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十七、风四娘走亲
隑帮第十九任帮主的第九姨太太风四娘,何等威风,自打牛一欢第五姨太生下的一对龙凤胎牛橄牛榄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除了对牛帮主逆来顺受之外,还对牛榄格外娇惯,对牛橄放任自流,把一些赚钱的行业交给他们打理,树立他们在帮中的地位和威信,仿佛她在家中是多余的一样,处处被人牵制。风四娘惯用伎俩,眼眨眉毛动,头发丝丝都是算盘子。牛一欢的十五个子女,在江湖上的声誉不太好,都在传言“欺男霸女”,就是对着她的七男八女放出来的风凉话,虽是背地里说,牛家上下却早有耳闻。风四娘对牛橄牛榄的婚事尤其操心,把个隑帮地盘内的俊男美女一一滤了一遍,媒婆跑断了腿,就是没有中意的。
牛橄成天泡在牛一欢的生意场中,走南闯北,打打杀杀,变成一头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双锏沾满鲜血,牛大少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一只恶狼,血雨腥风的代名词。动辄废武功挑脚筋,轻辄跪碎玻璃片打耳光,伺候他的人大气不哼,二门不出,唯唯诺诺,免遭皮肉之苦。隑帮赌坊是他办公的地方,隑帮饭庄是他的食堂,醉春楼是他的卧室,隑帮是他为所欲为的地儿。一帮手下狗仗人势,把隑帮赌坊和醉春楼搞得乌烟瘴气,欲壑难填,因而,光临醉春楼和隑帮赌坊的客人越来越少,都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样一来,家业衰落,人浮于事,月缺花残,收入每况愈下。
牛一欢暗地里贩卖鸦片的事儿不是新鲜事,而是明目张胆的开烟馆,无非是销耗钱财的所在,害了不少的经不住诱惑的人。烟馆戒备森严,有专门的打手维持秩序。大凡被拖下水的人,要想戒掉烟瘾,是难上加难,没有了吸食的烟资,可以赊销,干活来抵账,也可以当家产,还可以把长得俊俏的女儿送到醉春楼,一纸卖身契约,可值烟资八百,吸食完了,从当妓女的抽头里扣缴。在丐帮的产业中,“烟老大”奠定了基础。在那个年代,烟馆林立,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众多的大烟馆也可以分出个三六九等。低等的大烟馆室内设备简陋,脏乱不堪,光线昏暗,空气混浊。中档的大烟馆房屋比较像样,有铜床、铁床供烟客躺卧,可以在烟馆内叫酒饭,叫条子(即请妓女)。高级的大烟馆一般来说装潢都很漂亮,里面有雅座、散座。散座是一间大房子,屋里有一铺大炕,烟鬼们并排躺在炕上,有伙计蹲在炕下边给客人烧烟,旁边有个小桌,可以随意叫酒叫菜。大烟馆设有掌柜、帐房、伙计等十几个人。开设大烟馆的大都是地痞、流氓、恶霸,也有一些人是因吸食鸦片成瘾,导致倾家荡产或者是欠下巨额债务,为了尽快还债而经营烟馆的。开设大烟馆的利润很高,但是麻烦也很多,无论谁想开烟馆,都必须与烟馆所在地区的警察、流氓、地痞拉关系找靠山,否则干不了多久就干不下去了。牛一欢正是这样的一个角色。负责打理烟馆的老板,大多是卖力的,只是一个幌子,都有后台老板,对于前来吸鸦片的客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许多烟馆经常掺杂使假欺骗烟客,尤其是对人生地不熟的外地烟客更要狠宰一刀。当烟客有钱时,烟馆老板将其奉为上宾,一旦烟客的钱财被榨干,烟馆老板就会毫不客气地将烟客赶出门去。吸食鸦片的烟民上至王公贵族、富商政客,下至商贩、工人、农民、市民,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人都有。吸鸦片甚至成为交际场上必不可少的项目。与别人谈生意、拉关系往往是请对方到大烟馆去,如同请客人赴宴会一般。许多人家里备有烟榻、烟枪、烟灯,请客人享用,如果不摆烟灯,反而会被别人认为是礼数不周,待客不恭。推而广之的结果是许多饭馆、旅馆、妓院、浴池、商店都备有烟枪、烟灯和卧榻供客人随时吸烟之用。烟民上瘾之后,绝大多数不能戒烟,犯瘾时眼泪、鼻涕、口水一起流,哈欠不断,浑身瘫软如泥,有气无力,时间一长,就成了烟鬼,面黄肌瘦、形销骨立、精神萎靡、懒惰成性。为了吸食鸦片往往会不择手段,从变卖家产到卖掉妻女、抢劫偷盗,无所不为。宋·杨炎正《秦楼月·忆秦娥》曰:
东风寂。垂杨舞困春无力。春无力。落红不管,杏花狼籍。断肠芳草萋萋碧。新来怪底相思极。相思极。冷烟池馆,又将寒食。
真谓:
“葡萄美女夜光杯,
欲饮琵琶榻上吹。
昏卧烟床君莫吼,
古来烟客几人回。”
话说肖红缨大闹隑帮赌坊后,引起了官方的警觉,从云南过来的鸦片贩子被监视,把隑帮的一场鸦片交易给搅黄了。马帮收到线报,洞穿了盐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诡计,使得盐帮想利用马帮去干预隑帮交易鸦片的计谋搁浅。
隑帮无所不为。
牛榄看上去是一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姑娘,秀外慧中,而骨子里翻云覆雨的手段,很像风四娘的泼辣。其独家的毒麒麟暗器把牛橄的手下当成活靶子,她看谁都不顺眼,有气就撒在这帮人的身上,叫人避而远之。
这一对现世保闹得隑帮鸡犬不宁。
祁狼这个一向精明的管家,也吃尽苦头,无处申冤。
牛一欢纸醉金迷,风四娘赌钱成癖……
他向谁说去。祁狼苦战老丐婆失手后,身受重伤,在隑帮的地位明升暗降,就是骊妈妈这样当老鸨身份的人,冷嘲热讽,都可以指桑骂槐。祁狼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有仇不报非君子之流,无毒不丈夫之辈,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一言不发。
秋天悠扬温怡,秋意漫洒苍穹,秋里散满了太多的物象与意象,皆蕴透着浓郁的秋色秋香。人的一生,多象一朵轻云,一缕清风,在不经意间伴你走过人生四季。我们需要春天的和风,夏天的细雨,更 需要秋天的收获,这是人生最灿烂的收获季节。冥冥秋季,似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其真正的内涵在于它成熟的魅力。秋天的诗中漂浮着阵阵稻香;秋天的情感流溢着苦尽甘来的味道;秋天的生活蕴含着沉甸甸的永恒。秋天是一个让人怀念和期待的季节。在秋天漫步,穿过田野,跨过小溪,习习秋风,吹起秋的美丽,随着思绪在寂寞的秋风里飞舞,飘扬……丰盈流溢的秋意,是一首需要用人生阅历来读的诗,金黄的树叶被秋风吹落,那是树叶在山岗上的舞姿。收割一空的田野,那是大地坦露的赤诚。石缝中死去的秋虫,那是生命的赞歌。秋天的美多少带点潇湘之意,“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秋下加心就是愁,秋天不见人字形的大雁飞过,也不知道夏虫何时隐身而去。只觉得有莫名其妙的寂寥,逃不掉凄楚的印象。秋天的饱满和闪亮,并不是用眼睛就可以去感受的。在许多人眼中,秋天是用来寄托愁思的,是清高的,孤独的,容易忘记很多东西的季节。那飞扬的雨丝,让漂泊的浪子百感交织,如烟的客愁,如雾的梦乡,有幽怨、有感怀、有彻悟、有千百种托不起的心绪。秋水潺潺呢喃,象和白云与蓝天互道珍重的依依低语,那若有若无的音符弹跳在心间,带来的是一阵莫名的心悸,洗涤着心扉,叫人心怡。枯黄的秋叶好似在向人们诉说不久前的美丽及光彩照人的葱绿。在自己短暂的生命里,无悔的倾心怒放那生平唯一的绿色。直至秋的来临,它才依依不舍的带着那个酝酿已久的梦想,在秋风阵阵寒意的催促下,万般无奈的离开了大树,告别了那份葱绿。月朗风清,最是相思无眠,蔚蓝的月夜,密密的星云如 同撒了一把珍珠,镶嵌在丝戎蓝般的苍穹。薄薄的月纱,流淌的月海,枕着老树的年轮,银色的月浪载你飘向秋的梦乡。人生有四季,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特别是逝叹嗟卑深秋,总是令人联想到人生芸芸众生的感伤。踏着凋零的树叶,迎着清凉的晚风,随裙襟飞舞,任夕阳余辉,秋天虽枯萎了碧绿的原野,却也拂红遍山的枫叶。宽厚坚实的金色之秋,让人觉得一种想去飞翔、想去歌唱的愉悦。秋风萧瑟的时节,心底总会有一丝惆怅和几许淡淡的忧伤。树叶在无情的秋风中瑟缩颤抖,拼命的将大树攀住,充满了对生的渴求。阵阵的秋风将秋叶毫不怜惜的从树梢拽下,枯黄的秋叶在空中翻飞,无可奈何的随风飘散,是怎样的孤立无助。散溢着秋思的浪漫, 飒飒秋风涤尽胸中的积郁,让人神清志爽,心旷神怡。
牛大少耀武扬威,带领一帮手下来到谈家驿馆喝茶听戏,一群打手推推搡搡,把特号座牌的票友连打带拖撵出门外,清场之后,铺上红绸,恭迎牛大少落坐。打破了秋的寂静。
一身著粉红紧身套衫的姑娘不识抬举,在两个婢女的尾随下,抢去了特号座牌,沾沾自喜般高叫“不错!不错!”,这才是公主的待遇,本姑娘好好享受一番。
牛橄一抬手,单锏飘出,呼呼生风,打手们呱呱乱叫,根本没有把谈家驿馆放在眼里,目空一切。
这姑娘高呼“看茶”,盖碗离座而起,清脆地与锏尖相遇,单锏滑落。
牛橄大吃一惊,这小姑娘能轻而易举地化解这力道浑厚的单锏,他自下山以来,除了老丐婆目不识丁臭了他一次,还从未喜逢对手。
牛橄不敢轻易把另一柄单锏出手,以防不测,又不可折去面子,便顺手给身后的手下一巴掌。骂道:“畜牲,谁叫你按动单锏机关,伤人咋办,还不快去拾回。”牛橄来到姑娘身边,双手抱拳行礼,一看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更为自己的谦谦君子行为喜不自禁。
“多有得罪。”
“岂敢。”姑娘杏目藏春。
“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喝茶听戏。”
姑娘用手指着他的鼻梁说:“和我?!也好,那你破费了。”
“戏班主,拿戏单来,让这位姑娘点戏。”牛橄手下的人大呼小叫。
“哐啷。”是牛橄出的手。
“嗯。这些人没有教养,打扰姑娘的雅兴。”牛橄嬉皮笑脸地搭话。
“你也一样。”姑娘得理不饶人,挖苦牛橄。
其他在场的人窃窃私语,不敢造次。不认识牛大少的人,应该在地球的这边还未出生,这姑娘好大派头,有苦头给她吃。人们为这姑娘捏了一把汗。
“戴安、戴然,给我捶捶背,本小姐累了。”
“大头、二头、三头、四头,给本大少抬抬腿,我也累了。”
“装腔作势。”姑娘努努嘴。
“卖弄风骚。”牛大少哼了哼。
姑娘蹭蹬一下,牛橄觉得后颈子处有蚊虫叮咬,伸手挠痒痒,神情很不雅观。戴安哂笑,这小子有苦头吃了。
戏还未完,票友们都主动退场,把谈家驿馆围得水泄不通,争着看大戏还在后头呢,就看牛大少怎么上演。
二头嘀嘀咕咕,拿来一面铜镜,牛橄的后颈子已经红肿。
“去,绑了,带回醉春楼。”
双镖抖落,血染戏园。肖红樱擒贼先擒王,把牛橄挟持住,戴无、戴恙杀将过来,护着左右路,一声“安然无恙”切口,人群吓得四下散开,肖红樱退守中路,扬长而去。
“快,追。”大头、二头分路包抄。牛大少揉揉脖子,仿佛经络不畅,再一运气,顿感四肢无力,挺不自在。
“滚远点儿,打听打听是谁家姑娘,老子要定了。”三头、四头分头去了。
早有人报告风四娘,说牛橄在阴沟里翻了船,家门前失了格儿,是因为女人,因为女人,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勾得牛橄魂不守舍,不忍心下手,脖子都僵硬了。风四娘一听,知道橄儿着了别人的道儿,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牛鬼蛇神”花容失色,大敌当前。
皇牛问过祁狼,才知道最近盐帮肖帮主的闺女,在江湖上有所走动,挺泼辣的,还大闹过隑帮赌坊。也怪牛橄这些年在山中苦练,竟然不知道“安然无恙”的江湖切口。风四娘有谱了,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打一闹,她才想起了若干年前,牛一欢与肖二拐的“兄台若不嫌弃,男婴你可以招去做女婿,女婴你可以娶去做儿媳 ……”那番话。这丫头还有暗查烟馆的举动,据报马帮与盐帮暗度陈仓,里应外合,对隑帮十分不利。
风四娘决定走亲半边街。
盐帮营盘半边街,在风和日丽里摇摇欲坠。半边街依山傍水,朝北而建,是曲径通幽的古城堡式摆布,黔北穿斗式民居建筑风格,有几百年的历史。其状似农民收割使用的工具“羊叉”,因而又叫羊叉街。自赤水河以南的黄家铺拾级而上,盐号遍布,都是肖姓一家据为己有,偶而有几家本地的酿酒烧房,分别是茅村的“荣和”“成义”“恒心”三家烧房,烤出醇香扑鼻的美酒,补给这里的商贾生活之用,成为一时的紧俏品。
风四娘在“牛鬼蛇神”四大伺女的簇拥下,八抬大轿显出珍贵与地位,一路行来,少见多怪的山民仰头雀舌,喋喋不休。早有跟班投拜帖于盐帮府上,刘火忙里忙外,把半边街的居民召集在一起,打扫卫生的、端茶递水的、杀猪宰羊的、司仪回车马的、拱案设香烛的、门房献礼的……一应俱全。肖二拐安坐府上,专等隑帮九姨太太江湖上响当当的面子人物风四娘的到来。
刘火传来话语,风四娘在王家烧房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打幺店休息,或者是玩什么派头。半晌,“嘘、嘘嘘、嘘嘘嘘”“合吾……合吾”华保走镖的江湖切口响起,刘火又传来话语。几百人的队伍一字排开,锣鼓喧天,红绸铺道,锦旗飘舞。八匹大花马双排开道,一百二十人抬着大红礼箱,二百四十人牵着羊群,三百六十人吹着号敲着鼓,牛橄神采奕奕走在的中间,一群黑衣人保驾护航。风四娘神情矍铄,步履稳健,不可一世般等待什么,既不像欣赏赤水河的波涛微茫,也不像高手过招时的凝神静气,大红旗袍掩映下的富贵荣华,声势浩大的拜山队伍,仿佛惊动了地脉龙神。
肖二拐坐不住了,看来场合有些大,还是按帮会的最高礼仪迎接。他整了整衣冠,在还乡台设置神案,朝天拜毕,三声礼炮,八个身穿锦袍的侍女抬着一张红缎书写的“迎”字牌贴,跪迎风四娘一行,这支队伍才心安理得般走进盐帮营盘。
“九姨太,请。”
“肖老帮主,请。”
“牛大少,请。”
“肖老爷子,请。”
刘火在内室堂屋设置了祖宗香案,这是帮与帮之间拜会的礼仪礼数,女人是不能入内的,这将违反祖宗法治,是要被重责的。这是肖二拐有意指使下人安排的,准备杀一杀风四娘的威风,因为牛一欢这当帮主的没有前来,派来了一个牛气冲天的女人,狗眼看人低,大家都觉得没有面子。面子就是江湖,面子就是规矩。肖二拐皮笑肉不笑,按部就班,尽地主之谊;风四娘谈笑风生,胸有成竹,不屑一顾。在盐帮的地盘上,违反祖宗法治杀一个人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岂容一个女人风风火火?
风四娘何等精明,看出了盐帮的道道儿。女人参与拜会,这是江湖大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呵呵。近来隑帮当家的身体微恙,凡事交由犬子牛橄打理,今天我是专程前来代表隑帮宣布的,这就是隑帮新任的第二十任帮主牛橄,是肖老帮主的晚辈,今后还仰仗肖老帮主龙眼照看。”
“那里,那里,牛帮主年轻有为,孺子可教,后生可畏。”肖二拐以礼相待,吃惊不小,这疯女人,手段这般恶劣。
牛橄反应也快,双手抱拳,随肖帮主前去拜会。
唐·元稹 《莺莺传》“心迩身遐,拜会无期。”《三国演义》第三七回“备久慕先生,无缘拜会。”《水浒传》第四九回“数年不曾拜会,尊颜和姆姆一般模样。”均指访晤他人。而江湖上的帮会拜会,是有礼节的,都是江湖中的约定俗成,三叩九拜,燃香秉烛,刀头敬酒,神情肃穆,义薄云天。
“肖帮主,怎不见红樱小姐,我是受一欢的重托,前来完成你和他之间的夙愿的。”风四娘把话切入主题。
肖二拐明白了隑帮的意图,顺水推舟,叫管家引大小姐前来见过九姨太、牛帮主。
这边主宾客套言欢。
那边刘火清点礼品。
肖红樱与牛橄面面相觑,都在自责在谈家驿馆的鲁莽,相互纠缠,暗施杀手,印象太差。怎奈自古婚姻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生俱来。看来是缘分已到,这对“娃娃亲”一见钟情,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应允了这门亲事。
风四娘在肖二拐的引领下,斡旋盐帮的身家与隑帮的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