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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明媚而温柔，空气带着微甜的味道，清新自然没有一点杂质。南北走向的大山静静将和宁包裹其间等待她醒来，阳光越发明亮人们活动开始频繁起来，狭长的河谷平原上又有了生气。玉泉河水“叮咚叮咚”流淌在这片安宁的河谷里，水面上蒸发出一层白色的水气，远远望去玉泉河如银丝一般由北往南贯穿整个河谷。
宁河静静围绕着九屯，两岸白杨树叶子一天比一天浓密，防风林在宁河两岸长成两条绿色的长廊，还未进入雨季，宁河水还是清澈见底的，偶尔有鱼群在水里游动寻找食物。天空映在河水里，竟像是石头嵌在了天上，天空蔚蓝纯净，那种蓝色连最好的艺术家都是无法渲染出来的，洁白如雪的云朵都飘到了远处山边，像棉花糖挂在山尖上。
“咚……”一阵巨大的闷响从宁河传来，河边住的几户人家听到动静都拿着竹筐子往河边跑，那一准是周二康又在用雷管炸鱼了。
躲在白杨树林里的鸟儿被这突然的一声巨响吓得飞起来，快速拍打着翅膀向北面飞来，一头扎进梨园里不见了踪影，春日里梨花开得正盛，白杨树林旁边的梨园此刻雪白的一大片在嫩绿的树叶点缀下，显得层次丰富，饶有趣味。
“咚……”又是一声闷响，想来刚才周二康没有找准鱼窝子，白白浪费了一根雷管。鸟群再次跃起，往北飞去，穿过梨园飞到桑树林上空，桑树林将一口鱼塘围绕其间，鸟儿掠过桑树林便进入了一片石榴园，一连遭到两次惊吓鸟儿们只好飞得远一点，石榴树整整齐齐站立在大地上，碧绿的树叶间火红的石榴花更加抢眼，石榴花像是憋了很久的火山怒放出来一样，热烈奔放，远处看去火红一片，火烧云也不过如此。鸟群可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石榴树上又长又尖的刺并不那么友好。
石榴园北面的稻草人驱赶着鸟群转向西面飞去，这里桃花开得正艳，桃树林里一棵棵桃树上狭长的桃叶正在生长。鸟群飞过桃林，又在鱼塘上空转了一个大圈，落入到金黄的油菜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蒋云山已经卖完菜回来在村口跟人闲聊，他天不亮就骑着加重自行车驮了一百多斤四季豆去火车站菜市场，价钱卖得还算不错，回来的路上都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尤其是跟那几个去和宁菜市吃了亏的人聊完，心情更加舒畅了。
白杨树林边的小路上，方祖年把两岁的方山架在脖子上，哼着小调欢快地往自家自留地走去，早上驮出去的四季豆在城南菜市场菜卖了个好价钱，用卖菜的钱买了三斤猪肉回来准备跟老婆孩子一起开荤打牙祭。方祖年是要去采蒜苗回家做蒜苗回锅肉吃，蒜苗回锅肉在九屯人的餐桌上是最美味的一道菜，任何人家里开宴席都必须要有这道菜，就连方祖年这样经济条件非常好的人家，吃蒜苗回锅肉的时候都会像过年一样高兴。
“想当初，老子地队伍才开张，拢共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方祖年穿着一件黑色背心边走边哼着小调，时不时用手拍一下方山的屁股，方山便“呵呵呵”笑着揪起他的头发，小孩子的力气都挺大，揪得方祖年“哎哟”直叫唤，无奈之下只好求饶，可是方山哪知道松手，听着爸爸大声叫唤，以为是在跟自己玩游戏，揪得更起劲了。方祖年只好把他从脖子上放下来抱在手上，上下举着逗他玩，边举嘴里边说“嘿着歪”，天伦之乐，人生之乐。
在梨园边上，方祖年迎面撞见了从地里回来的刘援朝，刘援朝左手里拿着一把蒜苗，右手夹着一颗卷心菜，方祖年迎上去跟刘援朝搭起话来。
“援朝大哥，看你这大把小把的，今天要开小灶啊！”
“是啊，好些天没吃肉了，今天菜价不错卖了些钱，正好开开荤……看你爷俩这高兴劲儿，是要去哪呢？”
“跟你一样，我去自留地采一些蒜苗，回家炒肉吃。今天驮了两筐四季豆去城南菜市场卖了些钱，割了三斤肉回来给老婆孩子打打牙祭。”
“你和兰英就是心强，家里经营着米粉厂，又做着粮食生意，一年下来得赶得上我们十几年的收入了，也不知道在家歇着还要种菜卖，你们祖上做地主的天分真是一点没少全遗传到你身上了。”
“看你把我说的，我哪有这些个优点，要不是你们帮衬着，我恐怕都活不到今天……八二年分到户的时候我选的四块地，只有大量收获粮食蔬菜的时候用来堆堆东西，平时都闲着，兰英她见不得浪费非得让我给种上，我就种了些四季豆……她还教育我说什么人不能忘本，说我做粮食生意应该多体会下种粮食的不容易才会多为农民兄弟考虑考虑！”
刘援朝说：“要不怎么说讨个好老婆能够让家族兴旺呢！今天城南菜市场菜价如何？”
方祖年说：“还不错卖得挺贵的，菜贩子开口给一分钱一斤，我没卖，熬走了好几个买主，后来他们发现没有人来卖四季豆，所以都又围了过来，这一通抢，最后硬生生是把价格抬高到了五分钱一斤，可把我高兴地。”方祖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早知道我也去城南菜市了，我在火车站菜市场那边也是熬了半天，从一分好容易熬到了三分……运气不好，今天去火车站菜市场的卖四季豆的多，都挤在一起喊不上价。”刘援朝摆摆手说。
“我听说今天去和宁菜市场的人最多，那边排着队的都是卖四季豆的，喊不起价，只能卖到二分钱一斤，有的实在卖不掉又转场去了城南菜市场。”方祖年把方山抱在怀里，继续说，“种菜历来是靠天、靠运气吃饭，首先要老天爷赏饭吃，然后还要看个人的造化。就数这造化最让人难过，好容易老天爷赏饭了，辛辛苦苦几个月把菜收上来，要是没能卖个好价钱就算白忙。”
刘援朝点点头说：“可不是，种点菜维持生计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收成，自然是想方设法要卖个好价钱，都愿意往价钱好的地方去。”
“说来好笑，所有人都知道头天哪里卖得起价第二天肯定去的人多，可都还是要争着去，都不愿意往头天卖不起价的地方去看看……按照这种思路不变通，每天扎堆拉低菜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也没有个好价钱……”
刘援朝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在理，可是庄稼人只知道怎样种菜，在经济问题上都是不在行的，脑筋转不过来，听说头一天城南卖得高了第二天就都要往城南去，好像有保障一样。要是听说头一天和宁卖得低了，就都不愿意去和宁了，犯忌讳。我就在想啊，要是能够把村民们都团结起来，有计划地供应就好了，大家有商有量地，这样每个地方都会很平均，也就有了议价能力。”
方祖年摇摇头，叹着气说：“没戏……如果能做到统一有计划地供应那自然是能提高议价能力的，可要我说啊这事压根就没戏……总会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大局，太多人的事情不好弄，也不敢弄……再说你管得住九屯的人，还能管得住其他村子的？”
刘援朝沉思片刻说：“我也就这么一想，这事确实不好做！行吧，祖年我先回去了，你嫂子还等着我的蒜苗下锅呢，你路上慢点，可要看好你家这个小宝贝了。”
“方山，给刘叔再见！”方祖年把方山转过来对着刘援朝，方山害羞地躲到了方祖年怀里，把头埋在方祖年胸前，只是伸出右手对着刘援朝摇了摇。
方祖年怜爱地说：“这孩子，真没礼貌！”
“孩子嘛，就是这样的……我先走了！”刘援朝说完沿着林边小路往晒场方向走去，在晒场边上遇到了蒋云山，又聊起了三个菜市场菜价的事情，得知方祖年卖了五分钱一斤以后，蒋云山脸色沉了下来。
方祖年别过刘援朝，抱着方山继续向地里走去。方祖年的自留地在梨园里，梨树一棵棵都有十多米高，枝繁叶茂，几乎把土地都遮住了不能种庄家，只能在树间的缝隙里种上一些蒜苗、小葱和香菜之类的供平时家里做菜用。方祖年采了一把蒜苗，刚把蒜苗捆好转头发现方山在旁边的地里拔萝卜，他扎着马步双手紧紧握着萝卜叶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方祖年在旁边看着开心地笑了出来。看了有一会儿方祖年才上前去帮忙，正在父子俩用力拔萝卜的时候，蒋云山从旁边经过，嘴里骂骂咧咧在说：“就你有能耐，就你能挣钱，我呸！”，方祖年听得真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瞅了蒋云山几眼没有理会他，低下头继续跟方山一起拔萝卜，好容易才把萝卜拔起来，拨开皮掰下一块给方山，抱着他沿着来路往家走。父子两边走边啃着手里甘甜可口的萝卜，脸上幸福的笑容从未间断。
“快把蒜苗洗出来，肉已经煮好了，马上切好就要下锅！”方祖年刚踏进院门，兰英便大声催促道。
“好勒，我这就洗……方山去看看妈妈在干什么！”
小家伙转身愣头愣脑地往厨房跑去，方祖年看着方山跑进了厨房才蹲下来洗手里的蒜苗。
“宝贝儿子，外外好不好玩！来，尝一尝新鲜肉肉！”兰英切了一小片精瘦的肉递给方山，方山迫不及待地把肉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开心地两个脚在地上快速跺着，从厨房跑出来站在方祖年跟前：“爸爸，你看，肉肉，好吃。”
“乖儿子，来给爸爸吃一口！”
“给！”方山把肉抓在手里递给方祖年。
“真乖，爸爸不吃，你自己吃！”
兰英在厨房门口看着父子两，心里甜蜜地都快开出花儿来了，全然忘记了做饭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更能比兰英看方山的眼神更让人觉得温暖和幸福的了。
几分钟功夫方祖年拿着洗干净的蒜苗走到厨房里：“蒜苗洗好了，还有其他菜要洗吗？”
“没有了，把蒜苗放在菜板上，去收拾收桌子，回锅肉炒好就吃饭。”兰英说，“祖年，我忘记抓豆瓣了，快去装豆瓣的坛子里抓一把豆瓣来，回锅肉没有豆瓣可不行。”
“好勒！”方祖年飞快跑进放杂物的房间，从坛子里抓了一把豆瓣出来，边走边往嘴里放了一片，“今年这豆瓣做得真好，特别好吃，比往年的香多了！”
兰英得意地说：“当然好吃了，这豆瓣腌了三年，是老豆瓣了，这可是宝贝！”
“都三年啦！我是说怎么这么好吃，豆瓣这东西时间越长越香。”
“你说的这种香可不是单靠时间能发出来的，有秘诀！你看看里面一根一根的是什么？”，兰英指着方祖年手里的豆瓣不无得意的地说。
“甘露子，我说怎么这么香，原来是加了甘露子，这东西好。”方祖年说着放了一根甘露子到嘴里嘎吱嘎吱嚼了几下，“嗯~一级美味！”
“嗨嗨，这可是秘方，知道这个方子的，在九屯这片儿可就只有我和卢青仁他们家！”兰英说着也拿了一根甘露子放嘴里嚼了起来。
方祖年把豆瓣放到碗里，转到兰英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你看看我这眼光，很独到吧，找了一个有秘方的老婆。”
“瞧你那嘴，肉还没吃上就油嘴滑舌的！快去把手洗了，豆瓣儿酱要是粘在我身上了我跟你算账。”
“不去，我就要看你做饭！”
“你抱着我我怎么做饭呀！快放开！”
“不，不放！”
“羞羞羞！”方山左手拿着一截没有啃完的萝卜右手拿着半块肉站在厨房门口边舔着肉边说着。
“你快放开，一会儿把孩子教坏了！”兰英奋力要挣开方祖年，挣扎间方祖年手上的豆瓣酱抹在了兰英围裙上，留下一个分明的掌印。
方祖年见状忙放开兰英后退了几步，立马岔开话题说：“方山，我是在给妈妈系围裙呢！”
“羞羞羞！”方山说完转身自己去玩了。
“嗯~好香啊，太香啦！这个味道太安逸啦！”方祖年说话间，兰英已经开始炒回锅肉了，香味飘过来直勾起方祖年的食欲。
“那是，回锅肉这东西就是香，只要哪家做回锅肉，周围邻居都能闻见味道，不管是饱的饿的，闻见了都叫人肚子咕咕直叫！”
九屯人做菜讲究简单，这简单绝对不是糊弄，而是用最少的配料搭配最新鲜的食材，经过极简单的烹饪过程做出来的每一道菜都非常够味，这种方法做出来的回锅肉香味飘出来让人闻了口水直流，肚子也会跟着咕咕直叫。在九屯只要闻见回锅肉的味道，就连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也没有了味道，恨不得立马吃上一大盘。
方祖年上前伸手就要从锅里拿肉吃，被兰英打了手背，方祖年的手腕碰在锅沿上烫了一条白色的纹路出来，兰英看着心疼却没空搭理他，边炒着肉边说：“这都要上桌了，急个啥，看把你怂的，这回报应了吧！快去收拾桌子，把方山抱过来准备吃饭。”
“好叻！遵命！”方祖年捏着手腕忍着烫伤的疼痛，转身去收拾桌子，桌子收拾好了，走出厨房门再一看方山没了影子，方祖年赶忙跑去四下寻找，最后看见方山正坐在瓦棚里的小凳子上背靠着墙专心吃着手里的萝卜。方祖年上前抱起方山往厨房走去，一家人开心地吃起饭来，方祖年一口气吃了五碗饭才放下筷子。
“你准备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去市里看看，买个打谷机回来。”兰英见方祖年吃完了，便对他说。
方祖年说：“买打谷机干什么，为我们种的那点水田买个机器放家里不是浪费么！”
“买回来放家里，到时候租给别人用，再说了虽然自家种的水田少但是靠人这么一点一点摔，不嫌累啊！”
“累是累了点，一年就那一次，我看没必要买机器了。”方祖年还是坚持不买，虽然买个机器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以为买机器是为了我们自己用啊！你看村里那么多水田，每年收水稻的时候全靠人力一点一点摔，又慢又累！要是有几台机器大家换着用，要省多少力气！现在村里能买得起机器的就我们家和王家了，他们家机器租得贵，别人都负担不起，我们租便宜点，让大家都用得起，你说是不是？”兰英解释道。
“还是你比较善良想得周到……等你吃完饭看着孩子，我骑三轮车去，买好了直接拉回来。”
吃完早饭，兰英带着方山去了米粉厂，方祖年骑三轮车去了市里，他一口气买了两台机器，都是脚踏式打谷机，漆成了绿色，三轮车装不下只得找车子拉回来并排着放在瓦棚里。这机器可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运转起来能够解放不少劳动力深受村民们喜爱。加上方祖年刚买回来的这两台，整个九屯有了三台脚踏式打谷机。
机器都规制好已经是中午了，把早上留起来的回锅肉拿出来热了热，煮上一锅青菜汤，再把早上煮好的米饭舀出来加些水热好，饭菜刚端上桌，兰英带着方山回来了。方祖年接过孩子，递给兰英一张帕子：“小家伙睡觉没有？”
“睡过了，躺在背篓里睡的，睡得跟猪一样，你两爷子一模一样，在哪都能睡着。”兰英打趣说。
“我要是猪啊，你就是猪他老婆，你娃要是猪啊，你就是猪他娘！不过要说这猪有猪的好处，睡着了起码没有人打搅你干活！”方祖年说。
“你得了吧，总拿我开刷，也不知道让着我点。”
“来来来，夫人先吃饭，夫人辛苦啦，我给夫人捶捶腿。”
“你倒是有心情，快吃饭吧！吃完饭休息一会儿还得去采四季豆。”兰英把帕子挂在脸盆架子上，坐到桌前开始吃饭。
“吃吧，吃完你休息一下去看看米粉厂的情况，市里有几家饭馆订了货明天得给他们送过去，我吃过饭去把水引过来，摘完四季豆水顺便把地饮好。”方祖年说。
“要不你带方山跟你去地里吧！”兰英说。
“不带，下午热，带去晒坏了不好弄！如果你米粉厂里忙不过来就把娃哄睡了吧！”
“刚才他已经睡过了，这会儿肯定不会睡的，再说这会儿要是再睡，晚上不好好睡觉今晚我们两个就要倒霉了。”
“说的也是！”方祖年深吸一口气，过往孩子晚上不睡觉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样吧，你休息你的，我带方山出去，看看路口谁在那边闲聊就把方山给他们先帮忙带带，等你休息差不多了直接去米粉厂。”
“行，就这么着吧，这会儿在路口的孩子应该挺多，让他跟孩子们玩去吧！”兰英说。
方祖年拿了一把锄头放在三轮车上，把方山抱过来放在车箱里往巷子外走去，巷子口有七八个人边聊天边打毛线或缝鞋垫。
“语琴，我出去浇地，方山麻烦你帮忙带一会儿！”方祖年把方山领到吴语琴面前。
“方山来阿姨这里！你看阿姨有什么！”吴语琴手里拿着一个毛线球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