地鹰打湿个口,又说,被称为“老仁怀”的复兴场,在北宋大观三年(1109年)设为新建的仁怀县治所,距今已有九百多年的悠远时光。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平播战争中仁怀厅址被毁,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厅址迁往留元坝(今赤水市城)。它是川盐入黔第一站,同时贵州丰富的铅、铜、煤、铁等矿产品和茶叶、桐油、猪鬃等土特产也由此运销全国。明清以后,各地商贾云集,商号林立,一派繁荣。街中一处断桓,就是早年的下栅子,门上原来书有“复兴场”三个金字。临河尚存两道石栅子,是通往河边和码头的关卡。古镇老街两边为穿斗式木串架结构,街面两排房屋檐口连接在一起,为跨街凉亭,设有采光通风的天窗,是极具特色的街道建筑。往昔商旅、船工、背夫熙去攘来,在此歇息、吹牛、谈生意。各地客商云集老仁怀,明清时期建设的各种宫馆庙宇,有说复兴场“十庙俱全”。建筑规模宏伟,工艺精美。现仅存的江西会馆(即万寿宫)可见一斑。会馆由前殿正殿和后殿及左右厢房组成,28根石柱高达13米,径粗75公分,所有木梁柱均有雕饰,檐悬铜铃,脊有龙兽等泥塑宝顶,两侧有彩绘的风火墙。前殿楼上是戏台,戏台木雕精巧绝伦,多为戏剧情节,人物栩栩如生。台上演出的幕幕京剧、川剧好似“宛具悲欢离合,严然荣辱穷通”。这样宏伟壮观的规模,精美绝妙的雕塑,在黔北都是不多见的。
数百年间,一代一代的赤水河船工、纤夫,在急流险滩里行船,在乱石绝壁间拉纤,无数深深浅浅的纤痕,记录了他们极度的艰辛。一曲船工号子唱出了这一航程的艰险:
“石梅打鼓闹喧天,
雷钵三滩在眼前;
鸡心滩上打筋斗,
葫芦堖滩看本钱;
鸭岭三滩三仡佬,
大别小别得留神;
闯过大丙和小丙,
恭喜老板赚大本;
敬请大公不要夸,
还有百梭鱼翻花。”
这雄浑高昂的号子也显现了赤水河儿郎击水中流的风采。昔日的留元坝,因盐运而发达,曾建有“九宫十八庙”,可见其当年商贾云集的盛况。今尚存留在赤水河边的古老城墙、城门洞、偶存的一段红石板街还记忆着“满眼盐船争泊岸,收点百货夕阳中”的繁荣景象,承载着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留元坝是仁岸的起运点,分装船从四川合江运至仁怀县城(今赤水市)东码头,将盐袋由大改小进行改装,再装入吨位稍小的牯牛船运至猿猴。运盐船只达一百六七十只。每日清晨,码头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热气腾腾,转盐的、发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船工号子唱出了赤水盐运繁盛的景象:
“仁岸盐商聚赤水,
东门码头闹腾腾。
北门西门争泊岸,
富坳铧剪把船停。”
由于数千盐工辗转于赤水河沿岸,对可以解乏和舒筋活血的白酒的需求量自然就很大。据载在清嘉庆、道光年间二郎滩就有糟坊20余间。在土城,最古老的建筑是位于中街背小山上的春阳岗酒作坊。这座宋代建造的古老酒窖,当年鼎盛时期一天要酿造两千多斤白酒,供应给数千船工、纤夫、背盐的苦力和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饮用。而茅村,“清乾隆十年(1745年,)总督张广泗开修赤水河道,舟楫抵达茅台,盐业大盛,商贾云集,盐夫川流不息,对酒的需求与日俱增,刺激了酿酒业的发达和酿酒技术的提高。” “仁怀城西的茅台村制酒,黔省称第一。”“茅台烧房不下二十家,所费山粮不下二万担。”清道光年间就有“茅台春”“茅台烧春”等酒名。陈熙晋有诗云“村店人声沸,茅台一宿过。家唯储酒卖,船只载盐多”生动描述了茅台街道人声鼎沸、行人摩肩接踵、熙来攘去的繁华景象。至清咸丰、同治年间,由于清政府阻击太平军石达开部入川和镇压贵州少数民族“黄、白号军”的农民起义,茅台遭受兵燹,所有酒坊全部焚毁。直到清光绪三年(1877年),协助丁宝桢改革川盐运销的遵义盐商华联辉在毁于兵火的“茅台烧房”的废墟上,建起了“成义酒房”,归属于他在茅台的盐号“永隆裕”名下,重新生产,取名“回沙茅酒”。随后十年经营天和盐号的盐商王立夫又有了“荣和酒房”生产“荣和茅酒”。王茅、华茅、赖茅,就是茅台酒的前身,形成了赤水河文化中举旗扛鼎的熠熠高标酒文化。
马晟感叹一声,学无止境呀,感谢两位长辈不吝赐教!
川盐入黔,改变了盐商的富庶。自茅村经梅子坳到盐津河九曲十八湾,过鲁班场爬打蕨沟下马鞍桥躺过吴江河,到醉春楼歇脚。贩盐的商贩邀邀约约一大群背盐巴的背夫,运到半边街,交由马帮接管,马帮组织马队驮到打鼓新场出售。
马帮在这一带走货,与盐帮的接触频繁,都是按照江湖规矩,相安无事。马晟广施善财,仁义为怀,在江湖上是叫得响的“马家军”, 便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飞镙善人。
半边街在夕阳的照耀下古朴生辉,垂柳飘飘。盐帮的肖二拐帮主手提长烟枪站立在中堂上,一把太师椅锃光釉亮,伴随他兴起了盐帮。半边街是盐帮栖身之所,船帮把盐从马桑坪运到仁岸中渡交给他。陆地上的生意,盐帮与马帮在生计上是合作伙伴,相互依存,共赢互惠。隑帮在名义上保护盐业的发展,抽取一定的好处费,整顿盐业秩序,把家业发展到各个领域,几乎包揽了整个社会经济的项目,使隑帮谋取暴利的手段得以施展。
那时相传有吴马十八帮:隑帮、马帮、盐帮、船帮、药帮、油帮、烟帮、米帮、草鞋帮、口袋帮、斧头帮、青帮、红帮、黑帮、茶帮、竹帮、匠帮、镖行。除了三大帮派外,镖行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拿钱干活,不参与江湖纷争,其余的都不起眼,各自为政,以行业立帮,在江湖上地位低微。因此,江湖上的帮派,名存实亡的多,而在当时较有影响力的只是凤毛麟角,出现了较大的三个帮派。
隑帮——牛一欢(隑帮第十九任帮主)。
马帮——马晟(马帮第二十任帮主)。
盐帮——肖二拐(盐帮第二十一任帮主)。
一度时期,三帮鼎立,把持着整个江湖。“安稳锦裘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