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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十、计陷马帮
马帮是经营走货的帮口。吃过早饭，象往常一样，马帮的众弟子，都要来到聚义厅，一是参见帮主，二是听取每日帮务，了解马帮当日的行走路线。在马帮中，众弟子在马锅头的率领下，走货时为马夫兼镖头，歇息时为农夫男耕女织。地位相对平等，吃一锅饭，干一样的事业，住几乎同等的房，赚相对平等的辛苦钱，共同维护马帮这个大家庭。马帮建帮的意愿就是天地人和。
天气比较炎热。
勾鼻地鹰搀扶着刚恢复的勾鼻天鹰，掩盖了马帮弟子都不知道的善传武功的秘密，进得聚义堂来。天字房和地字房的兄弟们站起来迎候，和字房的弟兄寥寥无几，也在自己的厅中敬候。聚义堂分为上厅和下厅，上厅正中央是帮主的宝座，左为天字椅、人字椅，右为地字椅、和字椅，下厅依次是天字厅、地字厅、人字厅、和字厅，每房一厅。人字房在早年的一场厮杀中全军覆没，至今还空着，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组建人字房。由勾鼻掌和勾鼻腿合二为一的信游掌，合称双绝的“天地双鹰”，聆听丐婆讲述的故事，和字房的苦一僧的养女，就是未来的勾鼻人鹰，大家皆吃一惊。本来嘛，老马帮主按照世外高人的指点，设置了天、地、人、和，偏巧就是人字房太弱，乃至灭了房门，将来人鹰出现，难道象江湖上的传闻那样，“三鹰合鼻，世界末日”是真的吗？可是，人鹰的下落，连老丐婆都说不出所以然，这又是不是太玄。勾鼻天鹰百思不得其解，但愿“三鹰合鼻”，重整旗鼓，扬我马帮。
《庄子》曰：“天地人和，礼之用，和为贵，王之道，斯之美”。在中华民族独有的处世观念中，其核心文化思想，为一“和”字，经过几千年的心心相传，已演变为一精神，升华天地人和为一种境界。鹤者，和也，鹤（和）翔（祥）千年，往返于天地，百鹤齐翔，秩序井然，群栖群落，互助互爱，俨然一温馨祥和的社会群落，从而诠释了“天地人和”的概念。天地人和，它阐述了一种思想，颂扬了一种精神，顺应了社会文化的发展趋势，更为我们的生活指引了方向。有“天时、地利、人和”则事业昌盛，人生吉祥如意矣。
“报。盐帮大总管刘火求见。”
“什么？我们与盐帮往来甚疏，难道是落井下石，探我马帮虚实。”勾鼻地鹰猜想，但最终还没有道明自己的想法，勾鼻天鹰已经发出话。
“摆阵，见”。
帮主生死不明，天字辈发话，无可非议，号令如山。
聚义厅格外威严，除了帮主的宝座、人字厅依旧空着外，天、地字厅人气旺盛，和字厅暂时群龙无首。勾鼻天鹰坐在天字椅上，神情肃穆，俨然是在家主持帮务的模样，勾鼻地鹰在地字椅前转来转去，坐立不安，思索着什么。是呀，帮主不在，折损去人字房之后，和字房也元气大伤，萎靡不振，这哪是马帮昔日的境况和辉煌的家业。但是，来者何意？不得而知。天地双鹰是强打精神，坐观其变。
刘火大大咧咧，习惯于在盐帮当大总管的威风，黄脉师一路尾随，走近马帮二重厅。正待跨步前行，早窥见聚义堂似铁桶般水泄不通，马帮弟子摩拳擦掌，杀气腾腾，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拿下。”
“上。”
是勾鼻地鹰火炮炮的声音，勾鼻腿连环踢出，直指人身三十六穴。刘火也并非等闲之辈，敢单枪匹马闯南山大本营，那江湖上浪得的名头火葫芦也是有含金量的，一对金钢葫芦足有百二十斤，挂在胸前走过三山五岳，必要时葫芦口可以喷出真火，令人寒噤。刘火往后一退，侥幸躲过勾鼻地鹰的勾鼻乾坤独霸招式，暗暗叫苦，这厮干吗一出手就是乾坤腿的最后一招，想置人于死地，难道他的勾鼻乾坤腿法还有更绝妙的招数。刘火不敢懈怠，金钢葫芦扣在手上，搏命一击，使出了九成功力，这种火候，再老一点很容易经络淤塞气流下沉体力不支命丧黄泉。勾鼻地鹰回腿一招乾坤日出，是勾鼻乾坤腿法的第一式，柔柔的娇若无力，轻轻的似水流连，没有乾坤独霸招式那般排山倒海，而刘火更加惶恐，这种倒着运用的招数，杀机四伏，防不胜防。这才是上乘武功的奥秘，越简单的招式越有杀伤力。刘火扯开金钢葫芦塞，准备用真火击退勾鼻地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在所难免。
黄脉师躲到了桌椅下，原来表弟是个硬茬子。
勾鼻天鹰“飕”地弹出，信游掌中吐出绞缫鞭，这是叫停的信号，号令马帮上百年，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勾鼻地鹰急忙撤回腿法，跃出金钢葫芦的光圈，刘火也停止攻击，后退三步。
“哈哈，是刘大总管，弟兄伙看走眼了，多有得罪。”
“非也。是地字辈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想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儿。”见过各位当家的，刘火这厢有礼了，乘机捋衣擦了擦汗。
勾鼻地鹰横着脸，也抱了抱拳，气定神凝。
“并非如此，刘大总管早知道我们马帮遭了劫难，少帮主遭奸佞小人暗算，至今下落不明，马帮已经大不如前，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哈哈哈。”勾鼻天鹰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消除了刘火的戒备。但一向生疑的刘火，对勾鼻天鹰在官庄嘴一役中身受重伤的传谣，着实怀疑，看上去矫健的步履好像武功精进，而且大有盖世之气。
老丐婆阴阳怪气，对牛火嗤之以鼻，顺手一扇，走神了的刘火趔趄踉跄，长袍溅了一身泥水。老丐婆嬉笑怒骂，“你这住茅村水码头的乌龟王八蛋也敢上南山歇凉，小心脚下的陷阱，肖二拐那狗杂种怎么不亲自来？”
刘火没有在马帮见到过老丐婆，一个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老女人，无椅无房，也敢大放厥词，还点名道姓骂本帮帮主，看来是故意找茬的，勾鼻天鹰也没有发话，看来这人大有来头，不可小觑。只见老丐婆走过勾鼻天鹰面前，勾鼻天鹰唯唯诺诺，颇见恭敬。苦丐姑搀扶着老丐婆上坐人字房。
“上茶。”
“看座。”
来到迎侠堂，这是马帮接待的最高礼仪之处所。
刘火抖了抖长袍，双手一叉，拇指竖起，这是拜山的礼节，勾鼻天鹰回了礼，双双坐定。一番客套之后，刘火言明前来拜见马帮当家的缘由。
“最简单的招式练好了就是绝招，最直接的语言表达的是真诚。”这是江湖上常有的事。先是一阵风云突变，不打不相识，再者就是袍哥礼仪，一顿的酒肉麻汤，你哥子我兄弟你不吃我怄气，咿咿呀呀，无病呻吟。这难怪人们对江湖套路心生厌恶。
“刘大总管，从水码头来到我们穷乡僻壤，不知有何贵干？”
“向天鹰兄问安！听说你坐上了马帮第一把交椅，还没有给你道贺，兄弟今天素手，备了一点水产品，都是上好的河鲜，还有……”刘火吩咐随行的盐帮弟子，抬上来几只大木箱和竹篓，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的架势。
“刘兄呀，客气了！马帮从来只姓马，我是天字房的一员，祖上原来是给马家牵马的马夫，承蒙马大帮主的施舍，才谋了一个差事，在江湖上露了一下脸。”勾鼻天鹰说。
刘火看出勾鼻天鹰有些愠怒，话锋一转，“天鹰兄过谦了，我是来有大买卖求你，一起发财。”
勾鼻天鹰也不示弱，昂口说：“请讲。”
刘火亲自打开木箱，是茅村特产的水酒，土坛子盛装，上面贴了一个大红“酒”字，酒香馋人，竹篓里的河鱼蹦蹦跳跳，仿佛是刚出水面，有一箱是“坨坨盐”，还有一箱是黄白之物。这么多礼物，表面上看，盐帮拜会十分诚意，不会算计马帮。
勾鼻天鹰差人从石臼里取水泡出山中云雾茶，这是接待客人上等的礼仪。
“盐帮、马帮虽有行业上的往来，那是过去，现在隑帮把持着各行各业的生计，两帮之间几乎少涉足了。”勾鼻天鹰说。
刘火说，“亲戚都要经常走动才亲，盐帮与马帮之间，历来没有冲突，还可以成为生意上的伙伴，这次肖帮主派我前来，就是与马帮修好，缔约为邻，在江湖上相互有个照应。”
“我马帮地处偏远，怕是攀不上盐老大，盐帮家大业大，垄断着盐业，财大气粗，不要欺哄我们。”勾鼻地鹰不悦。
“地鹰兄说笑了，你把我当兄弟，我们共进退。”
“不错。他牛一欢凭什么要独占盐道，中饱私囊，还不是想挤垮马帮和盐帮，甚至侵吞江湖帮派，独自为大。况且，隑帮从滇西走私大烟（鸦片），牟取暴利，这东西害人害己，多少人卖儿卖女去吸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马晟就是被他们陷害的，尸骨未寒，只能见到衣冠冢。”刘火不无挑逗性地说。
“一定要施连环计策人脏俱获，巧妙迂回，方避免伤亡。那个风四娘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牛鬼蛇神’这四个小姑奶奶更不好缠，看上去是四朵鲜花，其实是喋血魔鬼，生性泼辣。加之祁狼这个奸贼，诡计多端，蓄意戕人，还有牛橄牛榄这对小畜生，飞扬跋扈，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其余十三个乳臭未干的龟儿，仗势欺人，各有瓜葛，爪牙遍布，真是‘欺男霸女’（七男八女），牛家的孽种。人们恨之入骨，却望而生畏，谁拿他都没有招。”刘火进一步火上浇油。
勾鼻地鹰说：“你们盐帮是吃素的，这样的好事，为何不独吞，想到了我们马帮，是不是有啥诡计。”
刘火说，“古之有孙刘联合抗曹，是因为曹操势力太大，我们何不效仿古人。得胜后，一来可以报仇，二来地盘归马帮，盐道归盐帮，我们只占小头，实惠的还是马帮。如果马帮是惧怕隑帮，当缩头乌龟，这在江湖上如果立足。”
老丐婆听不下去了，插话说，“你龟儿不要胡说八道，一对一单挑谁怕谁，我老婆子还没有到去阎王那里报到的年龄。”
“请问尊姓……”
“夺命九指手，你没有听说过。”勾鼻地鹰颇为恼怒。
像是地域吹来的阴风，使刘火打了一个寒噤，牙关咬得紧紧的，向老丐婆深深施礼作揖。
天地双鹰在江湖上少走动，新鲜事务知之甚少，对牛橄牛榄这等助纣为虐的鼠辈了解欠差，也没有当回事儿。倒是隑帮的七男八女，人丁兴旺，其以讹传讹的手段，他们不单是见识过，而且栽得很凶，几乎一蹶不振。
老丐婆手痒痒的，知情人才会明白，她是伺机报仇，找寻苦一僧的下落。自老丐婆莅临加入马帮，暂时把人字房兴建起来，是为了养女将来找到后，有一个根基，逐渐使马帮四大房恢复了一些元气。
天地双鹰商定后，与老丐婆耳语一番，由勾鼻天鹰执笔给肖二拐帮主回了书帖，盖上帮主的信印，敲定在辛巳日子时造饭寅时聚集卯时结束战斗。马帮是维护正义的帮派，对盐帮来访献计，没有仔细斟酌，加之报仇心切，就爽快地答应了。
刘火与黄脉师一行，由地字房地字厅护送下了南山栈道，独自西去。勾鼻天鹰按照江湖规矩，回了一些南山有名的山货，颇具礼尚往来。午后的太阳毒辣，刘火在南山竹海驿馆里喝了一壶茶，要了一碟牛肉，半坛烧酒，解困去乏。有一采药童佬坐在他的斜对面，睥睨这位江湖说客刘火，他并不在意，这便是药王的关门弟子小药王多重。
在多年前小药王多重就吃过刘火的亏。那时老药王不问江湖世事，是一地地道道的江湖郎中，带着小药王游走到茅村羊叉街，被刘火骗去毒物，并毒倒了船帮的人，抢了船帮的盐，留下物证，船帮四处追杀，害得老药王无处藏身，躲到了南山。前任马帮帮主见他医术高明，人很踏实，便收留了他，直到老丐婆的出现，才知道老药王是苦禅高僧。
时位移人，刘火并没有认出小药王多重。黄脉师有些怀疑，欲言又止。
勾鼻天鹰来到小药王的处所，见门半掩着。小药王正在给受伤的弟子们配草药，勾鼻天鹰凑过来帮忙照看。
小药王深得老药王的医术和悟道真传，自言自语，度道世人。
人，生长于天地之间。下立足于“地”，上敬奉于“天”。在“天地”之间休养生息本意应该是取其“中”吧，这个“中”，情愿将其看成是“中庸”之意，古人对于“中庸”的解释是这样的：“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另有“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的说词，而对于“中庸”的理解则是：“中庸”不是平庸，不是碌碌无为，而是待人接物适可而止，恰到好处；“中庸”也不是毫无主见，人云亦云，而是追求一种和谐的统一。再者，天地之间的含义对于自己与后人，还有“顶天立地”“敢作敢为”之说。愿于天地之间将自己的思想与做人方式毫无保留的展现给世人，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在内心深处，为人处世，做自己与坚守“中庸”并没有矛盾，而只是一个人对于人生的态度。
勾鼻天鹰说：“我不甚明白，还请多重药王示下。”
小药王说：“这是老药王传教予我的，马大帮主曾与我一起探讨，领悟人生，大有裨益。”
勾鼻天鹰说：“天地人和四大房就是取这个意思吧？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
老药王曾经说过，人性的弱点，在于七七四十九义。喜欢责怪抱怨他人；不喜欢赞赏他人；不考虑他人的需求；盲目模仿他人；没有良好的做事习惯；一个疲惫的“我”；对事情感到倦怠；只看到自己10%的不足；充满恶意的批评他人；过于在乎他人的批评；不会关心他人；对他人缺少微笑；忘记他人的名字；不喜欢听人讲话；毫不考虑他人的兴趣；忘记他人的重要性；喜欢与人争论；不尊重他人的意见；不敢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他人缺乏友善；首先让别人说“不”；不让他人说话；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不从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不理解他人的意愿；引发他人产生不良的动机；过于直踝的表达自己的意图；缺乏激励于竞争机制；不愿称赞与欣赏他人；直接批评他人；喜欢责怪他人；拼命指使他人；不给他人面子；从不鼓励他人；不使他人乐于行事；喜欢唠叨不休；总是试图改造对方；对你的伴侣毫不在意；不大注重小事；缺乏应有的礼节；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将困难当做难以逾越的障碍；无法摆脱生活中的不幸；缺乏生活的信仰；忽视自己的个性；盲目顺从他人；陷入孤独；试图改变不可避免的事实；无法排解心中的忧虑。这些正是江湖人天生的不足。
小药王说：“我只是提醒天鹰，马帮再也输不起了，小心中了别人的圈套。”
勾鼻天鹰说：“你见过盐帮大总管刘火？”
小药王没有正面回答。他整理着行装，里面除了两件旧衣衫，就是几本线穿的书，还有递给勾鼻天鹰的一包草药。出门时，小药王还是忍不住说：“刘火是一个江湖说客，颇有歪门邪道的功夫，虽是名门正派，却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务必三思而后行”。
天色暗了下来，南山开始了阴冷润浸。勾鼻天鹰对小药王说的话，也没有当回事，他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哩汀湖的厮杀历历在目，风四娘的魔掌挥之不去，马大帮主的嘱咐不绝于耳，马晟的遇难尸骨全无……复仇的烈火燃烧了心智。
迷迷糊糊中双掌舞动，是苦禅高僧传给他的悬浮术，融入到勾鼻掌中，人在空中自由穿梭，心意相通，妙幻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