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洪水过去三个月了,九屯的人们都在忙着重建家园,吃过这场大洪水的亏,多数人家都忙着运沙石来抬高地基,整个九屯变成了一个巨的大工地。
五六户人家组成一个互助组,抽签决定建房顺序,人们按照顺序一家家把房屋恢复起来,先是用石块抬高地基,又用千斤顶一点一点随着地基把排铁升高,到了既定的高度之后运来沙石和泥土倒入地基围成的坑中夯实,最后把墙都砌起来主体工程便完工了。
大人们都在忙着恢复生产生活,更加没有时间顾及这些正在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除了偶尔会被拉去铲铲土之外没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孩子们迎来了空前的自由时光。
不知何时方山和乐瑶谈恋爱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了,老师和学生都谈论着两人的关系同时也担心着他们的前程,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传到了兰英耳朵里。
“方山,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忙谈恋爱,先把学习搞好,听明白了吗?”,兰英轻声对方山说。
“哦!我听见了。”,方山敷衍地说。
兰英不放心又继续追问:“你真的听进去了吗?”
方山低下头说:“听见了!”
兰英看着方山的状态心里有些着急,她看着方山说:“方山,你这样可不行啊!乐瑶那孩子确实不错,可是你们现在都是该学习的年纪,我不是不喜欢乐瑶,你明白吗?”
“谁跟你说我跟乐瑶谈恋爱了!谁说的!”,方山被激怒了,青春期的孩子最是需要尊严,被兰英当面揭穿,方山感觉无地自容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第一次对着兰英咆哮,然后冲出院门去。
兰英看着方山愤怒的背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整天忙着挣钱养家的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学习如何跟青春期的孩子相处,她只懂得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孩子,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孩子们能接受的方式。
恋情基本上是公开的秘密了,为了不让别人说三道四方山刻意跟乐瑶拉开了些距离,在学校里不再公开和乐瑶独处,只是默默关注着她,这样一来他有了更多时间跟同学们一起玩耍,方山的人缘是不错的,同学们都乐意跟他混在一起。
星期二下午放学之后,方山像往常一样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乐瑶,乐瑶则是在教室里安静地写着作业,校园里只剩零星的几个人背着书包慢慢悠悠地往校门走去。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方山转头向楼梯口看去,只见王铁明斜挎着书包笑嘻嘻地向着自己飞奔过来。
“方山,我们明天去中和镇玩吧!”,王铁明跑到方山面前气还没有喘匀便兴奋地喊道。
方山吃惊地看着王铁明说:“去中和镇?!那么远的地方,走到那就得五个小时,还玩什么!”
王铁明拍拍胸脯说:“不用走,我有摩托车,我们骑摩托车去!”
方山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王铁明饶有兴致地问:“你有摩托车?你哪来的摩托车!”
“我爸新买了一辆,把旧的那一辆给我了,说是随便我用!”
方山羡慕地说:“你爸真行!”
“别管他行不行了,你去不去吧!”
方山正在犹豫,只好没话找话说,顺口问了一句:“去那边玩什么?”
“玩电子游戏!那边远,不容易被抓到!”
方山听完王铁明的话有些心动了,干脆地说:“那行,明天去中和镇!你会骑摩托车么?”
“不会,所以才来找你的!我知道你家很早就有摩托车了,你应该会骑吧!”
方山支支吾吾良久才故作姿态说:“你怎么知道我会骑摩托车的?”
“你看吧,我就猜到你会!明天早上第二节语文课下课我们一起翻墙出去,到我家去骑车。”
“好,就这么说定了!”
教学楼西面离围墙只有两米远,平时没有人来这里,这个僻静的角落成了逃学的天堂。
第二节课下课做完课间操后,方山和王铁明两个人趁乱快速跑向围墙攀着墙上的缝隙翻了过去,沿着围墙根下走了一段,两人一前一后快速跑进高速路的桥洞里去。
王铁明家离学校不远,穿过高速路下面的桥洞往西走四百米就到了。王铁明家在村子最西面的巷子尾部,院墙外挨着农田,农田里大豆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经历过这一场特大洪水,之前种下的水稻全都淹死了,为了挽回损失村民们在水稻田里种上了生育期较短的大豆。
来到王铁明家门口方山愣住了,吞吞吐吐地问:“这……这就是你家呀!”
只见一段新建起来又被雨水冲刷得只剩半人高的围墙立在院子周围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来,院门开在南面,是用土夯起来的门柱子,门庭上盖着稀稀疏疏的瓦片,像王铁明这样发育得早的孩子进门得低着头以免撞在椽沿上,院子不大里都是泥土地面,正屋也不高,估摸着王铁明伸手便能够着楼面,正屋也是新近才重修过的。隔着院墙看到堂屋里停着一辆摩托车,看得出来有些旧,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那是被淘汰下来的。
王铁明早已进了院子,隔着院墙对方山招手说:“来呀!快进来!”
方山走到摩托车跟前惊讶地说:“哇!这车子看着挺帅的啊!怎么就给淘汰了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快来帮我把车子推出门去。”
车子很重,两个人废了很大的劲才把车子推到院门外撑起支架放在巷子里。
“我先试试能不能骑!”,方山吃力地爬上车去坐着,两个脚都要垫着脚尖才能触到地面,“我感觉有点子危险,车子要是倒了我使不上力!”
王铁明用力拍了一下后座,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我坐在后面,我腿长能够撑得住!”
方山将信将疑,对王铁明挥手示意说:“你上来试试!”
王铁明迅速跨上车坐在后排座上,两脚撑在地上膝盖还能打弯,他看着方山得意地说:“怎么样!”
“我看行!”,方山满意地点了点头,“个子高就是好!”
“来发动车子!”,王铁明从车上下来,退到车子后面两手把着车子。
方山左看看又看看,右手扣着后脑勺问:“怎么弄?!”
王铁明瞪大眼睛看着方山说:“你不是会骑车么!你问我怎么弄!”
“哦!是这样的,我没有骑过这种型号的车子!”,方山见差点露馅儿,只好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样子啊!不过这车确实不好打火,一会儿我把着车,你来蹬点火杆。”
“你这车子也是蹬点火杆的啊!那好办了,这个我会!”
方山说着找到了点火杆,把点火杆拉出来一看便懵了,他对王铁明说:“你这点火杆怎么没有脚蹬子,光秃秃地一根杆子怎么蹬呢!”
“脚蹬子没有在吗?”,王铁明侧身看了一眼,“你等我一下,我去找找,可能被我爸收起来了。”
王铁明转身回屋找了两分钟,拿着一根裹着一层黑色胶套的脚蹬子出来,在点火杆上翻来覆去比了又比终于找对了方向,王铁明把脚蹬子套在点火杆上走到后面扶着车子对方山说:“快蹬吧!”
方山瞪大了眼睛看着王铁明说:“还能这么玩儿!”
“一直都是这么玩儿的啊!你快蹬吧!”
“怪不得要淘汰下来给你用了!”,说完方山上前两只手拉着摩托车,抬起左脚用力蹬了一下,车子“哗啦啦”响了一声,没打着,紧接着听见正屋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啵”,方山看看点火杆回弹到了原位,脚蹬子却不知去向。
王铁明侧过身来认真地看了看点火杆,放开车子用右手随意指了指正屋,说:“听声音应该是飞到堂屋里去了,我去找找!”
方山一脸惊愕,目瞪口呆地问:“你们平时一直都这么骑这车?”
“对呀!习惯了就好了!”
“那你去找脚蹬子吧!”
过了五分钟王铁明从屋里出来了,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方山不说话。
“怎么啦,铁明?”
“堂屋里灯泡……爆炸了……应该是刚才脚蹬子飞进去砸到的。”
“那怎么办!”
“赶紧点火赶紧跑,一会儿要是被我爸发现了还不得打死我。”,说着王铁明把脚蹬子递给了方山。
方山赶忙接过王铁明手里的脚蹬子,套在点火杆上狠狠地又是一脚,“哗啦啦”,车子还是没有打着,紧接着又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哐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脚蹬子正卡在王铁明爸妈房间窗台上,窗子玻璃碎碎了一个角。王铁明惊恐万分站着不说话了,方山赶忙跑进屋去拿起脚蹬子出来,套在点火杆上又使劲蹬了一脚,“轰轰轰”,车子打着了。
“快把脚蹬子找来,我们出发了!”,见没有人应,方山转头一看王铁明双手捂着裆部在地上打滚,脚蹬子落在在他旁边地上!
方山愧疚地上前问:“中啦!”
“中……了……”,王铁明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骑你这车不仅费力,还费人!”,方山无奈地说。
说完方山捡起脚蹬子揣在裤兜里,跨上摩托车朝王铁明喊了一声:“快来,走啦!”
王铁明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吃力地张开腿坐到车子后座上,表情痛苦得有些扭曲。
“怎么起步?!”,方山问了一声。
“你不是会骑么?”,王铁明有些无语了。
“我跟你说过了我没骑过这一个型号的!”
“你听我说,右脚往前登一下是加一档,往后登一下是减一档。”
方山捏住离合挂了一档,“车子怎么不走啊!”
“松离合呀!”
“哦!”
方山学着之前方祖年骑车的方式慢慢松开离合车子往前走了,两个人从村子里出来便上了省道。这时候王铁明疼痛已经过去,两人在省道上疾驰,头发被风吹得都往后佯去。
王铁明大声说:“爽不爽!”
方山兴奋地喊着:“爽,这车够劲,只要给油就呜呜跑!”
“你跑太快啦!”
“没事,路上没有车,跑快点才爽!”
王铁明见方山不肯减速双手抱紧了他的腰,惊慌失措地说:“有事!这车子没有刹车!”
方山吓出一身冷汗,忙踩了踩脚刹,车子没有一点减速的迹象,再捏捏手刹还是没有用,方山心跳速度立马上来了,慌乱中他向后蹬了一下档杆,车子“呜呜呜呜”闷响了一阵速度降了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可以用档位来减速!”
到了镇上两人在电子游戏室一直玩到快放学才骑车回了王铁明家,放好摩托车方山便奔学校去了,他要赶在乐瑶回家前赶到教室。
村里房子都已整修完毕,整个村子焕然一新,九屯的人们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兰英,今天叫你来是要跟你讲一下方山和方河的事情,方山昨天又逃学了,跟好几个同学从围墙翻出去,跑市里玩去了,方河刚进中学也跟他一块去了……这个事情学校有责任,家长也有责任,我们得想想怎么一起把问题解决了!”
兰英心里恨透了,怪自己没有管好两个孩子,但是她一筹莫展,对于该如何管教两个孩子她始终没有头绪,思前想后只得应付说:“老师,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光靠打是不行的,得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青春期的孩子心理复杂。”
“知道了,给你添麻烦了!”
兰英别过老师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思考着等两个孩子回来如何跟他们沟通,无数个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她不确定哪一种方法能起到作用,便决定过些时候再跟兄弟两说。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方祖年,要是她的祖年还在该有多好,至少有个人能帮自己出出主意。
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兰英正在米粉厂忙着晾晒米粉,周伍齐匆忙从晒场跑来,神情慌张地跑进米粉厂,看见兰英便大喊:“兰英……兰英……先别忙啦……快去医院看看……出事啦!”
兰英不知所措地看着周伍齐问:“伍齐大哥,怎么啦?”
周伍齐激动地说:“你家方河出车祸啦,快去医院看看,在市医院!”
兰英一听慌了神,扔下手里的活,衣服都来得及换骑着自行车便往医院跑去。到了医院看到方山和方河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两眼发直,身上还有血迹,兰英快步跑上前抱着兄弟两把他们全身摸了一遍确定他两没有受伤,一把把兄弟俩抱在怀里大哭起来。
兰英后来才知道是方河逃学跟着三个同学骑摩托车去中和镇玩,由于骑得太快,在经过玉泉河大桥的时候没转过弯来,撞在了桥墩上,摩托车前轮撞掉了,方河坐在最后面没有受伤,骑车的周马蛋和坐第二的赵强都受了严重的伤,赵强两条腿都摔断了,右脚还挂在脖子上,周马蛋摔断了右手。这一幕被从中和镇回来的方山看到了,他连忙停车帮着方河解救其他受伤的人。
这件事在和宁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二中的校长、方山方河的班主任都被记了大过,自那以后学校组织起来一个纠察队,全天在学校清点学生人数。
方山方河回家修养了一个多月,精神基本恢复正常之后才回到学校继续上学,周马蛋打了钢板也回来了,只有赵强因伤势过重需要修学一年。
看着两个孩子的变化,兰英心里百感交集,她一直没有想明白要怎样做才能让两个孩子重新回到正轨上,从那时起本该在米粉厂忙碌的她经常一个人坐在瓦棚下面发呆。
一天罗抗美扛着锄头从门口经过,看见了坐在瓦棚里闷闷不乐的兰英,她把锄头放在院门口,走进院子去在兰英旁边坐下,伸手拉住兰英的手。
兰英看见罗抗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把头埋到罗抗美怀里。
罗抗美抱着兰英问:“兰英,你这是咋啦?”
兰英抹着眼泪说:“两个孩子照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事,他们的成绩下滑得厉害,在学校也不好好学习经常逃学,怎么说都不听,上次是运气好,要不然都没了!”
“你有没有找老师了解过情况呢?”
“找了,老师说可能是因为孩子没了父亲,在学校受人欺负,心理上出现了问题……可是我也不能凭空给他们变个爹出来呀!”,兰英说着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是啊,两个可怜的孩子,没有了父亲,在外面难免会受人欺负。”,罗抗美语重心长地说。
“罗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都怪我当初逼死了祖年,要是那时候我能多给他点信任,也不至于今天这般!”,兰英继续哭诉。
罗抗美安慰说:“人各有天命,方祖年命薄这怪不着你,你别自责了,现在重要的是两个孩子,要想办法让两个孩子走上正轨才行啊。”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兰英一筹莫展。
罗抗美思索良久说:“要不你再找一个吧!”
“如果我再找一个,他不愿意要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试着找一个可以来你家生活的,相当于入赘,你看如何?”
“可以这样吗?”
“总得试试嘛,万一找到了呢!你看你家里什么都有,经济条件在和宁数一数二,你人又漂亮又勤劳,得有多少人过来等着你挑选呢!你就大胆试试吧!”
兰英听了罗抗美的话沉默少顷坐起身来用手抹了抹眼泪说:“行,为了两个孩子,我找!”
罗抗美脸上有了笑容,拉着兰英的手说:“这样就对了!剩下的你不用操心,我帮你打听一下,找个人品好对人好的。”
“谢谢你了,罗姐!”,兰英说。
罗抗美回家把事情跟刘援朝一说,刘援朝当即表示支持,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担心:“你可从来没有给人做过媒,这事你做得来吗?”
罗抗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做不来也得做啊,方山方河是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他们遇到困难了我们不能不帮,你说呢!”
刘援朝点点头也叹了口气说;“是啊!好好的一个家庭就这么破碎了,剩下的人得要好好过下去才对得起已经离开的人呐!行了,我不说啥了,你放开手去做吧,我也会留意,有合适的我跟你讲!”
自那以后罗抗美便开始张罗起给兰英找男人的事情,她四处托人去打听,只说是自家有个亲戚带着两个孩子,人品是极好的人也勤劳,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只要求男方结婚后到自己家里去,要帮着照顾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好。
课间操解散之后,方山独自坐在学校中央的鱼塘边上看着水里的鲤鱼进食,周马蛋走过来坐在方山旁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方山,我想在期末考试之后做些大动作!你在学校也有些影响力,要不要一起来发动学生!”
方山疑惑道:“考完试我就毕业了,还要做什么大动作?”
“就是因为你要毕业了才要做一些大动作,不然你走了以后谁能记得你!”
方山转头看着周马蛋问:“你想做什么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