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瑶,今天就你自己呀!赵强和朱燕呢?”方山面对乐瑶站着,乐瑶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宽的书包,看上去人小得可怜,小小的一个人背上大大的一个书包,看起来十分不协调,但是又觉着可爱。
“他们两个人一大早就跑了,不知道去那么早干嘛。”乐瑶漫不经心地说。
方山脸上显出来些许气恼,气愤地说:“肯定是去子萦山摘山楂去了……真不够意思!昨天就说来着,说好的让他们要去的话来叫上我们一起。”
“他们才不会来呢,嫌我们两个碍事……快走吧!”
“好!”
方山飞速冲进厨房,拿起事先准备好的书包又飞奔出来,跑到大门口回头看着方河说:“方河,你在家要听话,哥哥上学去了,放学了再回来跟你玩。”
方河点了点头,见方山跑出门去,他又往前追了几步站在大门口望着方山和乐瑶远去的背影。
“方山、乐瑶,你们两个路上注意安全!”,兰英也走到门口看着两个孩子嘱咐道。
“晚婚晚育,少生优生”政策使得村里的孩子减少了一大半,方山去上学以后方河便没有了玩伴,吃过早饭兰英带着他去米粉厂玩耍,开始的时候方河只能跟在兰英后面东看看西看看,方祖年发现方河喜欢玩沙子,便借了一辆拖拉机去玉泉河边拉了一车细沙子回来,一半堆放在米粉厂,另一半堆放在自家院子里,兰英在厂里忙活的时候方河便在沙子上玩耍,方祖年在家休息的时候方河便在家里的沙子上玩耍。方河在沙子上挖出来小河,铺几条小路,然后推着自己的玩具车在小路上走,看着玩具车撵出来的轮胎印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如果不被父母打断,方河可以在沙子上静静玩一天。
学校在村子北面不到一公里处,中午休息时间孩子们会回家吃午饭,中午十二点,方河便会跑到巷子口找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等哥哥放学回家,这天他一直望着大路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远处逐渐有人陆续打闹着跑来,方河一个一个盯他们,期待着哥哥出现。
学校里,方山一下课便来到乐瑶课桌前,见乐瑶还在本子上不停地写着,方山两手撑着脑袋耐心地在一旁等着,乐瑶看了看方山说:“方山,你等我一下,我要把这一篇写完才回去。”
方山说:“吃完饭来再写嘛!”
“我得先写完,下午还有其他作业。”
“你今天回去又要去地里干活啊!”
“嗯!要去帮妈妈摘豇豆。”
“豇豆啊!我最害怕摘豇豆了,又重又不好拿,摘的时候指甲痛,摘回来了还要一根一根整理!不喜欢!”
“我也讨厌豇豆,可是我不去帮妈妈弄的话,她一个人弄太累了!”
“那行,你写吧,我等你!”,说完方山坐到旁边,趴在桌子上用指甲在桌面上来回扣着。
十分钟后乐瑶写完作业站起身来拉着方山飞奔出教室,学校里安静地出奇,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这种安静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会产生一种压迫感,一种仿佛正在犯错误的压迫感,两个人连走带跑往家奔去。
快到村口的时候方山看见赵强正趴在河岸上伸手往河里掏,走近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方山和乐瑶凑上前去一左一右弯下腰顺着赵强手里树枝的方向往下看,只看到树枝头在泥浆里搅动着,两人对赵强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赵强,你在这干么?”方山不解地问。
“我在够鸭蛋!”赵强长出了一口气说。
“哪里有鸭蛋!”
“下面,在泥里,看见没?”
“没看见!”两人摇摇头。
“你们等一下,我用树枝扒一下你们就看见了!”说完赵强用树枝从左往右轻轻拨了一下,只见两个青色的鸭蛋翻滚了一下露出个壳来。
“哇!看见了,有两个!”方山激动得也趴了下来。
“你们这样够不着,得再下去一点!”乐瑶也很激动,第一次在河里看见鸭蛋,自己想想办法就能弄起来吃掉,以前想吃个鸡蛋都要过很长时间,更别说鸭蛋了。
赵强起身坐在地上又喘了几口,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再下去一点我就掉下去了!”
“那咋办呢!”方山也无计可施。
“我知道怎么办了,赵强趴着,方山在后面拉住你的脚,把你放下去够就能够着了。”乐瑶灵机一动,说道。
方山和赵强互相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头看看泥浆里的鸭蛋,都咧嘴笑了,两人像是期末考试时突然得到了题目答案一样,异口同声说:“可以!”
赵强连忙转身又趴在地上,方山同时转身来到赵强身后,赵强刚把脚伸起来方山便一把抓住用胳膊挽着,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见赵强够不着,方山便把赵强往前面送一点,还是够不着,方山只好跪在地上。
“你拉紧了!掉下去的话回家要挨揍的!”
“放心……掉……掉不下去的……”方山吃力地说着。
“再来一点,马……马上就够……够着了!”赵强整个人倒立着,说话也很辛苦。
方山用尽全身力气,汗水流到眼角也不敢擦,他试探着继续把赵强的脚往前送,眼看撑不住了方山使出吃奶的劲,由于用力过猛方山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摸到了!摸到了!快……快拉我上来!……呜呲……”
方山显然已经拉不动赵强了,而赵强手里又抓着两个鸭蛋没办法用力,两个人就这样卡在河岸上,方山闭上眼睛张大嘴巴艰难地用力拉住赵强,另一边赵强由于倒立时间过长脸已经涨得通红嘴里有节奏地“呜呲……呜呲……”喘着气。
见两人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得,像在做拔河比赛一样,乐瑶“噗嗤”一声乐了,她上前从左边拉住赵强的脚,跟方山一起使劲才把赵强拉上来,方山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喘气,都没有力气擦汗了。
“你一个女孩子力气倒还挺大的!”方山说。
“那当然了!”乐瑶不无得意地说,“快给我看看鸭蛋,我还没有见过鸭蛋呢!”
赵强把两个鸭蛋递给乐瑶,又躺在地上接着喘气。乐瑶接过两个满是泥浆的鸭蛋,在河岸边上的草里擦了擦,露出一片蛋壳来,青色的蛋壳,个头比鸡蛋要大不少,乐瑶喜欢得舍不得还给赵强。
“还好乐瑶在,要是乐瑶不在今天肯定要栽进河里……不过收获倒是不错,两个鸭蛋!我一会儿回去做两个荷包蛋,你们吃过饭来找我,我们一起吃。”,赵强躺在地上说。
“你还没吃饭呀!我还以为你是吃了饭回来了!”方山也还没有缓过劲劲来。
“没吃!我在回来的路上,刚走到河边就听见鸭子叫,听声音就知道它们快下蛋了,我从那头跟着它们一直到这里,有十多分钟时间它们下了两个蛋。”,赵强接过乐瑶手里的鸭蛋,在衣服上把泥擦干净揣进兜里,站起身来说,“走吧,回家吃饭去,别整迟到了!”
三个人一起往村子里走去,快到晒场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方河向自己跑来,方山跑上前去拉住方河的手,走到巷子口方山跟乐瑶和赵强道别回家去了。方山知道方河喜欢吃自己做的烩饭,生起火来,从甑子里打了两碗米饭放到锅里,加水淹过米饭,然后用锅铲将米饭都压散开,等水烧开,打两个鸡蛋进去快速搅拌均匀,盖上锅盖等水蒸发。方山个头还没有灶台高,拿一个板凳垫在脚下才能看得见锅里的情形。水分差不多烧干了,加入两勺盐用锅铲来回翻炒,一直等米饭像粥一样粘在一起,鸡蛋都均匀得成丝状掺杂在饭里,便把米饭盛到碗里,黄黄白白的颜色好看极了。
吃过饭方山把锅灶都收拾干净,带着弟弟到米粉厂交给兰英,然后飞奔着去了乐瑶家里,等乐瑶吃过饭拉着乐瑶往赵强家跑去。
赵强早已吃过饭,坐在家里等着两人,锅里的水烧开有一会儿了,锅边高处还留下一圈蒸发的痕迹,见两人走进自家院子里,赵强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怎么才来,水都烧软了!我这等着你们来才下鸭蛋呢!”
“赶紧下鸭蛋!”方山迫不及待地挫着手。
看着赵强把鸭蛋打进锅里,方山和乐瑶口水不自觉地流出来。
随着锅里沸水来回翻腾,两个鸭蛋慢慢熟了,白色的蛋白包裹着黄色的蛋黄油光水嫩地,看得三个孩子眼睛发直。赵强把鸭蛋捞出来用刀把两个蛋都切成三份,又放到装有汤的碗里,撒上了两勺白糖,朝两人招了招手说:“快来,吃荷包蛋。”
乐瑶先吃了一口,一脸满足地样子:“真好吃!跟鸡蛋的味道不太一样。”
“刚下的蛋新鲜着呢,当然好吃了!”赵强说,“鸭蛋口感上要比鸡蛋硬一点,也要腥一点,做不好的话就很难吃了!”
只有方山在一旁着急地说:“快吃,吃完了还要去上课,快迟到了!”
三人加快了速度,吃完鸭蛋赵强往锅里掺了一瓢水,把碗和筷子丢进锅里,招呼方山和乐瑶出发。
方山奇怪地问:“你不洗碗吗?”
赵强不停招手说:“不洗,一会儿我妈回来洗!快走!”
方山和乐瑶面面相觑,第一次见着别人家吃了饭居然可以等着妈妈回来洗碗,两人都被震惊了,小孩子的世界向来简单,都有先入为主的成分在里头,之前一直以为每个人都是吃了饭要自己洗碗,这会儿认知被赵强颠覆了。
三个人一路小跑着向学校奔去,跑到学校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方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赵强由于个子小,直接钻进课桌里面睡觉去了,只有乐瑶拿出作业本继续写作业。
下午前两节课是语文课,班长刚喊完起立,何少芬便冲进教室,激动地指着赵强说:“朱老师,你们班学生偷了我家的鸭蛋,我来找你帮忙评评理!”
朱老师说:“怎么回事?谁偷了你家鸭蛋?”
何少芬说:“赵强、方山还有蒋乐瑶!他们中午放学的时候偷了我家两个鸭蛋!”
朱老师问:“赵强!方山!乐瑶!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山和乐瑶都站起来低头站着不说话,赵强对着何少芬大吼道:“你说清楚,谁偷你家鸭蛋了?怎么偷的?在哪偷的?”
何少芬见赵强不承认,骂道:“你个死孩子偷了东西不认错还嘴硬!”
何少芬说着就要往教室里进,被朱老师拦下来。
“何委员,这里是教室,在座的都是祖国的花朵,你说话还是注意一些!”
“我管他祖国的花朵还是粪球,今天必须得把话说清楚了才行!”,何少芬说着脱掉自己的草帽对着赵强扔过去,飞到了放扫把的角落里。
朱老师见状把她推到门口,说:“是呀!要说清楚才行呀!刚才赵强问你的那几个问题你得都说清楚了这话才能说得清楚啊!”
“他们三个一起,在村口的水沟边上,从水里捞上来的!你看赵强身上还有泥!”,何少芬说。
“赵强你把手举起来转一圈我看一看,还有方山和乐瑶……”朱老师说完三个人都举起手来在座位旁转了一圈,“果然,赵强你看你身上还有泥,捡完鸭蛋也不知道回家换件干净衣服再来,不讲卫生!”
听到朱老师的话,何少芬急眼了,瞪大眼睛喊道:“哎哎哎!怎么变成‘捡’了,这话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他们是偷!”
“那鸭蛋是不知道哪家的鸭子下在河里的,我们明明是捡的……”赵强大声吼着。
朱老师打断了赵强的话:“何委员呀!如果这两个鸭蛋不被他们发现,捡回家里,你也是得不着的吧!这样说来他们不算偷吧!”
何少芬说:·“那是我家的鸭子下的蛋,不管怎样就是我家的,我得不得的着那是我的事,我只知道那是我家的东西,别人没经过我同意拿走了,那就是偷!”
“别人没同意的事情,你干的还少吗!”朱老师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何少芬的要害,她跟朱老师推搡起来,正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汪老师见状冲过来护住朱老师,何少芬这才松了口。
汪老师对着赵强说:“赵强,鸭蛋在哪里?”
赵强理直气壮地说:“吃完了!”
“好,知道了!”汪老师用手指在鼻梁上蹭了蹭,说,“何委员,这两个鸭蛋要是不被这三个孩子发现你也得不着,他们在沟里捞上来的也算不得偷,要怪就怪这鸭子不好好在家里下蛋,要跑河里去下……你看这件事这样处理如何,这三个孩子呢,我们惩罚一下,罚他们站一节课,鸭蛋呢就不说了!”
何少芬左顾右盼好几分钟才点了点头离开了学校,赵强、方山和乐瑶则是被惩罚站了一节课。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方山见乐瑶受了惩罚闷闷不乐,想要开导她,便上前对乐瑶说:“乐瑶,一会儿上体育课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乒乓球?”
“不去,我要去写作业!”
“今天的作业不多,回家半个钟头就写完了,不要着急嘛,先玩一会儿!”
“我回家还要去地里干活,你找赵强他们跟你玩嘛!”
“那好吧,我也不去打球了,你在哪写作业?”
“那边!”乐瑶用手指了指操场东面的院墙,那边院墙里面一排高大的水杉树郁郁葱葱遮出一片清凉,茂盛的藤蔓攀着树干在院墙和树之间隔出来一条狭窄的通道,许多爱学习的孩子把通道清理得干干净净,在里面又放了许多砖头,上体育课的时候约上三五个同学带着作业本到这里来,找几块砖头码成一个简易的桌子蹲在旁边就可以写作业了。
九屯小学的体育项目向来不错,学校成立了一支田径队,常年都要进行训练。体育课做完热身运动之后,汪老师便要去指导田径队训练,其他学生则是自由活动,对于乐瑶这样爱学习不爱运动的学生来说体育课便成了自习课。
乐瑶在围墙边蹲着认认真真地抄生字,方山则是边抄边东看看西看看,见乐瑶完全不理会他,只能“认真”抄起生字来,对于抄生字这种无聊的事情,方山是无法忍受的,但是又遇上了一个只会让学生抄生字的语文老师,抄生字的量从开学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每天增加,临近期末的时候经常要抄到凌晨才能完成,这让他简直如临大敌,他只得想办法让抄生字变得有趣,为此他发明了一种花式抄生字法,把无聊的抄生字变成有趣的数学问题。
方山计算好生字的数量和每个生字要抄的排数,在作文本上数出来最后一排的位置,然后从最后一页开始倒着往前写,从每一页的左下角开始逆时针先写一圈,然后第二圈第三圈……一直到把这一页写满,然后翻到前一页如法炮制,偶尔计算错误会少算或者多算一行,这难不倒他,多算的时候便多抄一行反正老师也不会发现,少算的时候便在顶格处多抄一行,大不了被老师说两句,问题也不大,如果抄完之后刚刚好,便会大叫起来为自己鼓掌。
方山抄完生字凑过去看看乐瑶,她还没有写完,再看看她写下的字,横平竖直方方正正工工整整,再看看自己那歪歪斜斜的,相比之下简直不堪入目,方山立马把自己的作业本收起来坐在旁边看着乐瑶发呆。乐瑶认真抄生字的样子简直让方山着迷,那个认真的劲头真的是好看,方山像是被定在那里一样,好半天一动不动。
乐瑶刚写完作业开始收拾本子下课铃声响了起来,那是用石头敲击钢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