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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二十一、梨花幽怨阵法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梨花幽苑赛江南。自吴江往东，有一溪流从半山腰涌出，两岸杨柳晓风残月，流水小桥人家，越过一片田畴，是梨花院落萧萧下的漫山遍野梨林，曲径通幽，从溪流涌出的水帘下穿过，往上便是很张扬的古木参天，水草丰茂，猿猴翻滚，百鸟朝阳，如入人间仙境。这便是道骨仙风居住的地方――梨花幽苑。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一道姑手提篮子，挽紧弯刀，采摘山药和野菜，旁若无人，与山的锦绣和水的长吟融为一体。
钟良没有打扰她的意思，不小心踢翻了一块山石，掉到溪中“叮咚”声响。
“是大师兄来了，师父正在草堂等你。”小道姑说。
喜苗纳闷，这么一个小姑娘，叫苗王为师兄，不知天高地厚。
“兰师妹可好！”钟良道。
“师兄安好！”
“又忘了，不许加兰字。”师妹端来茶水，还有一盘窝窝头，轻扭细腰，发辫摇摆，坐回小木凳上抱着木篮子拣菜。喜苗正面接触小道姑，皱纹爬满面额，一点也不小，身材匀称，风韵犹存。钟良说，这是我的苗家兄弟喜苗，我把师父传授给我的武功尽数教会予他，也算是师门弟子，他今后就叫你师姑，你可要耐心点拨，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子看待。
“师兄高看师妹了，我只是跟着师父学了一些皮毛，师父重点传授我的是医道，为山民诊治疾患，山民送给我们食物，他们送什么，我们吃什么，这是师父的教诲。”
“师妹还是小时候那样悟道，潜心修炼，看招……”钟良暗运内力，拍了一下木桌，两个指头按在桌面上，装着窝窝头的木碗从桌上飞出，由急变缓，他再施内力，由缓变急，这是师父的上乘武功“披星戴月”道家内功心法，持续不断地运力催物，可缓可急，可扬可抑，可攻可守，没有较高的功力是无法运用自如的。
师妹漫不经心，埋头拣菜。木碗离桌后，飘来一叶青菜，围着木碗缠缠绵绵，木碗到哪里，青菜到哪里，木碗快，青菜快，木碗慢，青菜慢……这正是师父的“情海恨天”大法，只传授女弟子，学了这套功法的人，不再生情。
那年，帅气的师父负了心上人，失情生恨，被心上人雇来杀手，四处追杀，逃到了梨花幽苑，负气出家。这段情史，是师父一生的伤痛，深埋在心底。师父日思夜想，创造了“情海恨天”大法，是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做的善果，以此疗治心上的伤痕。钟良与师妹在梨花幽苑同门习武参禅，暗生情愫，师父看出破绽，便教了师妹“情海恨天”这套功法，把师妹留在了身边。
木碗回到了桌上，青菜回到了篮子里。一棵木筷子飞过来，串住了窝窝头。
喜苗神魂颠倒，这应该就是钟良昏睡苗山时口中不停呼叫的师妹，纠缠不清的爱恋，怎么一见面就打打杀杀。
钟良咀嚼着窝窝头，会心地笑了，他明白师妹没有荒废武功，而且大有长进。师妹脸上也绽开了雪莲花般的笑靥，她知道师兄心中一直有她，这种思恋之苦是师父给他们设置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已过正午，钟良草草吃过饭，安顿好喜苗，独自出去。
钟良轻轻推开门，见一道人面壁而坐，银须飘飘，虽然光线暗淡，却能嗅出是师父的气息。钟良毕恭毕敬地跪下，等待师父发话。
道观内香烟缭绕，十分简陋，一什一物，一览无余。
钟良去梨花幽苑寻找师父，恳求师父教他研习多年的梨花幽怨阵法，这是攻守同盟的道家布阵精华。钟良寻思，回到苗山去教习苗民子弟，组织苗民自己的护卫队，保护苗疆。
他双目微瞌，仿佛被一道人带入幻境。
只见草堂微微颤抖，松针倒竖，千千万万个兵勇穿梭，分九宫八卦的布局。九宫者：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也！其中，乾、坎、艮、震属四阳宫，巽、离、坤、兑属四阴宫，加上中宫共为九宫，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为坐山。“先须掌上排九宫，纵横十五在其中”。上述九宫：坎一宫，坤二宫，震三宫，巽四宫，中五宫，乾六宫，兑七宫，艮八宫，离九宫，共计九宫，不管是横，是竖，是斜，三个数字加起来都是十五，这就是奇门九宫格，有一首歌诀描述奇门遁甲的九宫格：“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宫”。乾（天）、坤（地）、坎（水）、离（火）、震（雷）、艮（山）、巽（风）、兑（沼泽）是为八卦，相互搭配又得六十四卦，是兵法布阵中的大阵，宫卦相间，环环相扣，演绎合力的魅力。九宫八卦阵通过梨花幽苑的馨、芷、蒂、麝、奂、莨、彀，七七四十九变，形成一百一十三种变数，加上九宫八卦的八九七十二定数，分成生、离、死、别四门，复合梨、花、幽、怨四法，似千军万马，锐不可当。
钟良领略其中奥妙，参悟阵法精髓。梨花幽怨阵法，相传是辽人樊梨花所创，主要用于大兵团作战，对付凶残的敌人。在武功策略上，学习阵法的大多是将领，在武功套路上，学会天下奇功，集各家之长，方为人上人。
“去吧，你师妹在后山准备了梨花幽怨阵法的模拟造型，看看我刚才用迷离心法传授给你的阵法，是否能破阵，破阵之日，便是还你师妹之时。”师父字句铿锵，声声入耳，显然功力了得。
钟良犹豫不决，象做梦一样，梦境历历在目，这就是师父名不见经传的梨花幽怨阵法，几个时辰便传授于我，真不敢想象。难道师父先知先觉，料到我此行的目的，冥冥中自有定数，梨山派除了掌门人之外，是不能学习梨花幽怨阵法的。我现在虽然不是马帮的帮主，却是苗山的苗王，今生断然不可负苗山。
远远望见了好大一片梨林，很多树龄都比钟良的年龄大，梨儿似万千铜铃在摇，正在一天天黄熟，这梨儿个头大，皮细薄，肉脆，汁多，甜得腻人呢！青青的梨儿，轻轻咬一下，会酸得你直流口水；等到变黄变深，就会软软的，甜甜的，略有点酸味儿，咬一口，直沁入五脏六腑，使人陶醉，直叫人吃不够。熟透了的梨子，有的像小黄灯笼，有的像灯泡挂满枝头，和那茂密的绿叶组成了一把小花伞，真惹人喜爱啊。
师妹手执不同颜色的九面小旗等候多时。
喜苗按照师姑的吩咐，在九棵老树和八棵子树下，分别摆上了九只装满水的木桶和八只装满香灰的木盆。钟良明白，身体的部位接触到水和香灰，粉墨色留下痕迹，触点越多，证明自己失败和面临死亡的次数越多。钟良飞身入阵，脚踏生、离、死、别四门，复合梨、花、幽、怨四法，演绎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卦，参悟坎、坤、震、巽、中、乾、兑、艮、离九宫。配合师妹的旗语，梨叶纷纷扬扬，如万马齐喑，千军进发，成熟了梨儿晃来晃去，稍不留意就掉了下来，如人头落地，惨不忍睹，避开梨叶的进攻，还有防范梨儿的坠落，好像在实战中，既要打败对手，又要施救同伙。正当钟良手忙脚乱时，四阳四阴宫有八棵幼小的梨树转动，仿佛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梨叶扑闪，如身中刀枪，师妹旗语施救，钟良离开中宫救援，九棵老树下面摆放九只装满水的木桶，如千斤重担，磕磕碰碰，水溢在了身上，穿过八卦的木盆，打湿了的衣衫沾满了香灰，虽然救援成功，却以一身粉墨色害得伤痕累累。师妹叫停。钟良败下阵来。
夜深人静，师妹敲开钟良的门，送来晚饭和师父的梨花幽怨阵法秘笈，喜苗早进入了梦乡。
他边吃便看。梨花幽怨阵法是依据奇门遁甲演变过来的，其本身就是九宫八卦阵。《黄帝阴符经》上讲“八卦甲子，神机鬼藏”，即是说，奇门遁甲的神妙之处均藏在八卦和甲子之中。由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的组合而成的六十花甲子是以时间为主要特征的全息符号，以后天八卦为主的九宫八卦是以空间为主要特征的全息符号。奇门遁甲就是将这二者按一定的规则组合在一起，构成一个融时空为一体，包括天、地、人、神（宇宙中的暗物质）在内，多维立体的动态宇宙思维模型，以模型中的时间信息为主，进行系统思辨，从而达到万事万物相生相克的目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个天干符号，除去其代表时间概念的特定意义以外，还含有特定的意义：甲为首长，为元帅，他经常隐蔽在幕后，所以叫遁甲。 乙、丙、丁为三奇，是领导身边最得力的三个助手。乙为文官，叫日奇； 丙为武官，叫月奇；丁负责后勤保障供应，叫星奇。乙、丙、丁三奇，也可以作为三支奇兵来理解，出奇制胜往往都靠它。乙、丙、丁为何称为三奇，即甲为主帅，为阳木，最怕庚金克杀（阳金克阳木为七杀，最凶）；而乙为阴木，好比甲木的妹妹，乙庚相合，甲将乙妹嫁给庚金为妻，这样甲木就解除了威胁，乙自然可称得上实行“美人计”的奇兵了；丙为阳火，木生火，他好比甲木的儿子，能克杀庚金，保护甲木之父，所以他自然也是一奇；丁为阴火，她好比甲木的女儿，也能克伤庚金，保护甲木之父，所以也是一奇，为此她还有“玉女”的美称。 戊、己、庚、辛、壬、癸叫做六仪。 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形成六十甲子，则十天干每个都会用六次，这样就形成了六甲、六乙、六丙、六丁、六戊、六己、六庚、六辛、六壬、六癸。钟良合上秘笈，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师傅来到阵前，看到钟良进步很快，手臂上缠满了纱布，布鞋都穿帮了，但仍有一些细节无法参透，捋捋胡须，计上心来。
早晨的梨花幽苑，有些凉意。天还不见亮，钟良开始做早课。冲天的火光将溪流两旁映射得一片通明，师傅静静的站在那里，当真是神仙下凡一般，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兮令人敬重。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远而亲之。
忽然，一个黑衣人如蜻蜓点水，跨步冲在钟良的左边，点了一下经脉，一把抓住他左手的衣袖，一把抓住他还缠有纱布的手臂，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肩关节已经复臼，钟良的啊呀了一声，跟着出了房门。他猜到是师妹帮他修复伤势，便没有撩开她的面纱。黑影朝前跨出一大步，狠狠的一拳打在钟良的小腹，倒挂金钩，又直直的飞了出去，连续几次，钟良没有还手，还沉浸在梨花幽苑阵法的破解思路中。黑影速度极快，身形一闪，一把将钟良拉到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上，又弹护腕里的小刀，在手中一番，在钟良的右臂上轻轻一划，连同袖子在内，划出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番，黑黪黪的血液从肉里渗了出来，进而转红，很快染红了里面的白衫。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流光，射进了钟良的大腿，身子朝后面倒去，只见黑衣身随影移，背抵背地托住了钟良。疼痛的一瞬间，钟良嗅到了师妹的芳香。虽然无尽的黑暗笼罩天地间，但是黑影的身法实在太快了，她修习的“浮光掠影神虚步”，乃是与“一苇渡江达摩轻身功”并列的绝世身法，奔行起来如谪仙一般飘逸，若隐若现。
钟良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梨花幽苑阵法生、离、死、别四门上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长袖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复合梨、花、幽、怨四法，打通了太虚太无的关键。
黑衣人一摘面纱，扶住了钟良。师傅前来道贺，你已经完全掌握了梨花幽苑阵法的精要，还不感谢你师妹去，这是她苦苦冥思的“血冲心法”，是对梨花幽苑阵法在修炼中的互补功法。
师妹的脸颊绯红，一溜烟跑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钟良在梨花幽苑日子，有师父的教导，喜苗的服务，师妹的真情，其乐融融。他结合自己所学的九宫八卦阵的基础，揣摩师傅独创的梨花幽怨阵法，融会贯通，很快便默记在心，滚瓜烂熟。再入梨林，这有生命的植物，俨然是活生生的人群，站在眼前。
别过师父，钟良牵着兰师妹的手，共骑一马，他们要去南山走走。喜苗快马加鞭，回去苗山报平安。三人离开了梨花幽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