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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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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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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谣》连载

第六章

“哥,我跟志豪商量好了,春节过后我就跟他一起去南京。”

“好事好事!哥哥真为你高兴……这是好事你别哭呀!”

“我没哭,是你在哭!你怎么了哥哥!”

“没事,我没事,我高兴!”

说完方祖年转身跑进房间里关上门躲到被子里放声大哭起来,方祖琦跟到门外没有敲门,她知道哥哥需要发泄,便静静在门外等着。哥哥从小带着她长大,两个人相依为命,好容易长大了却要分开相隔千里,自己倒是有了如意郎君,只可怜自己的哥哥要成为孤家寡人了,这怎么能不悲伤呢!

越是希望时间走慢点时间便过得越快,只一眨眼就到了除夕,春节热热闹闹拉开序幕,过年的那一个月是和宁人一年中最欢喜的时候,家家张灯结彩,贴上鲜红的对联,换上新做的衣服,厨房里每天都有好吃的。亲人们挨家挨户串门团聚,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秦志豪跟方家兄妹俨然成了一家人,秦志豪从小年开始每天都在方祖年家里,方祖年又邀请了本家一些还在来往的亲戚和附近一些相熟的邻居来家里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年,兰英和李泽霖也时常会过来凑凑热闹。

相聚的时光是短暂的,二月二十一日过完元宵,二十二日秦志豪和方祖琦便开始收拾行李,东西不多但是两人一直到二十八日才收拾完,二十九日秦志豪带着方祖琦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秦志豪在和宁生活了四年多时间对这里已经充满感情,临走时所有回忆涌上心头五味杂陈,方祖琦心里的滋味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离别的场面只让人肝肠寸断。

方祖年送两人进站后,一直守在出站口铁门外,这里能够看清站台上每一处细节,他痴痴地站在那里一步也不愿意离开……终于火车启动了,方祖年发了疯似地从铁道外侧的小路上追着火车一路往北跑去,人这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火车轮子呢!眼看火车越来越快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放声大哭起来,一不留神摔到在路边的泥沟里,他仰头望着天,淡蓝的天空变得模糊不清,就连洁白的云彩也失去了鲜艳的颜色,直到泥水呛到嘴里他才挣扎着坐起来。

自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方祖年经常拿个凳子在院子里坐着,孤独地坐着,一发呆就是一整天,早上起来是什么样到了晚上还是什么样,衣服、头发都不会变样。春天是和宁一年中最难过的季节,天气阴晴不定气温忽冷忽热,开始吃饭的时候还夏日般酷热,吃完饭便已是寒风凛凛小雨飘零,四季只在一顿饭的功夫便能挨个变换一次,方祖年很快便感冒了,两天之后整个人变得蜡黄干瘦,嘴唇起了皮,两眼无神地对着地面发呆,时不时咳嗽几声。

方祖琦离开后兰英便经常过来看望方祖年,每每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失魂落魄地坐在院子里,她的心像被编草绳的拧箍拧紧了一样疼痛难忍,她把方祖年扶到房间里睡下,帮他盖好被子,自己跑到厨房里偷偷抹眼泪,方祖年看起来越是虚弱,她的心就被拧得越紧。

女人的心是柔软的,总能跟周围的人和物融通在一起。

时间一长方祖年受难的样子竟深深印在她脑子里怎么也抹不掉。她原本是同情方祖年,但是女人经常会因为怜悯一个男人而对他产生出一些新的感情来,这些感情如果在相处中得以升华便能成为爱情最初的种子。

兰英本就对方祖年有些依恋,这光景更是不能自拔了,加上方祖年本就生得俊俏,人又聪明又诚恳善良,虽说家道中落,却还保留有一些贵族气质,兰英对他的情感怎么能不升华呢!

又是一个赶场天,刚刚还晴着的天空早上十点多钟又下起小雨来,高大的皂荚树密密麻麻的枝丫上还没有发出新芽来,冰凉的北风吹透皂荚树粗壮的树枝并不会被吹动分毫,北风只能带走枝头上的水珠。兰英把方祖年扶进房间后,自己又到厨房里抹起眼泪来,一双俊俏的丹凤眼红通通泛着泪光。

“兰英,你怎么了!”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兰英一跳,她转过身看到一脸疲惫的方祖年,竟也说不出话来。

“没……没事!”兰英快速擦去眼角的泪水,一张厚薄适中的含珠唇迅速合拢微微抽动着挂在标准的鹅蛋脸上,尖尖的鼻子也跟着嘴角抽动了一下,整个脸上除了鼻子其它地方都是圆润光滑的,两条明暗适中的小山眉半皱着还未完全舒展开,深黑上翘的睫毛被泪水粘在一起,两根乌黑的短马尾竖在脑后,将笑未笑的时候嘴唇收紧微微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没事就好!”,说完方祖年颤颤巍巍地走进厨房伸手去拿瓜瓢,兰英抢上前去拿起瓜瓢到桶里舀起小半瓢水,兰英舀水时饱满而柔和的侧脸被从亮瓦透进来的一束光线照得明亮而轮廓模糊,方祖年看得出了神张开的嘴合不上了,兰英把水递给方祖年,方祖年这才反应过来接过水慌忙喝了几口,把瓢递给兰英转身向正屋走去。

看着方祖年虚弱的背影,兰英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又不受控制涌出来,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快点好起来。

自那以后,她每天都期待着想要见到他,以前空闲时间都是跟在父亲身后去打猎或者估摸着父亲打得差不多了便奔跑着去找他,那天开始,她每天都想着办法撒着娇让父亲出去打猎,打到了猎物便迫不及待地用干稻草串起来提着往方祖年家里跑。李泽霖好几次在背后大喊:“丫头啊,你慢点,你这是做啥嘛!”可是她每次头也不回地边跑边说:“没啥,爹爹,我今天晚点回家。”

都说知女莫若父,兰英的心思李泽霖早看出来了,可是他心里不是滋味,要说起来闺女都二十岁了,有了心上人当爹的应该为她高兴,可她这心上人偏偏是方祖年。祖年这孩子倒也不错,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知根知底,他为人谦和,脑子灵活,长得也有几分英气,但是两家人在父辈有着这样一层关系,李泽霖很难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总觉着方家虽然家道中落但还是自己的主家,自己不能有非分之想,这门不当户不对的,现在方家是落了难了才跟自己一样,现在要是趁机高攀了,要是哪天方家再次发达起来,岂不是有人指着鼻子说自己趁人之危,那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再说兰英,虽说不是生在富贵人家却也从小娇生惯养,刚会走路便跟着他这个爹爹在田间地头东奔西跑,从来没有培养过她的女孩子性格。

所有这些话,李泽霖在心里想了不知道多少遍却从未在兰英面前说起过,做为父亲,她希望孩子能够开心幸福,希望孩子能够为了她自己而活,如果孩子的选择是认真的,他一定会支持,但是前提一定是认真思考过的才行,不能够是一时冲动,所以他准备了很多话藏在心里,要等到女儿开口跟他说的时候再跟女儿明明白白地讲,同时他也准备了很多话,要在那时候跟女儿的心上人谈。

随着春天的尾声,和宁的天气渐渐稳定下来,头天晚霞染红了大地,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升起来,李泽霖便挎着猎枪准备出门,他带了比往常多一倍的火药和弹珠,腰间挎了两捆粗草绳还有一把用几层牛皮纸裹着的柴刀。

平日里他不会带这些东西。

“爹爹,你今天是要去砍柴吗?”兰英好奇地问。

“傻孩子,哪有背着猎枪去砍柴的!再说家里那么多柴草,哪还需要再砍柴!”

“那你带柴刀干什么?还拿了两根草绳?”

“哦,你说这个呀!今天准备去打点大货,备着吃,顺便给方祖年分点。”

“什么大货?”兰英瞪圆了眼睛。

“野山羊!”

“野山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宁有野山羊!野猪倒是经常见到,前些天还下山把田里的菜给拱了。”

“野山羊生存的地方又隐蔽,数量又不多,我们猎人不干像那谁老夫子说的‘竭河捕渔’的事情,平时都不去招惹他们,好让它们繁衍生息,所以你自然是不知道了。”

“是竭泽而渔,而且不是老夫子说的。”

“那是谁说的?”

“这我哪知道。”兰英低着头,嘟哝道。

“管他谁说的,反正就是那意思,不能为了满足现在的需要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不然以后再想吃可就没有了。野山羊平时都生活在高山上,只有冬春季节才会下到低于五百米的矮山上来。高山险峻难爬,而且上面气候寒冷,没人愿意上去,平时压根就见不着他们的身影,加上它们在崖壁上在乱石块里奔跑就像在平地里一样,很难能够猎到,所以也就很少有人去招惹它们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它们脾气可暴躁着呢,野山羊的脑袋又硬,被它顶着了比被铁锤击中还难受,危险得很。”

“那你也不要去了吧,多危险呀,再说猎到的可能性也很小,干嘛去冒那个险!”

“去还是要去的!前些天听他们说有人看见十几只野山羊下到矮山上来了,看这架势这些年野山羊的数量是增加了不少,而且今年天气暖和,撞见的几率就更高了。”

“在哪个山?”

“云顶山!”

“云顶山?听说云顶山有四千多米高,去爬那山,能上得去不?”

“云顶山上不去,云顶山脚下的野羊山还是好去的。”

一听是野羊山兰英兴奋得直跺脚,忙说:“你说的矮山就是野羊山吧!我要跟你去,野羊山我熟,每年都要去采蘑菇,都走了好几遍了。”

“去过深沟没有?”李泽霖认真地看着兰英。

“没有!好好地谁去那里呀,我只到过深沟西面的山脊上,那里薄薄的一片,只有城墙那么宽,面前就是一个几百米深的山沟,两边都是非常陡的山脊,山沟的对面有一公里又是一个横着的山脊,四面高高地整整齐齐地像围墙一样,看着都瘆人,听他们说要是路不熟,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那都是传说,深沟从外面看着吓人,里面有意思着呢!没有风还凉快,在山崖两侧有几块平地,平地上面松树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松针足足堆积了有两拃深,松针都是风干的,躺在上面睡觉舒服着呢!”

“真的?”

“真的!”

“那我要去,你等等我,我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你还是别闹了,好好在家呆着,我这是去打野山羊的,那畜生脾气可暴躁,弄不好跑过来顶你一下,够你受的。”

“不嘛,我要去!”

“好好好,拗不过你!快去换衣服吧,换一身厚实一点的衣服,一来山上冷,二来那边刺多,一会儿再扎伤了。”

“好,还是爹爹心疼我!”

兰英跑进房间飞快换了一身厚布衣服,找了一根硬木扁担扛着,推着李泽霖往外跑去,走了一个小时两人来到野羊山脚下,沿着一条小道往山上爬,这些小道都是采蘑菇的人踩出来的,山上长满了小草,草间缝隙中堆满了松针,黄色的泥巴路在绿色的草和棕灰色的松针间格外显眼,来来回回弯弯曲曲沿着山体延伸出去。

兰英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边喘气边说:“刚才一路上走过来还热得不行,这才没爬多远汗水都被这空气给冻得冰凉了。”

“山里就是这样的,爬高一点温度就低一些,特别是我们和宁,空气又干燥,但凡有点阴凉便凉爽得很。你可要注意了,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可有点冷,别再冻感冒了。”

“知道了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看着一脸汗水的兰英,李泽霖递给她一条毛巾,说:“快把身上的汗都擦一擦,在高山上最怕出汗,一会儿汗水再被冻住,身体差一点一准是要感冒的,要是失温了还没遇上个人就要命了。”

兰英接过毛巾把脸上的汗擦干净,又伸到背上擦起来,笑嘻嘻地对着李泽霖说:“还真是,汗擦干了瞬间就舒服了……毛巾我先揣着,一会儿你要用我再给你。”

父女两有说有笑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深沟西面的山脊上,这是进深沟的必经之路,山脊像是一道高高的城墙,两面都是竖直的整整齐齐的崖壁,像是用斧子精心修剪出来的,山脊上面比那时候乡村的道路要平坦许多,人站在上面显得很渺小。这里视野极好,山脊向东是巨大的深沟,深沟那头是无穷无尽的山峰,向西望去便是和宁的山区小平原,小平原的尽头又是无边无际的山峰。

山脊自北向南升高,站在北面往南面看,笔直地一道坡直通向云霄,看起来像是一条天路,当地人给它取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做望天路。“望天路”平时都是家长用来骂孩子走路不专心的,到了这里却显得很自然得体。

李泽霖指着深沟北面的山峰深处对兰英说:“你看,路就在那边。”

“怎么可能?你看北面比南面可要陡太多了,看着都是悬崖,怎么可能有路。”

“嘿嘿!这就是深沟有意思的地方,就像这人生,看起来不可到达的地方都是坦途,看起来触手可及的地方却是末路!南面山脊的坡面确实要平摊很多,而北面的山脊看着陡峭不像可以走人的,因此很多不知道路的人想要下到深沟里,都会选择从南面的山脊下去……南面刚开始坡缓,到了中间有一段特别陡,你看就是中间颜色深的那一道,过了那一段就又变缓了,南面最要命的是土质松软,不容易站稳脚,一不小心便会滑下去十几米远,要想再爬上来就难了,这里没有可以抓手的地方根本使不上劲……要是哪个背时的下到陡坡处便进退两难了,往东西两头走都是绝壁,基本本上没有上来的可能性。再有就是南面毒蛇多,被咬伤了只能躺下来等死,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会把深沟传说成死亡谷……而北面就不一样了,和宁这边南风大,下雨的时候都冲刷北面的山脊,松软的泥土冲刷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要么是紧实的硬土块,要么是石头,路好走得很!再看我手指的地方,那里雨水冲刷出来一条弯弯曲曲的槽,就像楼梯一样,顺着就可以下去了。”

“你怎么啥都知道!我都没听说你下去过!”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年轻,听说哪里有危险就要去试试,看见我的草绳没有,当年要是没有带着草绳,我可能就困死在南面的山脊上了。”

“你年轻时候没少挨我妈骂吧!”

“那不能够,结婚后我就不玩这些危险的了,要不也不能二十几年不来打野山羊了……走我们从北面山脊下去。”

两人开始往北面山脊上走去,爬过一段坡顺着北面的山脊再走了十来分钟,果然这里都是岩石,岩石缝里长出来很多松树把整个坡面都遮得严严实实。快走到山脊中央的时候,果然看见一条像水沟一样的路,仔细看更像是一条磨损了的阶梯,这正是李泽霖说的那条路,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小路贴着坡面左右拐着弯,有些窄但是走起来并不费劲,两人一前一后只用了十分钟时间便走到了深沟底部。

“爹爹,按理说这条路还是很好走的,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来呢!”

“因为这里没啥物产,下来了捞不着啥好处,加上又被传得神乎其神,自然没人来了。”

“好像是这么个理!”兰英说着正要迈步往前走。

“别动……”李泽霖忽然伸手挡住了兰英,然后蹲下去用手捡起一颗黑色的东西撵了撵,说:“还是新鲜的,看来今天来着了!”

“这是野羊粪吧!跟家羊粪一模一样。”兰英兴奋地说。

“别说话,跟我来。”李泽霖快速进入狩猎状态,他目光如炬四处扫视着。

李泽霖解下背在身上的猎枪,弓着腰轻手轻脚在前面走,兰英用同样的姿势在后面跟着。走了有两分钟,来到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面前,李泽霖带着兰英躲到石头后面,开始往枪里装填火药,用铁丝捅实了然后填入弹珠,弹珠装填到一半听见石头另一面有响动,似乎是有什么动物在啃食青草,为避免发出声响吓到对方,李泽霖放慢装填速度,对面的声音从右慢慢往左移动过来越来越近,李泽霖装好弹珠,把枪管架在石头上慢慢往前伸出去,随着枪管向前伸出他的身子贴着石头滑起来趴在石头上,兰英跟着李泽霖的动作起身,李泽霖估摸着能看到山羊脑袋了便左右晃动枪口寻找目标,结果迟迟看不到山羊的身影,正打算停止寻找,枪口前面从下往上嗖地一声蹿出现一个灰色的脑袋,后脑勺正顶在枪口上,李泽林和兰英都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那个灰色的脑袋上两只长长的耳朵左右旋转着在听周围的声音,兔子嘴里唰唰唰啃着野草完全没有发现身后两人正看着它,李泽霖开枪便能将它击毙。

“开枪呀,爹爹!”,兰英见李泽霖不为所动,焦急地轻声喊。

“嘘!不能开,得放它走。”李泽霖不急不慢地说。

“为什么呀!这么肥的一只兔自己撞到你枪口上,放走了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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