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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学生们开始复习功课，自习课堂一片静悄悄。由于平时看课外书花了大把时光，宁致远也开始临阵磨枪，将一学期功课重新温习一遍，才发现很多知识点没有掌握，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职业学校倡导“60分万岁”，意思只要不挂科、不补考就行。绝大多数学生稍作复习，又恢复到平常毫无压力样儿，一到周末该喝酒喝酒，该看录像看录像……总之，该干嘛就干嘛。
但凡皆有例外，极少数学生不仅舍不得浪费白天每寸光阴，甚至夜晚寝室关灯后，仍然在被窝里亮电筒看书。正所谓佼佼者，除却天份，其实比常人付出更多艰辛，忍受更多寂寞。
对于宁致远来说，虽然师范学校考试过关没多大难度，但生活补助按成绩高低定等次，自己务必拿一等学金，这相当于为家里挣钱呢！
周六傍晚，宁致远拿着两个馒头，边啃边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看见图书馆女管理员带着孩子在操场玩耍，便走过去打招呼。
女管理员身着厚厚的羽绒服，不远不近跟在四五岁的女儿身后，抱着孩子外套，一副恬淡样子，见到宁致远，如春花展颜道：“小帅哥，又去教室学习啊？”
宁致远应着，又咬一口馒头，走近小姑娘，蹲下身看她扯枯草。小姑娘抬起头，奶声奶气说道：“哥哥，你的馒头好香哦！”
宁致远随即笑开了，将馒头撕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也奶声奶气地说：“你吃点？”小姑娘转头看看，见一脸笑意妈妈点点头，便张开小嘴，等着馒头主动进来。
宁致远哈哈大笑，轻轻将馒头塞进小嘴里，看着她嚼得倍儿香的样子，站起身来，朝俏立一旁的美艳少妇挥挥手，缓步离去。
要是将来自己也能娶如此美貌知性的妻子，还有如此乖巧漂亮的女儿，那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想要这样的生活，那就得靠自己努力，但究竟如何努力才能实现梦想，自己也不知道，就目前而言，只能认真读书考个好成绩。
独坐教室，沉湎于功课中，不知不觉灯火已阑珊。忽然，他感觉有人走进教室来，抬头一看，竟是班主任杨鹤，赶紧哆哆嗦嗦站起身，低眉垂眼轻声说：“对不起，杨老师，我浪费学校电费了。”
如此道歉理由，杨鹤听出了学生对老师的惧怕，心中自责平常太严厉，同时拌有几分酸楚，往前走几步，拉过凳子在邻座坐下，定定瞧着这位性格孤傲内向但成绩优异的学生，温声问道：“吃晚饭没？”
宁致远沉默着，没有回答。
杨鹤叹息一声，叮嘱道：“致远，用功学习是对的，但身体也重要，要按时吃饭。”第一次得到班主任的关心，宁致远露出浅浅笑容，心里暖暖的，过去受到的严厉苛责顿时消失殆尽。
杨鹤继续问道：“其他学生周末要么看录像要么约喝酒，你成绩本就不错，为何还如此用功复习功课呢？”
宁致远犹豫好一会儿，才如实回道：“杨老师，其实我也想与同学们出去嗨吃嗨玩，但我家境不好，我爸一个人领工资供我和哥哥读书，我妈身体也不大好……”
看着他瘦削的脸庞，杨鹤站起身，轻声叮嘱道：“下学期，你交个申请来，学校每年都会资助一定数量的贫困学生。”
宁致远摇摇头，神色坚毅回道：“我爸是教师，有一定收入，家里也不算特别穷，相比那些缴不起学费又吃不起饭的同学家境还算好的，所以我不能要学校贫困资助！我努力争取学校奖学金，尽量为家里减轻负担。”
杨鹤顿感愕然，随后点点头，露出欣慰笑容，叮嘱一句“别太晚，早点回去”，慢慢走出教室。
宁致远站在原地，待班主任老师走出好久之后，才坐回课桌边，又捧起书本埋头复习。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来的，像把弯弯的镰刀挂在天空。
两周后，期末考试来临。
考试前的晚自习课上，然听见同学张伟在教室门口喊自己，宁致远放下手中课本起身走出去。
张伟将他引到梯步转角处，将手搭在他肩上，脸儿笑得稀烂，笑着说：“致远，我们哥俩平时待你很好吧？”宁致远转头疑惑地看一眼，想起一起值日那事，心中略有不快，但还是点头应道：“还好，有事就说吧。”
张伟讨好地说道：“哥们，你成绩好，明天上午考试传个纸条。”宁致远顿觉愕然，随即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张伟迅速翻脸，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你若不照做，信不信今晚揍得你找不到寝室方向？”宁致远淡淡回道：“随便。”说完，转身回了教室。
翌日，期末考试正式举行。
宁致远做完文选考卷，仔细核查一遍，确认无误后率先第一个交卷，大踏步走出考场。
张伟盯着那离去背影，一拳砸在课桌上。监考老师听见响声，大声问：“怎么啦？”张伟赶紧回道：“没事，老师！”
下午代数科考试结束，见时间尚早，宁致远便去学校后花园，寻个安静处，抓紧复习明天考试课程。
直到天色渐暗，他才拿着书，独自走向学校食堂。
走到树荫下，突然后背被人猛推一把，他踉踉跄跄向前跑了几步，险些摔倒，转头见是张伟和谢小东正跨步向自己逼近，怒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张伟闷声不响，上前用力挥手一耳光扇来。宁致远敏捷地侧身躲过，顺势后退三四步，站出弓步架势，提起双拳准备防守反击。
这时，一位过路的男生站住脚步，大声问道：“你们干嘛？”张伟头也没回吼道：“哥子，少管闲事！”
那男生“咦”了一声，不但没离开，反而大步走过来，看着宁致远问道：“你不是宁秋水的弟弟吗？”
不待宁致远回答，那男生转头面对张伟二人，厉声吼道：“你俩杂碎再出手试试？敢欺负秋水的弟弟，是不是活腻了？”
二人面面相觑，相互示意，嘴上说着“误会”，脚步不停迅速跑走了。
那男生拍拍宁致远肩膀，问道：“他俩为什么欺负你？”宁致远委屈地回道：“让我考试传纸条，我没同意。”
那男生点点头，问道：“你去食堂吃饭？”宁致远应道：“是的。”那男生说：“好，去吧，等会我和你哥来找你。”宁致远急声嚷道：“别给我哥说！”
那男生摆摆手，自顾自走了。
来到食堂，宁致远打好饭菜，抬眼见张伟和谢小东坐在食堂中间位置，正恶狠狠盯着自己，便端着饭盒绕到角落位置，坐下埋头吃饭。
不一会儿，宁秋水带着刚才那男生走过来，轻声问：“是不是那两个？”宁致远沉默不语，继续埋头吃饭。
宁秋水急了，拍一下桌子，厉声问：“是不是？快说！”
从没见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宁致远不敢隐瞒，只得用眼神示意，朝张伟二人努努嘴。
宁秋水和同学便转身走过去，来到张伟和谢小东饭桌边，拉开凳子，在对面坐下。
张伟和谢小东立即放下筷子，面色慌张，眼神闪烁。
那男同学脸色狰狞，目露凶光，将右手伸到两个一年级娃儿脸前，手指慢慢拽成拳头，作出下砸的手势。
张伟和谢小东二人脸色迅速泛白，丝毫不敢动弹。
宁秋水取下眼镜，用手绢慢慢擦拭，然后轻柔戴上，俯下身，凑近二人一句一顿说道：“宁致远是我弟弟，不管我在不在师范校，你俩敢动他一根毫毛，老子不打断你俩一条腿我就不姓宁！”说完，带着同学起身离去。
总算没把事情闹大！
看着哥哥二人消失的背影，宁致远长舒出一口气，心中涌起被保护的满满幸福感。
不一会儿，张伟和谢小东走过来，低声说：“致远，对不起，以后我们再不敢了。”宁致远轻声回道：“我们是同班同学，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谢小东连连说：“就是，以后我们还是好哥们哈！”
宁致远收拾起饭盒，对张伟说：“如果单挑的话，你未必是我对手！”说完，推开他，径直走向洗碗池。
考试结束，也意味着寒假到来。
等候公布考试成绩这两天，校管理较松散，学生可以不去教室上课，自由安排活动。
哥哥宁秋水已经提前一周离校，去某某乡学校报到了，为下学期开展三个月的教学实习作准备，待明年六七月份实习结束，回师范学校参加师德考试，就可拿到毕业证书。
宁致远呆在寝室收拾行李，一旦学校正式宣布放假，自己便第一时间启程回家。
“宁致远，在不在？”寝室外传来呼喊声。
宁致远放下手中物件走出寝室，见薛梅、张晓霞两位同班女生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遂展颜问道：“咋啦？找我有事么？”
张晓霞手举一份材料，赞道：“致远厉害，全班第三名，全级第十四名！”
宁致远脸上浮起红晕，快步过去接过材料，定眼一瞧，原来是九一级四班的成绩册。当看到自己成绩时，他脸露羞赧，讪然说道：“意外呢，我还能考出如此成绩！”
薛梅理理长发，睁着双凤大眼静静瞧着这颇为谦虚的男生，心中涌起酸甜混淆的情愫，突然不自然起来，推推张晓霞，轻声催促：“走啦！”
张晓霞拿过宁致远手中的成绩册，扬手告别。宁致远也回扬手，对着那对袅袅背影轻轻说声：“谢谢你俩！”心中冒出一个疑问，她俩为何亲自来当面通知呢？
却见张晓霞回头正欲说什么，随即被薛梅拖着往前踉跄几步，发出嘻嘻笑声，宁致远不明白俩女生笑啥，懵头懵脑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寝室继续收拾行李。
离乡游子思故乡，留守老母盼儿归。
夕阳西下，一个背着背篓的略显苍老的中年妇女站在山湾垭口，终于看到坡那边山路上出现一个小黑点，遍布皱纹的脸上露出幸福微笑，喃喃自语道：“快半年了，三儿终于回家了。”
脚边蹲着的大黄狗竖起耳朵，抬头望远，突然像得到了某种指令般，如离弦之箭沿着山路狂奔而去。
半个时辰后，宁致远气喘吁吁爬到垭口，望着母亲傻笑，边擦汗水边大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致远妈满面笑容应一声，快步上前，伸手来拿行李。宁致远急忙往旁边挪挪身子，嘴里连连说：“不用，不用呢，我自己提着就是。”
看着面庞虽黝黑但身子健壮不少的小儿子，致远妈欢喜道：“三儿长黑了，但长高了呢！”宁致远将手放到头顶，骄傲地回道：“嘿嘿，长高了两厘米，刚好一米七呢！”
阿黄吐着舌头，一路小跑前面带路。
娘俩慢慢往家走，不停唠嗑。宁致远问道：“妈，爸爸放学了吧？”致远妈回道：“嗯，现在院坝劈柴呢，准备过年柴火。”
宁致远又问道：“大姐好久回来？”致远妈说：“老大来信说服装厂最近订单多，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宁致远“哦”了一声，说道：“哥哥说后天能回家。”
天光暗淡，一对母子正缓步走向亮着灯光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