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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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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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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过后总会晴》连载

第五章 改名

当吴唯一收了球包,走到停车场,把球包塞进汽车后备厢时,忽然想到忘记了问那个唐慧后来的情况。

他和母亲扛了行李,凄楚地走出学校的大门,夜色中,昏暗的路灯下,只有唐慧一个人站在那儿,朝他苦楚地一笑,望着他和母亲走远。他走过她身边时,看了眼,朝她点了下头,看见她清秀的脸上勉强在笑,笑得极不自然,是对他的惋惜还是怜悯,他不知道,但她那一笑,极其凄楚,深深地映到了他的心上。同桌一年多,他居然没有跟她说过多少话,而且是同学心目中的班花、校花。如今怎么样了,怎么就忘记了问魏老夫子啊。其他的狐朋狗友都问了,为什么就不问问唐慧呢。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女同学不好意思启齿相问,还是怕旧事重提。唐慧已经说过,不恨他了,他也没什么可讨厌她,反而到现在为止还经常记起她。离开学校,狐朋狗友,连主意最多最坏的魏老夫子都不敢露面送一程,告个别,而唐慧来了,不计前嫌,捉弄过她,把魏老夫子弄去跟她同桌。从这点来说,唐慧是有情有义的女子,只是他那时尚未情窦初开。想来想去,都该问一问唐慧的情况。如果唐慧继续和魏老夫子同桌,应该都考进了高中,读没读大学就不知道了。吴唯一拉下了后备厢,朝车头走去,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发动了汽车。

吴唯一这个时候又在想,这牧羊坪高尔夫球场不能再来了,这花了钱办的练习球卡也不能再用再来打了。几个月了,每周抽空跑来打两三次,认识的人也不少了,可就是羞于启齿,不敢谈业务问题,而且那些个老总、老董,也没见他们读过业务问题,传说中的业务和交易是在打球中谈成只是传说而已,何况碰见了这个当初害他失学的魏老夫子。魏老夫子不怂恿,他至少可以读完初中,拿个初中毕业证,不至于拿张勒令退学的通知书。他和魏老夫子在聊天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人路过,都在恭敬地朝魏老夫子打招呼。如果魏老夫子把他的事说出去,初二的学历,脸上无光,丢丑啊。他估计魏老夫子不敢把这事泄露出去。讲出这市长也脸上无光呀。一旦大家知道了他只有初二的学历,有业务也不敢放心给他。他也庆幸碰到魏老夫子,市长,不管是正是副,都是尊贵之人,都是权力象征,都是人脉,而且一般人高不可攀的人脉。吴唯一现在不担心技术,设计院眼下都是大抄小,小抄大。国内抄够了抄国外,难怪中国城市千城一面。难怪欧式、法式、现代与古典遍地开花。难怪户型都大同小异,稍加修改就成了你的作品。他现在缺的是人脉。碰到魏老夫子,他有种惊喜,甚至是欣喜若狂,只是没表现出来,故作镇静。依然是当学生头的一副做派。怕兴奋了使魏老夫子认为他要巴结呢。电话也交换了,联系方式也相互留下了,就只有再等机会聚几次,加深映象,增进友情,业务就顺理成章了。

吴唯一这才松了手刹,挂挡开车离开了牧羊坪,朝城中开去。

魏斯奇望着吴唯一离开牧羊坪练习场,心中也是感叹万千。遇到吴唯一,吃惊不小,换了别的同学他肯定打个马虎眼,敷衍几句,决不会闲聊这么久,耽误一场球。吴唯一讲义气,当初读初二时偷梨子爬树一个人承担了全部责任,换了处分,没连累任何人。如果他变节了,出卖了大伙,按照责任大小划分,自己就是个主谋,挨处分的就该是他了,读不成书的也是他,别是现在当了副市长,总指挥,恐怕只有在码头顶替父亲当搬运工了。就没有今天的荣耀、辉煌,成就,想都别想。公务员的档案讲究的是政治、党员、团员,更讲究的是历史上有没有污点,然后才是你的学历、资历、政绩。如果吴唯一不出来背这黑锅,不仅学生档案有污点,而且书也读不成,谈何当公务员,进领导层,做梦。他不知道其它企业单位看不看重学生时代的污点。如果要看,这污点就是永远的沉重包袱,层层枷锁。吴唯一离开了学校,魏斯奇他们几个来连送都不敢去送,忐忑不安,恐惧了好久,总觉得都欠了吴唯一一份人情。当他听吴唯一讲没和同学们联系,跑去流浪,还进过拘留所,他又感叹万分,大难不死,而今还搞起了门槛高,技术性强的规划设计。他决定有机会帮吴唯一,在省城单打独斗,也算是初中学校中的佼佼者了。认识开发商,投资商那么多人,帮吴唯一只是举手之劳,动下嘴皮子,又不花真金白银,何乐而不为。魏斯奇把这事放到心上了。吴唯一啊,吴唯一,读书时你样样比我强的人,终究还得出手帮一下,显示他的大度,他的慷慨,使吴唯一也仰视下自己。

魏斯奇能和朝思暮想、倾慕已久的唐慧同桌,也是吴唯一这家伙的鬼点子撮合成的。此前他羡慕吴唯一能和如花似玉的唐慧同桌,不仅他羡慕,班上男生都羡慕,垂涎三尺,有如此貌美如花的女子陪读,挨得那么近,同坐一根凳,想想都甜美。但吴唯一却不以为然,呆头呆脑,还有点讨厌她。魏斯奇和她同桌后,反过来是唐慧有些讨厌他,不抄他的作业,宁肯错题。他想方设法擦掉吴唯一划的三八线,很费了些功夫,依然没有讨到唐慧的好感。手肘一挨到她的手肘,她立刻就缩了回去,感到紧张。一直到吴唯一被勒令退学离开了学校,唐慧的态度才有了转变,又开始偷看他的作业,他也不设防,故意让她看。有次偶然能说话的时候,他问了唐慧。

“唐慧,你不讨厌我了?”

“讨厌你干嘛,吴唯一走的时候告诉我,要读好书,我记住了。”唐慧好似明白什么似的说。

“我可以帮你呀。”魏斯奇讨好说。

“你帮我,你都要错题,你帮我什么嘛。吴唯一从不错题。”

“我至少比其他男生好,错题少。虽然赶不上吴吹,只要努把力,加把油,成绩就上来了。”魏斯奇信心满满地说。

吴唯一也许是天资聪明过人,读书解题不费劲。他也想像吴唯一那样,努点力。从那以后,他和唐慧的关系,缓和了。他也从那时才明白,要讨好女同学喜欢,不光是花言巧语,献媚了,而是要真金白银成绩好了,女同学才刮目相看。他醒悟了,花更多时间在学习和读书上了,就连老师也另眼看待,感觉奇怪。

魏斯奇原先的名字叫魏大壮,就为这名字,小学就被同学嘲笑,大壮,你哪儿壮,个子不壮,胆子不壮。进了初中,他还是长得精廋,壮不起来,大家都拿他这名字开玩,嘲讽他。大壮大壮,长大又粗又壮。他无可奈何地解释说:

“我这名字是爸妈取的,我有啥办法。”

“蠢货,哪个的名字不是妈老汉取的。”吕向前说。

“你爸是干啥的?”吴唯一问。

“工人。”魏斯奇遮掩说。

“工人很多,干什么活?”吴唯一又问。

“码头搞搬运,搬东西的。”魏斯奇才说。

“这就对了,工人阶级中最光荣的工人。你爸是想你长得壮实,长大接班。”吴唯一说。

“我咋办,我才不想接他的班。”魏斯奇说。

“改呗。你爸干粗活,没文化,给你取个大壮的名字,没文化。”吕向前说。

“你爸有文化?”魏老夫子不满地说。

“当然有,解放前的小学教员。”吕向前自豪地说。

“能随便改名字吗?”魏老夫子问。

“当然能改,拿了户口本,到派出所去就行了。不过得把你妈老汉都叫上。”刘一新说,“我原先叫刘一柱,好土。我就是根柱子,经常遭小学同学嘲笑,柱子一根。我回家冲我爸妈冒火,硬逼到派出所去改了名字,就没人叫我一根柱子了。我现在叫一新,兄弟两个一个叫二新,一个叫三新。”

刘一新说完又引得大家笑了起来。

“你一新,你爸就是个活宝,还二新、三新,咋不叫二婚、三婚呢?”张福中说。

“你爸才是活宝。我爸是当兵的。”刘一新解释说。

“什么时候的兵,现在吗?”吴唯一问。

“不是,解放前的俘虏兵,退伍了。”刘一新说,“我爸说新是星的谐音,一星是少尉,二星是中尉,三星是上尉,我们兄弟仨,一个比一个出息。”

“你爸还当兵,又是没文化的兵。星要有杠,一杠是尉官,两杠是校官。你们家有一杠是尉,二杠是校,三杠是啥。没杠有星是士兵,要么是将军。这都不懂,还当过兵,白当了。”吴唯一又贬起他说。

“我爸原先是国民党的兵,俘虏后才当了解放军的兵,退役时还是下士。”刘一新说。

“当了两回兵,才下士,难怪你爸想得出来。你看人家吕向前的老爸心有多大,徐向前是元帅,吕向前的老爸你们说心大不大。”

“才不是,我爸只是想我永远向前,不准向后。”吕向前辩解说,“我爸又不是当兵的,才不想我当元帅。”

“魏老夫子,你爸叫啥名字?”吴唯一问。

“魏忠全。”魏老夫子说。

“哈哈!”吴唯一大笑起来说:“魏忠全、魏忠贤,全和贤同音,明朝大奸臣、大贪官。你们家肯定是大坏蛋的子孙后代。你这名字一定要改。”

“改什么名字?”魏老夫子问。

“改魏斯奇。”吴唯一想了想,眨了眼说。

“中国有个哲学家叫艾斯奇。你是老夫子,叫魏斯奇好,肯定有出息。”吴唯一说,“艾斯奇、魏斯奇,一字之差,肯定好,沾他的光。”

“你读过他的书?”魏老夫子问。

“读过啊,小学五年级就读过。书不厚,只是有些难啃。我不是吹牛,还读过其它的很多书。”吴唯一认真地说,“魏大壮,你这名字是有些土,改了好。当工人还好,当兵还好,大壮不错。你往后要是出息了,当干部,当领导了,还大壮大壮,你说土不土。”

魏老夫子把这话听进去了,吴唯一虽然绰号叫吴吹,但见多识广在班上出了名。他也觉得这名字太土了,万一将来真的出息了,这名字多拗口,多不好意思自个说出口。他当天晚上放学回家吃过饭,把碗一丢,就冒火说:

“爸妈,我要改名字。”

“改名字,你想得出。你这名字是老子取的,大壮不好吗?”魏忠全感到莫名其妙说。

“魏大壮,又土又俗气,难听死了。”魏老夫子说。

“大壮,这名字是你爸取的,就是想你长得壮壮实实。”母亲姜桂花说。

“我读了书,又不去当搬运工,长那么壮实干什么。反正这名字不好,就得改。”

初中一年级几个同学之间玩笑,他认真了,坚持这名字还非改不可。

“改名字,老子告诉你,老子的名字是你爷爷取的,爷爷的名字是你祖爷取的。老子跟你取的名字是请了八字先生看的,都说好,天经地义。”魏忠全咆哮着愤怒地说,“老子不当搬运工,扛包子,拉板车,你娃儿喝西北风,饿死你。”

他恨儿子叛逆,叛逆到名字都要改,祖训都不讲究。

“爷爷给你取的啥名字,魏忠全、魏忠贤,明代大奸臣。”魏老夫子嘴喷着唾沫星子说,“亏你们码头一帮人没文化,啥都不懂,才取了个大壮的名字,羞死人了。这名字非改不可,不改,我天天回来吵。”

“我才不信你敢反天了,除非你不吃饭,老子不给你交学费。”魏忠全也不依不饶地继续说,“还敢说老子是大奸臣,看老子不打死你!”

“你敢打,我就把这房子点火烧了。”

“反了,反了,才读了几天书,你这书白读了!”

魏忠全气恼地操起棍子,又丢了。他也怕真的打了儿子,这混账儿子放把火把房子烧了,殃及四邻啊。

“儿啊,你想改啥名字?”母亲姜桂花颤颤兢兢地问他。

“魏斯奇。”

“稀奇古怪的名字。”魏忠全闷声闷气说了句。

“才不稀奇古怪,这名字斯文。”

“强词夺理!鬼才信你斯文。”魏忠全偃旗息鼓,又开始喝他那散装白酒。

眼见儿子从那天起,一回家就闷闷不乐,一不乐就生气,吃了饭碗一丢,跑了。父亲一喝酒,他就高声吼,喝,喝,喝死你。仿佛变得六亲不认了,回家也不喊爸,喊妈了。无奈,母亲姜桂花害怕了,害怕儿子干出什么傻事,才背了丈夫偷偷拿了户口本,带着儿子,把名字改了,改成了魏斯奇。但魏老夫子的外号改不了,同学们依然这么叫他。只有吴唯一他们几个才知道魏斯奇这名字的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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