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远虽然没被处理,但日子过得艰难。
每周学习会上,校长林建国不再含沙射影,而是直接点名道姓批评,不仅说九六级一班语文教学方式不对,上课闹嚷嚷的,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哪有初三毕业班的紧张感,甚至连学生发型、穿着、打闹等毫不沾边的问题也归咎于这位语文老师。
每次参会时,宁致远如坐针毡,低头垂首,满脸通红,度秒如时,度时如年,恨不得早些散会,躲回寝室谁也不见。可是,这干瘦老头喋喋不休,天马行空自由发挥,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当了三十多年校长的骂人水平。
会议室里,除了教导主任安财富等一批校长亲信喜形于色、一脸幸灾乐祸外,其余老师昂首静听,默不作声,偶尔瞟一眼那位可怜的年轻人,心怀同情,暗暗叹息。
散会后走出会议室的教师自然分流,唯有宁致远与刘国老师自然而然单独同行。其他教师仿佛河边落叶,顺水成团漂流而去,丢下两片叶子,任其随波起伏。
让宁致远更不解的是,以前没事就泡在一起的几位年轻教师,也很久没聚了。曾对自己心仪的李沁,不仅再没来寝室坐坐,即使每次恰巧相遇,也是露出勉强的笑容打个招呼而已。
这天学习会后,刘国看看又被批得满脸沮丧的宁致远,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道:“致远,我知道你内心郁闷,不过你要理解周小强、李沁几位,因为和我俩走得近,自然就会被林建国当作对立面,他们也是自保啊!”
宁致远默默地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扬扬手,独自朝寝室走去。想起尹明文当初的提醒,反思自己还是太年轻,单位“一把手”权威不可触碰,特别像林建国这样武断霸道的,谁碰谁吃亏,定被狠狠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坐在晦暗不明的寝室书桌边,宁致远拿出书本中夹着的薛梅仅有两封来信,捧在手上慢慢读一遍,放下信纸铺在桌面,将脑袋轻轻放在上面,似乎扑进伊人怀中,满脸委屈地喃喃道:“梅梅,好在你没来乾罐……”
未曾料到,参加工作才一年多,工作处境竟然如此糟糕,年轻教师满腔无奈,难受,甚至沮丧。
周日下午,致远妈要走亲戚,宁致远背起米面、腊肉和蔬菜提前返回乾罐学校。
最近正是一年最热时候,白天气温高达四十度。走了十多里山路的宁致远浑身湿透,头发尖尖直滴汗水,稍作休息后,提桶冷水去厕所冲澡,惬意得嗷嗷直叫。回到寝室,年轻人看了会儿书,突然犯困不已,不待头发晾干便睡下。
待醒来时,天色已黑尽,他突感尿意强烈,只得起身去厕所,正在一番快意恩仇时,突然隔壁女厕所传来轻声对话声:“呀,你胆子真大,居然敢来这里,要是有人来不得了呢!”
听这声音,感觉很像才提拔为九六级年级主任的范丽娟。
“李沁现在还没回来,教师家属不会来公共厕所的,乖,别怕!”一个男士声音传来,惊得宁致远心跳厉害。
教导主任安财富?!
随即,隔壁女厕所传来激烈挣扎声。宁致远心中腾起愤怒,这禽兽想强暴啊,正欲来个英雄救美,却听见女人不耐烦的声音:“上次说好只来一次的,你怎么不讲信用?”男人嘻嘻笑道:“不是让你当了年级主任了么?每月补贴相当于半个月工资呢!”
闻言,宁致远方才明白,自己教学成绩远高于同级语文老师范丽娟,却没能当上年级主任,原来,背后还有一场肮脏交易!
年轻人决定不打扰那二人单独召开的欢喜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自己何干,于是准备溜回寝室,意外又听见女人态度坚决的说话声:“反正今天我不得干了,说好就一次的。”男人央求道:“乖乖,你不晓得这几周我如何日思夜盼的。”然后,又是一阵激烈的挣扎声传来。
这厮顿升恶搞之意,不管所谓宁拆一座庙之类的古训,压着嗓子变了声音猛然咳一声,踩着拖鞋迅速跑出厕所,躲在院坝大黄桷树后面。
不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院坝,四处张望一番,见黑漆漆校园没有任何灯光,不禁喃喃自语:“真是遇到鬼了,一个人也没有啊!”
稍后,一个女子身影快速穿过校园,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待万籁俱寂,宁致远从树后闪出来,悄无声息回到寝室,也没点蜡烛,继续和衣躺下,脑细胞还在兴奋跳跃。
周一上午,下课铃声响起,宁致远走出教室,在学校操场过道上与范丽娟迎面相遇,礼貌性招呼:“丽娟主任好!”范丽娟眉眼带笑,热情回应:“致远,改天来姐寝室吃炖猪蹄哈!”宁致远嘴上客气应着,没有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看了这女人一眼,继续往前走。
想起昨晚男厕所猛然传来的咳嗽声,范丽娟心跳厉害。刚才上课前,自己问了问门卫王大爷,说宁致远昨天下午就回了学校,难道会是他?
想到这里,女人转过身,盯着那年轻背影,脸色变幻不定,最后不知为何竟露出了微笑。
隔周日。晚上九点。
宁致远从老家返回学校,洗漱完毕,打开袖珍录音机,拿出课本备课。虽然现在自己没再任九六级一班的班主任,但初三学生开始懂事知道用功学习,语文成绩持续攀升,所以,不管校长如何无情碾压,学生终究是无辜的,作为老师务必上好每堂课。
已经深夜十二点,天气依然燥热难耐。宁致远合上课本,打着重重的呵欠,将“咿呀唔”吹得起劲的塑料小电风扇朝向床铺,正欲起身睡觉。
突然,寝室房门响起两下轻微敲门声,却被袖珍录音机的音乐声掩盖了。随后又响起两声,宁致远这才听到,顿觉惊诧,不明白为何如此夜深还有人造访,遂打开房门一看,竟是年级主任范丽娟背负双手,俏生生站在门口,近乎透明的肉色睡裙在灯光斜照下显得更加透明。
宁致远手扶房门,愕然问道:“娟主任,找我有事?”范丽娟不言不语,轻推房门侧身而入,手指压在红唇上,对连连退了两步的宁致远作出“嘘”的手势,随手关上房门,“咔嚓”一声反锁上,背靠门框,两眼含情,勾人魂魄。
宁致远心中更为愕然,颤声问道:“咋啦?”范丽娟紧抿红唇,背负双手,挺起傲然酥胸,轻步逼近。宁致远额头冒汗,慌张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床沿,双手反撑凉席,身子后仰,惊愕看着快碰到自己脸上的那对山峰,心中顿时明白这女人的用意。
以身封嘴!
不待他有所反应,女人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捧住面前左右摇摆的男人脑袋,狠狠按进自己双峰间,使劲磨蹭,嘴里发出低微的销魂声音。
这他妈算什么啊?
宁致远脑子里“轰”一声响,迅速起身,用力挣脱怀抱,斜跨一步靠在书桌沿,连连摆手,脱开而出:“娟主任,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录音机里传来“哥哥”磁性十足的沧桑歌声:“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任你怎说安守我本份,始终相信沉默是金……”
不知是尴尬,还是失望,范丽娟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捂面,发出压抑的嘤嘤哭泣声,淹没在音乐中。
沉默间,宁致远看着眼前黑瀑长发,目光扫过蹲身挤出的那对白皙半圆肉球,出人意料地没有半点激情,心中尽是怜惜。一个女人走到这步,何其无奈啊!
半晌,年轻男子发出一声叹息,轻声道:“娟主任,生活很苦,但我们要正确面对,走好人生每步路。”
范丽娟闻言停止抽泣,缓缓站起身,坐在床沿上,眼泪婆娑,颤声问道:“致远,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起娟姐了,是不?”年轻男子摇摇头,再次发出一声更深的叹息,幽幽回道:“无所谓看不起,你很难,我们都很难!”
范丽娟定定瞧着面前这张年轻帅气的脸庞,满脸悲戚说道:“我知道这么做很掉价,可是,我能拿出什么呢?我害怕全校皆知,娟姐就没脸在这里继续工作了。”
宁致远轻声应道:“范主任,你相信我的人品!”
听闻“人品”二字,范丽娟心如针刺,眼泪流得更快了,眼神亦更加幽怨,恨声道:“以后再不会干傻事了!谁能帮我调离乾罐学校,我就嫁谁!”
宁致远沉默了,不知如何回应,只是扯过一把卷筒卫生纸递过去。范丽娟接过卫生纸,擦干眼泪,仍然捏在手心,压低声音说道:“致远,只要你需要,娟姐一定随喊随到,不完全因为那事,我喜欢你。另外,李沁虽然也喜欢你,但她很现实,你要小心些,别被人家耍了。”
你不现实么?
宁致远没有作声,看着渐渐消失的倩影,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叹息,轻轻关上房门。
天阶夜色凉如水,年轻身子浑身发烫,不停辗转发侧,压得床板吱吱作响,脸上被女性柔软磨蹭得心颤的感觉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