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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利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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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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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隑帮(长篇小说)》连载

第一十六章 十六、祁狼苦战老丐婆

隑帮(长篇小说)


(贵州)李利维


十六、祁狼苦战老丐婆

 

水西河两岸青山对峙,绿树滴翠。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怪石卧波。雨中的山色,其美妙完全在若有若无之中。如果说它有,它随着浮动着的轻纱一般的云影,明明已经化作蒸腾的雾气;如果说它无,它在云雾开合之间露出容颜,倍觉亲切。朦胧的远山,笼罩着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山虽无言,然非无声。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是它地裂般的怒吼;那潺潺而流的小溪,是它优美的琴声倾诉;那汩汩而涌的泉水,是它靓丽的歌喉展示;那怒吼的松涛,是山对肆虐狂风之抗议;那清脆的滴嗒,是山对流逝岁月之记录。

钟良就是马帮原帮主马大,老丐婆隐隐约约看出了眉间的英气,早就猜疑了,怎奈相见的时间隔得太久,只有那高高的颧骨可以留下一丁点明证,他一身苗家打扮,又云里雾里的,说不清道不明。历史的斑驳留下了许多记忆,马大在成名出道时,九指夺命手是可以遏制婴儿啼哭的良药;他打下马帮的地盘时,九指夺命手是他的劲敌;他败走哩町湖时,江湖传说九指夺命手以打渔为名去寻找过,在今天的偶遇中,九指夺命手风烛残年,俨然是行将就木的老妪。是友是敌,钟良不得而知。老丐婆赏叫花鸡给不认识的人,提醒你有难,或者,还有更深层的意思,相邀,意味着大难临头,是助纣为虐,还是求助于我。在谈家驿道老丐婆赏叫花鸡,是告急。钟良何许人也?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行走江湖一生,能耳闻目睹江湖奇闻轶事,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冥冥中自有定数。他一定要探个究竟。

北出谈家驿道,穿过一片空旷的田野,进入一片茂密的森林,便可以去到吴江。钟良的小船还在那里搁浅。他这次出行的目的是要去梨花幽苑寻找师父,恳求师父教他梨花幽怨阵法,回到苗山去教习苗民子弟,组织苗民自己的护卫队,保护苗疆。特别是隑帮的不肖弟子,常去惊扰苗民,偷鸡摸狗,欺男霸女,时有打斗,结下了梁子,早晚有一场为了尊严而战,为了生存而战的胜负之战。不料,在谈家驿道出了这档子事儿。

“嗖嗖”的两声响箭,惊起匍匐在林间栖息的百鸟腾飞。钟良屏住呼吸,两膀护住喜苗,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般前行。人影晃动处,是树枝的掩体游走,树梢飘逸,藤蔓缠裹,风声鹤唳。显然埋伏的是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功夫的套路看,是善于山地作战武功极高的老手,并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之辈。喜苗初出江湖,虽有技高人胆大的胆识,但对江湖险恶,行走须慎,十分肤浅。

“嘘、嘘嘘、嘘嘘、嘘”。 华保走镖扯风的江湖切口逐次响起,这是风紧的切口,茂密森林里埋伏的队伍撤出阵地。钟良纳闷,一支箭射了过来,他探手接住,箭头上绑有纸条,展开一看:

“是朋友请合吾。”

正在迟疑,紧接着一场虚惊。一排箭射了过来,喜苗凌空展翅,衣袂飘飘,赤手空拳硬生生把箭接在手里,滑翔在钟良前头,护主心切,钟良急忙拉开他,第二排箭随后射来,齐刷刷地插在地上,钟良举手示意喜苗打住,这是江湖的最后通令,画地为牢,不要越界以示交好。钟良与喜苗冲出森林,朝吴江奔去,改走水路。

老丐婆从一片灌木丛中彳亍而行,她没有走官道,那样容易暴露目标。越过两座山堡,开阔的田畴,谷物有六尺高,匍匐前进,可以隐藏在水沟里。刹那功夫,老丐婆探出头,再没有了掩体,看似冷冰冰的老丐婆,心潮逐浪,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热风袭人。

祁狼与老丐婆遭遇谈家驿道几里开外的官庄嘴(地名)。这是老丐婆去南山的必经之地,祁狼料定,鹿死谁手,这里都是结束的好地方,官庄嘴犹如当官人的两扇薄皮般的嘴唇,两山夹道似薄皮,树林茂密,遮天蔽日,水茫茫的吴江隔断退路,似张开的血盆大嘴,前面留下一片空旷地,一览无余,适宜合围。

年轻时老丐婆与苦一僧情意绵绵,常双栖双宿在一起。今天正巧是苦一僧的六十寿辰,她没有理由不去南山,这是老姑与祁狼床笫之欢时说漏嘴的。祁狼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一面和老姑卿卿我我,一面运筹帷幄,大战在脑海中飞旋。

祁狼单枪匹马,不慌不忙,拦住去路。老丐婆根本不把祁狼放在眼里,收拾这草寇,她胜算在握。

苦丐姑从老丐婆的肩上飞身而起,双镖激荡,射向祁狼的眼、鼻,半途中双镖改变方向,一支射向下盘,一支射向中盘。祁狼背脖痉挛处,铁算子自背脊横扫千钧,两粒撞击双镖,尾随的一粒射向苦丐姑,一粒射向老丐婆,双须榔头探出了手馕。苦丐姑年幼不知江湖险恶,容易着道儿,怎是祁狼的对手。“当啷”声响,双镖被弹回,卷起镖花,反而射向苦丐姑。这是祁狼使出的回旋铁算子手法,既要挡住双镖的去处,又要改防为攻,措手不及,攻守同盟。这逃不过老丐婆的法眼,九指手急出,活生生的把苦丐姑拽回来,化险为夷。招式迭出,抓向祁狼的胸腔、腰椎、足里,大招式里套小招式,力道奔喉舍徒步,让你感觉攻击漫了半拍很可能窒息。祁狼双腕微曲,一把铁算子撺出,射向老丐婆的面门、双乳、下阴等处,这是阴险小人的勾当,朝女人的羞涩处攻击。老丐婆似乎被人当场羞辱般嗥叫,九指分离,每一指段间交叉运动,形成绞索的张力,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这是九指手招式中最毒辣的一招“九指分身”,所到之处,如疾风暴雨,快刀斩乱,这是祁狼羞辱老丐婆,逼迫她使出的看家本领,自讨苦吃。祁狼在劫难逃,硬着头皮拼命,九指分身扫向他的人中,他后仰避开,又分到了他的五脏六腑,而后是颈椎、双臂、双腿,硬生生活剥剥把人体支离破碎成八大块。祁狼小心应对,叫苦连天,这下玩完了,想我一世英名栽倒在这个疯老婆子手里。江湖厮守,神光灵动,睨见苦丐姑还没有回过神来,祁狼妙笔生花,一把铁算子紧跟着射向苦丐姑,令老丐婆分心营救,“九指分身”招式减漫,变为“单刀赴会”“双鹰振翅”的防守招式,等“三江倒海”“四脚朝天”“五牛耕田”还没有使出,便封杀了“六熥桀骜”“七窍生烟”“八仙开路”的招数,遇难成祥般化解了三分之二的力道。

面对着这山呼海啸的一击,一时间,时空仿佛也静止了。避无可避,死亡的气息让祁狼恐惧、战栗。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疯狂运转功法,在重压下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能。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觉霎时传递全身,豁然睁开双目。眼睛中战意昂然,杀!杀!杀!双须榔头向苦丐姑袭来,逼向吴江边上。

狂风鼓卷,凌空下望,苦丐姑心中惊怒更甚但见片刻前还平定如镜的茫茫吴江,此刻竟已鲸波如沸,巨浪滔天。北面三百余丈外,一道汹汹狂流正如尖楔似的急速冲来,势如破竹,不断地冲破山崖,向两侧扩散掀卷,推起道道数十丈高的水墙。就连悬浮的藤蔓被其所撞,也纷纷跌宕炸裂,冲天抛卷。遥遥望去,就象一个底宽达数里,长不可见边的巨大漩涡,自北向南,滚滚澎湃,在极光照耀下,闪烁着万千点霓彩眩光,壮丽而又奇诡。在其急速推进下,整个面仿佛被劈裂撕扯开来,咆哮着,翻腾着,将大地席卷抛荡,随时都欲撞成碎片。只听一声低沉浑厚的呜鸣,似从底传来,震得气血翻腾,波涛如炸,那片三角绚光中央突然飚起一道直径达十里的巨大水柱,霎时间滚滚高喷,直冲穹。

吴江恣肆,这是时有发生的事。

老丐婆不敢怠慢,救苦丐姑要紧,“九指分身”行将再度使出。纵身一跃,身如闪电般从高处落下,于半空中身形一转,一记挫骨分身手法直接砸,然后左脚一点,身如柳絮一般冲到祁狼身后,一记重砸在了头颅方向祁狼吓得魂飞魄散,保命为上,放弃了对苦丐姑的攻击,一心一意对待老丐婆。

华保走镖的人员合围上来,人多势众,祁狼松了一口气,边打边撤出光圈,喘了一口气。气定神怡,看到老丐婆被围困在中间,孤掌难鸣,苦丐姑背抵背的与之周旋,黑压压的人群似秋风扫落叶,万马齐喑,金戈铁马,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杀得难解难分。老丐婆招数忽而凝重如山,忽而流转似水,与一般人全不同一震,一股狂暴的能量顿时暴涌而出,随即,只见身凭空化作万千刀影,朝着华保走镖的人员斩去。苦丐姑辗转腾挪,灵巧的身姿倏忽在左,倏忽在右,一道刀光闪过就有一蓬血肉飞溅而出一声惨叫响起,就有一个大汉痛苦倒地如今看来,佛家的剃骨刀法,果然名不虚传祁狼捋一捋胡须,盘算着什么。

又是一阵混战。

华保走镖是训练有素的团队,四下散开,阵法又循序渐进地缩小包围圈,把老丐婆和苦丐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老丐婆九指手所到处,众人躲开,身后的人又围了上来,老丐婆反手出击,左右的众人又排山倒海般围堵,企图把她和苦丐姑分开,削弱她们的杀伤力,各个击破。苦丐姑有些体力不支,招式慢了下来,浑身解数荡然无存,老丐婆一边御敌,一边保护着苦丐姑,一边冥思脱身之法。

祁狼站在外围,指挥着华保走镖。老丐婆看出破绽,要想破阵,只有先解决功力稍弱的一方,突破出去缠住祁狼,让他无法指挥方队,打乱阵脚,自相残杀。这些徒众似乎黏上了老丐婆,滑来滑去,消耗力量。老丐婆再度发力,“六熥桀骜”、“七窍生烟”、“八仙过路”的招数重新使出,苦丐姑钳制一方,老丐婆力敌三方,苦苦撑着,无法脱身,显然败局已定。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每年的今天,老丐婆是不超过申时便会到南山脚下的苦尽庵,一是凭吊死去的众尼姑,二是等待双戒禅魔苦一僧归来。年年岁岁,苦一僧没有来过,岁岁年年,老丐婆没有忘记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行将就木的老丐婆,痴情感动上苍,报以一声长啸。

“阿弥陀佛”。声似洪钟,银须飘飘的一和尚不知打哪儿来,把佛号念得震山响,功力浅薄者口鼻流血,七窍生烟。苦丐姑蒙着耳朵,气沉丹田,头颅还是不停地摇晃。华保走镖的人员土崩瓦解,如千里溃堤,万里雪飘,瞬间坍塌,各自逃亡,生还者寡。老丐婆血迹斑斑,九指手所到之处,泛起血光一片,哭喊连天,苦丐姑也不示弱,趁机收拾残敌,饮鸩止渴。

“老和尚,你也知道来,快找找祁狼那狗东西。”老丐婆听到佛号,一猜便准是苦一僧,游音传话,手下并没有怠慢,还有几个亡命之徒缠住她,急需操度。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非圣贤,回头是岸。”

老丐婆收住招式,几个亡命之徒屁滚尿流般逃去。

钟良绕道赶到,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对杀戮解决江湖恩怨的手段徒增厌恶,怎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没有比杀戮更好的方法使用。原来老丐婆赏叫花鸡给不认识的人,还有一层意思,是叫你不要卷进争端中,惹得一身骚。

祁狼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虹芒,化解了杀身之噩。而后榔头挥洒,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仿佛要与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连接到一起。祁狼找准时机,又是一把铁算子铺天盖地而来,趁机逃窜。苦一僧禅袍涌动,铁算子嵌入了他的禅袍中,从老丐婆和苦丐姑的头顶上飞过。怒不可喝的老丐婆拼力一击,一颗铁算子被震出僧袍,打在祁狼奔跑的方向。

钟良憎恶。

“是苦爷爷吗?我好想你呀。”苦丐姑“哇”地哭了出来。

月色淡然,山风怒号。

苦尽庵掩映在群山环抱中,一盏孤灯忽明忽暗,照出苦一僧、老丐婆、苦丐姑的轮廓。老丐婆默默不语,苦丐姑依偎在老丐婆怀里,眼睛忽闪忽闪,似睡非睡,琢磨着苦一僧的模样。是岁月的沧桑,人间的磨难,降临这一代身处龙蛇混杂的社会,没有光明,没有追求,没有正义,没有道义,是亲者近、仇者恨的世道。苦一僧凝神闭目,一副佛家修为的弟子清高,他早把世界融入心中,把万千山水看着世间菩提,把恩怨情仇置之脑后,参悟禅机。

“你,就这样不闻不问,与佛共生。”老丐婆忍不住发问。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苦丐姑,我们走,继续我们的乞讨生活,还有好心人施舍一二。”苦丐姑醒来,瞠目结舌,血迹犹在,疑心是在打斗之中。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宽容那些命里枷锁,罪孽深重之徒,得宽怀处且宽怀,得饶人处且饶人。丐婆,你我前世情缘已尽,今世无缘再续,还望少些杀戮,多做善事,修成正果。”

老纳已在垅岗寺一心向佛,今日云游至此,看见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才出手相助,并非偏离佛道,袒护奸佞,也不知是丐婆有难,丐姑身陷囫囵,歪打正着,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唯有大彻大悟,方可寿终正寝。

“罪过!罪过!”

“好呀,苦一僧,双戒禅魔,你脱离世俗,妄修正果,你看看人间正道,满目疮痍,人鬼情未了,好善又如何?刚才这厮,就是隑帮管家祁狼,人面兽心,作恶多端,为虎作伥”。老丐婆声嘶力竭,数落这佛家弟子。

苦丐姑哭丧着脸,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小孩子家能知道啥?老丐婆与苦一僧一会儿神情肃穆,一会儿啼笑皆非,一会儿翻云覆雨,一会儿柔肠百结。她搔搔头,若有所思。一是佛性本净,即人人都有成佛的可能,佛就在你自己心里,要成佛就要开发自己的本心,而不要向外觅求;二是成佛修行,取得觉悟,是一种顿悟的功夫,既然心性本来就是清净的,也就不存在什么垢净的问题,因此也不必通过以修心来断除情欲烦恼,只要在日常生中来寄禅于此,就能顿见佛地。禅宗是以“不立文字”为宗旨的,但是实际情况却成为大立文字”,了悟文字在文字之外。

天边几颗孤星,仿佛开导,谁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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