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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二十六、勾鼻人鹰再现江湖
南山林响马帮来，一双破鞋运盐开。
川盐入黔，主要途径是河运，辅以陆路、马帮脚夫运输，当时的赤水河滩多滩险，河运的船只全靠人工拉纤。因此运盐时必须分段运输，每一个驿站，都设有盐号，运盐的马帮和民工，将运盐所得的盐就在小摊贩卖，以兑钱或兑米，度过悠悠岁月。既然是岁月，就免不了炎凉荣枯；既然是人生，就免不了爱恨情仇；既然是生活，就免不了酸甜苦辣。人生的长度，长不过春夏秋冬；人生的广度，越不过南西北东；人生无常，无非就是悲欢离合。人生苦短，不要负载太多的痛苦不堪；看淡世态炎凉，品味人情冷暖，走过路过这一趟人生,少一些遗憾就是最好的人生。
由于盐业的再度兴起，一贯以走盐营生的马帮，在勾鼻天鹰的率领下，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天字房、地字房都人丁兴旺，撑起了马帮的门面，人字房、和字房人去楼空，枝残叶败。
在苦尽庵住上一段时日，苦一僧与老丐婆研习武功，悉心指导苦丐姑的功法，苦丐姑武功突飞猛进。
“丐姑，玉指莲花手是借力打力，掌力运到指力，指力随心而发，掌控自如，方为上乘绝学。”老丐婆参悟夺命九指手的功法，独创了玉指莲花手和乾坤游离掌法，这看似矫揉造作的指法，绵里藏针，一指夺命，合称十指连心，天地玄黄，十分毒辣。
苦一僧出家多年，心宽面善，对老丐婆的功力指法颇为不解，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杀心偏执，嫉恶如仇，一声“阿弥陀佛”，又入定打坐。
老丐婆说：“江湖杀戮，尔虞我诈，没有最好的武功，休要行走江湖，就说祁狼的事，霸我老姑，欺我年岁，欠我的太多，还有隑帮灭我马帮，深仇大恨，盐帮设计辱没，颠覆江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十指连心，以德报怨。”
“江湖恩怨，宜解不宜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可修身养性，佛可平息人间爱恨情仇吗？”老丐婆提高了嗓门，玉指莲花手拂出，洞穿了石壁。
苦丐姑悟出了其中奥妙，这是老丐婆在传授她的心法。
老丐婆边教习苦丐姑，边开导苦一僧，说：“情天恨海，万古长存，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有尽绵薄之力，报效马帮，才可以得到佛祖的宽恕。”
苦一僧对这些年来的世事了解越多，对马帮的衰落越自渐形秽。他是念主的耿直人，这些年对马帮的情况是知道一些，但不尽全面，他强忍心头之痛，与世绝尘，痛苦终生。在哩町湖与隑帮一役，护主不力，下落不明，无颜面对马帮。苦一僧掩面思过，在佛祖面前忏悔，求佛祖大慈大悲，让他以血肉之躯，偿还人间孽债，毅然放弃了去垅岗寺再遁空门的念想。
“丐婆，我答应便是。”
苦一僧正式以双戒禅魔的名号，重振马帮和字房。
老丐婆喜形于色，把寻得苦一僧并答应重振马帮和字房的消息飞鸽传书马帮。勾鼻天鹰诚惶诚恐，不敢相信群雄聚首之日的场景，召集勾鼻地鹰等众兄弟议事，重整旗鼓，还马帮昔日辉煌。
且说祁狼命在旦夕，牛榄舍命企图分开牛一欢与祁狼，由于两人招数使老，势均力敌，把牛榄震得魂飞魄散之时，老姑半路杀出，了结了牛一欢，老姑抽出宝剑，扯起祁狼飞出半里地，又一阵疾驰，逃之夭夭。祁狼终于见到了老姑的真章。隑帮弟子树倒猢狲散，丢三落四，整个场面惊心动魄，鬼哭狼嚎。祁狼就这样在两个女人中间，生离死别，绝处逢生。
一路行来，祁狼与老姑双宿双栖，好山好水观不尽，无心插柳柳成荫。祁狼受了些许外伤，但内伤比较重，在老姑的照料和调息下，恢复逐渐功力，勉强可以行走。
老姑原来与祁狼只是隑帮醉春楼里的一对野鸳鸯，是发泄祁总管性欲的工具，通过救身护君，两人的感情找到了真正的结合点，为了规避隑帮的追杀，他们专择偏僻的路径行走，宿岩洞、食野果，祁狼高兴时，用铁算子打几只野兔野鸡什么的山雏，烧烤着吃，累了，老姑依偎着祁狼的肩膀，讲一些天方夜谭稀奇古怪的事儿，细心的祁狼蓦然回首，猜测老姑就是江湖上传谣已久望而生畏的勾鼻人鹰。凭一块配饰物――双凤化魂软囊，知道老姑与老丐婆的关系非同一般，或许同出一辙，老姑没有道明，祁狼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心照不宣般卿卿我我。祁狼是狼崽子，其狼性未泯，伴狼噬羊如祸。
无尽的黑暗中，大雨滂沱，老姑在林间飞奔，喉咙间血水涌了上来，体力已经渐渐不支。但背后的凌厉杀气却越迫越近了，双须榔头马上就要触及身体了。老姑乱发狂舞，眸若冷电，长剑如虹，以伤体迎战。不过，却无法抗衡，最后被逼再次逃遁而去。老姑的身体爆发出绚烂的光芒，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向着密林中飞遁而去，她现在真的无法对抗，祁狼着魔似的运功崩裂身体，那澎湃的生命元气给老姑造成了可怕的冲击。虽然退避与防御还算及时，但是也令她负了伤。
仔细一看，在这杳无人迹的地方，老姑也算风华绝代，袅袅娜娜，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脱俗之态，清丽仙颜露出一丝冷笑，“你倒会说话，难道让我惜故土之情，肌肤之亲，而不杀你吗？不要忘记我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祁狼狼性发作，回手一把铁算子，老姑刹那回神，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腾了下去，她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然等到祁狼恢复功力，她多半就无法压制得住对方了。老姑身为道家玉女，所学当然是顶级玄功，乃是赫赫有名的彩虹剑诀，周身缭绕着一道亮丽的彩虹，在雨夜中将她衬托的风华绝代，七彩剑芒不断激射而出，这是名震江湖的勾鹰剑法。老姑忽而笑声如银铃，清脆悦耳，但是杀意随之弥漫开来。她冷笑说：“如果没有人间的恩怨，我们可以共处下去，眼下却不可能，留你在荒山野岭之上，等如养虎为患，狼羊一窝，你始终改变不了狼性。现在你不过是因为重伤在身，才如此求全而已，如果你此刻身处巅峰之态，恐怕早已无情出手了。”祁狼突然丢掉双须榔头，遍地打滚，抱头痛哭，少顷头颅猛袭樟树，树欲静而风不止，神智模糊。
老姑见他又开始发疯，凭练武人的经验，应该是什么东西压迫着神经，才会如此这般。老姑急点他的任督二脉，控制住狼性，再仔细观看，原来祁狼的发髻处有一血污之处，一块毒麒麟的碎片镶嵌在头骨里。老姑拿出双凤化魂软囊，凝聚真气，双掌推出，祁狼运功行至头颅，借力打力，“嘭”的一声，硬将毒麒麟碎片逼出，老姑用嘴吸出污血，敷上随身携带的药粉。祁狼凝神静气，运功调息。
“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穿过狭窄的通道，仙人洞展现了一个开阔而奇妙的世界；乳白色的钟乳石、石笋、石柱、石花、石幔遍布洞中，由于仙人洞中岩石含多种矿物质，五彩缤纷，堂皇富丽；而且，岩溶地貌奇特险峻，千姿百态，具有极高的科考价值。仙人洞洞中有一片草地，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草地上，又反射到洞中，使洞中蒙蒙的水汽呈现出淡淡的青色，幽静缥渺仿佛青霞绕室，垂挂在洞顶的一块岩石，好像一匹昂首狂嘶的骏马。洞中的景色真可谓是别有洞天，“山鹰戏熊”“金鸡独立”“猿猴闹春”等钟乳石个个奇形怪状，但又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色彩绮丽，晶莹夺目，真是“赤壁千寻晴凝雨，明珠万颗垂画帘”。
“嗯，什么怪味，臭气熏天。”祁狼自言自语。
老姑凑过头来，看到一番云雨之后赤条条光着身子的祁狼，一脸的鸡皮疙瘩，迷惑不解。
祁狼说，“这岩洞里的味道怪怪的，似乎像巨蟒喷出的毒液那般刺鼻，其味酸中带腥，直逼丹田，紊乱气流之感。”
老姑倒吸一口凉气，也感纳闷，呼哧着鼻孔，这味儿是不对，好像有人故意施毒。
一个江湖老手，摸爬滚打若干年，对世间黑白徒添憎恶，也有脆弱恐吓之时。一个花海独秀，暗香盈袖，鬼蜮伎俩，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惘然嬉笑之间。他们迅速穿衣著帽，带上武器，牵手前行，朝气流方向，如夜莺般搜寻。
转过幽暗深邃的洞穴，又是幽暗深邃的立洞。路过几尊石佛，在意想不到的角落又是几尊石佛。辗转回旋，像走在迷宫里一样。看雕像上粗旷的笔法折射出来的沧桑，越走越深，越走越困惑，觉得整个人也成了千年不语的石雕。洞里太暗了，祁狼取出火折子，老姑的手越来越紧，仿佛有些冷汗。些许光亮处，有一条通道，两米来宽，他们缓缓地移动着脚步，洞里很静，只听见水的滴落声和零散的脚步声，慢慢地，洞里越来越宽阔。
“咦！这儿有只老虎。”老姑尖叫。
祁狼不由得停了下来。奇怪！它为什么不叫也不跳？再细细一看，噢，他不禁嘘了口气，原来是一块颇像老虎的石钟乳横挡着去路。
“老姑，身后，一对亮晶晶的铜铃。”祁狼退了一步，缠着老姑的腰，这一举措，关怀备至，惟妙惟肖。老姑立即警觉起来，轻推了一下祁狼，他的手扣住老姑的脊椎，稍微一往上移，就是后背心连着五脏六腑，透露出祁狼对老姑心存戒备。
“什么呀，那是岩洞的透光口，你无中生有。”老姑反问，消除了祁狼的怀疑。
“你琢磨现在什么时辰，子时刚过，哪来的天光？”
老姑惊讶。
入夜就睡，现在是什么时辰，她还真记不起来。隐隐约约中，那对铜铃失去了光泽，根本没有天光那么回事儿。老姑汗毛倒竖，靠近祁狼，暗运内力，直着耳朵辨别。祁狼临危不惧，背靠背地与老姑斡旋，随时准备应急。
岩洞里的怪味越来越难闻，且发出“嘘嘘”声响，仿佛有庞然大物的身影晃动，岩洞里“窣窣”掉下石块，轰然鸣响。
那对铜铃又光芒四射，角度有些变换。刹那间，祁狼心弦崩紧，铁算子雨点般掷向铜铃，射去了一只，只见山崩地裂，滚石斜飞，摇摇欲坠。老姑条件反射，使出壁虎游墙，身轻似燕，东躲西闪，抓住祁狼的腰带，准备退出岩洞。洞壁上长满青苔的树枝甩出长长的尾巴，轻触即掉，簌簌落地。这对铜铃果真是巨蟒的眼，被祁狼的铁算子打伤后，恼羞成怒，全身涌动，把岩洞撕裂，斗起狠来。情急生智，老姑腰缠软绫宝剑离手飞去，是人鹰挪移大法中的“定海神针”，把巨蟒死钉在岩洞的峭壁上。受伤的巨蟒横拉竖扯，洞口一块巨石砸下来，眼看就要将洞口封个严严实实，祁狼胆战心惊，双掌推出，支撑着巨石。老姑一不做二不休，把双凤化魂软囊曲线抛出，香溢四散，踢腿勾住祁狼，双双迭出。好在这巨蟒是一公蟒，被双凤化魂软囊一浸，瘫软在地。他们退到山隘口，举目一看，巨石封住了洞口。
祁狼喘了一口气，看着惊魂未定的老姑，爽朗地笑了。
寂静的山涧里，辛夷花自开自落，自生自灭，不假外物，不关世事，也无人知晓。这是一个远离尘嚣的世界，独特意境，简直就是佛家空无寂灭观念的象征境界，生于象外，是一种诗境与禅境的合体，不能不说是得利于佛学的熏陶。老姑陶醉了。满山苍翠，一水碧波，芳草茵茵，鸟语花香……这才是原来被遗忘了的幸福。山与水交融，灵动与沉稳结合，让智者与仁者相辅相成，山因水而巍峨，水因山而秀美，山有状而水无形，山有头而水无尽。山是静止的，水则奔腾不息，水是永恒的蔚蓝，山则色彩绚烂。山水相依便有了大自然的明丽。女人是水，男人是山。山水产生了文明，山水延续了生命。当沉稳的山与灵动的水交织在一起，山庇护起水，所以有了清潭，有了池塘，水滋润了山，所以有了花草，有了绿树，山明水秀，所以水秀山明。他们徜徉在山水间，享受人间的大爱。山和水的融合，是静和动的搭配，单调与精彩的结合，也就组成了最美的风景。在青山间探索，在绿水间泛舟多么美妙，在青山之间留恋忘返。
迎客松下，老姑只道是件古怪暗器，不敢伸手去接，忙向旁边避开，不料这团毛茸茸的东西竟是活的，在半空中一扭身，扑在祁狼背上。老姑这才看清，原来是只灰白色的小松鼠。这松鼠灵活已极，在祁狼背上、胸前、脸上、颈中，迅捷无伦的奔来奔去。祁狼双手急抓，可是他出手虽快，那松鼠更比他快了十倍，他每一下抓扑都落了空。但见他双手急挥，在自己背上、胸前、脸上、颈中乱抓乱打，那松鼠却仍是游走不停。老姑拿出双凤化魂软囊一掀，松鼠瘫软了下来，去狼也四肢发软。老姑“咯咯”地笑，把松鼠收入怀中调教。
有山有水好风光。水有水的飘逸灵动，但始终保持着一种单调的蔚蓝色，山有山的沉稳厚重，但一年四季却能以不同的色彩、风光展示山的美丽。活泼的有单调的一面，安静的有变换的。水，那么灵动清丽，令人神往遐思，水，那么雄浑澎湃，充满了无限激情。有时人称柔情似水，有时又说咆哮奔腾，这就是水的个性。祁狼接纳了老姑水一样的个性。山，绵延绵亘，山，险峻挺拔，山，巍峨挺立山，气势磅礴，让人想起五岳，山，新奇秀丽，令人忆起娥眉山，犹如令万人敬仰的圣贤，沉稳是他的天性，不露声色地诠释着生命的博大，生命的肃穆，生命的庄严，山，好似让众人拥戴的伟人，仁厚是它的本色。它默默献出了喜马拉雅的皑皑白雪，献出了黄山的温泉、云海、奇松、怪石山，相信沉默是金，它无语、无悔、无惧。然而冥冥之中，却永不停息地为世人演绎着动人的神话，最美的风景。老姑对祁狼百般缠绵，难舍难分。
祁狼感叹！智者爱水，仁者爱山。我不是智者，我也不是仁者，但我却偏爱大自然的山山水水，在青山绿水、名山大川中找寻最美的风景。终于，祁狼明白了，最美的风景不是灵动的水，亦不是沉稳的山，只有山水的融合才能交织出世间最美的景色，有人活动的地方风景独好。老姑夫唱妇随。
“勾鼻人鹰。”祁狼突然喊道。
“我、我……”便开玩笑，老姑很不自在。
“我知道你的底细，双凤化魂软囊可窥一斑，老丐婆、人字房、马帮，都有联系，你应该是藏匿于隑帮多年的奸细，哦，不对，是细作，卧底。”
“我是奸细，那你还是叛贼呢。”老姑得理不饶人，揭祁狼的短。
“我是被逼的。”
“我也是被逼的。”
“眼下，我们同病相怜，该何去何从，你是男人，你说了算。”老姑拿出女人的妩媚，把控着祁狼。
“肯定是去马帮，不然，以勾鼻人鹰在江湖上的传闻，泼辣的手段，断然不会饶恕我。”祁狼心明眼亮般说。
“马帮会收留一个喋血的魔头吗？你不要痴心梦想，你欠马帮的血渍，罄竹难书，都记在账上的，你该怎么去还。”老姑不悦。
“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当着马帮众人的面，重新睡我一次。”
“哈哈，求之不得，原来睡的不算，让我再睡一次你的美丽。”
“讨好卖乖，占我便宜。”老姑心花路放。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祁狼对天发誓，今生有负老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姑急忙用手遮住他的嘴。
“说到不如做到，我们撮土焚香，结为夫妇，再去马帮，做我们该做的事，生我们该生的崽。”祁狼说。
“去你的，我才不会给你生一匹小狼。”老姑也会害羞。
祁狼弄来香土，口中念念有词。一拜天，二拜地，夫妻对拜……
微风轻轻吹过，一片树叶掉在了祁狼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