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二十七、苦丐姑失踪
风和日丽的五月,花香沁人心脾,绿意铺满大地,人们精神抖擞,格外风光,处处生机勃勃,充满希望。五月的天,阳光明媚和蔼,不经意地透过薄薄的云层,化作缕缕金光,洒遍大地,留下了款款热情;五月的天,风儿早就改变了性情,改变了方向,缓缓地、含情地轻抚身边的小孩的脸,轻轻地、柔柔地唤醒冬天里贪睡的青蛙;五月的天,小溪变得丰满起来,哗啦啦的停不了脚步,似乎要奔向远方,奔走中与石头撞个满怀,发出了叮咚;五月的天,大地似乎甩掉了累赘,脱掉了厚重,焕发着青春,散发着活力,张扬着奔放,呈现着缤纷。五月,漫山遍野都是翠色盈盈,风光如画。那如绿毯一般铺开来的嫩草,总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趴下去躺一躺,去抚摸一下那柔软的绿。或者,就在上面打几个滚,闻一闻泥土清新的香味,那偶尔夹杂期间的不知名的小花,也都趁着这天高月明绽开了妩媚的笑颜。
谈家驿道花团锦簇,异彩纷呈,行人熙熙攘攘,接踵而至。由隑帮召集的武林大会拉开序幕,为了公平起见,比武地点设在隑帮、盐帮、马帮势力均未渗透的地方――谈家驿道。自牛橄接任隑帮帮主后,风四娘垂帘听政,冥思苦想,以武会友,广纳贤良,目的是引蛇出洞,将祁狼、老姑一网打尽,报夫君死不瞑目之仇。武林大会当天,所有武林中人集聚于玉峰山顶,人山人海,场面浩大。各个门派各居一方,都打着自家标志性的大旗,生怕别人不认识自己,只有少数单人游侠和一些小门小派没有这么大肆铺张。
牛橄带领大头、二头、三头、四头和虾兵蟹将们,把谈家驿道方圆十里地范围内巡视一遍,并在必经之地设下埋伏。这个新任帮主好生威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搅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在谈家驿道这块所谓的中立地上,还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件。
谈家驿站是聚会的好场地,宽敞的坝子背靠吴江,前面是一望无垠的田野,左边是通往播州府的官道,右边是前往南山的茂密森林。驿站修了两楼高的木质站房,供商贾前来贸易之用。驿站旁边是谈家驿馆,食住两全。
有诗云:
水西欢歌去,
谈家驿道行。
时维帮派争,
中立最盛名。
烟花盘古道,
错立云中厅。
商贾流连返,
遍地出黄金。
风四娘在皇牛、皇鬼、皇蛇、皇神的簇拥下,走下大蓬马车,若无其事般去了谈家驿馆。店小二一看派头就知道是达官贵人下榻,殷勤招呼,用围巾又是擦又是抹,端茶递水,搞不弄从,生怕得罪,吃不完兜着走。“牛鬼蛇神”分四方矗立,店小二搬来太师椅,示意让风四娘坐,目空一切的风四娘,熟视无睹,轻轻度步,意犹未尽般察看驿馆的情况。
谈家驿站的场坝内,比武场旌旗飘扬,正面是隑帮大旗迎风招展,左右是前来打擂的帮派选手列队摇旗呐喊的地方,后面是观武台,中央是擂台。擂台的横柱上贴着一副对联:
南敌拳北防腿朝朝暮暮走驿道
东刮风西下雪岁岁月月寻老狼
(血海深仇)
明白人一看,“老狼”是暗指老姑和祁狼,这擂台为寻仇而设。
盐帮由肖二拐帮主亲自带队,肖红樱、刘火、“安然无恙”等列队进场,鼓响三番,以示欢迎。黄脉师终于敢回乡露脸了,时日一久,认得他的人寥寥无几,都把他当成盐帮的客人了,既使认识,也不打招呼,谁会去认理帮派的人,扯上干系。
牛橄跑过来,向肖帮主请安。本想去拉拉未来夫人的手,肖帮主不悦,肖红樱嘴角上扬,牛橄才自顾忙去。
马帮也不甘落后,款款登场,锣鼓响起,众人欢呼。马帮是没有人带队,勾鼻天鹰走在前头,勾鼻地鹰、双戒禅魔苦一僧、老丐婆、苦丐姑殿后,大旗上标明天字房、地字房、和字房,显然人字房尚且空着,而且马帮这个名称也暂时没有用了,旗帜上改成了南山南。勾鼻天鹰暗自庆幸,安排祁狼、老姑留守南山大本营,自己率众下山与老丐婆、苦一僧、苦丐姑在苦尽庵汇合,没有暴露老姑、祁狼已到了南山大本营,他早就想出了一招认女招婿盼亲归的“双亲计”,是想给老丐婆一个惊喜,既使弄拙成巧,本意想来没错。
隑帮的座位上还空着一个主要位置,牛橄坐在帮旗下,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沙斗记时仪。
时辰将至,鸣锣开盘。
风四娘巾帼不让须眉,姗姗而来,只见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粉面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群雄注目,看见她高傲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老长,侍女婢恭相送,整个天下仿佛就是她家的一样。大家面面相觑,无地自容,等这隑帮的太上皇端坐隑帮座位空着的主要位置上。这种先声夺人的章法,是风是娘惯用的伎俩,屡见不鲜。
司仪唱诺:“以武会友,技安天下,与人为善,福祉乾坤。今日设擂,旨在了却一些帮中恩怨,还我隑帮声誉。是朋友的,擂台上点到为止,是盟友的,相互给个面子,是敌人的,放手生死一博。”
司仪又说:“摆擂三天,一日为技艺对擂,二日为友谊比拼,三日为生死较量。”
隑帮的“牛鬼蛇神”首先上场,表演了剑、棍、刀、枪花样技艺对擂,草草收场。盐帮“安然无恙”也上擂台凑凑热闹,表演金锏散花的绝活,博得阵阵掌声。马帮苦丐姑不甘落后,飞身上台,以一套行云流水般的乾坤游离掌法技压群芳。勾鼻天鹰暗自神伤,不该来的来了,如何收场。
且说风四娘年岁月不饶人,但感人过半百不过如此,如能兴办一件武林盛事,那他日百年之后也死而无憾了,而这个暗藏阴谋的场面,杀机四伏,如大海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海下面汹涌澎湃,鲨鱼腹空。隑帮随即广发英雄帖,遍邀各帮派,齐聚谈家驿道召开一次象征帮派团结,难得一见的“武林大会”。此次应邀而来的武林帮派可真不少,风四娘像请神一样逐一请到,有叱咤赤水河畔茅村的盐帮肖二拐肖七郎肖红樱;有隐居南山南的勾鼻天鹰、勾鼻地鹰;还有船帮、药帮、油帮、烟帮、米帮、草鞋帮、口袋帮、斧头帮、青帮、红帮、黑帮、茶帮、竹帮、匠帮、镖行等等江湖侠客。她不是怕得罪哪路神仙,而是江湖规矩先礼后兵,但她最想见到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丐婆、苦一僧、苦丐姑,甚至是祁狼、老姑。
待得众人各自就位后,风四娘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是江湖成名侠客,今日肯赏隑帮薄面,风四娘我荣幸万分。只是招待不周,语焉不详,因此叨扰了诸位雅兴,罪过不小。”群侠俱都拱手道:“风四娘太客气了!”只听风四娘缓缓又道:“我今年已过半百,但感日益体衰,只是协同隑帮行走江湖多年,却豪无建树。今日汇集群侠,只为召开一次武林大会,一为彰显武林太平地方强盛;二为若干年前有一老道,留下偈语诗‘吴马牛一欢,橄榄环中山。双溪磐古道,紫薇薰烂熳。’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将郑重公布谜底;三为从诸位之中挑一位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的侠士迎娶年方二八的小女牛双,做我的金龟婿。”此话一出,台下登时议论纷纷。
牛双往台上一站,肤如凝脂,白里透红,温婉如玉,晶莹剔透;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玫瑰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她全身白衣,长发披肩,头上束了一条金带,白昼一映,更是灿然生光,全身装束犹如侠女一般,更显妖娆。台下响起了一阵骚动声。
老丐婆轻轻拉了苦一僧的手笑道:“我只为今生能守着老和尚别无他求,何时稀罕去隑帮入赘?”苦一僧自是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便不答话,老丐婆除了武林打斗,也知情场撒欢。
站在一旁的苦丐姑偷笑:“丐婆竟能有此心境,爱恨分明,爱得简单直白,恨得入木三分,但求此行无事就好。”
转瞬擂台上多了两个人。黑衣人挥刀向蓝衣人头顶砍来,蓝衣人横举宝刀,用力一推,把黑衣人挡了回去。而后蓝衣人手腕一转,向黑衣人小腹横刀砍去一个。怎料此人轻功了得,轻轻一跃,跳到蓝衣人身后,稳稳落地。就着落地时的缓冲蹲下,挥刀向蓝衣人的小腿刺去。蓝衣人一转身,持刀由下往上一挑,挑开黑衣人的刀,刀锋忽地转而向黑衣人脖颈挥去。黑衣人不慌不忙,不断转动手腕,架开蓝衣人又快又狠的刀,并不断向后迈步。蓝衣人察觉此人内功深厚,持刀的虎口被震的发麻。众人看了只以为是蓝衣人在进攻,实际却连接招都有些手忙脚乱。一阵风吹过,黑衣人陡然抬手,暗器射向观武台,腾空逃逸。隑帮人马立时全身戒备,屏息地盯着黑衣人。只见肖七郎把笛子横在脸前,那怪异的声响,又一次响起,嘎然划破了寂静,听得人心为之悸,血为之凝。肖七郎突然大喝一声“大家小心”,只见他随着声响,动作矫捷得像是在黑暗之中,闪电似移动的怪物,冲在众人之前,如一道铜墙铁壁,挡住了飞来的暗器。风四娘脸色煞白,“牛鬼蛇神”刀剑出鞘,牛环追将出去。
鸣锣之后,瞬间撕杀再次开始,烈日下只见长刃挥动,迸射出夺目的凶光,每一次利刃的光芒一闪,都有血珠喷洒的味道,随着血珠四溅带着血花四下飞溅的场面飘来眼底,是一场三对二的比试。对手个个都有精湛的刀法技艺和矫健绝伦的身手,约莫半个时辰,响起一声如同千万匹布帛一起被撕裂似的声音,荒凉的土地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腥味儿,在烈日强光之下,鲜血泛着一种异样的红色,倒下了两个奇形怪状的家伙。
肖红樱道:“七叔,你刚才露了一手,令风四娘刮目相看,今日若能一举夺魁,进而称雄江湖,又抱得美人归,岂不更好?”
肖七郎眉头微皱,轻斥道:“红樱万不可再胡言,七叔舍却此身保住分舵就是了,何以儿女情长,上阵杀敌不比江湖仇杀,我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能担千古骂名,更何况这次武林大会狡诈多变,声东击西,鬼蜮伎俩,错综复杂。”
只听身后一人拍掌喝道:“说的好!大丈夫在世,就应当无愧于天地!”循声望去,只见一魁梧汉子正含笑望来,肖七郎拱手道:“兄台过赞了,在下只是谨奉古训:食色莫贪。”此人正是马帮天字房勾鼻天鹰,只听他道:“肖兄弟大仁大义,天鹰佩服,待此地事了必与肖兄弟痛饮一番!”肖七郎微微一笑抱拳行礼道:“随时奉陪!”坐在一旁的肖二拐插话道:“素闻勾鼻天鹰武功盖世,既然无意争夺,何不助我家七郎一臂之力?”他话未说完,被肖七郎抢断:“大哥何出此言?我本是洒脱之人,何时觊觎过隑帮金龟婿之位?此事万不可再提!”肖红樱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刘火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悄声向肖红樱说道:“这等争名夺利之事也已不少见,只盼莫要轻易出手才好。”肖红樱却笑道:“出手也好,自鬼手章叛逆以来,我见你常常独自叹气,自是不甘长无所用,若是再出两个内贼,岂不是刘大总管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刘火也笑道:“知我者惟红樱也,只是我既已答应肖帮主照顾好你,怎会再去江湖上以命相博,娶一个隑帮女煞神,随它去吧。”肖红樱似笑非笑,一脸疑惑。
肖七郎口蜜腹剑,盐帮大哥没有儿子,帮主之位迟早是他的。这次来谈家驿道,能与隑帮联手,平坐江湖,自是一件好事,若再添新宠,龙凤呈祥,更是柳暗花明,暗自庆幸。忽觉有人拽他衣角,扭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群侠正议论纷纷,忽听观武台上风四娘道:“刚才擂台上出的小插曲,都是老身我故意安排的,感谢肖七狼方显英雄本色,出手搭救。今日比武决胜负,分组进行,比武之时点到即止,不可伤害对方。诸位都是成名侠士,我就不再多言。现下隑帮已分组完毕,皆可按名单进行,自是由隑帮新帮主牛橄监督。”说罢凤身轻摆,由“牛鬼蛇神”搀扶下台而去。
谈家驿馆琴声大作,分轮比武结束后的侠客们,都是帮派中小字辈的,齐聚大厅,酒足饭饱后的江湖好汉们歌舞升平,一派和睦景象。隑帮暗探穿梭其间,又令众凶愤愤不平。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吃的喝的睡的玩的,一律由隑帮结算,何乐不为。
苦丐姑来过谈家驿道多次,知道附加的灵观殿的菩萨显灵,便乘老丐婆不备偷偷的跑了出来,独自前往拜谒。
灵观殿着落在三等坡半山腰,步行两个时辰方到。法云寺在山岚深浓的山顶上,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远眺灵观殿,它高踞于险峻突起的孤峰之上,与打荞板隔吴江对峙,近看犹如一只展翅的凤凰,这座古老的寺庙掩映在几棵苍劲的银杏树下。进人正殿,只见香客寥寥,一派幽静、肃穆气氛,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秀竹郁郁,芳草青青。寺庙周围,那几座富有色彩的山峦,像正在开屏的孔雀那艳丽迷人的尾巴环抱着正雄宝殿。登上石阶,只见观音祠就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周围的树木花草为这座雄伟壮丽的祠庙增添了无限的光彩。俯瞰全景,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还有那栩栩如生的摩崖雕像,使人感到如坐云端,遨游于仙境,无限快活。山巅耸立着一座古楼,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许多墙壁和碑石上还保留着历代名人的诗词。每间佛殿门媚正中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神仙、花卉图案,富丽堂皇。走进大雄宝殿,映人眼帘的是三尊大佛像,担露胸膛,双膝盘坐,双手合十面泛笑容,惟妙惟肖,生趣盎然。楼上是著名的吕仙楼,喜欢托梦的人则要在此楼虔诚祷告,睡上一晚。听说,托梦还挺灵验呢。
一路上,背盐巴的背夫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贩土货的商贾前前后后,把手指伸到长衫下比比划划,这种交易方法叫做“抠指拇儿”,一是不泄密,二是双方满意后,逐项成交。苦丐姑不谙世事,觉得好奇。
灵观殿奇雄壮观,三层宝刹首尾相连,历来香火鼎盛,信男善女络绎不绝。苦丐姑来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殿堂,叩首礼拜。一粒飞石触及她的屁股,人影晃动,沿着墙跟儿消失。苦丐姑心中泛疑,不由分说,凝神聚气,施展飞檐走壁功夫,追了上去。翻过山峪口,豁然开朗,一黑影倒背着,令苦丐姑止步。
“是朋友吗,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苦丐姑发问。
“小小年纪,说话这样肮脏,小心你的脚下……”
话语未完,苦丐姑只觉眼冒金星,失去知觉。
老丐婆因不胜酒力,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口干舌燥,神志混沌。探手一摸,不见了苦丐姑,惊慌失措。老丐婆叫醒勾鼻天鹰、勾鼻地鹰、苦一僧,大家无言以对,揣度着可能发生的事。勾鼻天鹰急速收索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疑心是隑帮作祟,无心观擂,马帮人员分头散去,寻找苦丐姑的下落。
一轮红日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